第11章 游泳鱼
“嘀——嘀——”
休眠舱中，喻桑白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看了一眼通讯器上的时间，喻桑白恍然，四年零二个月，淘金船主控系统终于修复完毕。
漫长的时光里，他一直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他只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从蛋壳中醒来，一尾巴把哥哥弟弟们扫开，然后扒着营养液猛吃。大概因为小时候吃的太多，长大之后，他的身体素质几乎与正常人类相通。然后他开始在母父的帮助下说服父亲，去人类的学校上学，进入极光军校。继而是在金粉荒诞一晚，然后来到大胡子的淘金船。
之后短暂的一个月在喻桑白的生命中仅仅是很小的一部分。然而一些情形却始终反反复复的在梦境中浮现。梦境的最后，是楼骁的机甲飞离飞船的掌控，继而是浩瀚无垠的星空。
都过去了。
喻桑白把休眠舱打开，微微运动了一下，唤醒僵硬的四肢。
门外，阿尔也已经彻底从休眠中恢复过来。两人开始帮助飞船上的其他同伴慢慢适应休眠后的麻木。
众人再一次聚集在一起，恍若隔世。明帆拿来营养剂，供众人补充能量。稍事休息之后，大胡子向总控下达了四年来的第一个指令——
“降落！”
飞船的发动设备完全准备完毕，窗外的海蓝色星球开始在众人的视野中一点一点被拉大。
平稳降落设备在之前的陨石攻击中被损坏，众人都纷纷做好防护措施，准备抵御即将到来的冲击。
飞船下降的很快，在靠近行星的一刻，飞船的外壁陡然升温，溅起巨大的火花。
“大气层。”喻桑白无声的说道。
飞船的落点在四年中经历过无数次反复自动计算，驾驶室的电子屏里，预设的撞击点被慢慢放大，纯正的深蓝色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喻桑白屏住呼吸。
600千米。
400千米。
100千米。
到达。
喻桑白深吸一口气，全面抵御即将来的压强失衡。
“轰——”巨大的声响传来，微微的眩晕从脑海中消退。强悍的身体素质让喻桑白在第一时间内恢复过来，他迅速跑到窗前，然而外面的景色让他惊喜到几乎失语。
喻桑白身后，众人纷纷赶来，窗外一篇灵动的海蓝色，同样震慑了所有人。
这是一篇海洋。不是平静的、只有单核细胞在新陈代谢的海洋。
窗外，一边珊瑚受到飞船降落的冲击，可怜兮兮的被压塌在一旁。刚才被惊散的海鱼又混不畏惧的成群结队的游过来，好奇的看向飞船。除了海域之外，还有一些样式各异的不知名的海底生物，在不远处缓缓的游动。
这是一个，完整、丰富的生态圈。
惊喜褪去之后，喻桑白才堪堪感觉到身体的不适。现在他们所在的星球明显与联邦主星的磁场有较大差距。喻桑白慢慢的扶着墙壁坐下，身体血液的流速比平时要快上许多。
很快，明帆就从自己的房间内拿来了体检器具，交予驾驶室的众人：“磁场超过标准值百分之四十。我们可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适应。现在来量个血压。”
喻桑白接过，绑在自己的手臂上。他的心脏跳动的很是厉害，让他几乎有些无法集中神智。船上的其他人似乎也有些难受，但喻桑白的脸却是其中最苍白的。
人鱼血统，总归要比人类差一些。
明帆收集众人数据之后，立刻赶到了喻桑白中间：“你看上去不太好，血压超标有点多。我带你单独去一个房间，加大封闭压强。”
喻桑白摇摇头，比起这个，他心底却是有其他的希冀：“不用这么麻烦。海底的压力就比船舱内要大，我出去游一圈就好。”
“……”众人定定的看着他，仿佛喻桑白在休眠舱内睡坏了脑子。
“……我水性很好。”喻桑白弱弱的视图说服，然而明帆却是忽然双目泛红抱住了他：“……”
“桑白，你是不是还在愧疚没有拉住楼骁。千万不要这样，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千万不要用自虐去派遣愧疚感。我虽然是生物专业，但我也辅修了心理学。桑白，有什么事情别憋着，找我找我……”
喻桑白无奈的把黏在身上的明帆放置在一边，诚恳的看着大胡子：“没事，就放我出去溜溜，我有分寸。”
众人无法阻挡失心疯的喻桑白，只能给他打开了升降舱。对人类承受能力极其了解的明帆则哭着喊着要忘喻桑白身上栓一根绳子，方便他随时被拽回来。
出了升降舱，喻桑白偷偷的解开了拴在腰上的绳子，顺便把潜水设备丢在了一边。
皮肤接触海水的一瞬间，深海的压力从各个方向袭来。喻桑白在心中微微喟叹了一声，只觉得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被这种来自于基因里的亲近感所俘虏、吞没。
整条鱼都要被爽翻了！
喻桑白顿时精神大震，懒懒的舒展了下四肢，继而随着缓慢的深海潜流放任自己飘动。
升降舱内，明帆迟迟没感觉到喻桑白的动静，慢慢的把绳子一点一点的拽回来。阿尔也走过去帮着分担重量，但没想到绳子的另一头轻得很。随着阿尔的发力，“刺溜”一声，绳子被彻底拽了进来，另一端没有缠着任何东西，空空荡荡的蜷曲了一地。
“桑白呢？！！”明帆一声尖叫，整个通讯内网都是一震。大胡子快速把耳机摘下来，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吵的头晕。
“他没事。来驾驶室。”唐泽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赶来，看向驾驶舱的窗外。喻桑白在珊瑚丛中灵巧的游动着，看上去很是轻松。
“……他是怎么呼吸的。”
“并不知道。”唐泽严肃道。
眼见着喻桑白似乎没什么问题，众人也就放心的由他去了，其他人则在静室内适应磁场与压强。喻桑白也乐得没人管，一直高高兴兴的游到饭点，才在外面敲了敲门，等着人把他放进来。
开门的萨兰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喻桑白的两只手上一共拿着四条品种不一的鱼。
“所以，我也不知道哪个味道好，就都带回来了。一会儿给我拿个大点的网。”喻桑白介绍完战利品之后就靠在墙边不愿意在动。离开海水之后，身体的不适又重新冒了上来。他打算一会儿弄个稳定器带出去卡在船尾上，自己干脆就在海里住几天。
众人对于喻桑白的水性都颇为好奇，然而看着他支支吾吾的东推西阻，也并没有打算追根究底。海鱼的味道同样吸引了从休眠中醒来的猫咪。萨兰在四条鱼上各自撕下一点肉喂了过去。餐桌上，虽然众人都虚弱无比，但是成功降落的喜悦让淘金船自四年来，第一次重新热闹了起来。
大胡子一边喝着酒，一边大声的吹牛，唐氏兄弟则在进行着民科之间的高深交流。阿尔与萨兰不时的插嘴打断大胡子说话，明矾则一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喻桑白，似乎很想把他解剖出来看看构造。
饭后，喻桑白打了个招呼，带着固定器就回到了窗外，在那里一锤一锤的给自己造床。深海中，唯一的光源来自于船臂外侧的照明设施，喻桑白皎洁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里熠熠生辉，带着些优雅的美感，虽然他手上的动作着实暴力无比。
大胡子坐在驾驶舱中，丝毫不介意欣赏着自家船员的美色下饭。在他的旁边，萨兰与唐氏兄弟分别坐着，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商量着之后的计划。
“看喻桑白的体检报告，可能还得一个月才能适应磁场。我们稍微快点，半个月。我建议稳妥起见，我们先在水下做好适应，然后在上去。”唐泽说道。
大胡子点点头：“嗯，水里面生态圈这么完善，上头估计也差不多。做好完全准备，万一都是猛犸、狮鹫之类的，咱们上去还有的打。机甲怎么样了？”
“我们用多余的能源又修复了一架。现在完好的只有两架近程。”
大胡子犹豫了一下：“省着用还是够了。等上岸之后，还可以继续吸收恒星能。万一上头文明发展的不错，我们就可以弄到二次加工的能源了。”
计划已经确定，接下来就是休养。大胡子懒懒的靠在驾驶舱内，打了个哈欠似乎准备小憩。
然而一旁的萨兰却是猛地站了起来。
窗外，一头看似极其凶猛的小型鲸鱼正在向依旧沉迷于造床大业的喻桑白潜来。
“桑白小心。我去拿机甲。”萨兰迅速反应过来，冲向升降舱。
飞船外面，过于舒适的喻桑白连警觉性都变得迟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鲸鱼已然欺身到他的附近。
“……”喻桑白思维混沌的很，他想都没想便双腿化作鱼尾，狠狠的抽了过去，半响，他才僵硬的回过身来。
条件反射要不得。
不远处的驾驶舱落地窗里。
明帆，大胡子，阿尔，唐泽，唐逸，正站成一排呆呆的看着他。
除了正在操控机甲前来救援的萨兰。
“啪啦”一声，喻桑白回头，巨大的机甲似乎摔了个跟头。
好了，现在人全齐了。
第12章 探险鱼
“我走私了这么多年人鱼。”直到四个小时后，大胡子的声音还充满了恍惚：“从来没有想到，我竟然会招来一条人鱼做船员。”
喻桑白有些心虚的把酒给他递过去：“……习惯就好。”
大胡子喝的颇有几分醉意，他猛地一扑，抓住喻桑白的衣角：“我是看错了么？你骗我，你是人鱼？人鱼的尾巴不是很娇弱的么？”
“人鱼哪里不娇弱了。”明帆在一旁插嘴。
“别动——”大胡子明显喝上了脸，醉醺醺的不肯放手：“我这辈子还没抱过活的人鱼。”
“死的你也没有抱过。”唐泽纠正。
喻桑白眨了眨眼睛，心底却是松了口气，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就算身份暴露，众人对他的态度也基本没有改变。在黑船上，实力代表一起，而认同与尊重也是船队维持的必要条件。
“你们当时招人的时候，额，并没有说不要人鱼。”喻桑白解释着，顺便把大胡子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还有盯着他一脸兴奋视图加以研究的明帆。
“你这样的，”大胡子思考了一下：“能把尾巴变成腿的，在市场上是六百万信用点起头。但是，”大胡子裂开嘴角，喷出一股酒气：“开一千万，我都不会卖。你知道为啥？因为桑白能打啊！”
唐逸颇为无语的给大胡子递了一杯解酒茶：“船长你醉了。”
大胡子醉着醉着就睡下了。喻桑白则终于拿到了全船的认可，将自己的房间搬到了船外的深海里。
之后的半个月中，淘金船上一行人做好了最后的休整。除了喻桑白外，其他人基本已经适应了新星球的磁场，虽然战力未必能达到巅峰时期，但身体素质已经完全恢复。喻桑白倒是个特例，不过若是在水中他倒是也不存在任何问题。
他属于人鱼的那一部分基因已经优先适应了海洋，想让人类的那一部分适应陆地，除了等待，没有其他任何方法。
在修生养息的半个月中，喻桑白与几人中水性较好的阿尔也给众人带来了外界的消息。
飞船落点的海底并不深，应该也是属于近陆海。而在众人的上方，十海里内有一个小岛。喻桑白与阿尔游到岛边，由阿尔去仔细侦查了一天。
阿尔回来的时候显然颇为兴奋。小岛并不很大，在最外围的一圈有树木被砍伐的痕迹，还有陷阱。谨慎起见，他并没有深入探查，但很显然，这个星球上，有智慧生物出现。
略微商议好计划之后，众人开始操纵飞船往海面升去。到达一个特殊的高度之后，除了唐泽驻守之外，众人则纷纷换上潜水服离开飞船。
文明的交汇有两种模式。六个人无法侵略一个星球，能够建立和平交易，拿到星球的第一手资源线索，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小岛的沙滩上，淘金船上众人依次登陆。喻桑白还没适应陆地，就先单独行动，在岛旁边慢慢的游着瞎转悠。其他人则去更深一步探查岛内文明。
此时太阳才刚刚升起，喻桑白泡在水里，沐浴着日光只觉得懒洋洋舒服的很。通讯频道内，不时传来众人的声音。
明帆随身带着小型生物检测仪器，唐逸则专注于小岛上的物质环境。在海底的研究明显无法满足两人，此时他们仍是在不断的采集样本，故而一行人走的极慢。
“这个星球上的电磁辐射是首都星的一百分之一，就算我们这次没有找到有利样本，把他开发成无辐射度假区也能大赚一笔。”大胡子喜滋滋的声音从频道里传来。
“更重要的是，良好的生存环境催生了很多相对柔弱的物种。”明帆接着道：“这里的标本很富足。这里的生物很完整的向我们展示了，不需要抵抗辐射的轻松环境下，基因可以怎样随便的构造。”
“很好。”喻桑白勾了勾嘴角，翻了个身子，继续在海里浮着晒日光浴。
“我甚至都有些怀疑，这里催生的文明是人形生物，因为从我们所能看到的加工痕迹来看——”
忽然，频道里一片安静。
喻桑白等了几秒，询问：“是否需要支援？”
“不、不——”大胡子的声音似乎激动到了极致：“对，这里的文明物种是人类。但最关键的是，”他紧接着深吸了一口气：“我好像，看到了，在联邦灭绝的女人。”
通讯器另一端，喻桑白与唐泽也跟着完全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