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性起,孙汝征又笑呵呵地道:“我以前还做过一首诗,《吃狗肉》,王乡长,请你点评,指正。”说完微闭双目,摇头晃脑地吟道:“主人开柴门,脸上笑盈盈,饱经风和霜,额头皱纹深。屋前扯香菜,屋后拔香葱,只闻丁板响,片刻热气腾……”
“行了行了!孙大牙你。他。妈少说两句。今天是给王乡长接风,不是来听你冒酸气地。”储茂荣早听得不耐烦,突然插了一句。
孙汝征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露出愤怒之色,边上有人悄悄拽了拽他袖子。
好半天,孙汝征默默喝了口酒,垂下脑袋,脸色已经白了。
王土地看得分明,心道这个储茂荣还真霸道,在桌上就敢对副职呼来喝去,骂人如训儿——不过你可千万别犯着老子!
不过这个孙汝征,估计在乡里受排挤多年,平时也没机会说这么多,可憋坏了。王土地也烦他,不过看着孙汝征的花白头发,心里更多的是可怜。
人混到这份,还真是生不如死!
孙汝征的可怜样,两桌人都看在眼里,却没人敢安慰他几句。
王土地也没想做好心人,倒是刁文才嘴皮子溜,说了几个笑话,场面才重新热闹起来。
正说着,饭店老板吕华山一瘸一拐地送菜来了。他地位低微,又身有残疾,别人叫他绰号,他也没敢有意见,只是陪笑,“各位领导,菜做的不行,尽管批评,吃好喝好啊!”
“滚滚滚,叫你家闺女来。”刁文才伸手推他,“你个***去厨房里呆着吧,别丢人现眼。”
吕华山眼底闪过一丝愤怒,随即又隐去,笑呵呵地道:“孩子还没回来,等回来我叫她敬各位叔叔一杯。”
等他离开,刁文才和王土地碰了一杯,低声笑道:“王乡长,你别看老驴人长得埋汰,可生的闺女啊,啧啧啧……保管你一见了鸡。巴。头就得变冲天炮。”
真粗俗!王土地暗道老子是神仙,什么美女没见过?笑笑也没说话,就见那边桌上呼啦啦一下过来三个人。
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外套已脱了,身上是一件水红色紧身羊毛衫,体态妖娆,眉眼风流,倒有几分姿色。
王土地认得,她是党政办副主任苟凤莲,另外两人分别是人武部长熊大年、派出所长郝健。
见这架势,估计是冲自己来的。
“王乡长……”果然,苟凤莲一来就直奔主题,“中午没喝好,晚上你可要多喝点,我敬你!”
妈比的,中午我喝了一斤多,还叫没喝好?王土地心里暗骂一句。
说不得,王土地只有站了起来,端着杯子道:“苟主任,我敬你吧!”说完一口抽干,亮了杯底。
“好!”熊大年大声嚷起来,他搭着郝健肩膀,显示两人关系密切。
“王乡长果然豪爽。”苟凤莲也喝干杯中酒,兰花指翘着亮杯底,然后又勾过身子给王土地斟上酒,“好事成双,我再敬王乡长一杯。”
和苟凤莲喝完,熊大年和郝健又过来敬,王土地稀里糊涂干了六杯酒,正想坐下吃口菜,却发现苟凤莲却没走,而是坐到了储茂荣另一侧。原来坐那位的一位副书记溜到边桌了。
“储书记,我敬你一杯。”苟凤莲娇滴滴地端起了杯子。
储茂荣还没说话,桌上几个老资格的副书记、副乡长就笑闹起来,“喝个花式!”
“哼,花式就花式。”苟凤莲丝毫不惧,手臂一伸,露出半截白生生的手腕,绕过储茂荣手臂,半个身子凑过去,喝了口酒。喝了酒后又轻轻推了推储茂荣,“储书记,你喝嘛!”
这俩货有奸情!
王土地看得眼睛发直:这乡里,还真***开放!
没等王土地感叹完毕,边桌上又过来几人敬酒。
又是一通乱,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王土地已经连喝了十来杯。
“小王不错。”储茂荣胳膊搭在苟凤莲的椅背上,半搂着她,黑沉沉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不过还要继续战斗!”
能喝酒就是好干部,这是乡镇干部的工作特点决定的。王土地不懂这个,不过他知道谦虚。
“我喝多了。”王土地微微发出一丝仙力,额头上汗就冒出来了,“已经过量了啊!”
“才一斤就算多?”储茂荣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老子的兵,个顶个要能喝酒,能喝酒才能干事!”
妈比,这是什么逻辑?王土地可不管储茂荣是不是“土皇帝”,眼珠一瞪就想翻脸,边上白振杰搭腔了,“呵呵,土地呀,吃口菜。”又笑着对储茂荣道:“储书记啊,王土地中午喝的就有一斤,晚上这又是一斤,战斗力很高啊!”
储茂荣不再挤兑王土地。倒是桌上其他人来劲了,又开始围着王土地打转,一句句劝酒辞还说得特溜。
司法所、农科所、计生站,跟赶趟似的过来敬酒,到最后,苟凤莲一人就敬了王土地八杯酒,还挑衅地说,“我再敬王乡长两杯,十全十美。”
我靠,王土地怒了!
王土地在官场,绝对是新兵蛋子,但他却会观察,会琢磨。
王土地初到云台乡,接风宴上别人敬酒自然少不了。不过这敬酒的学问就大了。
规规矩矩的敬酒,一般是双杯,表示敬意,同时混个脸熟,相当于认识了。
关系再近点,四杯也无妨,不过现在王土地两眼一抹黑,除了记忆力好,能认准人以外,跟谁都没交情。
至于关系铁,那反倒是敬不敬都无所谓了,碰个半杯,交流个眼神就足够了。
现在的情况却有点不对劲,除了东道主刁文才敬了他四杯,其他的人都拼着命劝酒,四杯以后又是双杯,双杯结束还要“加强感情。”
老子和你们有屁的感情!分明是想灌醉我,要老子好看!
王土地骨子里对凡人的“蔑视”爆发出来,正好趁着熊大年过来敬酒,发作起来。
“熊部长,我王土地初来云台乡,什么情况都不熟。以后在工作中难免有失误,还望熊部长多指点。”
说完这话,王土地打开一瓶酒,笑道:“俗话说感情深一口闷,我觉得一口口闷表现不出我对熊部长的尊敬。这样……”
王土地叫来老板,拿来一摞海碗,在桌上摆出个莲花形,然后打开一瓶酒,“咕咕咕”倒出两碗,空了。
王土地端起一碗酒,推到熊大年面前,然后又端起了另一碗,“熊部长,我王土地酒量不高,不过我也不敢偷奸耍滑,这酒我先干为敬。”
熊大年本来还有没摸不着头脑,见王土地要来海碗,心里就隐隐不安了,此刻见他竟然一仰脖子,将一海碗52度的乳泉井喝了下去,这才感到大事不妙。
果然,王土地半斤酒下肚,眼睛却越发的亮了,他一亮碗底,笑咪咪地道:“熊部长,我喝完了。”
……
第二天,半个云台乡的机构都瘫痪了。本来说要在上午召开的党组会也改在了下午。
熊大年直接被王土地灌得玩喷泉,一碗酒没喝完,人就倒下了。和他交好的郝健还有点不服,仗着自己酒量比熊大年大,居然还不知死活上来,表示要再敬王乡长“一碗酒。”结果王土地却嚣张地一挥手,“还有谁,都一起过来,一碗对一碗,我也不欺负你们。”
一场酒,倒下四五条汉子,王土地牢牢坐定了“云台乡酒神”的位置。喝到结束时,就连储茂荣都笑骂了起来。
“妈的,老耿这***,给我送来的是乡长,还是酒仙哦!”
………【三 工作是驻村】………
第二天,王土地起了个大早,出了门左右无事,就顺着路跑起步来。
晨雾笼罩在山间,从坡上往下看,是一片片见缝插针的梯田,果园、山涧历历在目。早起的农民已经在田里吆喝着牛翻地。
西关省山多,古来就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说法,北澜市位于西关省西部,齐山县更是被整个大娄山贯穿,云台乡就可想而知了。
王土地沿着山道跑了几公里,见前面有个年青人在打拳,就放慢了脚步,打量起来。
年青人浓眉大眼,腿长臂长,身手矫健,拳也打得颇有章法,虽然在神仙眼里根本不够看,不过王土地早已习惯用“凡人视角”来看待事物,倒也不以为意。
谁知那人一见王土地,立即收了拳势,冷冷地看他一眼,摘下挂在树梢上的衣服,径直走了。
咦,这谁呀?
王土地莫名奇妙,心道老子来了不过一天,跟谁也没结仇啊!你小子给我甩脸子,真是不知死活!
回到乡政府,王土地正准备吃早饭,就听隔壁的派出所里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声。
这是,在打人?王土地一时好奇,就要过去看看。
“土地。”门口突然过来一个人,伸手拉住了他,“跟我去吃饭。”
“白乡长,起这么早?”王土地一瞧,原来是白振杰。
白振杰拉着王土地胳膊,眼角往派出所那边一扫,轻声道:“老储就爱这个,你以后少管闭事。”
爱好?王土地越发的好奇了,悄悄使出“天眼通”一瞧,顿时楞住了。
储茂荣站在派出所廊下,正挥着根牛皮带使劲抽着一个犯事的小子。边上站着派出所长郝健,正红着眼珠子打哈欠。
那小子双手被铐,在泥地里滚来滚去,凄声惨叫。郝健见差不多了,撇撇嘴道:“储书记,您歇会儿。我叫其他人继续审他!”
储茂荣打得累了,这才丢了皮鞭,接过一位民警递来的毛巾,擦了把汗,哼了一声,道:“给老子狠搞,***,居然偷到我们云台乡……”骂骂咧咧出了门。
郝健连连点头,恭送他离开,回来脸色一变,一脚狠狠踢到小偷脑袋上……
“老储以前做过联防队员,喜欢亲自审犯人……”食堂里,白振杰轻言轻语,王土地只有点头的份。
这个储茂荣,还真操蛋!
聊完这个话题后,白振杰又盛了碗稀饭,坐到王土地身边,低声道:“土地,你的工作问题,下午就要定下来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准备什么?王土地刚想开口问,突然就觉得白振杰这番卖好未必是什么好心。分明是与储茂荣不合,拉我当同盟——至于工作,除了仙劫,神仙还有什么怕的?
“我愿意服从组织安排。”王土地的表态,让白振杰当场就腻味了。
妈比的,这又不是正式场合!还跟我玩这套。
我跟你交心,你是装傻呢,还是真傻?
白振杰也没心情再和他说什么了,喝完稀饭就站了起来,笑道:“嗯,我先上班了,你慢慢吃。”
难道说,姓白的刚才生气了?王土地脑袋高速转动,我那句话得罪了他?
官场,还真不是好混地。
早上的会不开了,王土地就去办公室转了转。
办公室不大,二十来个平方,不过可以看出来墙是重刷的,办公桌椅也是新的,桌上还摆着昨天的《西关日报》。
看起来,白振杰对自己不错!不过想要收我当小弟,那是做梦。
王土地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又装模作样地翻了翻报纸。期间倒有不少人过来打招呼,王土地摸不清来意,统统笑脸相迎。
下午,乡党委会召开,因为要研究王土地工作问题,所以他得以列席。
其实按原则,他应该回避。但是乡里的事,和市、县完全不同,不能以官场常理来推之。储茂荣搞一言堂,即使白振杰,没有合适理由也不好反驳。
见人来齐了,储茂荣咳嗽一声,开口道:“春耕在即,当前的主要任务就是抓春耕,保丰产。去年我们乡的收粮任务完成得很不好,市里、县里都不满意。今年,我们要扭转这一局面,努力摘掉‘贫困乡’的帽子……”
储茂荣黑乎乎的脸上露出一丝怒意,大声道:“年年吃国家补贴,你们不要脸,老子还要这张脸呢!今年无论如何,要把粮食产量搞上去……”
“乡里共15个村,我和白乡长一人包一个村,剩下13个村,由你们包圆!”说到这里,储茂荣总算看了王土地一眼,“由于王土地同志刚来,对咱们乡情况不熟,所以安排他跟孙书记合伙包1个村。”
“孙书记,你和小王搭班工作,一定要多帮助,多配合,把村里的春耕任务完成。”
孙汝征立即表态,“我一定不辜负储书记的期望,配合王乡长搞好春耕工作。”
咦,老子的工作似乎定了?
王土地听得不清不楚,桌上发言的人已经是白振杰了。他把13个乡分配到各副书记、副乡长头上,有的包1个,有的包2个。
会议结束后,储茂荣把王土地叫到办公室,问道:“小王,对你的工作有什么看法?”
已经决定了的事,还问我有没有看法,你。他。妈在调戏我吧?更何况,什么叫“包村”,王土地没有任何概念,要想弄明白,找储茂荣问肯定不合适。
“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说不得,王土地又扔出这句。
储茂荣似乎很满意这个答复,点头道:“老孙在乡里工作了十五六年了,他对各村都熟,你跟着他包村,能够尽快地进入工作状态,了解、熟悉乡情。你要多向他学习,不懂的多张口。”
似乎这个储茂荣,也不是一胆子坏水嘛!
从储茂荣办公室出来,又被白振杰叫进办公室。
“你和老孙驻的是金家口村。”白振杰指着云台乡地图介绍道:“这个村是整个云台乡海拔高度最高的村,自然环境恶劣,老百姓没什么收入。”
“你去,主要是熟悉情况,至于春耕,那是扯蛋——金家口村人均都没1分田,种什么都不够吃。救济,储茂荣吃了二十多年救济,吃得舒心加愉快,他还舍得摘帽子?”白振杰不屑地笑了。
离开白振杰办公室,王土地更是一头雾水。只有去找孙汝征。
孙汝征个子不高,人就没跟长开似的,皱巴巴的象粒枣核。他一见王土地进来,就拉住他的手道,“王乡长,怎么敢当,该是我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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