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她叔叔。”王土地听这徐老师说的是一口标准普通话,人又热情,对孩子也好,心里的担心倒去了一大半,点了点头道:“她不会说话,不过耳朵没问题,有点弱听罢了。”
“没事。”徐老师笑呵呵地道:“我们学校的师资力量很强,有四名特级教师,高级老师更是数不清,就是跟市里比,一点也不差。而且我们的收费比市里便宜得多……”
说着话,徐老师就领着王土地等人在学校里转了几圈,看了看宿舍、教室、操场,宿舍虽然不大,但算得上整洁。教室和操场极为简陋,不过这正是收费低的原因。
费用这么低,你还想住豪华间?
最后,一行人来到了劳动课教室。
劳动室里正在上课,看起来倒很安静。里面分成了几个小组,有几个女孩在打毛线,有几个男孩正在钉皮鞋,还有几个正围着一张自行车转悠。
劳动室的老师是女的,正手把手教着一个女孩打毛线,虽然那个女孩的手够笨,怎么也学不会绕针,老师还是满脸微笑,很有耐性地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
另一间劳动室,有几个盲人正在学着拉二胡,另几个相互躺在床上学按摩,老师是个小胡子,也教得尽心尽力。
参观完毕,一行人回到办公室,徐老师这才开始介绍收费。
“一个学期学费是650元,住宿费是200元,另外,被子、校服等杂费是300元。”
费用还是有点高,至少比普通中学的费用要高很多,不过为了孩子,谁敢在乎呢?小虎父母抠抠索索从兜里翻出一大堆票子,坐在办公室里数了半天,这才交给会计入帐,徐老师这边登记注册。
“为了加强管理,一个学期只允许家长过来探望两次。另外,学生有一次探亲假,必须要由家长来接,这些在家长须知上都有,回去后慢慢看……”
送走了小虎父母,徐老师打了个电话,就来了个人将小虎领走了。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王土地带大妞过来时,大妞和二妞抱在一起,哭得死去活来。
俩姊妹长到这么大,从没分开过。二妞舍不得姐姐离开她,大妞却对茫茫未知的前程产生了难以抵制的恐惧。
可惜,她不敢对叔叔说,也不想增加叔叔的烦恼,甚至她的心思,连妹妹都不知道,只以为她只是舍不得离开自己。
大妞虽然仅仅比二妞大几分钟,但性子却比妹妹沉稳,也比妹妹乖巧。小小年龄,就知道体贴大人。
所以,大妞虽然对到县里上学害怕得要命,却从来没有强烈抗拒过。否则以王土地的大条神经,也不会再强迫她。
不上学,好大事么?当老子养不活个便宜女儿?
徐老师叫徐玉霞,据她自己介绍,是特种教育特级教师,同时又是齐山特种教育学校的校长。
“郑子墨?这名字可真好。”徐玉霞手里拿着王土地填的报名表,啧啧称赞,“这孩子啊,人长得俊,又聪明……嗬,这小腰可软了,可真是个天生跳舞的胚子!王先生我告诉你呀,咱们学校,每年毕业的学生,总有几个舞跳得好的,市歌舞团都抢着要呢!”
拉倒吧,你以为你这是舞蹈学院?王土地脸“唰”地就阴了下来,“徐老师,我家大妞学跳舞可以,不过她可不去当演员,顶多算个爱好。”
“行行行,随你。”徐玉霞是眉眼挑通之人,哪里不明白自己这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这么说,这个姓王的很有钱?
王土地为大妞挑了个好宿舍,里面三个室友,有两个哑巴,另一个是天生双臂残疾。
领被子、脸盆、校服,一直忙到下午,才算安顿好。王土地将大妞拉到角落,悄悄塞给她一卷钱和一张存折。
“钱你留着零花,存折里有1000块钱,密码是你生日。你记得我的办公室电话吧?”
大妞心知事已均可挽回,手里捏着钱和存折,眼泪却扑簌簌往下掉。
王土地看得心烦,却也不好发火,只好蹲下身子,握着大妞柔若无骨的手,轻声道:“大妞,你比妹妹懂事。你应该知道,人不能闲着,总得干点什么事。你天生不会说话,所以,你要比其他人更努力,这样才能活得有尊严……”
王土地说到这里,突然一笑,这么个复杂的话题,和个小哑巴说,她能理解么?
站起身来,将大妞搂在怀里,轻轻拍了几下,王土地推开了她。
“大妞,我走了,一个月后我带二妞来看你。”王土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慈祥一点,“要是你表现好,我就给你奖励,什么要求都可以。”
大妞站在宿舍门口,看着王土地高高大大的背影慢慢远去,眼里堆积的担忧和哀伤突然爆发,她拼命地“哑哑”地叫了起来。
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发出的轻声细语,象薄雾一般,风一吹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在她心里,却有一句话,象惊雷似的,轰隆隆地滚落,反反复复炸响在她耳侧。
这句话,她可能一辈子都冲不出口。
“叔叔,我要做你的女人。”
………【二十二 病桑】………
农委在齐山县,算得上中等部门,虽说是差额,每年多少有点财政拨款,再找市里要点项目资金,往下面一撒还能余点三瓜俩枣,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农委与农机局共用一幢七十年代盖的三层楼,楼下原本是个大院子。后来随着发展经济的大潮涌来,围墙打掉,盖起了一溜门面,租出去就是钱。
绿源公司既然是农委自己的孩子,那就拨了两间门面作为其办公、经营场所。楼上楼下四间,上面是办公室、财务室加会客室,下面经营着种子、农药、农机具什么的。
王土地来绿源公司,是因为范兵给他打传呼,说桑叶全黄了,怕要死。
王土地有点郁闷,按照协议规定,绿源公司提供全程技术支持,而且还特意注明是“免费”。放着专家不使唤,你找我管什么用?
范兵却在电话那端哀声叹气起来,说绿源公司的人一开始还来,后来一个星期来一次,这两天干脆就没影子了。打他们传呼也不回。本来都准备搭车过来找人,后来想起王土地就在齐山县,于是打传呼请他帮助请人到乡里。
“行了,我知道了。”王土地挂了电话,心里多少有点火。
当初收钱时态度态度又好又热情,现在收了钱不办事,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王土地来到绿源公司,先在下面的商店转了两圈,问营业员,“何经理在么?”
“楼上。”营业员打着毛衣,头都没抬。
王土地上了二楼,见一间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出人声。推门一看,一屋子烟扑面而来,四个人正围着办公桌打扑克,边上还有三四个人在看热闹。
王土地一眼就看见何经理坐在背靠窗子的位置,眯着眼叼着烟,满脸油汗。
“何经理。”王土地心里有点不快,脸上却没变化。
“你是?”何经理上次随方心怡副县长去过云台乡,和王土地见过面,还吃了一顿饭,现在居然忘记了。
“我是云台乡的副乡长王土地。”
“哦~王乡长,你好你好!”何经理这才想起来,连忙笑着请他坐。
王土地不动声色地拉了张椅子坐下,“何经理,我们乡的桑树生长现在有点问题,你能不能去看看?”
“桑叶有问题?”何经理已经用眼色赶走了其他人,一边坐回办公桌,一边说道:“具体什么情况?”
“我也不太清楚,据农户反映,有很多桑叶发黄、枯萎,怕是要死。”
“缺钾嘛!”何经理轻笑道:“我们的人做技术指导时,已经和农户详细说明了,桑苗生长期要用钾肥催长,你们那边的农民舍不得买钾肥,很多都是挑农家肥来浇,这肯定对桑苗生长不利。”
王土地将信将疑,不过因为不懂,却也不好随意发火。想了想道:“那行,何经理你安排技术人员过去指导,钾肥我来搞。”
“指导没问题。”何经理回答也很爽快,“钾肥我们这就有啊!”
“行,要买多少你帮我算算。”王土地琢磨了一下,又道:“别搞假货,还有价格必须要合适!”
这就是外行怕人糊弄了,王土地本性就是疏懒的人,虽然在家里多少接触了点农活,不过对于化肥种子的,却是一窍不通。
何经理叫来一个人,安排他准备钾肥,然后又笑嘻嘻地拉着王土地道:“王乡长,你放心吧,我们这里的钾肥都是直接从化肥厂拉来的,要说正宗,还是我夸口,就算在整个北澜市,也没几家比我的货真。价格嘛,好说,不过桑树想要长得快,光是肥可不行,还要尿素。”
何经理拿过计算器,啪啪啪摁了几个键,把计算器调了个头,往王土地跟前一伸,“一顿这个价,另外……”
何经理又把计算器清零,重新按了一组数字,“每顿给你提这么多。”
王土地一看,登时明白了,这是给回扣呢!
按说,老子辛辛苦苦给农民谋福利,跑前跑后不说,也启动资金都是老子倒贴的,拿点回扣也不算什么个事吧?
不过……王土地转念一想:老子缺钱吗?明显是不缺嘛!那么,老子要回扣屁用!再说,这回扣什么的,还不是加在钾肥上?羊毛出在羊身上,老子才不会上这个当。
要不怎么说,神仙的思维,绝对和常人是不同的。
何经理见王土地站在那儿,也不说话,脸上一会阴一会阳,以为他在做激烈地思想斗争,比较吃回扣的利益和上进的光明前途之间孰轻孰重。
哪知王土地虽然是在做思想斗争,但想的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要是何经理知道王土地想的内容,恐怕会直接来一句:老大,我真服了你!
何经理正在意淫中,就听见王土地猛地一拍桌子。
“不要搞什么乱七八糟!老子不要回扣!”
最后,何经理不得不从售价里抠掉回扣,然后开票、调货,也就不用提了。总之,等王土地随车回去时,何经理站在公司门口送别,感慨万分:“这王乡长,真他的傻!”
一户50斤钾肥、200斤尿素,一百户共计2。5吨钾肥,10吨尿素,一辆大货车就能装下。随王土地一起回去的,还有两名技术员。一名年青点的是江经理的侄儿,叫江焕文,话不多,不过水平还不错;另一名四十多岁的叫董怀良,掏出名片来,居然是高级工程师,兼绿源公司技术总监。
“其实就是那么回事,出门在外,名片不搞得大一点,人家不认,生意就不好做。”
在晚上的酒席上,对王土地的怀疑,董怀良倒是笑嘻嘻做了暗示。
“我看你不象是搞技术的,倒象是搞销售的。”王土地端起酒杯,“别的不说了,老董,小何,我敬你们一杯。”
“这不敢当,应该是我们敬王乡长。”董怀良笑着起身,正准备拉江焕文起来敬酒,却见他正死死盯着桌面上的一盆椒盐虾,眉头紧锁,仿佛与那盘虾有深仇大恨。
“小江?”董怀良悄悄拉了拉江焕文的胳膊,江焕文“啊”了一声,茫然站了起来,“什么事?”
“我们一起敬王乡长一杯酒。”董怀良的眼神中隐隐带了一丝警告,不过江焕文根本没发现,倒是王土地敏锐地感觉到了。
谁料江焕文并没有端酒杯,而是突然道:“王乡长,我觉得桑苗的问题可能不是缺钾,而是缺水。”
王土地做事效率极高,上午九点多回到乡里,十点钟两名村长就各领着几十号人,拉着板车、四轮就来了。
把化肥一分,再由技术员讲解了施肥要点,下午三点不到,钾肥和尿素就已经撒了下去。
晚上六点,王土地陪着两位技术员到受灾最严重的几个点看了看,居然不用技术员指点,王土地自己就能看出,情况已大有好转。
叶片的枯萎大大缓解了,不仅如此,原先叶片上的斑斑黄点,也消失、变小了。
如今江焕文提出异议,董怀良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小江,你懂什么?不要乱说,植物缺少钾肥,叶子常卷曲而显皱纹,禾本科作物则茎秆柔软易倒伏,分蘖少,抽穗不整齐。金家口村、马头湾村的病桑情况,正好符合。”
“哦?”王土地似冷冷地看了董怀良一眼,转过身脸上已是一片温暖,“小江呐,你说说你发现的情况。”
江焕文似乎又有点警醒了,摇了摇头,有点困惑地道:“我也不敢肯定……不过要真是缺钾的原因,也不会两三个小时就能变化那么大。我注意了一下,有病桑的地,都是距水源比较远的,而离水源近的,几乎没有发病,这个很可疑。”
“还有这种事?”王土地“唿啦”一声站了起来,饭也不吃了,“走,再看看去。”
………【二十三 有人闹事】………
几枝手电筒微弱的光在河埂上乱晃,几个趁着夜晚偷偷用电瓶捕鱼的农民吓的四散奔逃。
以王土地的视力,自然是用不上手电筒的。所以一路看来,王土地心里越来越亮堂。
从最缺水的金家口村一路看过来,果然情形象江焕文说的那样,越是缺水的地方,越是浇水少的地,“病情”越严重,现在到了靠近花江支流云边河的附近,几十亩地,几乎就没有一株“病桑。”
董怀良的脸色有点难看,不过总算是搞技术的,也没敢昧着良心否认,这也倒让他免了意外之灾——心情大坏的王土地正想找个什么地方出火呢。
“确实是缺水造成的。不过施钾肥也不算浪费,桑苗缺水,生长就慢,现在追钾正是时机。”
“哼,哼!”王土地不怀好意地看了董怀良两眼,心道你总算没再敢睁着眼说瞎话,否则说不得拿你开刀。
一想到开刀,王土地就想到了江胜利,江经理。
这娃欺我不懂,骗我在先,又哄我买化肥在后——
怎么治他呢?王土地现在也不愿草菅人命,仙力被禁倒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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