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修士之间不成文的规矩,修士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住处洞府这样的地方,是绝对不容许外人侵犯的,若是他人以神识查探,多半会被当成心怀叵测之徒。
意识到自己问话有些不妥,尺素夫人一怔之后,露出一个笑容,歉然道:“抱歉,妾身言语不当。实话与道友说吧,我们追查了半月,已经查到了那贼人的身份,正巧就住在离道友最近的院子里,可我们一来,就找不到人了。妾身想到清微道友正好就在附近,所以前来问问。”
陌天歌一怔:“居然这么巧?”
“可不是,刚得知消息的时候,妾身也不敢相信呢”尺素夫人的目光紧盯着她,虽然含笑,面色却有些紧张。
陌天歌心中苦笑。恐怕这位尺素夫人担心她亦是同党吧?那人偷了天演派的东西,她恰巧去了玉麟阁,而且身形口音都相似。把事情问清了,结果那人又恰巧住在她的附近。这么多恰巧,怎么可能不怀疑她?
想到这,陌天歌叹了口气:“尺素道友,那人也是结丹修士吗?”
尺素夫人点头:“不错。”她目光一转,道,“因为失窃之物贵重,我派元婴前辈已经出马,想来不日就能寻回。”
听完回答,陌天歌只是淡淡道:“那就预祝贵派顺利寻回失物吧。”
这么说罢,两人都有些没词了,站了一会儿,尺素夫人终是笑着告辞:“既然道友没看到,那妾身就告辞了。深夜打扰,深感抱歉。”
陌天歌微微一笑:“无妨,尺素道友不必客气,我还有事在身,就不送了。”
尺素夫人笑着点头,带着两个筑基弟子转身离去。
等到他们去得远了,周围不再有任何修士的痕迹,陌天歌转身吩咐:“阿银,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是。”阿银应了一声,看着她转身进了修炼室,便也回了自己的小耳房。
进了修炼室,陌天歌立刻开始了禁制,目光望着角落:“出来吧”
她声音落下不久,角落里慢慢出现一个阴影,那阴影越来越清晰,最后出现了一个人。
一身黑衣,面容清秀,正是聂无伤。
“你居然能发现我?”聂无伤的腹语响起,声音低哑。
陌天歌笑了笑,在桌旁坐了,倒了两杯茶:“多年不见,他乡重逢。聂道友,我们还真是有缘。”
聂无伤皱着眉头,没接她的话,但举步走到她的对面坐了下来:“你如何发现我的?”
陌天歌望着她,目光在屋中扫了一眼,似笑非笑:“你进这院子也就算了,居然还进了我的屋子。我这屋中布有我的独门阵法,虽然你隐匿手法高明,我也是可以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聂无伤点点头,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陌天歌目光闪了闪,有些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不打招呼就躲到她的屋子里,似乎是冒犯。可明知这里有禁制,她还敢进来,又毫无戒心地饮她倒的茶……这聂无伤,似乎认定自己不会对她不利?
“聂道友。”半晌后,陌天歌开口,“你如何会到云中来的?又怎么会去盗天演派的东西?”
聂无伤抬眼,微微勾起嘴角,道:“其实你想问,我师父是不是也来了吧?”
陌天歌顿了一下,却是笑了:“这还用问吗?你会去盗取天演派的东西,又躲到我这里来,你师父必定没有跟你在一起。”
聂无伤一怔,垂下眼眸,捧着茶杯不说话。
陌天歌觉得眼前这情形有些诡异。她与聂无伤各自的师尊有大仇,她们彼此之间有恩又有仇,偏偏两人在离天极万里之遥的云中相遇。仅仅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如今聂无伤盗了北极岛第一派的东西,躲到她这里,看起来像是一点戒心也没有……她怎么不记得她跟聂无伤的关系这么好了?
不管怎么说,聂无伤明知自己身在她的阵法禁制当中,还如此镇定,应该是没有敌意。
正想着,聂无伤停下沉思,抬头看她,问道:“陌道友,你是如何来云中的?你夫君呢?是否也一起来了?”
陌天歌怔了怔:“你知道我……有了道侣?”
聂无伤勾了勾嘴角,露出一点笑:“陌道友,你别小看了你们夫妇的名气。你那夫君,两百岁出头就结成了元婴,在天极风头正劲。而你,也是百岁内结丹的天才。你们二人一双修,天极差不多就传遍了,只要我留意,自然知道。”
“……”陌天歌确实没想到,秦羲就算了,至少她没觉得自己多有名气。不过,聂无伤说起这个,倒让她注意到另一件事,“聂道友,我双修之事,不过三五年时间,你也是近日才到云中的?”
“嗯。”聂无伤点头,眼睛斜瞟了她一眼,“陌道友,刚才是我在问你。”
陌天歌闻言却笑:“一开始却是我问聂道友如何来云中的呢,聂道友也没有回答。”
“……”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都觉得自己有些无聊,各自收回目光,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有志一同,两人都是一愣,彼此对看,忍不住相视笑了。
这么一笑,两人无形中亲近了一些,那些乱七八糟的恩怨,也暂时丢到了脑后。
“好吧,我先回答。”聂无伤说,“我从师父那里弄到了一件宝物,正是借助这件宝物,才安全渡过了南海。不过走偏了方向,漂到了北极岛。”说完,她看陌天歌,“你呢?你又是如何来云中的?没看到你夫君,不会也是一个人吧?”
陌天歌答道:“不错,我确实是一个人。原本只是突破了结丹中期,所以外出游历,后来意外发现了一条路,就来了云中。”
两人都说得语焉不详,毕竟她们的关系复杂,有些事没必要说得太清。
简略地说完,陌天歌问:“聂道友,你盗取了天演派的东西,又躲到我这里,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不想让我躲吗?”聂无伤不答反问。
陌天歌一愣,摇了摇头:“我既不想管你的闲事,也不想替天演派抓贼,你在哪里跟我无关。”
听得此话,聂无伤露出微笑:“既如此,你又何必多问?”
陌天歌皱了皱眉头,说:“聂道友,你现在身在我的修炼室,我不问清,如何住下去?”
聂无伤想了想,点头:“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好吧,那我们先来探讨一下我们的关系好了。”
“……”陌天歌总觉得,眼前这个聂无伤,跟她在天魔山见过的那个不同,跟六十多年前在门派见过的更不同。以前的聂无伤,虽然容貌秀气,看起来却戾气缠身,性格古怪,但眼前这个,却明显轻松了很多,浑身充满了一种轻快的气息。
或许,是因为她离开了松风上人?她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个念头。这不是不可能,当年在天魔山相遇,聂无伤的表现很说明问题,松风上人对这个徒弟动辄打骂,而聂无伤也流露出对师父又惊又恨的情绪。
想到这,陌天歌心思一动。聂无伤刚才说,她是得到了松风上人的一件宝物,才能离开天极,来了云中。这话听起来有些诡异,能依仗着渡过南海,这件宝物必定神通极大,以松风上人对她的态度,根本不可能把这样的法宝赐给她吧?有没有可能是她盗取了松风上人的法宝,私自逃离?
第二卷、仙道渺茫352、不是敌人
352、不是敌人
看到陌天歌用这样的目光紧盯着自己,聂无伤莫名所以,低头看看自己:“怎么了?”
陌天歌笑,开门见山:“你是逃出来的?”
聂无伤瞬间脸色沉了下来,手中拳头握紧。
陌天歌瞟了瞟她的手,道:“别忘了,你在我的阵法之中。”
聂无伤一怔,松驰了下来。过了片刻,她开口:“不错,我背叛了我师父,盗走了他珍爱的法宝,逃离天极……”说到此处,她盯着陌天歌,“这下你高兴了吧?”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陌天歌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她与聂无伤之间的仇敌关系,就是因为松风上人,她若离开了松风上人,两人之间就算不得仇人了。
她微微一笑,望着聂无伤:“对,我很高兴。难道你不高兴吗?”
这般的坦然,让聂无伤愣了愣。她望着陌天歌,心情复杂。
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只有筑基中期,作为靖和道君的高徒,在玄因道君的结婴大典上招待女客,神态平静,行事从容。
那时,她知道师父要去玄清门找靖和道君的麻烦,所以对这个“靖和道君的高徒”分外注意。只觉得,她明明是个天之骄子,偏偏要做出个宠辱不惊的样子,让人看了讨厌。她承认自己那个时候是嫉妒的,因为嫉妒,所以不由自主生厌。
再遇到她,已是几十年后,那时自己晋阶结丹未久,跟随师父去了天魔山。
这个时候,这位清微真人已经小有声名了,她行走昆吾之时,偶尔也会听人说起,玄清门靖和道君又收了一位百岁之内结丹的天才弟子,如何如何。
最初的嫉妒在漫长的几十年里渐渐遗忘了,但再遇时,她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去厌恶她。为什么同是女子,她这么好运?有一个爱徒如命的师父,还有一个那般珍爱她的师兄。
而自己,什么也没有。
看到她的完美,就让她痛恨自己的缺憾。
但是,当师父要毁掉这份完美,让他们师徒三人尝一尝如同吞下一只苍蝇的恶心滋味之时,她却不忍了,所以在执行命令时动了手脚,甚至趁师父赶去玉神宫之时回去阻止事情的发生。
为什么会这么做,她自己都理不清。或许,就是因为她的完美,让自己存在一份念想,所以不忍去破坏?又或者,身为女子,这样的事情太残酷,残酷到连她都接受不了?
追究原因已经不必要,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这样做了。
然后,趁着师父去玉神宫之时,几乎是逃命一般离开了天魔山。
她很害怕,害怕师父知道她做了这样的事,会怎样惩罚她。会气得一掌拍死她?还是将她困在元魔之池,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可尽管她害怕得几乎无法自己,却一直没有后悔。
谁知道,接下来天魔山发生异变,她反而因此逃过一劫。师父虽然狼狈逃离,却身受重伤,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情。
随后的十几年,师父一直在闭关疗伤,没空理会她。
她暂时松了口气,心中却始终挂念着此事。师父早晚会知道的,当他知道的时候,自己若能被他一掌拍死,都是幸运的事。她不想死,而且还想活得更好,所以,逃离的意愿一天比一天迫切。
师父身受重伤,根本没空管她,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吗?她谋划了很久,终于狠下心,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师父疗伤之时,偷了他的法宝,逃离天极。
从那一刻开始,她没有了元婴后期的师父,没有了靠山。可是,她拥有了自由,梦寐以求的自由。
横渡南海,逃离天极,是她的一步险棋。她比谁都清楚,师父睚眦必报的个性,她既然背叛了师父,那么就没有退路了,如果被他抓到,将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既然如此,不如拼一拼,就算死在南海,也好过那样的后半生。
万幸的是,老天辜负了她一百多年,这一次终于给了她希望,让她渡过了南海,安全来到云中的北极岛。
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再度遇到这位清微真人。
离开天极之前,她得知她那位师兄已经结婴成功,并且两人已经结为双修道侣,照理说,这个时候,他们不是应该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吗?为何却天各一方,孤身来到万里之外的云中?她感到很困惑,忽然发现自己看不懂这个自己以为的“天之骄子”。
“怎么了?”她半天没说话,陌天歌挑了挑眉,问了一句。
聂无伤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道:“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我好像并不了解你。”
陌天歌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下一刻,聂无伤已经笑了:“算了,这些事不提,继续来探讨一下我们的关系好了。”
陌天歌却摆了摆手:“既然你已经离开了你师父,那么我们就算不是朋友,也不会是敌人。当然,只要你没敌意。”
“……”聂无伤望着她,目光再度复杂起来,“你……”
“哦,你还救过我。”她微笑,“不管怎么说,那件事情最后也是你阻止的,当年没机会,现在多谢你了。”
聂无伤闻言,目光动了动。可以说,她今天会坐在这里,就是这件事直接导致的。如果不是她救了陌天歌,就不会害怕师父惩罚而选择出逃,更不会冒险去渡南海,来到北极岛。
“谢我做什么?若不是我带师父过去,你也不会……”
陌天歌却只是笑了笑:“当时你离开没多久,就带着你师父回转了,想来你师父就在附近吧?以他天极第一元后修士的神识,恐怕早就发现我们了。当然,我并不是一点也不在意,只不过,我与你之间的仇怨,皆是因为你师父,既然你如今已经离开了他,那就没必要再提了。”
“……”聂无伤神色复杂,望着她许久,终是说道,“那天,并非是我领着我师父去的,我们一出迷雾,就被他发现了……”
听到这句话,陌天歌并不意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看这一次聂无伤的态度,她已经猜到她本人对她并没有敌意。如此最好,她并不想与聂无伤为敌。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陌天歌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聂无伤先摇了摇头,接着犹豫了一下,又点点头:“天演派之事,你也不必担心会连累你,料想他们也发现不了我,哪怕元婴修士也是一样。”
“你这么有自信?”陌天歌有些讶异,其实她不怕什么连累,她的独门阵法,可不是什么大路货,就算是元婴修士的神识,一样会被阻拦在外面。
聂无伤勾唇,露出带着骄傲的笑容:“我这套隐匿身形的方法,还从来没失手过,否则,我怎么敢去盗取天演派的东西?”
这倒也是,没有松风上人在,她如今不过是个结丹初期修士,怎么斗得过拥有两位元婴修士的天演派?既然敢,自然有所倚仗。
陌天歌想了想,问道:“你为何要去盗天演派的东西?”看到聂无伤欲言又止的神色,她补充了一句,“我只是问问,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没什么不能说的。”聂无伤露出一个苦笑,低头看着自己套着拳套的手,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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