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一面告诉他:“瞧他的神情,当然是他心上人的信。他们相恋已久却不能在一起,只能靠鸿雁传情了。”
“你认识秦公子的心上人?”容华问这句话的时候,秦朗坤也好奇看着我,我顶着四道目光,硬着头皮说:“认识,否则云珞小姐如何能叫我送信?”
秦朗坤问:“昨日你怎么不说?”
“我从不知道她日日思念的人便是你,今日去看她,才听她念了你的名字。其实我也不知如何找你,原本想请容公子帮忙,不想却遇上了。”说完,我有意无意看向容华,他怡然自得坐在桌前盯着那空盘子,嘴角动了动,想笑却没笑出来。我笑眯眯问:“容公子素来大方吧?”
“你若还想要,我命人送上来。”
“不用,今日的够了。这几日恐怕来的勤,每日为我备上一盘好了。”
容华忽然放下折扇,从怀里掏出一支银钗,在我面前晃了晃,“这个可比你头上的好看?”
我接过来,点点头,“雕花很漂亮。”
“那可以把你头上的簪子还给我了。”他笑容宠溺望着我。我顿时反应过来,昨日随手拿了人家的簪子,真是尴尬,忙抽了下来,递还给他。满头青丝披散而下,遮住绯红的脸颊。
容华认真解释说:“不是我吝啬,我身上的物件什么都可以给,但这簪子不一样。”
我羞赧道:“公子不必这样说,是于归莽撞了。”何止是莽撞,今日又拿了他的糕点,这一看,如何能像个大家闺秀?
他朝窗边看了看秦朗坤,忽然起身,轻轻走到我身后,替我绾发。他下手轻重适度,簪子擦过我的头皮,发髻绾得很稳。我不知他此举意欲何为,听得他在耳旁低声问:“回家了,为何还穿着这套衣裳?”
我一愣,因为我没别的衣裳,沈府也没来得及发配衣物给我。紧张得喉咙抽紧,我找了个很随性的理由:“我很喜欢,舍不得换掉。”
他回到自己座上,神情馨愉,手指在案上轻叩,“于归,过两日我要回京城。”
“啊?!”我失望极了,他走了,我还怎么给秦朗坤送信?
容华剑眉微动,笑问:“怎么?不舍?”
我身子向前倾了些,低声说:“你若走了,我送信就麻烦了。”
“怎么?你还要长期做他们的信使?”
我无奈摇头,“秦公子未考中,云珞要另嫁他人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在云珞出嫁之前帮他们传传书信。”
容华陷入沉思,视线落在秦朗坤身上。
不一会,秦朗坤已经写好回信,双手递给我:“有劳于小姐。”
我失笑,他还当我姓于呢。不过既没有姓,姓于也可以。只是一旁的容华该如何想?他也只是笑着看我,没有吱声。秦朗坤忽然叫住我:“方才光顾着写信了,不知云珞现在身体如何?”
我趁机相邀:“恐怕云珞等的着急,秦公子不如随我一同过去,道上顺便说给你听。”
“甚好!”秦朗坤欣喜若狂,一路相请与我出了兰仕居。
第二章 15、山桃红…6
第一次与我的恩人单独同行,他不高、清瘦,却文质彬彬,相貌柔美。我喜欢听他的声音,微微闭上眼,就能想起千年之前,那个唤醒我的声音。低低弱弱,却饱含磁性,真不知这样的声音是如何生出来的。
“公子,不用称我于小姐,叫我于归罢。”
他犹豫问:“这样可好?”
“无妨,云珞也这样唤我的。”
我们之间隔了一尺的距离,偶尔会近一些,但马上又拉远了。于是想起他将我揣在怀里时候,他的怀抱温煦得就像山谷里的春天,令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但除了桃花,他只会将沈云珞搂在怀里了。他抱着她,折桃花送给她,与她唱曲调情,唱的是那一曲《山桃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稍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沈云珞细细绵绵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渐渐、渐渐地,那声音变了,变成秦朗坤的声音,磁性、那磁性将我吸入地狱,万劫不复。
“于归、于归姑娘!”
我被秦朗坤叫醒,一头虚汗。
“到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府邸,“你快快进去,明日我会在兰仕居等回信。”
晌午的骄阳下,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虽然我心甘情愿,但是他不能这样指使我。咬了咬嘴唇对他说:“云珞快要出嫁了。下聘的日子定好了。”
他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薄唇颤抖,“什么时候?”
“这个月。”我尝到一种快感,好像叫做报复。用伤害彼此的方式,去报复他对我的不屑一顾。看着他僵直的身影,心里很难受,但是我故作从容,袅袅婷婷迈入了沈府大门。秦朗坤,我成不了仙,就要灰飞湮灭,所以你要娶的是我,不是她。
沈云珞将他的信捂在心窝,好像要将他写的每个字都刻在心上一般。她是如此痴情,我要向她学习,让自己看起来也是个多情的女子。翘儿趴在案边吃糕点,嘴里鼓鼓的,还一面说着话:“于归,你在哪里买的糕点?真好吃!”
“兰仕居。”我是没有胃口的,但还是伸手拈了块,不吃白不吃。
“你今天走了那么远?兰仕居和石湖是相反的方向诶!”
“我早和公子约好在兰仕居见面。”我又撒谎了,偷瞄沈云珞的表情,她竟笑了,说:“兰仕居很近,我想见他。”
“啊?小姐!你……”
“翘儿,我不想嫁给梁公子。”柔弱的沈云珞语气坚定无比,“我的心早已给了阿坤,我还有心愿未了,让我在出嫁前再见他一面,做个了断。”
听,她真的无路可走了,我忽然如释重负。罗净说的对,人各有命,她的命或许就是嫁入梁家,一辈子大富大贵。再过两年,秦朗坤必定要将她遗忘,娶我进门。他们的结局就是相忘于江湖,我感到一阵欣慰,说什么我也会让他们见上最后一面。
“小姐,员外不会让您出门的。”翘儿愁眉苦脸看看沈云珞,又看看我。
“我明日去与公子商量,小姐别急,不是还有些日子么?”我安慰她,分不清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大概是真的怜惜她罢。
不想对着沈云珞那张哀怨的脸,这日我早些出门了。
莺啼燕语,柳絮翩飞。我心情甚好,沿着河道走,清凌凌的水倒映出我桃色的影子,蝶儿嗅到我的芬芳,萦萦围着我不肯散去,嬉耍够了,绕了个大弯子才到兰仕居。
才进了大厅,便听得秦朗坤在二楼的廊上唤我,他表面淡然,双眸早已透露出急切的盼望。我将信给他,一同进了房。容华微笑看着我,似乎在迎接我的到来,桌上早已沏好了茶。
我吐吐舌头,死皮赖脸问:“公子,今日的糕点呢?”
“不急吧?糕点我命人做去了。”
糕点很难做么?我不懂。点点头,信手端起茶杯,咕咚一口喝完了。总觉得我端茶的姿势与容华相差甚远,心思一转,说:“我很少饮茶。”
他忍俊不禁,“你这是牛饮。”顿了顿,又问,“平日里不喝茶?”
“喝山泉水。”我回想着白娘子平日的起居,又是一通瞎说,“还有露水。用竹筒盛着,清醇不减,还添了几分竹香。要喝就喝个底朝天!”
容华眉头有些紧,狐疑道:“你这日子过得倒像神仙。”
我窃笑,今后,是真的要过神仙日子。
第二章 16、山桃红…7
秦朗坤看完信便一直在发愣,我侧头唤他:“秦公子,若是看完了,我还有话说。”
秦朗坤将信收好,与我们同座。端了杯茶,复又搁下,目光痴痴地盯着茶杯,“茶太乏味,不如喝酒。”
“大白天的喝酒?”容华摇摇头,“贤弟,何事想不开?不就是女人么?”
我紧紧盯着秦朗坤说:“我不知信中写了什么,不过她与我说,无论如何要与你见上一面。所以此事,我们还得慢慢商量。”
“她说,要见最后一面。”秦朗坤的表情扭曲,好似痛苦之极,“她要出嫁了,我却无能为力!”
“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贤弟也不用太过自责。”容华轻轻叹气,忽然话锋一转,“京城还未放榜,为何不拖上一阵?你若是高中了,这些烦恼自然也都没了。”
秦朗坤一怔,“我得罪的人,位高权重,恐怕……”
“贤弟,科举并不是由某一位官员说了算的,凭你的学识,头三甲中必有你的名字。我过两日要回京,不如,我去看看结果,你在此等我的回信。而你的那位小姐,便叫她能拖就拖了。”
“这样……也好。”秦朗坤双拳攥起来,眉头紧蹙,“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我和珞儿,是否注定无缘……”
我真想狂点头:是啊,你总算明白了!既然有缘无分,就不要强求。
“可是怎么才能见到她?她不能出来,我也不能进去。”
就我这样的脑子,怎么能想出好办法?只好求助似的看着容华。他一手摇着扇子,一手从桌上拾起一本折子,“恰好,早晨有人给我送了份戏折子。你们看看。”
我接过来,翻了两下,都是什么东西?
秦朗坤若有所思道:“看戏?即便借看戏为由,她恐怕也无法出来。”
“非也。”容华笑道,“这昆曲班子是从外地来的,不是本地戏园子。”
“容兄的意思是,他们是上府演出,而我可以混入其中?”
我恍然大悟,赞道:“好办法!戏班子人多混杂!”将那戏折子收好,心里一阵欢喜,“我将这个带回去给她看!”
“可是,员外会同意吗?”
“这个……看个戏不为过吧?”我嘟喃着,“都要嫁人了,她身子一直不见好,请个戏班子来哄她开心一下,员外应当赞同的,他也想看自己女儿精神点。”
秦朗坤终于露了笑意,垂目凝思,“她一定会点牡丹亭游园惊梦那一出。”
他的嘴角泛着幸福的弧度,我定定看着,也只是看着而已。明明想将他占为己有,可我还是一个劲在帮他们,如果头三甲真的有秦朗坤的名字,我就彻底无望了吧?
容华送我们到兰仕居门口,街道斜对面有一座红艳艳的楼房被围得水泄不通。一时好奇,我们便过去看了。一名壮实的男子被人从里头扛出来,赤裸的身子只横掩了条被褥,依稀有血滴下。容华朝旁边的人打听,方知道这里头有位女子发疯,拿刀子刺伤了人。
我好奇问:“他为什么没穿衣服。”
容华和秦朗坤同时盯着我,目光大概也是好奇的。容华将我拉远了些,“你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我抬头扫了一眼,“凝香阁。”
秦朗坤抿唇一笑,对容华说:“还是别污了于归姑娘的耳。”
“有理。于归,快回去罢。”
我不甘心,“我没去过,那是什么地方?”
容华一本正经教育我:“于归,热闹的地方未必是好地方。”
于是我在他们俩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不停往后退,视线还是好奇地在那楼房附近打量。从围观的人群中,钻出来一个耀眼的身影,黄袍袈裟。我朝他挥手大喊:“大师!大师!”
容华和秦朗坤同时转身,异口同声说:“他也去喝花酒?”
罗净朝我们走来,还是一副淡漠清高的模样,“三位施主,竟然都认识?”
我脑子迟钝些,问上一句话:“花酒是什么酒?”
罗净瞥了我一眼,近乎藐视。
我委屈看向容华,“公子,那地方是酒肆?”
容华似乎有些伤脑筋,转头看秦朗坤,秦朗坤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自顾自朝前走了。容华只好重新看着罗净,朝他鞠躬:“师傅,这个就交给你了。”
我一脸虔诚地盯着罗净,悉心聆听他的教诲。
罗净一面目不斜视朝走,一面慢条斯理说:“那不是酒肆,是青楼。”
“青楼?那楼明明是红色的!”
他不理会我,继续说:“花酒也不是酒,是指饮酒时有美貌女子相陪。那是男人寻欢作乐之所。”
我恍然大悟,笑嘻嘻问:“那大师也是进去寻欢作乐么?”
他闷闷答:“不是!”
见他眉眼颇冷,我不想自讨没趣,绕到容华身边去,“容公子,你下回去的时候带上我可好?”
容华冲我笑,脸色明媚,“于归,若是想饮酒作乐,看看热闹,可去教坊。不必上青楼。”
“那有何区别?”我眨巴着眼睛,却没得到回答,又皱了皱眉头问,“方才受伤的男子为何没穿衣服?”
罗净忽然扭头,大声问:“阴阳之术可懂?”
我点点头,修行就是以阴阳为始。
“男女与阴阳是一样的。”撇下这句话,罗净走的飞快,我们远远落在后面。容华高喊了声:“相请不如偶遇,师傅在兰仕居歇歇脚罢。”
“不必了,贫僧有要事在身!”
我撅着嘴嘟喃:“他总是有要事在身。”
秦朗坤忽然凑过来对我说:“姑娘同样有要事在身,快快回去罢。”
我心里窝火,这趟出来一点儿也不好玩,跺跺脚转身走了。临了还听见容华低声说:“小丫头耍性子了……”
谁是小丫头,我几千岁了,你们得叫我祖宗奶奶!
第二章 17、山桃红…8
悠哉游哉回到沈府,不料沈员外正在厅堂候着,家丁一字排开站在他身后。我被这阵势惊着了,这是我第一次见这么多人站在一起,真是新鲜。
沈员外笑的一脸横肉,“你就是于归,看来是刚进府不懂规矩。”
我捏着嗓子怯怯问:“员外,不知于归做错了什么?”
“你出去了多久?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出去了一个时辰,买了糕点,还遇见一个外地来的昆曲班子,问他们要了份戏折子,想给小姐看看要不要听戏,也好给小姐解解闷。”说着,我拎着糕点,一手将戏折子递过去。
沈员外打开看了看,严肃的面容缓和几分,“昆曲班子?”
“嗯,我记得小姐喜欢听牡丹亭,见折子上有这出,便捎回来。”
沈员外眯着眼,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