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主动无视这温柔的杀气,仰头灌了口酒,淡然一笑地说道:“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没有父慈母爱,没有幸福快乐的童年时光,这也许是我想和你多说几句话的原因。”
“童年,那是什么?”雪女疑惑,好奇的插了一句,脸色没有了刚才的冰冷。
“童年,是逝去的幼年时光,美好的回忆。”卫庄解释道,他总是不经意间说出前世的新名词。
“我没有童年。”雪女语气冰冷的说道。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童年,或许有些人的童年时光不快乐,甚至充斥着悲伤和不幸。但是无法逃避的是,那是一段无法抹去的过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你会偷偷地想起,偷偷地落泪。”卫庄心中感慨,眼神复杂难明。
“你是无双的剑客,身上散发着贵气,你的童年一定很快乐吧。”雪女瞥到卫庄眼中的苦涩,故意问道。
“快乐?或许有过吧。光鲜的外衣下,往往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的痛苦。你不知道的是,我只是卫国质韩的无名世子,一个利益交换的工具。我从小生长在深深的冷宫中,没有自由,没有欢乐,残羹冷炙,缺衣少食,嘲讽白眼,辱骂打罚,过着连普通人都不如的日子。我至今还记得,七岁那年,母亲为了让我成为韩王公子的书童,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接下来的三年里,我没见到过她一面。九岁那年的寒冬,我见到了母亲,我想不到那竟然是最后一面。母亲是被韩王下令打杀而死的,她最后记挂的还是我这个儿子,念念不忘,离去的时候双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心。”
卫庄眼中满是泪光,不断的灌着酒,神情悲痛。看到卫庄的真情流露,雪女心中有着同情的意味,她原本以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最可怜的人儿,现在她发现还有一个人和自己是一路人。
“你呢?不说说吗,埋在心里的伤痛说出来会好受点。你不说的话,我好像有些吃亏啊。”卫庄脸上的悲思很快地收了起来,对着雪女开起玩笑。
也许是同病相怜,雪女张开红唇,眼中满是追忆之色的回想说道:“我出生在赵国一个贫寒家庭,我的亲生父母在我刚生下来时,就将皮袄中嗷嗷待哺的我丢弃了,幸运的是我被一对年轻的夫妇拾到收养下来。”
雪女顿了顿,眼中的神色先是怨恨,然后变为甜蜜和无奈,接着说道:“五岁那年,养父母升了个大胖小子,我的存在成了累赘,不宽裕的家里养不起我了,我被告知身份,余下日子开始流落街头。”
“一年后的一天,我受到了呵护。女神般的人物,赵国赫赫有名舞姬——秀姨收养了我,让我感受到了春天应有的温暖,给予了我一切美好的事物,包括亲情。秀姨对我真好,她叫我跳舞、唱曲,陪我逛街,买胭脂,我发誓一定要报答秀姨。时光匆匆,去年我成了赵国又一位拔尖的雪姬,继承了秀姨的绝学。”
说到这里,雪女的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嘴角翘起美丽的弧度,满脸幸福的表情。
“可是美好的事物总是不能在我身边停留,雪姨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哇!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说到这里,雪女突然哭了起来,眼泪滴滴答答的落下,伤心欲绝,握紧缰绳,拉住马匹。
卫庄看着哭起来的雪女,酒葫芦放下,伸出手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给她安慰。
雪女头一歪靠在他的肩膀上,卫庄没有移开身子,开口慢慢地说道:“传说人死后都会化作天上的星星,秀姬她会在天上看着你的,你一定要快乐,幸福的活下去。”
“……”
邯郸城外,卫庄和雪女冒着风雪,一路走来,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看着城门口稀稀散散的百姓,他们的表情呆滞、麻木,只是为了生存而生活,没有了过往的幸福洋溢。
卫庄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觉得现在的邯郸更加地萧条了,几乎没有生气。他知道,人们的心丢了,魂散了,没有了国家归属感,和长平之战前的自豪洋溢完全是两个样儿。秦国不但打散了赵国的军队,更是打散了赵国的精神。
交了入城税,卫庄和雪女走在冷清的街道上,没有欢声笑语,没有热闹非喧嚣,没有呼喊叫卖,邯郸快要变成一座死城了。
穿梭而过一条条巷道,卫庄来到一处小小的院落。黑瓦白墙,青石铺道,木门禁闭,十丈方圆的寻常之家。
“这里不过是一座很平凡的人家,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吗,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来邯郸到底为了什么?”雪女好奇的问道。一路上除了那一次醉酒吐真言,卫庄一直保持着一张死人脸,冷冰冰的,沉默无语。
“女人往往死在好奇心上,不想死的太快,就少问些为什么。”卫庄冷冷的说道,同时上前打开木门,走了进去。
卫庄知道,那次雪地里的哭泣发泄排除了雪女心中大部分的忧伤,现在的她,活泼好奇,有了几分后世青春少女的风采。
“哼,死冰人!唉,你怎么乱闯民宅啊!”雪女忿忿而骂,看到卫庄不知用什么手法打开了门走了进去,急忙跟了上去。
小院简陋,西边墙角立有一口水井,旁边有只打水的吊绳木桶;院中的老槐树下摆放着一座大磨盘,中堂屋檐下有个盛水的瓦缸,木盖斜放。环视整个院落,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中堂里,一张矮四方桌立在炕上,桌子上面错落有致的摆放着一只泥陶酒壶和四只陶杯,下面的炕上铺着一张青草席。
卫庄伸出手指一擦桌子边缘,放到眼前一看,灰尘不多,看来主人离开家没多长时间。
“喂,快走了,主人回来就糟了,私闯民宅是不道德,会被治罪的。”雪女走上前来,拉着卫庄的长袖就往外面拽。
“不怕,我们就留下来住在这里了。收拾一下,好好休息。”卫庄将一把铁钥匙递到雪女面前晃了晃,让她冷静下来。
“你不是生长在韩国吗,为什么会在邯郸有座院落?”雪女放开卫庄的衣袖,不解地问道。
“这里是我师哥的住所,我两年前来过一次,我这次邯郸之行很大程度上就是找寻师哥的行踪。可惜师哥先走一步,离开了邯郸。”卫庄答道,话语中带着一丝遗憾。
“你师哥,他是谁啊?他是和你一样厉害的剑客吧。”雪女忍不住的问道,对于卫庄刚才莫要好奇的警告丝毫不放在心上。
“盖聂。师哥是我最佩服的两个人之一。”卫庄望着屋外光秃秃的槐树枝干,表情严肃的说道。
“盖聂?你师兄是盖聂,我们赵国第一少年剑客,真厉害,好想见上一面,一睹风采。”
雪女歪下头来思考了片刻,终于想到盖聂是谁,惊喜的叫出声来。
抬头一看,才发现卫庄已经迈步离开,向右边的厢房走去。
“喂,我住哪里啊?”雪女对着卫庄高大的背影喊到。
卫庄只是用剑指了指左边,无声的走进了右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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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妖剑鲨齿
邯郸西市,只有一条主要街道横穿而过,是商贾们买卖交易的集中地。街上的积雪无人打扫,两旁房屋也大多是残破的。这里也有酒馆茶肆,只是酒幡残破不堪,在北风中随时有被吹走的危险。
街上行人不多,行色匆匆,看到卫庄和雪女两个陌生人时,都会仔细打量一番,但绝不会点头交谈,与陌生人存在着很深的隔阂。
刀兵常见了,打铁匠的生意自然是十分红火的。在卫庄两人刚拐到铁匠铺所在的街道上时,便听到一阵“叮叮当当”敲打铁器的声音,清脆地穿透街头巷尾。炉子中的热气腾腾地从锻造炉中冒出,白雾蒙蒙,走在这条道上,寒冬的冷意几乎感觉不到。
“卫庄,你大清早的不好好睡觉,跑到这城西的铁匠铺来干什么,家里不差劈柴火的斧头和煮饭的锅釜。”雪女不满地撇撇嘴,轻哼一声。
这个可恶的家伙天不亮就起床拔剑挥舞,挥得呼呼生风,扰人清梦,不知道自己好多天没有美美的睡过觉了嘛。看到自己的出现,一声不吭的收剑,漱洗后冷冰冰的叫了声“跟着”,就把迷糊中的自己带了过来。
“取剑,两年前的长平之战,赵王派使者前来请师父出山时许下一诺——奉名剑一柄。虽然是结果我和师哥下山杀敌,但是承诺依然有效。师父离开时曾告诉过我,要我来邯郸城西的铸剑大师徐夫人处取一柄剑,作为我们出山杀敌的报酬。”卫庄神色恍惚,回忆起鬼谷的日子,是那样的充实。
“剑,你腰间不是挂着一把吗,要那么多干嘛?”雪女满不在乎的说道,在她眼里,剑都一样,都是凶器,都是拿来杀人的。
卫庄握着腰间长剑的剑柄,自然的说道:“纯钧是一把尊贵无双的剑,是我们鬼谷派传承之物,象征的是身份和地位,况且纯钧已非杀人之剑,越王勾践得到它后深藏幽宫,不曾染血,剑气百年下来流失不少,锋芒不在。”
说完卫庄长叹一声,宝剑锋从磨砺出,纯钧这样的利剑最终流落变成装饰品,象征物,让人扼腕叹息。
……
卫庄在街尾的一间毫不起眼的铁匠铺前停下脚步,因为铁铺门口立着一块青石,上面用赵国文字刻着大大的“徐”字。
铁铺甚是简陋,入门正中是个大铁砧,满地煤屑碎铁,墙上挂着几张犁头,几把镰刀,门内一个中年铁匠正在火炉旁,举着铁锤敲打一块烧红的铁块,看其形状,应该是把镰刀了。
“会不会搞错了?这里分明是家打造农具的,刀剑这些兵器根本就没见到踪影嘛。”雪女望着铁铺的场景,不住发声道。
“徐师傅在家吗?”卫庄高声叫道,却见那中年大汉停下铁锤问道:“你找徐师傅?”
“不错。”卫庄答声道。
“你们是外地人吧,找小徐师傅还是老徐师傅?”中年大汉继续问道。
“小徐,老徐,两个徐师傅,卫庄你到底找哪一个啊。”雪女听到中年大汉的话后,转过头来俏皮地问道。
“我们找铸剑大师徐夫人师傅,有劳这位师傅你通告一声。”
那中年大汉放下手中铁锤,摆手说道:“我父亲徐夫人已经封技不再铸剑,你们请回吧。”
卫庄一怔,怎么回事,徐夫人不铸剑了,自己的剑应该怎么办。
“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可以走了。”中年大汉不耐烦地摆手道。
“这个,我们是来取剑的,赵王下令为鬼谷子打造的剑。”卫庄犹豫了一会儿,缓缓的吐字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们和我一起进来吧。”中年大汉这次脸色和善了许多,带着两人走进了铁铺内院。
内院东边石桌旁的木椅上坐着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须发近白,想是长年弯腰打铁,背脊驼了,双目虽然被烟火熏得又红又细,却是深邃有光。
他向卫庄和雪女打量了几眼,随即问道:“两位客官有什么吩咐?老朽年事已高,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请令觅高人。”说完不忘向中年汉子那里瞪了一眼,似乎在责备他没事什么人都带回来。
“父亲,这位小兄弟自称是为鬼谷子取剑而来,所以我带他们进来。”中年汉子连忙解释道。
“哦,鬼谷子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代他来取剑?”徐夫人看着卫庄询问道。
“晚辈乃是鬼谷派亲传弟子卫庄,鬼谷子正是家师,这次前来叨扰实为收取长平之战的报酬。”卫庄恭敬的答道,徐夫人可是继欧冶子和干将莫邪的又一大铸剑名师,技艺值得敬佩。
“终于来了么,我的心愿也就了了。你稍等下,我这就去把剑取出来。”徐夫人起身,走向内院的厢房里,不时抱着一个长方形剑匣出来,放在卫庄等人面前的石桌上。
“打开吧!这是我的巅峰之作之一,希望你能让它展现属于它的光芒,也不愧你鬼谷派传人的身份。”徐夫人眼中亮起精光,神采振奋。
“嗡嗡”的剑鸣,清脆震耳,通体青黑色,浑然无迹,锋芒毕露,寒光耀眼,剑身一面平直,一面却是一排排锯齿状的月牙小刃代替了锋利的刃锋,完全有别于一般宝剑的模式。剑身上段用上古花鸟篆文刻着“鲨齿”两字。
徐夫人看着众人沉醉在宝剑的气势中,开始解说道:“剑名鲨齿,剑长三尺三寸,重六斤六两六钱,采集五金精华,混合天外陨铁和东海巨鱼脊骨,经七天七夜锻造而成,造型奇特,一反平凡的铸剑模式,我特意地将剑刃改为锯齿状,增强了剑的杀伤力,剑的凶厉之气扑面而来,对剑的主人要求更高。希望你能够驾驭它。”
“好剑!符合我的胃口,鲨齿!挺形象的,有霸气。”卫庄右手伸入剑匣,握住略弯的剑柄,从匣中抽出鲨齿,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从剑端擦拭滑向剑尖,寒光微亮。
“呲”宛如裂帛之声传来,卫庄左手小臂与手腕相交的地方出现一道伤口,鲜血滴滴答答的落下,落在鲨齿的剑刃上。
“你这是干什么?怎么用剑割伤自己,还不快点止血啊,血流干了会死人的。”站在一旁的雪女面色紧张,显得有些急了。
“没什么,不会死的,忍一下就过去了。”卫庄摇摇头,咬牙坚持着。
“他这是在以血祭剑,强化剑的灵性,增进与剑的联系,以求人剑合一,剑如臂使。剑客的追求,倾情于剑,天下第一。”徐夫人捋着发白的胡须,眼中难掩笑意的说道。自己的剑实托良人,心中甚慰。
“嗡嗡”的剑鸣再次想起,脸色略显苍白的卫庄脸上露出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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