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歌接回餐具,道过谢,又强行把钱塞给百般推脱的汉子张岳,便欲离去。
“哎呦,这个早餐摊子,看上去还不错啊。”
循声望去,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领着一队仆役从街角转了过来。
那人身材瘦高,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嘴角挂着略显变态的笑意。
一看就是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样。
张岳变了脸色,赶紧一脸讨好地笑着迎上去招呼道:
“这是什么风把彭公子吹过来了,是要在小店用膳吗?”
彭公子鼻子里出了下气,作为回应。
大摇大摆地走到包子笼旁,小玉赶紧拣了一个不太烫的包子,装在小碟里递给彭公子。
彭公子一双死鱼眼一下子牢牢地定在小玉的脸上,接碟子时一双瘦干的爪子也好死不死地抓在小玉的手上。
小玉俏脸一红,慌不迭松开手。
彭公子干笑一声,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嗯?”
彭公子回头对着他的仆役们怪里怪气地一皱眉头:
“臭的!”
仆役们齐声喝道:
“臭的!”
“封了?”
“封了!”
看着撸袖子准备动手的仆役,张岳一下子慌了神,奔出来赶忙劝阻道:
“彭公子……这、这是不是有误会啊?我家进肉,选的都是上好的精肉,它,它怎么会臭呢?”
“嗯?”彭公子转过眼珠子,一脸阴森地笑道:“难不成是本少,在栽赃陷害你?”
“不不不……怎么可能?”张岳一个中年汉子险些要哭出来了:“我想一定是误会了……可能这个包子用料不太对?我再给公子您拿几个……”
“去你/妈/的!”
彭公子指着张岳鼻子大骂道:“那你是说本公子倒霉,才恰好吃到用料不对的包子吗?分明就是你利欲熏心,以次充好,坑害龙兴一方百姓!我彭安虽然一无官身二无功名在身,但既然身为郡守之子,就要替父亲分忧!小子们,还等什么呢?封了店铺,再把这黑心老板带回去审问……”
“然后等着他家闺女连人带钱一并奉上把这汉子赎出来……”
“对对对……”彭安大感奇怪,平日里都是应声虫的属下,什么时候出来一个这么能体悟自己用意的机灵人,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尖声道:
“对你/妈!哪个王八蛋诬赖本公子?站出来!”
对于彭安的性子,龙兴郡本地百姓都有所了解,不学无术,却又偏生好鱼肉乡邻。每次都假仁假义,还扯上老爹的虎皮来震慑不明/真相的群众。一直来百姓们对其行径都是敢怒不敢言。这次有人敢出头对抗,他们也是暗自叫好。就算不能明面上支持,也不会落井下石。
只有几个仆役默默指了指彭安的身侧。
彭安顺势转头,却见一个灰衫少年,捧着一个食盒站在旁边,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道:
“不就是这个流程吗?演义小说里恶少公子欺男霸女的路子不都这样吗?”
说话间,两点肉星还喷到彭安的额头上,显得颇为滑稽。
彭安愣了。
彭安怒了。
“妈/的!小的们!你们在吃屎吗?没看这儿有人诬蔑少爷我吗?还不快给我拿下?”
“拿下!”
几个仆役一时愣神后才反应过来,齐齐大喝一声,然后扑了上来。
叶长歌继续往嘴里塞着包子,含糊不清道:
“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们动手。”
“原来又是个软柿子啊。”围观百姓如是想。
然后就见这少年一人一脚,把恶仆们纷纷踹飞出去。
“……”
彭安指着少年的脸,手指哆哆嗦嗦地道:“你……你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无端伤人,等下我就抓你回府……”
“凭你?”叶长歌好奇地睁大眼睛。
“……”
“那不就得了?你现在一个帮手都没有,自己又手无缚鸡之力,现在这般跟我说话,不是在找打?”
“你……你等着……”彭安气得像发了羊癫疯一般:“这个事儿……没、没完!”
“去吧去吧。”叶长歌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回去跟你老爹诉苦要人的话,别忘了告诉他抓我要去书院,不然找不到人到时候多憋心……”
“好……好……等投你下狱,看你还敢不敢这么神气!”
看着彭安仓惶离去的背影,张岳担忧道:
“叶小哥,虽然很感谢你为我们父女出头。但是咱俩也不过萍水相逢,前两日喝了几次酒,侃了几座山而已。你犯不上为我们摊上这么大的麻烦……我知道你不是本地人,趁现在收拾行装快走吧。我家里还有些资产,大不了破财免灾……”
“哈哈!”叶长歌拍拍张岳的肩头:“张大哥别太担心,我既然敢出头,就有自己的把握,这个事情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等改日咱们再一块儿把酒言欢!”
“这……好吧。”既然叶长歌表现得这般自信,张岳也不再多说什么。
——————————————…
客栈房间。
简单洗漱过的徐冬晴,一边对着铜镜细细地理着自己的发髻,一边回忆着昨晚的情形:
“我本身就是罕见的‘大圣灵光脉’,为什么昨天他输入我体内的光属性元气,比我修为尚在时还要纯粹一些呢……“
“还有昨日那种奇特的隐匿气息的能力,似乎也不是他那种火属性体质所能施展的……”
“加上他那罕见的玄瞳体质,这个人,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小晴儿~~还在生本少爷的气吗?”
房门缓缓推开,徐冬晴又一次板起小脸。
叶长歌把早餐放在桌上,一脸讨好地笑道:“路上不小心没克制住,锄强扶弱了一次,所以耽搁了些时间,没等急吧?”
徐冬晴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儿,然后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响起。
“……好吧,我错了。”叶长歌讪笑着,忽然又正过神色:“我买早餐前,打探了些东西,还是挺有用的,想听吗?”
徐冬晴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却也悄悄竖起小耳朵,静待下文。
第十八章 背后的影子
“骗你的咯……哈哈哈你看看你的表情,哈哈哈哈!”
叶长歌一边伸出一根手指狂戳着徐冬晴因惊讶和愤怒而疯狂鼓起的小脸,一边止不住地拍桌大笑,连眼泪花子都笑出来了。
“好……好了,咳咳……不跟你开玩笑了。”叶长歌清清嗓子,然后红着一张老脸低声下气地哄了徐冬晴半天──这事其实叶长歌不是头一次做了,以前性子单纯又爱哭鼻子的小叶子他也没少哄过,但不知道为什么讨好面前这个女孩总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他心跳血流都情不自禁地加速。
叶长歌不禁有点疑惑:自己从九岁开始出外闯荡这么多年,每到一地第一件事就是寻一处人最多的酒馆找人攀谈,打探情报之余练习交际──张岳便是他前两日在酒馆聊得比较投机的一个熟人。
然而这般锻炼这么久,自己的脸皮练得还是不够硬吗?
稍微整理下情绪,眼见徐冬晴脸色缓和了些,摊摊手道:“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消息,都是预料中的事情。樊昊带着一群书院先生全灭了狼牙山匪窝,二当家童山与一小头目葬身山道,疑是要你命三千所为……”
徐冬晴疑惑道:“为什么凭着这三千文的银票,他们就深信不疑此事是要你命三千所为?”
叶长歌笑道:“这个说起来复杂点,道理就很简单。冥榜发布的任务有两种,一种是个人接单,一种是公开悬赏。个人接单是雇主从冥榜制定人给出的空闲状态下的杀手名单里选择中意的高手来执行特定暗杀任务,任务目标会被暗标,只要不是任务执行者杀掉目标,其他人不可能得到赏金。这种方式获取的赏金数额会相对偏低一点,不过胜在稳定,不会受到来自同行的压力。”
“而公开悬赏的目标,一般就是毕竟棘手的人物了。赏金数额一般都比较高,只要是冥榜上有登记的杀手,无论谁解决目标,都能获得报酬。”
“像狼牙山四位当家都是在公开悬赏之列的人物。但个个本身实力强劲,而且占山为王,手下小弟无数。背后据说又跟某个跟书院同级的凡间圣地级势力有所牵扯,因此一直没人能拿下这笔不菲的赏钱。”
“这次我虽然连尸体的人头都没有拿走作为凭证,但留下那三千文的银票,足以作为要你命三千的个人痕迹凭证。那么,其他人就没这个胆子冒领赏金。因为一笔钱就跟冥榜前列的杀手交恶,是相当之不智的行为。杀手不是死士,是最为惜命不过的一群人……”
“他们未必会信,却不会冒不信的那个风险,就这么简单。”
徐冬晴点点头:“虽然我还是没太听懂不过感觉挺厉害的样子。”
“……”
紧接着徐冬晴皱起眉头:“那你挂羊头卖狗肉,就不怕正主找麻烦?”
“……”叶长歌面无表情道:“昨天回来时我就说过我就是‘要你命三千’吧?”
徐冬晴点点头。
叶长歌指指自己的脸:“你觉得我不像?”
徐冬晴眉头高高挑起:“按照你昨天的说法,要你命三千是接了十一个个人大单子的顶尖杀手,所杀的人就没有低于醒脉境界的……你昨天杀那两个人都是靠的偷袭拣漏,难不成这个套路你还能用上十一次不失手?”
“……不与外行人争辩。”
“……”
叶长歌忽地叹口气:
“……如果正主真能来找我,我倒真是求之不得。”
徐冬晴莫名地感觉叶长歌的语气中无尽萧索,也不再多说什么,乖乖地走到桌旁,开始对付起尚温未冷的早餐。
——————————————…
“爹!这件事你要替我做主啊!光天化日无故伤人,这明面上是折我的面子,底子里却是在打爹您的脸啊!这龙兴郡,这么多年来谁敢跟您有二话?这个人不处理,您在龙兴郡的颜面与威望何存?”
彭府之内,早上被叶长歌折了颜面的彭安,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父亲哭诉着。
从早上开始就一脸阴霾的龙兴郡守彭大器,忍耐力在他宝贝儿儿子不断地撒泼打滚儿之下,逐渐降低。
狼牙山匪患,近两年一直都是龙兴郡附近的治安大问题。
因为这个问题,连续两年的郡县绩考龙兴郡在大东区都是叨陪末座。
然而彭大器却是有苦不能诉。
他一开始曾有心求书院出手相助剿匪,却被朝中密谍遣人提醒:不要干预狼牙山行事!
因此他不得不忍气吞声两年不作为。
谁曾想,一直无所作为的书院,突然便出手将狼牙山一日之间铲平!
彭大器不知道上头会如何反应,自己会受何牵连。
而且据线报,冥榜前列的杀手“要你命三千”也在附近一带出现,并击杀了潜逃而出的狼牙山二当家。
这无疑令龙兴郡这一带的情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就在这要命的当口,自己家这个平日不学无术,只知借着自己的虎皮作威作福的小祖宗,居然还招惹上了书院弟子?
谁不知书院平日行事,讲究一个帮亲不帮理,护短到了极致,有时无理甚至还要咬三分,更何况这次还占着大道理?
眼见得彭安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喋喋不休,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脸色变化,烦躁已极的彭大器,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悲凉感,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
“废物!你平日作威作福我也不说你什么。出了事情只知道抱你老子的腿,一点自己解决事情的本事能耐都没有,老子将来能指望你有什么出息?”
不待被骂懵了的彭安有所反应,彭大器大叫道:
“来人,给我把这不成器的家伙带下去!三天不许出房间,三天不许吃饭!要是被我知道谁敢私自给他投食甚至放他出屋,就给我滚出彭家这个大门!”
直到被人架起来,彭安才反应过来,杀猪般地惨嚎道:
“爹!你不能这么对我啊!我可是您亲儿子啊!娘!快来救我!你儿子叫人欺负了,他老子不帮他还要禁他足绝他食啊!娘……”
耳听得惨嚎声渐去渐远,彭大器重重地叹了口气,以手抚额,半晌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我要静一静,谁也不许打扰我!”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尤其是夫人,告诉她敢替那小兔崽子说一句软话,我就再多关他三天!真是慈母多败儿……”
下人领命掩门退去。
彭大器抿口茶水,闭上眼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老爷……”
彭大器皱起眉:
“不是说了不许打扰我吗?有什么事自己处理不好?”
门外管家恭声道:
“是杨师爷求见!”
彭大器睁开眼:
“他是自己来的?”
“是的。”
“叫他过来这里见我吧?”
管家领命而去。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杨老弟。”
一个读书人装扮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正是彭安信任至极的心腹,师爷杨经纶。
却见杨经纶满脸急色,悄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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