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眠知道她想说什么,草田人是用药材和山货在山外的市集上换回寨子里没有的东西的,她们还只是小孩子,花药不在家,既没有银子,也没有能做交换的东西。
崔小眠笑笑,跑回吊脚楼,从她睡觉的竹枕里取出一锭银子,约有四五两,这是一两银留给她的,在这里使用银票不方便兑换,所以她把一两银身上的现银全都“抢”来了,约有二三十两,这还是来这里之前。一两银刚刚兑换的。
“小眠子,你有这么多银子!”小眠子真是太神奇了,居然还能变出钱。
崔小眠把方子仔仔细细说给玉竹听,叮嘱她一定不要记错。玉竹是大巫女的徒弟。在寨子里也是有地位的,所以她很快就找来两人经常出山做买卖的村民,把银子交给他们,按崔小眠告诉她的方子去买材料。
等待的过程很让人难受,崔小眠觉得她新剃的脑袋都要长出毛了,这两个人才回来。
他们带回十副猪苦胆和一小袋糯米,这些就是崔小眠要的东西。
她的玉竹用最快的速度把糯米塞进猪苦胆里面,把这些装进竹篓,两个人又叫上几个村民,趁着天还没黑。向着白草寨出发。
白草寨距离红草寨约有三四十里山路,草田人常年累月在山上走,早已习惯,三四十里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崔小眠却很吃力。虽然来到这里一年了,但她没有出过寨子,除了每日到附近的林子里放蛇,走的最远的路也就是和花药去过几次山上采药。
崔小眠的一双小腿走了不到五里就走不动了,脚上还磨出两个大血泡,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小眠子,我来背你。”只比她年长三岁的玉竹弯下身子。
崔小眠刚想趴到玉竹背上。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年轻后生正在鄙夷地看着她,嘴里还嘟哝着,虽然崔小眠“听”不懂,可也知道,他一定是在说:没用的汉人!
崔小眠冲他吐吐舌头瞪瞪眼,老纸才不能让你看不起。哼,原始人!
“玉竹姐,我行的,没事的。”崔小眠砍了一截青竹,当成拐杖拄在手里。倔强地跟在玉竹身后,不就是三四十里吗?小意思!
五夷的娃子早熟,十岁已经能上山采药,下田耕种,还能打上几只猎物回来显摆,崔小眠也已经十岁了,自从那年生水痘,她就再也没有恢复小肥猪的风貌,虽然也不瘦,可是比起粗壮的五夷娃子,她显得格外瘦小。此时拄着拐杖,腿上是磕磕碰碰的青紫,显得特别狼狈,她咬着牙,努力跟上大家。
忽然,一支粗糙的大手伸到她的面前,就是那个年轻后生,崔小眠听玉竹说他叫阿桑,是寨子里的勇士,在和黎水部落的战役中,他一个人杀死了五个黎水人!
崔小眠迟疑地看着阿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阿桑的眸子不是纯黑,而是栗色的,黝黑的皮肤,脸部线条像木刻般有力。
没等崔小眠想明白他要做什么,阿桑把她扛到了肩头!
崔小眠吃了一惊,这个什么勇士大发善心,要亲自背着她?
这时,她看到玉竹惊异地在说着什么,而其他几个草田人则是在笑,不对,好像是在笑着起哄!
他们说的是草田土话,崔小眠从他们的唇形上“听”不出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阿桑闻言身子猛的一震,把崔小眠从肩上拽下来,惊讶地打量着她,还没等崔小眠尖叫出来,他已经像扔废品一样,把崔小眠扔了出去!
玉竹把崔小眠从地上扶起来:“小眠子,你摔疼了吧?”
“那人疯了?”崔小眠咬牙切齿,妈蛋,敢把老娘当球扔!
另外几个草田人全都笑得前仰后合,阿桑的脸红黑红黑的,闷着头向前走,把其他人远远地丢在后面。
“阿桑没有疯,只是我告诉他,你是女娃娃。”玉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怪怪的,好像也有些害羞。
一路上,在崔小眠的反复询问下,总算弄明白了,原来草田人的风俗,女子让男子把她扛到肩头,就是同意了和这个男子成亲,阿桑原本以为崔小眠是男孩,也就毫不避嫌地把她扛到肩上,听到玉竹说这是女娃儿时,吓了一跳,索性把她扔到地上。
这让崔小眠很没面子,尼妈,被你扛起来,吃亏的那个人是老娘我啊,轮得到你抖m吗?
再说我哪里配不上你,瞧把你吓得!
“玉竹姐,我长得很丑吗?”
崔小姑娘幼小的心灵又一次受到打击,就连这黑黑壮壮的五夷少年都看不上她,这让她情何以堪?
“不丑不丑,小眠子虽然太白太瘦,可是师傅说你们汉人都是这样,在汉人里,你应该不算是丑的。”
玉竹你真会说话,也就是说我在你们草田人眼里一定是丑的了。
好吧,这是审美眼光不同,姐不怪你们。
“小眠子,其实寨子里的姑娘都喜欢阿桑,你是不是也喜欢他,你不要再剃光头了,把头发留得长长的,阿桑说不定就会喜欢上你了。”
。。。。。。玉竹,你才喜欢他,对不?
草田的少女大多在十三四岁就有了第一个男人,玉竹今年十三了,已经到了初婚的年龄,只是和花药一样,师徒两个似乎都没有男人缘,寨子里男多女少,往往一个适龄少女会有几个男人来求亲,可是玉竹却一个都没有,她除了帮师傅干活,就是和崔小眠在一起。
崔小眠今天才发现,原来玉竹心里早有喜欢的人了。
“玉竹姐,等到我们帮花药姐治好白草寨的人,我就帮你把阿桑追过来。”
“小眠子,你还是小孩,莫要乱说,让人听到多难为情。”
“切,他们听不懂的,别不好意思。”
。。。。。。
他们一行几人;到达白草寨时已是深夜;寨子里点着篝火,生病的人并排躺在火边,还有几个人正在对着火堆祷告,祈求火神不要再惩罚他们。
崔小眠发现,花药前期做得很好,她将生病的人全都搬到寨子的一角,又用火堆围起来,只留几个人在这里照顾,和寨子里的健康人完全隔离,最大限度减少疾病的传染。
花药并不懂这些,这还是她临走时崔小眠叮嘱她的。
草田人对汉人有成见,但是他们也知道,汉人是很邪门的,他们说的话没准儿真的会有帮助。
崔小眠和玉竹找了块大石头,把随身带来的猪苦胆晾在上面,阴干后明日就能服用了。
花药在离此二十步的一间小草棚里,她在治疗病患时也被传染了痢疾,她屙了几十次,身体虚弱,还有些发烧。
“师傅,我和小眠子来了,小眠子有法术,她能治这里的病,您放心吧。”
花药疲惫地抬起眼睑,问崔小眠:“这就是你说的传染病吗?”
崔小眠点点头:“花药姐,这种病虽然很厉害,但是并不难治,可惜我不是大夫,只能用别的方子来治,可能会慢一些,若是你阿爹百里大夫在这里,肯定是手到擒来。”
“我阿爹,他能治病?”花药的阿娘并没有告诉女儿,关于百里玉明的真实身份,其实那个时候,百里玉明也还不是神医,他只是一个普通郎中。
“是啊,百里大夫是汉人中有名的神医,比这更难治的病,他也能治好。”
这个时候,崔小眠并不知道,就是今天她无意中说的这一番话,竟然修补了一份割舍多年的父女之情。
这一夜是很难熬的,连同花药在内的二十几个病人不停地腹泻,有的已经开始脱水,还有的正在发烧,崔小眠让所有人用布蒙住口鼻,又叮嘱大家沾过病患后马上洗手,当然,这些话不是她来说的,是她通过玉竹之口说出来的。
一一一
☆、第一零九章 和阿桑同路
次日清晨,紫雾在山间升腾,崔小眠却已独自上山,虽然体内的百虫散已经根除,但是耳朵依然失聪,崔小眠仍然在每个紫雾弥漫的清晨静坐,吸收雾气中的毒素,如今在白草寨,她也如故,只是今天她上山还有一个目的,她想到溪流尽头看一看。
白草寨分成东寨和西寨,这条溪流位于白草寨的东部,贯穿整个东寨,这里的村民都是在这里取水、洗衣、洗澡,西寨则另有水源。
这次的传染上痢疾的村民,全部是东寨的,西寨一个也没有。
崔小眠分析,痢疾的来源一定是和这条溪流有关系。紫雾有毒,五夷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是不会在雾天出门的,玉竹整夜都在照顾花药,快天亮时才刚刚睡下,崔小眠不想打扰她,便蹑手蹑脚,独自一人出了门。
刚刚走出花药居住的草棚,斜次里便伸出一条胳膊挡住了她的去路。
崔小眠双耳失聪,听不到任何声音,有人突如其来出现在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蹦!
那条胳膊的主人是阿桑,这少年黝黑英俊的脸庞笼着一层薄怒,在对崔小眠说着什么,看他谨慎的神情,像是怕吵醒草棚里的人。
崔小眠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摇摇手,示意自己听不到。
其实听到也没有用,阿桑不会讲汉语,崔小眠也听不懂五夷方言。
阿桑明白了,指指漫天的紫雾,又指指草棚,显然是让她回去。
崔小眠摇摇头,指指不远处的凤凰山,告诉他,她要上山。
然后她就从他身边绕过去,向山上走去。
阿桑在后面追上她,扯过她的手臂。将一串雾葛花塞进她的手里。
崔小眠想告诉他,自己不怕紫雾,用不着雾葛花,可惜语言不通。人家又是一片好心,她只好含笑点头,无声地谢谢。
雾中的山路崎岖打滑,沿着溪流,崔小眠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登,昨天磨破的双脚有些疼痛,走了约有一里路,她找了块石头坐下,脱下脚上的草鞋,扳起小脚丫查看已经破了的血泡。
她这一坐下才发现。原来阿桑一直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话说像她这样的残疾人独自出门真是危险,被人跟踪也毫无知觉。
“阿桑,你跟着我做什么?”不管阿桑能不能听懂,崔小眠已经叉着腰准备吵架了。
她喊完了。阿桑却没有反应,反而又向她走近了一些,崔小眠生出一丝恐惧,五夷人不懂汉人的礼仪廉耻三纲五常,青年男女对上眼就在草丛里滚一滚,这阿桑该不会饥不择食吧!
“你你你别过来,我刚满十岁。大姨妈还没来呢,又白又瘦还没有头发,寨子里随便一个姑娘就比我好看。”
崔小眠边说边后退,可阿桑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一个箭步冲上来,把她推向一旁。而另一只手却挥向她的身边。
崔小眠还没有反应过来,阿桑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蛇,一条肥硕的金花蛇!
崔小眠有些汗颜,阿桑没有恶意,他是在保护她。
阿桑把蛇塞进随身携带的竹筒。默不作声地看着崔小眠,栗色的眸子在晨雾中亮如寒星。
“那个啥,谢谢啦,其实我不怕蛇。”两个人说话鸡同鸭讲,相互听不懂,可是多一个人做伴儿也不错,崔小眠冲着阿桑嘻嘻一笑,转身继续爬山。
就这样走走停停,约摸走出五六里,终于看到溪流的尽头,那是一条瀑布,紫雾蒸滕中,依稀可见水气森森,飞琼溅玉。
“阿桑,你看那是什么?”小孩子眼尖,即使在雾气中,崔小眠还是看到在瀑布下的巨石间,卡着一个东西,但看不真切。
阿桑虽然不知道崔小眠在说什么,但是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也看到了那个东西。
他抽出随身长刀,向着瀑布跑去,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指指崔小眠脚下的山石,示意她站在原地,不要跟过来。
看着阿桑矫健的身影,崔小眠在心里为他点个赞,这少年胆大心细,玉竹的眼光真不错。
过不多时,阿桑回来了,长刀上挑着一样东西,还没有靠近,就是一阵恶臭传来,那是腐烂动物的味道,崔小眠连忙捂住鼻子。
那是一只大鸟,崔小眠从来也没见过,更叫不出名字,她指指大鸟,用疑问的眼光看看阿桑,阿桑摇摇头,显然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鸟。
“这不是你们凤凰山里的鸟,一定是从山外飞来的,鸟儿身上有痢疾病毒,它死后洽好落在瀑布下面,它身上的病毒通过流水传播到山下,寨子里的人喝了染上病毒的水就全都病倒了。”
虽然语言不通,但崔小眠表情和动作都很到位,阿桑也大致明白了,崔小眠又做了个打火石的动作,示意阿桑把这只死鸟焚烧。
待到两人把大鸟烧成灰,又把灰深埋地下做了肥料后,紫雾已经散去,太阳出来了。
阳光洒在瀑布上,折射出七彩光晕,如同一匹白练飞流而下,水流在岸石上溅起似玉如银的水珠,也带起霞彩一片。
这是崔小眠第一次这样接近的观看瀑布,水声如春雷轰鸣,让人心胸为之一宽,整个身心都与这飞流直下的瀑布融为一体。
阿桑原想叫她回去,却见崔小眠站在瀑布前看得入神,瀑布带起的水珠把她的衣裳溅湿了,她也毫不介意。
汉人姑娘都是这样的吗?看到一山一水都会流连忘返?
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是现在阿桑也明白了,她是为了查看水源才一个人上山的,生病的是草田人,而她却是汉人,寨子里的老人们常常说起汉人,说他们奸滑狠毒,可眼前的这个小女娃儿一点儿也不像,她的眼睛里清澈得如同山间的清泉。
“阿桑,太阳出来了,我们快些回去吧,昨天带来的药应该已经可以用了。”
阿桑略一迟疑,崔小眠已经跑在了他的前面,找到了罪魁祸首,崔小眠心情大好,脚步也比来时更轻盈了。
回到寨子时,大家已经都起来了,崔小眠原想让玉竹代为转告,又怕她说不清楚误了事,索性让她请来寨子里的头人,面对面告诉他。
头人听说大巫女的徒弟找他,连忙赶过来,崔小眠把水源尽头发现死鸟的事告诉了他,又让他快些准备上百斤大蒜,把大蒜捣成蒜泥,洒入溪流之中,再叮嘱所有的村民,从今往后,不要再在溪流中直接饮水食用,所有的水都要煮熟再喝,这样才能减少净化水中的病菌,在古代,这也是崔小眠能想到的唯一的净水方法了。
这些话是经崔小眠之口说出来,再由玉竹翻译,头人听完立刻差人去办,五夷人早有种植大蒜和生姜,筹集上百斤大蒜并不困难,何况这还是事关人命的大事,整个寨子里没有生病的人家全都动员起来,有的抬来家里储存的蒜头,还有的帮忙剥蒜捣蒜泥。
五夷们世代居住的凤凰山下阴热潮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