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脊瓦,阮钰很快地找到了正房的东屋,刚要跃下,身后传来一阵低婉的琴声,阮钰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后院婆娑的树影下,穆婉秋身穿一袭月白色轻纱,正跪坐在矮几后专注地抚着瑶琴,一头如墨的青丝瀑布般垂落在腰际,朦胧的月色下,整个人都飘飘渺渺的,恍然九天yu女…
琴音如泣如诉,已臻极境,仿佛在诉说一段凄婉哀艳的爱情故事,那终其一生追追索索、寻寻觅觅而不得的苦楚直令人肝肠痛断,催人泪下,随着琴声的跌宕,阮钰的心也如沉在万劫的情海中起起伏伏,直至最后一个音消失,他才透出一口气。
如斯琴声,如斯佳人,今生遇到了,让他如何放手?
望着月色下那张玉人般朦胧的脸,阮钰的心紧紧蹙成了团,一股残花揉碎般的痛丝丝挠挠地萦绕其间,令他直欲仰天长啸,“…不”他使劲摇摇头,“…宁愿你恨我,我也不放手,绝不能让你留在他身边坏了英王的大事”念头闪过,他猛一提气正要动作,感觉不对,他一扭头:
一袭宽大的黑衣,黎君正飘逸地站在他身后,悠然地看着他。
身子一震,阮钰猛地跃出丈余,站定后,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暗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道?”心里一阵后怕,若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现在已经死了。
抬手擦擦汗,他冷冷地看着黎君。
也不说话,黎君无言地朝他挥挥手,又指指白府外面。
阮钰低头看看静坐在院子里的玉人,有黎君在,他今晚想劫走穆婉秋是不可能了,就一纵身,朝府外飞奔而去。
随着他动作,黎君一纵身跟了上去。
直到西郊野外,阮钰才站住身子,回头见黎君没跟上来,他眼底掠过一丝冷笑,身子突然一僵,他慢慢地转过身:
手打折扇,黎君正悠然地看着他。
“黎公子好快的身手…”
黎君悠然一笑,“…阮大人刚刚是想劫白姑娘?”
阮钰一阵窘迫,随即说道,“本官想干什么,还要向黎公子禀报吗?”语气极为霸道,他眼底闪过一丝浓烈的妒恨。
神色顿了下,黎君拱手道,“要怎么做,阮大人才肯放过她?”
不是要怎么做,他才肯放过她。
是他要怎么做,她才肯嫁给他
一句话拨开了阮钰埋在心底的刺,他心一阵剧痛,眸光一冷,他阴森森地看着黎君…
第二百二十六章绝望
“…大人伤她还不够吗?”见阮钰不语,黎君又道, “即然喜欢,大人又何必一定要伤得彼此都体无完肤?直至…相见…两相恨…”
不是怕了,阮钰处事阴狠,手段毒辣,令人防不胜防,惦记着自己也就罢了,穆婉秋被他这么惦记着可不是好事。
最主要的,穆婉秋名誉已被他毁了,她已经够苦,黎君不想再看到她受到伤害。
“相见两相恨…”阮钰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穆婉秋眼中那股滔天恨意又闪现在他眼前,暗道,“…如果放下了那股恨,她或许会看到我对她的好,会好好看看我的心吧?”
只是,他怎么才能让她放下那滔天的恨啊?
想起这些,阮钰心里又一阵抽搐,嘴里说道,“本官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 眼底闪过一丝绝然,他转身就走。
闯进了他的心却又不要他。
他和她的一切,怎么能全由她来决定?
圈禁她一生又如何,既然不能让她放下心里的恨,那就让她恨上加恨好了,得不到她的心,他也要得到她的人
黎君一闪身挡在他身前。
想也没想,阮钰抬手就是一掌,也不言语,黎君挥掌就迎了上去,从旷野来到深山,又从山底追逐到山顶,两人竟是分不出上下高低,见用尽全力也甩不开黎君,阮钰忽然停住,“…你到底想怎样?”
“…我喜欢她”一反一贯的悠然,黎君神色郑重,“有我在,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阮大人若也喜欢她,我们可以公平竞争,阮大人有手段只管对我来,希望阮大人不要再对她使用阴辣手段,不要再…”声音低缓沉重,他一字一字地说道,“…伤…害…她。”
他喜欢她
不仅仅因为她是颗奇才
听到眼前这位高傲的谪仙竟亲口承认喜欢穆婉秋,阮钰相信这是真的,黎君对女人一向傲慢不屑,爱惜人才,他会花重金并不择手段地笼络,绝不会说喜欢,更不会屈尊来跟他谈判。
对于女人,黎君嘴里能说出喜欢,就是真的喜欢。
想起穆婉秋曾亲口告诉自己,她喜欢黎君,一股滔天的妒意瞬间溢满胸膛。
什么公平竞争?
这样一对璧人面前,如果他不使出非常手段,哪还有机会
冷哼一声,阮钰抬脚就走。
黎君身子一晃,又站在阮钰身前,目光凛凛地看着他。
直视着眼前俊逸超绝的一张脸,一股暴躁之气瞬间溢满阮钰胸膛,他脸色一阵青黑,猛一抬掌,运足了十层十的功力向前拍去,直恨不能让眼前这株临风的玉树立即化为一堆肉泥。
几乎同时的,黎君也抬手迎了上去,四掌相接,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巨响,脚下的半截山头瞬间被夷为平地,四只手掌被胶粘住般依然紧紧地贴在一起,两人的身体却慢慢地浮起,在铺天盖地都烟尘中直线向半山腰坠去。
烟尘消散,四野古墓半沉寂,相距丈余面对面静静地站着,黎君和阮钰都有些不可置信,看向对方的目光又多了一抹钦佩,欣赏,那是一种英雄惜英雄、惺惺相惜的欣赏…
可惜,他们却是注定的宿敌。
久久,阮钰猛一转身,大步向山下走去,站在没动,黎君冲阮钰的背影说道,“她是个值得人怜爱一生的好姑娘,也是个执拗倔强的人,阮大人若想使用非常手段,千万要记得,她宁愿死,也不会违背了自己的心”
纵便在她身边安置了黎家最好的影子,纵有自己寸步不离的保护,也总有疏忽的时候。要防万一,他必须从根源上打消阮钰的邪念
“…她宁愿死,也不会违背了自己的心”
“…她宁愿死,也不会违背了自己的心”
“…她宁愿死,也不会违背了自己的心”
铿锵的声音如警捶般敲打在阮钰耳边,震得他耳朵嗡嗡直响,眼前闪过穆婉秋那日横剑在颈,决绝自刎的情形,身子猛地一震,一个踉跄阮钰险些栽倒。
黎君说的不错,如果他圈禁了她,强要了她,下一刻,她就会死在他面前。
想到她会死,想到他会永远失去她,一股无边的恐惧袭上心头,心头瞬间升腾起一股绝望,一瞬间,阮钰身后的树木齐刷刷向后倒去,自他脚下一道道寸宽的龟裂瞬间蔓延开去,恍然天崩地裂…
一声震天的长啸,阮钰瞬间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两个半尺深的巨坑…
久久,四处沉寂下来。
衣袂飘飘,静静地伫立风中,望着阮钰消失的方向,黎君长舒了一口气,“…他能放下那股邪念最好。”刚刚在屋顶上,他分明地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偏执的气息。
那一刻,阮钰是想劫走穆婉秋,然后圈禁她一生吧?
黎君后怕地想着,一挥手,阮钰刚刚站立的地方,巨坑和龟裂瞬间弥合,仿佛从没来有过。
…
直到天色大亮,阮钰才出现在都尉府门前,一夜之间,他似乎苍老了许多,刚毅俊秀棱角分明的脸上更多了一丝沧桑,清冷。
“…大人这一夜去哪了?”等在都尉府门口的阮熙一眼瞧见他,快步迎了上来,对上阮钰异乎寻常的脸色,他下意识的屏了呼吸,悄无声息地跟在阮钰身后。
“香品都劫回来了…”直进了内室,阮钰才开口问道。
正斟茶的手一僵,阮熙放下茶壶扑通跪了下去,“属下无能,昨夜失手了…”
失手?
呆怔了片刻,阮钰腾地站起来,“…怎么会失手?”猛一拍桌子,“…一群废物”
“属下无能…”阮熙哆嗦了下,“是属下大意,低估了黎家的护卫…”见阮钰目光咄咄地看过来,又道,“护送这批香品的护卫与上次不同,个个都是精英,不要命地往上扑,我们损失了五六个弟兄连货样都没抢到,是属下见拖延下去损失会更重,才吩咐撤了回来…”又喃喃道,“属下怀疑这批人就是传说中黎家暗中培养的影子…”
外界纷传,黎家暗中有一批影子杀手,个个都是武功高超,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屋子沉寂下来。
豆大的汗滴顺着阮熙额头滴落下来,他甚至能听到汗滴砸在地面的青砖上发出的扑扑声,心紧紧地绷成一根弦。
“…你起来吧。”久久,阮钰叹息一声。
“大人…”阮熙险些瘫坐在地,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阮钰处事果决狠辣,赏罚不分亲疏一向严明,这次怎么竟没责罚他?
“是我大意了…”像是知道他心思,阮钰叹息一声。
这批香品牵涉到黎氏一族的命运,一旦被劫后果不堪设想,黎家怎能不派出最好的死士?草率地让阮熙带着劳碌了一天的侍卫去劫香品,全是他昨日被秦大龙和骤变的情况冲昏了头啊。
“…谢大人不罚之恩”好半天,阮熙才回过味来,他连连磕头谢恩。
“你起来吧…”阮钰端起桌上的茶杯。
阮熙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属下已留了人跟踪那批货,大人…”想说大人放心,今晚属下一定不会再失手,话到嘴边,想起昨夜的苦战,黎家那批护卫不要命的疯狂,他心止不住颤了颤,声音戛然而止。
就算修整一天,做了万全的准备,今夜就能成功吗?
昨夜出其不意突击尚且不能成功,今夜黎家一定也会更加戒备
“速去密卫营调集三十名侍士…”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水,直到茶杯见了底儿,阮钰才抬起头来,一手从腰间摘下一枚暗绿色玉牌扔给阮熙。
“大人要调阮家死士…”接住玉牌,阮熙吃惊地看着阮钰。
密卫营是阮家的暗营,十年前成立,培植的都是对阮钰忠心耿耿,不怕死的精英,这个暗营是阮钰的绝对私密,甚至连柳伍德都不知道,为对付黎家,阮钰竟要出动自己的私密力量
“大人…”见阮钰沉吟不语,阮熙又叫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阮钰手里的茶杯斟满水。
英王和柳伍德都盯着黎家的这批香品,阮钰出动私密力量,一旦被英王和柳伍德发现并注意了,以后可就再无仰仗了。
果真如此,他日阮钰一旦和英王、柳伍德反目,可如何是好?
想到阮钰和柳风岌岌可危的感情,阮熙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紧张地看着阮钰。
“让他们全部换上都尉府侍卫装备,今夜三更之前在苍岩山埋伏…” 阮钰认真地思索着,“然后熙儿再带上三十名侍卫如此这般…”俯下身,阮钰压低了声音。
认真地听着,阮熙错愕地睁大了眼,“大人要亲自动手?只让属下掩护,迷惑老爷和英王殿下的眼线?”眼睛渐渐地亮起来,“好计,好计…大人亲自出手,黎家这次是再逃不掉了…”而且,两路人埋伏在同一地点伪装后替换出击,任柳伍德和英王的眼线再精明,也看不出动手劫货的是阮家另一批精锐
连连点头应是,阮熙钦佩地看着阮钰。
手里的茶水渐渐地升起一层烟雾,阮钰眼里闪过一丝狠绝:
“…黎君,这可是你让我对付你的”
只有黎家败了,黎君死了,穆婉秋才能回过头,认真地看看他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 截获
画完最后一笔,穆婉秋长舒了口气,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又拿起才画好的图纸认真地检查起来。
历时三天,这幅分馏锅图纸终于画好了。
待璇玑阁照图纸做出来,她就可以把调香室里那堆熏人的花香浸膏变成宝了!
只想一想,穆婉秋就雀跃万分,心痒难耐。
放下图纸,她迈步走出东次间,直奔东屋。
黎君的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可是,他硬以白府离他新开的调治处近而且黎记内部到处都是谷琴的眼线为由赖在白府不肯走,他出入都是用飞的,来去自如,从不走大门,穆婉秋拿他也没办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了。
现在却是正好用上了。
她恨不能立即就拽了黎君去璇玑阁。
推开门,里面空空的,哪有黎君的影子?
看着案头来不及合上的文书,穆婉秋皱皱眉,“…他又去哪了?”
转身来到院里,正要去隔壁黎家的新调治处去找,西厢房里墨雪隐约的声音吸引了她,屏息听了一会儿,她迈步走过去。
西厢房里,墨雪正严厉地训导兰香等人,“…记住了,大家都管好自己的嘴,谁敢在小姐跟前露了口风,我剥了她的皮!”
感觉气氛不对,墨雪慢慢地回过头,“小姐…”她双腿一阵发颤,软软地跪了下去。
穆婉秋正扳着脸站在她身后。
“…,,,雪儿要瞒我什么事儿?”声音还是一贯的柔和,黄莺般的婉转,可却似有一股慑人的力量,沉香为首的大小丫鬟吓得扑通扑通都跪了下去,“…小姐。”声音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雪儿…”穆婉秋又叫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
墨雪一哆嗦,哀求的声音里带着股哭腔:“小姐…”还想狡辩,对上穆婉秋少有的威严,她哪敢再狡辩期期艾艾地说道,“健哥儿刚刚把黎公子叫走,说是,…说是…”使劲咬咬牙,“说是小姐为黎家调治的那批黯然**香昨夜被劫了!”
“…,,,你说什么?”脚被石子咯了下穆婉秋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小姐…”墨雪哀叫一声,跪爬半步扶住她,见穆婉秋不认识似的看着她,又果断道,“黎家为明玉公主准备的香品被劫了。”
“…,,,怎么会?”出乎意外,穆婉秋一阵轻笑“黎大哥告诉我他调开了黎记门前所有盯梢侍卫,动用了黎家的绝密力量影子亲自护送…”又摇摇头,“才两天,还没离开大业地界呢?…怎么会?…怎么会”她不住地喃喃着,浑噩的脑袋里似乎已经没有了意识。
大业地界都是黎家的势力范围啊!
“小姐…”墨雪一把抱住她,“…小姐说的对,也许是奴婢听错了,被劫的是李师傅调治的那批香…,,,”
“是吗?”眼睛似乎亮了一下穆婉秋脑袋清醒了许多,她忽然一把推开墨雪,“…我去问问黎大哥。”声音极为冷静她敏捷地推门走了出去。
墨雪心头却由衷地生出一丝恐惧。
“小姐…”她一骨碌爬起,带着哭腔追出去。
“阿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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