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闪过,黎君伸手向袖笼摸去,片刻,掏出一个精致的红色梅花刺绣香囊,松开了带儿,放在鼻下细闻起来。
一股幽香瞬间溢出,黎君但觉七经八脉立时顺畅了不少,疼痛也减轻了许多,刚刚拼劲全力也提不起来的内力竟毫不费力地给聚到了掌心。
果然是解药
心里一阵窃喜,黎君也不着急,索性坐下来细细地抚弄起手中的香囊;怕香味扩散的太多太快,让温红旗发现睨端,提早动手,黎君顺手把香囊口扎紧,用掌心提了内气,透过香囊壁,将里面幽幽的香气一丝丝导入七经八脉中,感觉经脉中一阵阵舒畅传来,黎君的心渐渐地沉了下来,他缓缓地闭上眼睛,竟进入了无我的意境…
这一切,看在温红旗眼中,黎君不过是在做临死前的哀悼, “…怎么,知道快要死了,想起心上人了?” 嘿嘿冷笑一声,“看你一片情真意切的份上,大爷就成全你,让你好好怀念怀念,也免的你死后冤魂不散,来找大爷算账”
这消筋软骨散时间越长,功效越好,黎君愿意磨蹭,他又何乐而不为?
嘴上说着轻松,温红旗却也没敢掉以轻心,他一脚踩在蹬子上,状似悠闲,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看似睡着了的黎君。
直看见自他后颈间隐隐冒出一股青气,浑身上下隐然闪着一股金灿灿的光晕,温红旗才觉得不对。
这哪是中毒的迹象?
分明是功力突破了瓶颈,进入大圆满的征兆。
他手下人亲眼看着秦钟下的毒,亲眼看着他喝了那带毒的茶水,怎么竟没中毒?
温红旗死也不信,面对强敌,黎君竟敢进入无我的境地练功
懵懵懂懂的,温红旗心里疑惑不解,手上却不敢怠慢,“一起上…” 猛地朝众人一挥手。
今日不趁黎君练功破关之时一举拿下他,一旦让他逃了,那么自己今后就将面临无穷无尽的逃亡生涯
想是那么想,可温红旗还是晚了一步。
看似进了忘我境地,面对强敌,黎君始终还留有一份警醒,始终留有一丝内力将体内散发出的毒气杂质逼在掌心不透发出来,直到他完全清醒过来,才缓缓地释放出来,被温红旗发现睨端。
听到众人扑过来,他蓦然睁开眼睛,两手一扬,一个漫天飞花,茶楼自顶棚暴烈开去,刺眼的阳光瞬间射了进来,众人只觉眼前金光大盛,一个个断了线的风筝般顺着屋顶飞了出去,噼噼啪啪落在街道中央。
五脏俱裂,吐血而死。
发觉不对,温红旗伸手去抓穆荣,有人质在手,相信黎君不敢妄动;一把没抓到人,他一回头,身子猛地一僵,随即一个后纵,直线飞了出去,稳稳地落在屋脊上,温红旗这才长出了一口,向自己刚刚站立的位置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黎君正气定神闲地抱着穆荣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指向黎君的手指直哆嗦,温红旗说不出话来。
他的功夫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刚刚明明还坐在椅子上,下一刻就到了自己的身后。
难到这就是传说中的瞬移?
传说九阳功练到了第十重,就能做得瞬移
他…他…
越想越惊,温红旗眼睛扫向四处,顾不得那么多,今天他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哈…哈…哈…”黎君轻摇折扇,哈哈大笑,“想不到温老大的独家秘药竟有如此神效…三年前,我的九阳功就练到了第九重,可惜,任督二脉始终无法打开,从此落入瓶颈,徘徊不前…不想今日机缘巧合,温老大竟帮我练到了第十重…”双手抱拳,“谢了…”
就在刚才,他的九阳功的确突破了第九重,达到了大圆满的境地,可是,却不是因为消筋软骨散
一开始中毒,消筋软骨散在穆婉秋的奇香作用下就已经变了性,没像预想的那样消了黎君的内功,而是打乱了他内气流向,在体内乱窜,让黎君疼痛难忍,同时经脉也被杂乱的气流扩张了许多。
就像拥堵,越赌的地方开拓出的道路越宽。
后来乱窜的内力被一下子理顺,一冲之下,竟奇迹般地打开了他的任督二脉,一举突破瓶颈达到了大圆满。
这些,温红旗是不知道的,看着黎君一脸清闲,他心里也暗暗划魂,“…难道消筋软骨散真有这奇效?”心里后悔不该等那么久,生生地让他把神功给练成了,嘴里却毫不相让,“恭喜黎公子了,既是我助你练成了神功,你就叫我一声师父好了…”瞧见黎君变脸,他猛向后一纵身。
外面的形势早被他看清了,他只要纵身跃入十丈开外的望月河,相信在水里,再会瞬移,黎君也奈他不得。
第一百三十三章落籍
可惜,事与愿违,温红旗刚一纵身,就觉的有一股强大的吸力拽着他向地面落,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灰头土脸地掉到地上。
狼狈地爬起来,他一回头,黎君正笑盈盈地看着他,“…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黎…黎兄饶命…”温红旗哆嗦着一抱拳。
黎君一皱眉,都说黑风四鬼铁骨铮铮,他怎么这么容易就认输了?
正琢磨间,只见温红旗抱拳变钩,使足了内力,一个海底捞月迎面朝他怀里的穆荣抓去。
吓得穆荣哇的一声叫出来。
一旋身,黎君跃出二丈,堪堪躲过了温红旗的抓挠,温红旗趁机向后一纵,落入望月河。
看着温红旗的身影消失在望月河中,黎君放下穆荣,拍了拍衣服。
“…公子怎么不把他抓回来?”穆荣怯怯地问。
他在温红旗手中没少吃苦头,很想这位救命恩公能把他抓回来,替自己出口气。
虽然不懂,可他也看得出,温红旗的武功远不如黎君。
“…我想知道,到底是谁要置我于死地?”
“…不是说阮大人吗?”穆荣眨眨眼。
他是罪臣之子,被官府悬赏通缉,温红旗抓他自然是受官府指使,更何况,他明明就提到阮大人了。
“…提到阮大人,他不过是用了障眼法,传说黑风四鬼从不和官府打交道。”声音淡淡的,黎君拉了穆荣的手,“走吧,官府该来人了…”
嘴唇动了动,穆荣还想说什么,对上黎君严肃的一张脸,又闭了嘴。
刚走了两步,就听得身后一阵风声,眼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穆荣吓得紧紧地抓住黎君,“公子…”
“…怎么才来?”没回头,黎君冷冰冰地问道。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黎君为救穆荣事先召集的亲卫,可惜,却姗姗来迟,不是穆婉秋的奇香,他早已身首异处了。
他最不能容忍这种错误。
“属下无能…”见他面色冷峻,领队黎苍扑通跪了下去,“属下被人骗去了镇东三十里的飘香客栈,又中了埋伏…”
“…被人骗去?”黎君蓦然转过身。
“有人假冒公子笔体…”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黎君,“属下发现时已经晚了,中了埋伏,属下怀疑公子身边有内奸…”见黎君看过来,又道,“这字条不仅用了公子的飞鸽,而且印有公子的印鉴,否则…”
否则,他也不会上当。
想起黎君最不喜手下人为自己的失误找借口,黎苍声音戛然而止。
“…秦钟被黑风四鬼所挟,背叛了黎家。”出乎意料,黎君没有发怒,声音里满是叹息。
秦钟总是随他多年,骤下杀手,他也有些不忍,不是性命攸关,他想他会随他自生自灭。
黎苍一激灵,“公子您…”
“他已经死了…”声音淡淡的。
黎苍脸色微微发白,回头望向已成了废墟的飘香茶馆。
“跟着温老大,注意他都跟什么人联系…”
“看到公子发出的信号,属下已遣人跟了过去…”
“…朔阳有什么动静?”指尖触到怀中的香囊,黎君眼里露出一抹柔情,“不知她怎么样了?”
“黎颢传信,姚富和柳家走动频繁…”见黎君皱眉,又道,“谣传柳家有涉足调香界的打算…”
“我知道了…”黎君抬头看着他,“还有吗?”
黑衣人摇摇头,“没了。”
“…斗香会怎样了?”
“斗…”黎苍一怔,黎君从来只关心斗香会上每年都推出了什么香品,哪些人胜出,落到谁家,这些只要查阅朔阳香行会专门给黎家复制的资料就是了。
也因此,他从没在斗香会上安插过眼线。
此时被猛地问起,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没怎么样?”话说出口,又觉不对,“正在进行,还没结果…”突然想起谷琴传来的书信,“谷大师传书过来,说白师傅只辨出两味香,名列第五百二十七名,她已使人做了手脚,把名次提到了一百八十七名…让公子放心,她一定能将白师傅带去大业…”
“…只闻出了两味香?”黎君神情一阵恍惚,“那她怎么能制出这么奇特的香囊?”
“…什么香囊?”黎苍莫名其妙。
回过神,黎君摇摇头,“你下去吧…”想起姚武等人欺负穆婉秋的事儿,又叫住他,“派人速去朔阳,暗中随在谷大师身边,勿要保证白师傅安全到达大业…”
应了声是,黎苍朝身后一挥手,几人瞬间隐没在街巷中。
直转入胡同,黎苍才回过头,看着街头那白色的身影喃喃自语,“那个白师傅到底什么人?竟让公子如此挂念?” 想起他提到白师傅三个字的霎那,黎君眼底闪过的一丝光芒,又好笑地摇摇头,“…转弯抹角地问了一大堆,这白师傅的近况才是他最想知道的吧?”
…
冷月如钩,繁星似锦,如缎的夜空,深邃,幽蓝。
她到底是什么人?
来自何方?
难道她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劫,那日才坚持要送他这个香囊?
“我费了一年功夫才凑齐了香料…”
“我费了一年功夫才凑齐了香料…”
“我费了一年功夫才凑齐了香料…”
穆婉秋轻灵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响彻在黎君耳边,朦胧的月光下,一双明亮的眼也像神秘的星空,深邃,幽蓝。
明明不会闻香,她却能制出这样的奇香,明明年龄很小,可眉宇间却写满了沧桑,明明很青涩,可行止间却一派雍容,摇摇头,黎君叹息一声,“迷一样的女人…”
身后响起一阵轻响,黎君迅速将香囊塞如怀中。
“公子…”是黎苍穿了一身夜行衣翻墙而入。
“温老大有消息吗…”黎君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在永昌镇和柳家人碰了面…”
“柳家…”黎君眉头一动,“看来,柳家想涉足调香界是真的了…”
“是真的,奴才查探到,姚富暗中和柳家签了契约,竟和黎家一样的价钱给柳家供货,公子…”他轻叫了一声,“我们要不要…”
“…要什么?”黎君抬起头, “生意场上买卖自由,我们能限制人家什么?”
“这…”
柳家总是望族,财力雄厚,他要涉足调香业,明摆着就是冲黎家来的
太子失势,英王权势冲天,羽翼猖獗,处处打压身为望族之首的黎家和曾家,柳家这样,明显是落井下石、趁机取利嘛,他家公子怎么能不明白?
想说什么,对上黎君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神色,黎苍又生生地把舌尖的话咽了下去。
“…奴才派人去了广灵县。”踌躇片刻,黎苍又道。
眼前星光一闪,黎君扭头看向黎苍。
“去的人回来说,白师傅根本就没有一个病母在广灵县…”
“那她…”
“她的户籍文书都丢了…奴才查不到她来自哪里,只查到她是一年前去的朔阳…”
“…丢了?” 真是这样吗,她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就丢了户籍文书,听了这话,黎君一皱眉,“她自己说的?”
“谷大师要带她去大业,去官府开路引,才知道她没有户籍文书…正犯愁呢…”
“既然丢了,让谷大师去官府给补一个就是…”不管怎样,绝不能让有心人拿这儿做文章。
他可以质疑、查探她的底细,别人绝不可以。
不知为什么,每每眼前浮现她的身影,他心头总是不知不觉地就多了一份怜惜。
是她救了他,他心怀感恩罢了。
摇摇头,黎君狠狠甩去又浮现在眼前的纤细身影。
“这…这得需要保人…”黎苍有些不知所措,“她说不出广灵县的里长,找不到保人,谷大师正为这犯难…”
“…为这犯难?”啪的一声,手里的一节树枝碎裂成沫,“告诉谷大师,我给作保。”
花上大把的银子,官府哪个敢质问她出生地的里长是谁,接生的稳婆又是谁?
显然这是有人故意刁难
“您…您…”
您又不是广灵县人,怎么作保?
一开口,黎苍随即明白过来,黎君这是怒了,忙连连点头,“是,是,奴才马上去办…”想起什么,又问,“要入匠籍吗?”
她是以调香师的身份去大业,按理就应该入匠籍,可是,一旦入了匠籍,就跟三班衙役、戏子一样成了贱籍,是不能与世家望族通婚的,隐隐地,黎苍觉得有些不妥,就小心翼翼地问。
余光偷偷觑着黎君的神色。
“…就入农籍吧。”黎君摇摇头。
黎苍应了声是,想起什么,正要说话,听到一阵通通通的脚步,“公子,穆荣来了…”
“嗯…”黎君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应了声是,黎苍悄声退了下去。
“公子果然在这儿…”转过月亮门,一眼瞧见榕树下白色的身影,穆荣扑通扑通跑过来,“我找了一大圈。”
“…不是让你早些睡吗?”一把扶住险些拌倒的穆荣,“怎么又跑出来?”
“我睡不着…”
“…怎么了?”
“…我父亲真是大奸臣吗?”忽闪着黑曜石般的大眼,穆荣楚楚地看着黎君,“…为什么你还救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释疑
“…无谓忠奸,只要肯为百姓做事,就是一个好官”
“那,我父亲…”
“…你父亲就是一个肯为百姓做事的官,是他的主子出了事儿,不得不弃卒保帅…”想起穆相身赴刑场时的凛然,黎君叹息一声。
他父亲是相爷,保的不就是皇帝吗?
皇帝不是还坐在高高的金銮殿上吗,怎么就出了事?
什么叫弃卒保帅?
既然是好官,为什么他的父亲要死?
他的全家都要死?
摇摇头,穆荣感觉黎君像说天书,他一句也听不懂。
唯一明白的就是他父亲不像人们说的那样,是一代奸相。
他可以给父亲报仇了
紧咬着嘴唇,良久,他抬起头,“那我长大可以给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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