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寂环视了一圈看到所有人脸上的表情，觉得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哽在喉头。她觉得有点累，为什么他们就能不顾一切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哪怕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是更惨痛的结局，而她本来能够不为所动地权衡利弊，现在也百般犹豫起来。明明想要试着跟他们一样，可是实在是无法坐视所有人都一起死去的状况发生——一个人已经够了。
“觉得很内疚吗？”
她扯了扯嘴角，声线有点不稳。“……还是说，你们觉得会放弃同伴的我很冷酷？”
“没有！我只是觉得……”亚连在她说完的瞬间急忙反驳，“我们应该帮助克劳利。”
一样的。
岑寂在心里默默苦笑了一声。
其实还是一样的。
毕竟还是理念不同吧？她和他们。即使是已经明白自己被这样的亚连所吸引，但还是觉得……真的好累。是自己太老太世故还是他们太嫩太不成熟？
……没有人有资格以绝对正确的姿态去批判别人，他们都没有错，只是理念不同而已。
有种不想解释的厌倦感，但又不想看见那样的失望的目光，岑寂用力眨了眨眼，把油然而生的委屈的泪意逼回去。
“我只是觉得……看见一个人死已经够了。已经足够了。”她的手指颤抖着屈伸，讷讷地说。
第九十五章 知错能改仍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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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干嘛？”拉比的声音突兀地插入，一瞬间打破了弥漫在几个人之间的僵持气氛，“看起来……亚连你欺负小岑寂？”
拉比的表情依旧是笑着的，可是碧眸中却闪着指责的光芒。
“我……”亚连在看到岑寂表情的一瞬间就一脸僵硬，听到拉比这么说之后更是机械地转过头看着他，似乎想要说出否定的话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不仅仅是他，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从来没有看过岑寂，一直都理智成熟坚强的岑寂露出这样脆弱的，好像被人欺负了一样的表情。
太过分了——
他的心里一声声来自自己的斥责令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岑寂什么都没做错，她也是为了大家——他，他们，有什么资格质疑她？每一次遇到这种观念分歧的时候，岑寂就算不赞同也从未批判过他们——明明她的所作所为才是比较理智的，被情绪支配的他们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她？
一个人已经够了……岑寂说的难道哪里错了吗？
手臂抬了抬，手指似乎想去触碰她，但是下一秒钟又颓然地垂下。亚连用力抿紧嘴唇，只觉得自责淹没了刚刚还充斥在脑海中的愤怒和悲伤。
不是说只有伤害身体才是伤害的，敌人的再多伤害，往往都比不上来自同伴的一句话。
因为坚强的人总是像椰子一样用硬壳面对外界的伤害，而把柔软的内心藏在深处。作为被她放在心里的同伴，他居然说出了那样的话……
“……对不起。”他低下头，嗫嚅着说道。
“我受不起。”他刚说完，岑寂就无礼地打断了他的话，抬高下巴看着他，“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不是，你们肯定是宁愿跟克劳利一起死也不愿意抛弃同伴的，是我强行要求你们这样做的。”虽然这么说，但岑寂很明显是撑着一张强硬的脸，表情非常僵硬，“是我太自私了，只想到死活不顾同伴，那么下次就由我来……”
“不是的！”
李娜丽大声叫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伸出胳膊用力抹了一下脸，抿着嘴唇试图把眼泪逼回去，认真地看着岑寂。“不是这样的。我知道岑寂你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对不起，是我，是我的错……”说着，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但她一点也不在意似的，脸上的表情不再是那种胆怯的、犹疑的、懦弱的，而是一种坚强，让她乱七八糟的小脸上散发出一种令人不由自主忘却言语的光彩来。“对不起，其实安妮塔小姐也是，克劳利也是……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他们根本不会有事。”
“……”岑寂没有说话，她扭过头去，似乎不愿看李娜丽。
“如果我不是那么冲动的话，安妮塔小姐不会因为要救我而……”李娜丽说着就哽咽了，眼泪不断地涌出来，“而且，如果不是我拖累了大家，也不会需要克劳利牺牲自己来换取让大家逃生的机会……”
“李娜莉小姐……”赵治担心地偏转头看着李娜丽。
“……所以说，你觉得一切都是你的错？从一味的责怪别人到把责任全数归咎于自己身上……？”岑寂轻声问道。
“……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李娜丽怔了一下之后用力摇头，“……我会振作，我不会让自己的软弱再拖累大家了……也不会再把错误都归咎到别人的身上，我会努力……努力和大家一起逃出去。”她认真地看着岑寂的眼睛，“相信我。”
“……那就让我看看你想怎么个振作法好了。”岑寂瞄了一眼她的腿，冷冷地哼了一声。
“嗯！”虽然岑寂的态度已经说得上恶劣，但李娜丽却好像得到了表扬似的眼睛亮了亮，开心地用力点头。岑寂扯出个讽刺的微笑，扭过头不再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地跑着。
看着两个女孩之间的交流，拉比松了口气，余光瞥到亚连的表情，撇了撇嘴。还是孩子啊！在对方做的跟自己不一样的时候就会去本能地要求对方改正，也不顾对方的心情怎样。等到被提醒了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又因为莫名其妙的自尊和别扭，或者是胆怯而不敢去道歉。岑寂真的是喜欢上他而不是把他当弟弟看吗？
不管怎样——拉比出胳膊大咧咧地搭在亚连的肩膀，咏叹似的说：“真好啊。这么容易就和好了。不过……好像小岑寂还是蛮生气的……怎么办呢？”
“拉比。”
在拉比打算把亚连拖到一边去耳提面命之前，岑寂冷冷地叫了一声他。瞬间冷汗就下来了，他干笑着松开了搭在亚连肩膀上的手。岑寂瞟过来的一眼可是明明白白地说着“敢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就杀了你”。捋虎须的事情他可不会做——大敌当前还是明哲保身为妙，至于亚连……就只能给予精神上的支持了……
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本事从母狮子嘴里夺食的……
李娜丽情绪激动，又被双子诺亚整治了那么久，本来就身体虚弱，在平静下来之后没多久就趴在赵治背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时间在歪七扭八的奇怪白色楼梯中奔行的众人陷入了一片沉默。
“我依旧觉得把克劳利丢在那里拖住诺亚好让我们逃走是不对的。”
沉默了一会儿，亚连居然脱口而出这么一句。
“哎——！！”
拉比错愕地喊出声来，被岑寂冷冷地看了一眼之后立刻闭嘴，快步跑到前面去了。岑寂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亚连，像是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
“……但是这并不是你的错，所以……”
“笑话。”岑寂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下颚的肌肉绷紧了看着他，“不是说了吗。下次的话我会自觉主动地留下来的，所以这次请你不要用批判的口气来说我，下次我也不会怨恨你们——当然了，下一次的时候，也请你们不要做圣母状硬要留下碍我的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亚连的脸涨红了，急急地想要分辩。
“不管你什么意思，不需要跟我解释，反正我——”
“你听我说完行不行！！”
亚连数次被打断，终于爆发了，用前所未有的激动大吼把岑寂的话给打回原地。
“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如果真的会有下一次，我会保护你……保护大家，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了我们能逃走而找死的！”亚连吼完之后，脸色时青时红，“……还有，刚才对不起，是我太不成熟……居然向你迁怒。”他说完之后，喘了口气，愧疚地垂首。
一秒，两秒，依旧没人出声。
亚连疑惑地抬起头，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居然换成了拉比，而岑寂跑在了前面，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有些情绪不稳地抿住嘴唇，他有种冲动追过去。可是他身边的拉比一直看着他往前跑，脸上带着的居然是一种发现新大陆似的惊讶表情。
“……看不出来啊，真是看不出来……你这小子居然……”
“啊？”亚连疑惑地反问。
“没什么。”拉比转过头看了看跑在前面的岑寂，又转过头看着亚连，似笑非笑地拍拍亚连的肩膀，“豆芽菜，你太强了。”
“……啊？”
第九十六章 欠揍媒人丢过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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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亚连以困惑到极点的目光注视，拉比却恍若未觉，只是一径地感慨着让亚连越发困惑的“真看不出来”“难得啊”“居然”“还是说……”他持续咕哝着这种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听得懂的话，直到自己的脸颊被尖尖硬硬冷冷的什么东西戳了戳。
“干嘛啊？我正在思考问题……呢……”不满的抱怨声渐渐消弭在喉咙里，拉比冷汗直冒地盯着已经移动到眼前的某人的巨爪——亚连额头突突跳动着清晰的青筋，却依旧露出那种纯真憨然的微笑，看在拉比的眼里分明就是威胁。
“请·问，拉比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亚连微笑着说。
虽然看起来他似乎对拉比的咕哝相当的在意，但拉比还是在一瞬间看到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向着前面飘了一下。那边，岑寂直着脊背跑得很沉稳。拉比一声“噗”的气音差点冲出口，不过他在巨爪的威胁下及时把笑意吞了回去，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喉咙。
“其实没什么，我只是在敬佩豆芽菜你啊！”
他煞有介事地说。
“所以说，我在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啊！”亚连有些急躁地说。拉比总是用那种诡异的表情盯着他看，再加上岑寂突然跑得那么远——是不是又生他的气了？想着不由得有些后悔，为什么要那么呆地说实话呢？！明明是想道歉的，可是突然一瞬间觉得有点不甘心，为什么自己在她的面前总是做错，总是显得自己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明明自己所坚持的是一条已经走了很远的路，而且自己也一定会继续走下去的。
“后悔了？”
“……嗯。”亚连甫听拉比这样一问，微微迟疑了一下，表情黯然地颔首。
“想道歉又不知道怎么说？”拉比微微一挑眉，手指指前面的岑寂。
亚连抿住嘴唇，颔首。
“……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那么感慨吗？”
亚连很乖地露出疑问的表情。
拉比看了看他，还没告诉他自己想说的话，脸上肌肉一阵抽动，露出古怪的表情，然后“噗”了一声，憋笑憋得脸通红。
“说实话，你这么呆的样子常常见，小岑寂那种表情可真少见啊。”拉比啧啧感叹，“看你这么木愣的样子，肯定不是你有意这么说的——所以才说你真强啊。”
“表情？”
亚连继续盯着他，真恨不得把这家伙的舌头拉出来。一个问题，一个答案就好，他当他在说书么？！打那么多伏笔，结果半天都没一个答案出来。
大概注意到了亚连眼里的凶光，拉比很明智地说：“你刚才没注意到吗？”
亚连突然想揍得他把答案立刻吐出来。
“……小岑寂她，刚刚脸红了噢。”
……
……
似乎是被这个消息冲的魂飞天外了半天，亚连才磕磕巴巴地、声音都有点抖地开口：“……哎？”
看得出他不是紧张也不是怀疑，只是单纯的始料未及，完全傻掉了的样子。
拉比放出惊天大八卦之后依旧意犹未尽，用手指着自己的脖子附近笑得促狭无比：“喏，刚才她这边整个都变成紫红色了，整个耳朵都红掉了。你没看到真是可惜——小岑寂脸红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啊。”他故作遗憾地耸肩，“不过，也就豆芽菜你这种单纯型的能说出那个效果来。啧啧，一句‘我想保护你’就把小岑寂给完全搞定了——厉害。真厉害。”
“……不是生气吗？”亚连却没注意拉比抽风似的感慨，只是低声自语。然后，轻轻松了口气，“太好了——”
“啊，我可没说她不生气了。”拉比这时候又来了这么一句，亚连立刻看向他，“现在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他突然伸直手臂指向前方，大喝一声，“还不快去？”
“啊，是！”亚连一个激灵，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着的方向加速跑了过去。等到与岑寂并肩了，才突然回过神来，放慢脚步跟岑寂保持一样的速度：“岑寂……”
岑寂忽然停住脚步，迅速转身，手一挥化出盾牌，身形一矮箭一般疾冲向了落在后方的拉比。在亚连和赵治傻眼的注视中，岑寂挥舞着盾牌一声不吭地追打拉比，那个龟壳盾牌敲在大锤小锤上“咣咣”直响。拉比一边逃跑一边杀猪似的惨叫：“豆芽菜！亚连！救命呀！我可是在帮你呀！”
“啊？拉比你什么时候帮我的？”亚连反射性地反问。刚才明明是在逼供和八卦嘛。银灰色眸中闪过一丝释然和恶作剧的光芒，他一边向前慢跑着一边回过头，看着岑寂和拉比两个人精力十足地绕着他和赵治周身一定范围到处跑。
“……豆芽菜！你忘恩负义！”
拉比悲愤地大喊，一边狼狈地在地上一个后滚翻避过岑寂的殴打。
“梆”地一声巨响，拉比软瘫在了地上。
岑寂看看他额头上自己敲出来的一块青紫，觉得差不多够了——都说了多管闲事的话你就死定了，还在那里乱说什么？顺便踢了他一脚——当然，没用太大力气。
“起来，继续跑，不然我干脆把你扔下去。”
他们现在攀爬的是很奇特的弯弯绕的白色楼梯，凭空浮在黑色的空间里。楼梯旁边没有任何扶手护栏，两边都是漆黑的深渊。拉比当然也知道岑寂只是泄愤顺便泄一下“羞”，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故意被她打倒，被踢了一脚立刻爬了起来，装模作样地揉着额头倒吸着冷气。
“下手也太狠了吧？”
“好让某人记住下次嘴巴不要那么大。”岑寂立刻回击。
“可是我是伤员哎。”
“我看你挺生龙活虎的。”
“那只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