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人无心则死,你没有心,又怎么能活到现在?”听到了答案的踆燹浑身不住颤抖,他把周正的说法当成了对他的嘲弄。
周正加大了真元的传输速度,杀掉踆燹并不需要这么麻烦。但他追求的,不仅是要杀掉踆燹,他还要彻底抹掉踆燹的元神,让其无法转世。失去了金乌传承,妖族便会失去权力的正统继承者,为了争夺领袖的位置,难免一场恶斗。而这正是周正所期望的,人类需要时间休养生息。感受着自己的真元,一点点地灼烧着踆燹的灵魂,对他造成不可逆的创伤,周正又开口回答道:“韩则野把他的心给了我,事实上这一战,都是韩则野策划的。他让我问你,还记不记得他跟你说过的,死也要带着你一起死。”
踆燹如被雷击,几乎失语,缓了好久才换过起来:“韩则野把心给了你,你跟他不是对头吗?”他当然记得韩则野说过这句话,但鉴于韩则野说这话的时候,才刚刚被他震断了浑身经脉,刺破了丹田气海,他并没有把韩则野的话当真——他杀的人、毁掉的人不计其数,每个人都向他放过狠话,如果把每一句话都当真,那他早就该自尽了。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为了诛灭你,我们达成了一致。”抹除元神的工作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周正又说道:“韩则野已经不在了,不过我答应他,要让你知道,你是死在了他的手里。韩则野说以你的性格,绝对不会拒绝我的挑战,但也绝不会正大光明地和我决斗。你一定会使诈,而你自以为诡计成功的时候,就是你防备最薄弱的时候。他把枪和心法都给了我,教会了我御枪之术,之前我用来打伤你的东西,就是他的枪头。”
“可就算你换了韩则野的心,刚才闻思绮的攻击,也应该刺破了你的心脏,你怎么还有余力作战?”
“我让尹岐黄改造了我的身体,将我的脏腑做了镜像调整。现在我所有的脏腑都是反的,心脏自然也挪到了右边。魔尊之女刺得越准,事实上就偏得越远,她所伤到的,其实只是我的肺。对你我这个级别的人而言,肺上的伤,可不算是致命伤。”
“这也是韩则野想到的?我不信,就那个莽夫,我不信!”
“我不骗你,这是我想到的。”
就在这一句话以后,曾经的妖族王者、半壁江山的主宰,便彻底消散在了周正的手下。不是死亡,而是消散。从此之后,天地之间,妖皇一脉的传承,就此终结。上古时代存留下来的洪荒异种,又有一支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接下来就是你了,魔尊之女。”看着踆燹的身躯失去活性,变成了一团不断增生的肉块,周正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闻思绮,向她宣判了死刑。
“不,不要,求求你饶我一命,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会得很多,我会让你舒服的!”闻思绮很清楚自己的处境,现在踆燹已死,他布置在外围用来拦截正道援军的阴神傀儡都已恢复了自由,自然不会赶来送死。她想要活命,就只能期望周正的宽宏大量。
“有多少人像这样求过你,可你放过他们了吗?”周正面无表情地走到闻思绮身前,就要仗剑诛魔:“放心,我的剑很快,不疼。”
就在这时,闻思绮忽然强压恐惧,松开腰带,轻解罗裳,她娇羞地看向周正,问道:“我美吗?只要你愿意放过我,我便为奴为婢,天天伺候着你,让你享尽人间极乐。”这是十年苦难生活教给她的东西,她知道自己很美,美到几乎没有男人可以拒绝。
下着雨的夜晚,月色不甚分明,周正站在她的身前,又投下了一大片阴影。灰蒙蒙的一片幽蓝夜色里,只见紫纱衫子一截截褪下,雪一般的肌肤一寸寸显出,香肩、锁骨……一切的一切,白得刺眼,令向来道心坚定的周正也有了一瞬眩目的错觉。
她轻轻地将纱裙褪下,周正这时才意识到,她除了纱裙,竟再没有穿别的衣物。现在的她,赤着身子,微微含胸,并着雪白修长的大腿,安静地站在周正面前,垂眉敛目,一副任君采撷的温驯模样。嘴角渗出的血珠子,顺着秀气的尖尖下巴滴下来,滚落到了她因习武日久而没有半分赘肉的小腹,一二点的嫣红,被雨水打湿后洇开,红而妖异,却更衬出了她一身雪肌的白与润。
美,难描难绘。
然而在苦儒的眼中,这么一副美丽的躯体,似乎并不存在。
“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一点尊严,你露出这堆没有灵魂的死肉,是羞辱我,还是羞辱你自己?”死肉,或许是对阴神傀儡最好的描述。儒者的话语不带丝毫的欲念,话音落时,剑光一闪。一世的冤孽,一身的痛苦,终焉。
“啊……啊……”闻思绮看着自己胸口的那道伤口,非常细微,如果不是因为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几乎不可察觉。但就是这样一道小小的伤口,却让她真实地感受到了死亡,她体内的魔元源源不断地从这道伤口中倾泻而出,魔元散尽的时刻,便是她殒命的时刻。她伸手抚摸着那道伤口,不可思议叫喊道:“金色真元,自在大圆满?”
苦儒没有回答,因为他不会回答一个死人的问题。在那一声惊呼之后,闻思绮便倒了下去,倒在了一片泥泞之中。
昏昏月色下,淅沥雨幕中,苦儒斜着身子,耷拉着左手,踽踽独行,一边走,一边吟唱着一阕不甚着调的词:“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走了几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走到闻思绮的尸身旁。一声叹,儒者发了一记劈空掌,在地上打出一个大坑。他把闻思绮先前褪下的衣物铺在了坑底,将她已冷的尸身稳稳地放置好,又脱下自己那有些残破的青色外套,盖在了尸身上。最后收拢了些泥土碎石,将这个坑填埋妥帖,这才转身离去。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潇洒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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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泪染朱颜从零开始
密室里,紫衣少女盘腿而坐,一张尚未完全长开的脸,已显露出了祸国殃民的潜质。此刻她正在修炼内功,这对她而言,是一件再平常也不过的事,是每日都需要做的功课。这种修炼并不艰难,也没什么危险,因此她也没有安排人给自己护法。
可是今天,她的状况却与平日不同。按时间来算,她早该结束今日的修行了。修行这种事与吃饭是一样的,只可循序渐进,不能指望一步登天。可她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或者说停不下来。只见她头顶白气氤氲,浑身上下青络暴凸,就连俊俏的脸上也未能幸免,浮凸的血脉随着时间的推迟越发清晰可见,泛着紫红色泽,场面触目惊心。
“求求你饶我一命……”少女的身子不住颤抖,脸上的毛孔里不断地渗着血珠,她的表情惊恐极了,仿佛生死掌于他人之手:“我便为奴为婢,天天伺候着你……”呓语之中,是无穷无尽的恐惧情绪。
密室里少女情况危急,密室外终于有人意识到不对了。
“思绮进密室多久了?”郭长老偶然经过密室,算算时间便觉得有异,心想闻思绮平素里一贯是懒于练功的,今天怎么在密室呆了这么久。事有反常即为妖,他便皱着眉头,向护卫询问道。
长老有问,护卫哪敢怠慢,他看了看一旁的线香,回禀道:“圣女已修炼了一个时刻多一刻的时间。”
“你且把密室打开与我看看。”郭长老的眉心拧着,他总觉得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但等“嘎”一声真的把门打开了,他才意识到,自己猜来猜去也没猜到,闻思绮的情况居然这么危急!
郭长老快步走到闻思绮身前,伸出右手便往她头顶罩下,正按在天灵之上,磅礴内力顺着手心源源不断地倾泻而入,引导闻思绮体内的内力循环。走火入魔是习武之人最怕遇见的突发情况,轻则保得残命,功力大减,重则全身瘫痪,命归黄泉。所幸闻思绮功力尚浅,又有郭长老这种功力深厚之人在一旁维护,总算是没造成什么太过严重的伤害——严重不严重是相对而言的,就闻思绮这个状况,没有个把月的修养,是无法完全好转的。
在郭长老将其体内狼奔豕突的魔元收拢起来之后,闻思绮微微睁开了眼,恢复了几分神彩。
“金色真元,自在大圆满?”清醒过来了的闻思绮,喃喃着说出这几个字后,忽的吐了一口黑血,喷得郭长老一头一脸皆是血水,将他白色的长发长须尽皆染成了暗红色。
“思绮,你醒了?”郭长老与闻思绮的父亲虽然没有亲缘关系,多年的交情却让他们比亲兄弟还要亲密一些。他自然不会因为被闻思绮喷了血水而恼怒,反而关切地抚摸着她的脑袋,将她搂紧了怀里。
闻思绮已经脱离了危险,可她的身体还是不住地颤抖着,她的眼中满是心悸、恐慌、迷茫。她抬起脑袋看了看郭长老那张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脸孔,又举起了自己的手,放在面前,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了许多遍——那是一双属于十一岁少女的、宛若无骨的纤纤素手,只是其上的经脉因走火入魔而暴凸,使场面看起来有些诡异。
“难道是梦吗?”十年地狱般的生活,此时回想起来历历在目,可是眼前的一切,却又万分清晰而实在。闻思绮已经无力分辨,那十年的日子,到底是真是幻,或者干脆只是自己走火入魔所见的虚妄景象。
“没事了。”郭长老轻轻抚着闻思绮的脑袋,怜爱地看着这个后辈。他老而无子,一贯把闻思绮姐妹视为己出,眼下见了闻思绮那迷茫痛苦的表情,郭长老不禁心酸起来。闻思绮就这么安静地伏在郭长老的怀里,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平和,她几乎都要仰天长笑了,笑自己的杞人忧天,笑苍天的不绝人路。“走火入魔又如何,就算武功全废又如何。”闻思绮这么想着:“再也没有比那幻境中的日子更难捱的了。”
可就在这时,本守在门外的护卫走了进来。说起来他只是个守门的,闻思绮是不是走火入魔,与他没有关系。但如果真有人要追究,那他也不见得就能推脱干净——郭长老只是偶然走过,就能发现不对,你天天守门,怎么就感觉不出不对来?
出于这方面的考虑,门卫不敢怠慢,眼见闻思绮的状态稳定了下来,便抢先一步进来请罪。只见他高高的身子,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地跪倒下来,跪在闻思绮的面前,谦恭地为自己开脱道:“圣女,是属下无能,没有早一步发现您的危险处境,还请您赐罪。”
原本闻思绮的状态已经逐渐稳定了下来,她任由郭长老抚摸着她的脑袋,感受着久违的温暖与平静。可就在这守卫声音响起的瞬间,她的身子没来由地一抖,不是那种恐惧带来的颤抖,而是愤怒带来的颤栗。
“你抬起头来。”闻思绮努力地克制着自己,让自己不会一剑刺死这个家伙。守卫依言抬起头来,望向闻思绮,他心里转着心思,却也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的本姓可是颜,颜色的颜?”闻思绮强压体内的疼痛感,微眯凤目,笑盈盈地道。
守卫闻言大惊,没有答话,却先朝着郭长老和闻思绮都磕了一个响头,急急忙忙地解释道:“郭长老,二十三对天发誓,绝没有泄露过自己的本名!”魔尊的近卫不得拥有自己的名字,都一律被赐姓“闻”,又以排位顺序为名。这守卫自称二十三,便说明他现在的名字是“闻二十三”。被赐姓之后再泄露自己本名,按照魔尊定下的规矩,便算是生了二心,须得废去武功,发配入“死矿”服苦役终身。
郭长老蹙着眉,正要询问闻思绮,看她是怎么知道闻二十三的本姓的。若是闻二十三的无心之失,现在魔尊正在闭关,便由他这个长老做个主,把这年轻人保下来也无不可。可若是故意泄露的本姓,那便无可通融了,须得知会教内其余几位长老,再一同施以刑罚……
熟料这边郭长老才刚刚侧过身子,话头都未曾来得及抛出,那边闻思绮拼着加重内伤的后果,竟是强运魔元,飞一般扑上前来。闻思绮扑到闻二十三面前,使了个一心二用的法门,左手化爪,夺下了这守卫腰侧的长刀,右手则使了个掌,一掌将闻二十三掴得口吐鲜血,身子翻转便趴到了地上。
“圣女明鉴,圣女明鉴,小人绝没有故意泄露过自己的本姓,还求圣女看在小人自幼便服侍在你身旁,放小人一条生路吧!”闻二十三的功力自然在闻思绮之上,但圣女动手,一旁又有郭长老看着,他能怎么办?还手必是死路一条,他能做的便是动之以情。他印象中的圣女闻思绮是个心地善良的少女,全无其父的张狂狠戾,向她求情,多半是可以幸免的。
闻二十三想得很有道理,只是很可惜,他所认识的闻思绮早就死了,死在了苦儒周正的剑下。现在的闻思绮,乃是重生之躯,两世为人的她,若是再分不清谁好谁坏、谁忠谁奸,那便真不如立刻抹脖子自尽算了。
只听得闻思绮将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原本在郭长老安抚下已经平静下来的神态,又一次癫狂了起来。她没有向郭长老做什么解释,也没有回应闻二十三的话,直截了当地运足了魔元,一刀便搠进闻二十三的后心,这一刀之深,直到刀柄被身子挡住才算完,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地上。郭长老先前也只当闻思绮还是那温柔少女,没想到她会骤然下了杀手,大惊失色之下,再想救援便已经有些晚了。
“你也配说自幼照顾我?”闻思绮的眼里满是泪水,如同溃堤的海潮,一发而不可收拾。她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从她还没睁眼时,就负责着她的安危。如果不是因为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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