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醒了?”石太医刚给闻思绮扎了一针,见她就此醒来,还当是自己的医术奏效。
闻思绮假装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艰难地向四周看了看,便“哇”地一下放声大哭:“你是谁,我相公呢?我要找我相公。”
“不要急,不要急。我是医生,这里是我的医馆。”石太医行医多年,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有些人昏迷的时间长了,醒来是会有些不正常。这些他都习惯了,因此倒不以为忤,反而好言安慰了起来:“你相公是谁呀,我这就去把他找来。”
“我相公叫周正,人长得可帅可帅了。”闻思绮故作天真,眨巴着一双滴溜溜的大圆眼睛,娇滴滴地说道。
“什么,周正是你相公?”石太医愣了。
他应该算得上最熟悉周正的人之一了。若哪一天有人和他说,周正和韩娘子结了连理,他信。因为周正怎么对韩娘子,他是知晓的。若哪一天有人和他说,周正和李凤凰偕了白头,他也信。因为李凤凰怎么对周正,他也看在眼里。
可是眼前这小丫头是谁?似乎不是金水镇的人家呀。这才十一二岁的,及笄之年还没到呢,怎么就成了周正的娘子?
“小姑娘,周正怎么成了你相公呀?”石太医只当闻思绮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因此堆上笑容,便来套她的话。
他哪里料得到闻思绮两世为人,经历又颇为离奇,所见所闻远胜一般人。因此他这番套话,被闻思绮轻松地堵了回来:“我被蛇咬了,他为了救我,他……碰了我那儿……我要他负责,他不肯,我就要自尽,他就肯了。”依旧是一副娇傻痴憨的模样,看上去全无心机。
经由闻思绮这么一说,石太医想起来了。闻思绮腿上那处咬伤,确实被人进行了紧急处理,绷扎得还挺专业的。现在这么听来,原来是周正干的。考虑到周正居然知道血型这种东西,那他知道绷扎自然也很正常。
石太医再一想,当时他问过范老板和周正,这姑娘是怎么受的伤。两人皆是支支吾吾的,没说一句有用的话。当时救人心切,他倒没考虑那么多,现在把闻思绮的话拿来一合计,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周正救了闻思绮,却被闻思绮逼婚。周正不答应,闻思绮就自残,最后周正就投降了。
这事儿说起来就这么简单,但石太医听着有些不是个滋味,他老眉一挑,就琢磨起来了。
就像范老板希望周正跟李凤凰凑一对,石太医对周正的感情生活也有自己的看法,他支持周正和韩少清在一起。
中老年人就喜欢为年轻人操心。石太医见证了周正为韩少清输血,他当时眼睁睁地看着周正,怎么从气血饱满,一点一滴地失血,直到面色苍白,几乎站立不住……
石太医他自己是个医生,什么伤筋断骨的伤他没见过,对于伤病他是习以为常。可是一点一滴地把自己的血输给别人,就是他这个医生看在眼里,都看得害怕。周正怕不怕?石太医感受得到,周正也并非全然不怕,只是显然有些东西压过了他的恐惧。
石太医没年轻过吗?他年轻过的。
石太医不懂爱吗?谁没有爱过!
再加上常年给韩少清看病开方,韩家两位当家对他颇为礼遇等等零零碎碎的原因——石太医支持韩少清。
“小姑娘呀,你这事做得不对。”石太医见闻思绮说话时颇为天真娇憨,便试图说服她,让她别缠着周正:“救人这种事,讲究事急从权。而且所谓医者父母心,在我们这些医生面前,我们看你们这些病人,都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你明白吗?周正当时救你的时候,也只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而已。你怎么能叫他负责呢?”
“可他又不是医生。”
“他其实……他其实是我的徒弟,也算是个医生。”石太医撒了个小谎,他自己觉得这没什么大碍。
“可他已经答应我了。”闻思绮原本可以不理睬石太医的话的,但她见石太医打定了主意要多管闲事,心里便有些不快,生了作弄之心。
“那还不是被你逼的么?”石太医组织了一下语言:“可你以后也要看医生对不对,医生又都是男的,总不能你每看一次病,就嫁一次人吧?”
闻思绮傻傻地笑道:“那我以后死也不看医生不就好了吗?”
石太医见她说话不甚讲道理,便看轻了她两分,只道她是个好骗的,于是又说道:“比如说我,这回我已经给你看过病了,那你嫁不嫁给我?”石太医本意是想告诉闻思绮,被医生看了就要嫁人,这是不现实的。
结果,可怜啊……石太医……一大把年纪了,上这种恶当,吃这种还不了手的亏……
石太医把闻思绮当成一个傻姑娘,可闻思绮哪里傻?她就在这里等着石太医说错话呢!石太医上面这话一出口,闻思绮半点都没客气,立刻“啪啪”两声,正反手各一下耳光,分别打在了石太医的两边脸上。
这两记耳光上闻思绮还用了暗劲,石太医被打的地方一下就肿了起来,没个三五天都消不下去。
石太医在平江府里也算是有名望的,纵是府尊将他请去,也是客客气气的。他哪里挨过别人的耳光?这一下猝然遇袭,惊得他说不出话来:“你……你!”捂着脸,你你你你的你了半天,说不出个囫囵话来。
石太医不说话,闻思绮可没放过他的意思。她装出受了迫害的弱女子模样,用双手护着自己的胸口,歇斯底里地惊叫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老色胚、不发迹的老流氓、丧天良的老变态、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恋童癖,我才十二岁你都不肯放过?还说我家相公是你的徒弟,你连你徒弟的娘子也要下手?”
“我……我没有……”石太医都快七十岁的人了,一辈子除了贪财被人诟病外,还没什么人说过他坏话。结果到老来,他哪里想到自己会遭到这种指控。面对着闻思绮机关枪一样的辱骂,他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公爹,怎么了?”这里是石家的后宅,闻思绮一顿尖叫,自然引起了后宅中人的注意。石太医的两位儿媳,本来正聊着家常,从这边走过,听得闻思绮一阵尖叫,便急忙赶了过来。
石太医的两位儿媳赶来时,已经错过了闻思绮那串“骂词”的前半段。但光听见“十二岁都不放过,连徒弟的娘子也下手”,这也够惊悚的了。她俩连忙打开门,进到闻思绮的屋子里。
一进屋子,她俩就看到闻思绮缩在床上的一角,双手护着胸口,神色激动。而她们的公公石太医,则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捂着胸口,脸上还印着两个清晰的手掌印。他浑身发颤,一副说不出话,也站立不住的模样。
“公爹,这是怎么了?”大儿媳见自己的公公神情可怕,便上前将他搀扶着,问到发生了什么情况。
结果石太医的气还没顺过来,无力为自己做辩护,闻思绮却抢先一步说了:“阿姨,我好怕。这个老爷爷刚才说,要我脱了衣服,让他检查身体。还说他治伤时碰过我的身子,要我嫁给他!”她装得楚楚可怜,加之年纪还小,自然显出一段纯真,全然不像是有心机的样子。
这个时代的女儿家不像是二十一世纪的地球。在二十一世纪的地球,十二岁的姑娘慢些的在读六年级,快些的已经读初一了。你说她们不懂吧,其实该懂的也都懂了。不仅懂,而且还会争风吃醋,打人拍视频呢。因此若她们用这方面的话头编排人,倒不见得就是真的。
可这个时代的姑娘家,十一二岁懂个什么?石家的两位儿媳妇以己度人,心想自己在这年纪是不懂这些话的,这姑娘想来也不该懂这些话。但她此刻偏偏把这些话说了出来,那就是真的有人对她说过。
虽说对自家公爹还是有信心的,可是考虑到公爹已独身了好些年……石太医的两个儿媳一时没忍住,都顺着闻思绮的话头,在石太医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
“我!”面对这种颠倒黑白的污蔑,又感受到两个儿媳的怀疑目光。石太医心里头一闷,差点就要吐出血来,他喘了好几口粗气,最后才勉强站住身形,对着两个儿媳说道:“给我叫幼恒来,让他立刻把这个女的送回金水镇,送给悦客来酒家的周正!”
石太医说完这一段,跟皮球泄了气似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面色比之前黯了许多,想来是不怎么好受的。
他的两个儿媳见公爹这么一声怒吼,不敢怠慢。大儿媳依旧搀扶石太医,小儿媳则马上跑出去,去找石太医的小儿子去了。
看着眼前慌作一团的三人,闻思绮脸上仍挂着惊恐神色,心里则笑开了花,她恶狠狠地想道:“让你多管闲事!”
ps:感谢老朋友九天炎羽的打赏。
ps:晚间还有一更,时间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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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命做线直钩钓苍龙(二)
石幼恒是个温和的书生,他叫车夫驾了马车,自己与车夫坐在外头,却让闻思绮在里头坐了。这无论从哪边看,是情,还是理,都算得上是够意思了。但闻思绮却还是不开心,她嫌石幼恒看她的目光不善。
问题是,你刚把他老子石太医气崩溃,石幼恒脾气再好,他能给你好脸色吗?
不过闻思绮可懒得理会这些。上一世的痛苦经历扭曲了她的三观,在她看来,除了自己的妹妹和郭长老等少数人之外,这世上只有四种人。第一种,对她有用而友善;第二种,对她有用而不善;第三种,对她无用而友善;第四种,对她无用而不善。
有些绕是么?那让我们来个简洁明了的分类方式——“工具”和“废物”。
石太医和石幼恒够得上成为工具吗?显然不够,那就只能是废物了。
“你们是要把我带到小树林里杀掉吗?”闻思绮装出害怕的样子,用天真的语气和颤颤巍巍的音调说道。
石幼恒没有理她,于是她继续说道:“是不是那个老变态让你们杀我的?不管怎么样,我已经许配给我家相公了,我就算死,也不会嫁给那个老变态的。”
“我不知道你跟家父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无论如何,家父总算给你治过伤,我的两位嫂子也照顾了你两个日夜。幼恒不敢说我家对姑娘有什么恩情,总也没有亏欠什么,只希望姑娘口下留情,不要搬弄是非。”石幼恒克制着愤怒,尽可能温和地对闻思绮说道。
他是石太医的老来子,今年才十七岁。他虽然自幼失恃,没有母亲疼爱。但两位兄长都已早早成家,他有两位嫂嫂照顾,倒也不比别家的孩子缺少关爱。尤其是因为他年纪小,两对兄嫂,加上一个老父,对他都是疼爱有加。他又没有学医,而是从小学习诗书,因此养成了熟软温和的性格。
此刻听得父亲被人污蔑,他心里自然是愤怒的。只是考虑到闻思绮年龄还小,应该不是故意抹黑父亲,而是有了什么误会。因此他说起话来,仍克制着,没有丝毫不得体的地方。
然而很可惜,石幼恒有良心,闻思绮却没有。
“你让我口下留情,这便是承认你爹是个老变态,是也不是?”声音天真,词句恶毒。
石幼恒再三告诫自己,自己面对的只是个十二岁的、不懂事的小女娃,不能把她的话当真。饶是这样,石幼恒也深吸了几口气,好好稳了稳情绪,才开得了口,他说道:“我这么说不是认为我爹有错,只是念在姑娘你年纪小,不希望你说错话,伤了阴德。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
石幼恒试着教育闻思绮,却不料被闻思绮把话头抢了去,她用软糯糯、娇滴滴的童音问道:“那不知你娘嫁给你爹的时候,她几岁呀?”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就说说看嘛。”
“那时候我娘十五。”
“你爹呢?”
“我爹……五十……”
“你看,他有前科,他就是个……嘿嘿。”
“……”
之后的整段旅程中,石幼恒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虽然这样说可能会显得有些无耻,但是一个功成名就的老男人,娶一个青春少女,在任何时代都算不上奇闻,每个年代都有。就算是提倡男女平等的二十一世纪,一样有某位东叔泡奶茶,就更不要说是女子地位低下的封建社会。
石幼恒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父亲娶自己的母亲,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错误。
而事实上,无论怎么看,石太医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供指摘的地方。
他与原配生活了多年,育有两子,感情也一直很好。但是人有旦夕祸福,他中年丧偶,成了鳏夫,这个时代又不提倡男子守节,难道要他一直做老光棍?他熬了两年,最后娶个小姑娘也算不得大事吧?
估计随便找一个人来点评这事,最多也就是带着暧昧的笑容,说一句“梨花压海棠,艳事也”。
但是同样的事从闻思绮嘴里说出来,不知怎么的,让人听着就那么的别扭。关键是石幼恒还不能拿闻思绮怎么样,换个成年人来,石幼恒可以跟他争,甚至是打上一场。为了自己父母的名誉,跟人发生争执,在当前社会的道德观念下,是值得称颂的。
可闻思绮还小啊,她才十二岁……所谓童言无忌,她是个小女孩,又是个重伤患,石幼恒哪怕动她一根手指,都要被其他读书人骂死。
说句心里话,石幼恒真想让闻思绮立刻下车,让她自己走回金水去。但是他不能那么做,所以他只能忍了。
等到金水镇时,石幼恒已经被闻思绮折磨得快要崩溃了。他听着闻思绮讲了一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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