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便遇到了出来透气的韩少清。
“许久不见了,韩……少清妹子。”在过去的六年里,李凤凰提起韩少清时,都是直呼其名。六年后头一回面对面的见了,一开口,差点没改过来。
这话说来颇有些冒犯的意思,一旁的蕊儿几乎都要跳起来了。但韩少清却并不在意,淡淡一笑,有些落寞地问道:“姐姐此番怎的来了?”
李凤凰这一番来,怕只怕韩少清不肯见她。现在二人见了面,韩少清没有闭门谢客的意思,她便没什么顾虑了。若说有顾虑,站在韩府门口,她已顾虑了个够。把昨日的、今日的,能顾虑的都顾虑了……她跨进了韩府的门,就是要为明天而活:“我心里住了个人,现在有人要把他带走。”
“哦,那人是谁?”面对李凤凰的直接,韩少清却有意回避。
李凤凰笑着摇头道:“少清妹子,别装了,你知道。这春暖花开无限好,你我却挑了同一根寒枝,谁又要瞒着谁?”
这份爽快洒脱,是韩少清永远没有的。她面对着敞开了心扉的李凤凰,竟半晌没有话说,沉默了许久以后才悠悠开口:“他要走了?”
“是啊,他就要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带走了。”李凤凰这话有些唏嘘。
把周正带走是她一直想做的。
可她说了许多,想了许多,只因为仍有牵挂,这心中愿望一直未能实现。却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姑娘,用一通乱打乱杀的苦肉计给搅和了,这叫她如何不着恼,如何不唏嘘?
“那一定……是个很好的姑娘吧……”韩少清仍在笑,但其中的惨然意味,已不是那不由衷的笑容可以遮盖的了。李凤凰的一句话,让她想起了很多,想起了她的寡妇身份,想起了那因苗阜而来的无妄之灾。
她心里的痛不比别人少,但她习惯忍着,不说出来。
没料想李凤凰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猛地抬起头来,惊呼了一声“什么”!
“你有你的难处,我有我的耻辱……若那姑娘是个良善之辈,我也没脸和她争,我也没脸到你这里来!可她是吗?她不是!”随后,李凤凰便把她从韩老板处听来的,还有自己所见的种种都说与了韩少清听:“那姑娘十一二岁,却有双老狐狸似的眼珠子。说话做事,看似是一团乱,却次次件件都打在周正的命门上。我与她说过话,怎么看她便怎么不老实。周正跟她走,我一百个不放心。”
“这话可当真?”听了李凤凰的话,韩少清心里有些犹豫。
真说起来,她也放心不下周正。就像木婉清因爱生恨,撇下了段誉,却终究还是要回来。惦记了便是惦记了,喜欢了便是喜欢了,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李凤凰看了韩少清为难的表情,知道有戏,连忙往里又添了一把火,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若我这回是来诓你的,便叫我口吐鲜血而死!”
她二人自幼相识,对彼此的语气、习惯都熟悉得很。对方字里行间有半句虚言,脸上神色有一丝不对,彼此都能感应得到。此外,韩少清还知道李凤凰性子高傲,一贯对赌咒之类的事嗤之以鼻,觉得过于俗气。这一回她肯赌咒,便绝无说谎的可能。
可纵然不用担心被骗,韩少清却还是有所顾虑。
“我……我去合适吗?”上一回破鞋事件闹得满城风雨,无论是她还是周正,都受了很大的压力。他二人的名声,也因这事而严重受损。
甚至有无聊的人士,从他二人这事上,编了个说书的小段子。这个段子在平江府的酒店里,至今仍偶有听闻。
这对韩少清而言,实在是一个过大的打击。哪怕到了两个月以后的今日,她还是不能放下……不仅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周正。
如果说她是个孀居的寡妇,打定了主意在韩府里古卷青灯地过,这虚名于她倒真的没什么关系了。好听难听,她也没什么机会听得到,更不要提什么影响。
可周正还年轻,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正是要大展宏图的时候。这雏鹰还未展翅,就和俏寡妇什么的联系在一起……
这世上对女人有名声的要求,对男人其实也是有的,只是宽松些。可若是年纪轻轻便落了个好色无耻、风流浅薄的名头,那一个男人便是再有才能,也终究是矮人一头。
其实大家想一想也就明白了,纵然是在开放了许多的二十一世纪。若是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和一个俏寡妇勾勾搭搭的,是不是影响极坏,是不是很容易招来旁人非议?
更何况这是在男女之防极严的大卫朝,在二十一世纪的一千几百年以前!
眼见韩少清已经动了心,可还是做不下决定,李凤凰春山微蹙,再次开口。可这回却不再是好言相劝,反倒是“口出恶言”。
李凤凰提起音调,摆出了自己泼辣的一面,说道:“韩少清,我恨你!我恨了你六年,恨了你家六年,恨得我锥心泣血,恨得我夜夜难眠……你当我进这门容易吗?”
韩少清默然不语,蕊儿想上前分辩,却被她给拦住了。
“我今天来你府上,是来争取我的幸福,来争取我的明天。哪怕要因此面对很多不堪的过去,我也不怕。我不怕这夜晚变得更深,因为我相信,明天的太阳远比今夜的星闪亮。只要能看到太阳升起,任一夜冷风吹遍,我都觉得值得。韩少清,我一直觉得你与那些蠢物不同,你不会叫我失望吧?”
“可是……”
“别可是了,你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和周正的事,你以为瞒得过谁?你想守贞,早该去死。既然你活到了现在,那就想想怎么好好的活。别在人间过得孤苦伶仃像片浮萍,下到九泉在阎王面前翻起旧账,反倒欠了两个男人的情!”
“你说什么!”蕊儿再也听不下去了,纵然是自己的小姐拦着,她仍是冲着李凤凰叫了起来。
“我说什么,你家小姐清楚,或许你也清楚。这笔账最好在人间就还清,拖到九泉之下还的话,我看你难免还要赔半辈子惆怅做利息!我们都是女人,这笔账都会算,不划算的!”
说完这段话后,李凤凰没再说什么,而是静静地站在了一旁。韩少清则闭着眼,沉默了许久。最后当她终于再睁开眼,幽幽一声叹:“你咬我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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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血为媒片语定归期(五)
李凤凰一番言语,终将韩少清这块寒冰说动。∈♀,其中的艰难,好似道生法师讲得顽石点头。当她二人并着肩迈出韩府的大门,秦老头呵呵呵地笑着,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善,大善!”秦门房口中赞道,心里却也不禁想着:“周小子真是好命,只希望清儿这次能抓住机会,绝不可再错过了。”
之后,韩李二人各自上了轿子,往悦客来去。这些都是琐碎话,不值花费什么笔墨。诸位只消知道,她二人到悦客来之前,已定好了说话的由头和一些个应对。
就这么的,二人到了悦客来,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寻了范老板。
“咦,你们怎么……”范老板是知道当年事的。
当年李凤凰那事之后,韩李两家六年没再通过气,李凤凰和韩少清二人也有六年没来往了。今日陡然见得她二人又肩并肩站在一起,还是那梅花枝边红药开的景象,这一晃眼,范老板还当是回到了六年前。
总算范老板也是个精明人,没等二人开口便反应了过来,将二人带到一旁,轻声道:“是为闻姑娘来的?”
韩少清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李凤凰则接过话茬,问道:“范叔叔,不知那闻姑娘和呆子在哪里?”
范老板向上指了指,说道:“在楼上客房呢,闻姑娘说是要抓紧时间教周小郎君武功,免得到时候在她爹娘面前不好交待。”
“恩,她教周正武功?”
“是啊。周小郎君的身子你们是知道的,发起疯来,等闲一二十条大汉近不了身。可说来也怪,在闻姑娘面前,周小郎君却一点还手的办法也没有。”范老板显然见识过闻思绮的武功,说起这来便有些激动。
经由范老板这一提醒,韩少清、李凤凰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生了怀疑。原本她二人便讨论过,若说闻思绮接近周正是生了坏心,那她究竟有什么动机。可是一番探讨下来,都觉得周正并没有什么值得旁人觊觎的。
一开始韩少清还以为这会不会又是苗阜的奸计,只是后来被李凤凰给否定了。
可到了现在,韩李二人似乎找到了点线索。说起来,江湖事离金水镇的人们并不遥远,儒教在华东最大的分支机构枕流书社,便坐落在平江府。
金水镇的人们也因此常常会听到一些江湖故事,譬如某某杀了某某,某某又为某某报仇……总之江湖事是很乱的。
但在乱的另一边,也有江湖事的正面传闻。诸如某地的贫家子,因为天赋出众,被某大侠收为弟子,从此改变命运之类的。
周正的天赋算不算好,韩李二人都是女人家,又不懂武功,说不上来。但是他凭着一股子血气,就能吊打十几条壮汉,这资质无论如何总说不上差吧?
原本她二人觉得周正没什么值得别人觊觎,那是站在了普通人的角度上,可现在她们站在武者的角度再一看,周正似乎就有被觊觎的价值了。
要知道也就是半个月前,枕流书社看中的一个苗子,被阴阳家出身的苗府尊给举荐去了碣石宫,就弄得满城风雨。枕流书社为此很是闹了一通,儒教在朝中的大佬也给苗府尊发了帖子,训斥他不守规矩。当然,阴阳家方面,也给了苗府尊足够的奖励。
按照这种标准来看的话,周正似乎也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我想见见周公子,不知道范叔叔你能否帮个忙?”韩少清对着范老板说。
“怎么个帮忙法?”范老板问道。
韩少清接着便把她和李凤凰定好的计划说给了范老板听,范老板虽然不喜欢计谋之类的东西,但看在李凤凰和韩少清的面子上,倒也没反对。
“那你们都各自准备吧。”范老板说着,便往楼上去了。
与此同时,李凤凰走了两步站到了楼梯口,韩少清则干脆躲进了后厨。
“咦,你是……”后厨里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乍一看到有美人进来,都愣住了。
韩少清朝他们拱了拱手,又将秀气的食指竖在樱桃小嘴前,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美人有求,范老板手下这群小伙子自然不会不答应,便都没再说话。
只有阿道一个人在那里,和他身边的工友打赌道:“赌半个月工钱,这又是为正哥来的。”
“切,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我就问你赌不赌?”
“赌啊,为什么不赌。我还就不信了,周正刚找了个娘子,这还有女人肯往他身上贴。”
这说话声音虽然小,但因为厨房的其余人都没怎么说话,竟也传到了韩少清的耳朵里。羞得她耳廓上、脸上,都一片通红,让她有了立刻就逃跑的念头。
不过总算这种尴尬没持续太久,韩少清从后厨里向外偷偷张望,见闻思绮被范老板诓了下来,又跟着李凤凰往外走了。韩少清便抓紧机会,一个闪身出了后厨,上了楼梯,往周正的房间去了。
后厨里一群人眼睁睁看着,尤其是阿道和跟他打赌的那人,都冲到了大堂里,眼见着韩少清上了楼梯。阿道嘿嘿嘿地笑了三声,伸出右手,向上摊开,笑道:“承让承让啊,我早说了正哥是天上星宿下凡。”
话说周正正在房间里,揣摩着闻思绮教他的招式,房门却忽然打开了。他向门口一张望,不禁忘了动作和言语,呆立在了当场。
“你……怎么来了?”两个多月没见,今日在这种情况下重逢,让周正有些紧张,紧张得说不出来话来。
韩少清却早与李凤凰定好了计,因此虽然有些羞怯,但并不妨碍她做该做的。只见她朝周正望了一眼,幽幽地问道:“我听说你要随闻姑娘走?”
“只是去她家看看罢了,去了就要回来的。”周正两个月没能见到韩少清,心里不知有多牵挂。此刻又能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他哪里肯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连忙解释道。
“如果我不要你走,你还会走吗?”这是韩少清和李凤凰定好的第一个问题。
她二人想过,如果周正听了这个问题就肯留下来,那自然是最好的。不过她们深知周正的脾性,知道他十有**不肯答应,不过问总还是要问的。
果然,就像二人猜想得那样,周正自然不肯答应。他所说的,也正是先前对着李凤凰说的那番话。闻思绮与他虽没什么深厚感情,但一来闻思绮看着年纪小,勾起了周正的同情心,二来他实在是不愿闻思绮再自戕一次了。
见这第一句没取到效果,韩少清也不气馁,又问道:“那你和闻姑娘约过日子么,若闻姑娘要游山玩水,那你总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吧?”
“这倒真没有,不过我心里有数……”周正说着话,抬起头来,见韩少清正盯着他看,便说不下去了。
因为周正也知道,自己有时候是很没有原则的。以闻思绮的手段,以自己的性格,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难保不是自己被闻思绮牵着鼻子走。
“你心里有什么数,李家姐姐和我说了,她让闻姑娘跟着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