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早有准备,事先握住一把椅子,及时往面前一挡,安安全全,油皮也没擦破一块。
容若武功虽谈不上高,但以前看小说,早就知道那些个行走江湖的美丽姑娘,最爱玩点小刀小剑小针小镖,见面用来打招呼,临走用来留记念,木婉清、阿紫、黄蓉,等等皆如此,这位想必也不例外。
所以容若做足了准备,一见寒光闪,即时一缩头,倒也躲得稳稳当当。
唯有楚韵如,武功虽是三个人之中最高的,但一点江湖经验也没有,以前几次和人交手,也是刀对刀,剑对剑,从没应付过暗器,根本也没想到过,原来还有暗器这种东西可以要人的命,竟是只来得及惊呼一声,躲避不及。
幸好容若顾着美人,不但自己躲得快,信手还扯着楚韵如退了两步。
楚韵如被拉得人往后退,又让暗器吓了一跳,脚步一乱,正退进容若怀里。
容若软玉温香抱满怀,再加上结结实实,救了回美人,护了回花,以往丢掉的信心全部回来,不免笑得合不上嘴,乐得像个小白痴,连忙做出盖世英雄的表情:“别怕,别怕,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按照剧本,美人应该满脸感动,娇柔柔倒在英雄怀里,说一声:“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可惜楚韵如一点也不配合,看都不看容若一眼,就自他怀中挣脱出来,倒是满脸好奇地观察那差一点刺中她,现在一头射进柱子里,一头还微微颤动的蝴蝶镖:“这东西很有趣,就是你们以前说的暗器吗?”
容若美梦成空,不快地撇撇嘴,闷声说:“对,就是暗箭伤人的东西。”
“可是,我看形状很漂亮,也很有用处,差一点就射中我了啊!”楚韵如好奇地把蝴蝶镖取下来,当做个稀罕物般,在手中把玩。
容若忙凑过来献殷勤:“没关系,你要喜欢,找最好的工匠,用黄金给你打造几百个蝴蝶镖,好不好?”
楚韵如斜睨他一眼,暗暗好笑,刚才还为十两银子遣散别人而心疼,一转眼,张口就是用黄金打几百支镖,果然是皇帝的气派,不拿银子当银子啊!
萧远冷笑一声:“果然是国库里的钱,你不知道心痛。”
容若跳起来,怒视他:“我和你谁不知道心痛银子,谁拿着银子乱洒,你刚才惹出这么大的事,我还没和你算帐呢!”
他怒目横眉,气势汹汹,萧远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把目光往众人身上一扫:“你们还要接着领银子吗?”
刚才一番打斗,早把别人吓得魂飞魄散,想要跑却又被满天刀光剑影吓得脚软,听了这一声问,谁还顾得上银子,大伙儿发一声喊,抱头飞窜,转眼跑个一干二净。
萧远再哼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领我去雅间啊!”
吓得缩在墙角的老板还脚软得站不起来,只是拚命挥着手,立刻有脸色苍白的小二过来:“大爷,您请跟我来。”
萧远大剌剌点点头,就这样跟着小二上了楼,眼角也没往容若身上瞄一下。
容若气得几乎没背过气去,气呼呼也要跟上去:“大家一起上楼吧!”
“公子!”凝香叫了一声,欲言又止。
“什么?”容若回头。
侍月指指外面的马车:“公子,马车太大,赶不进如归居的后院,而且车里的东西多,也要有人守着才好。”
容若“啊”了一声,才想起自己为了一路方便,不知准备了多少宝贝放在车里头,这么大的车,直如一个小房子,要想安置可真不是一件易事。
不过他反应极快,用手一指苏良和赵仪:“你们在这里守着车子,我们去吃饭,会叫他们送两碗残汤剩饭给你们。我们去睡觉,你们也要在这里守夜,免得让人偷了我的车子。”
赵仪一皱眉,苏良却一下子冲了进来,到了容若面前,脸对着脸,鼻对着鼻,怒吼时呼出的气都喷到容若脸上:“你凭什么这样不把我们当人?”
容若半步不退,理更直,气更壮,声音更大地吼:“废话,我是主子,你是奴才,你不守,难道还我守?你要有本事,让我的马车运进人家如归居的后院,你就别守,你要有力气,把车里的东西一样样全搬进如归居,走的时候再一样样全搬回去,你也别守。”
苏良咬牙如磨:“下人也不止我和赵仪。”
容若瞪大眼,做出不屑的表情,声音更大地说:“你还是不是男人,你不会想叫凝香、侍月两个小女孩来守夜吧!这世上还有你这种人?”
他说得义正辞严,唾沫星子喷了苏良一脸。
苏良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喝一声:“你去死吧!”
话犹在耳,剑已恶狠狠劈了下来。
容若早有准备,快如脱兔,往旁一跃,正好躲到性德身后,抓住性德的衣服,把他挡到自己面前,口中大喊:“一。”
苏良气得两眼通红,还要抡剑追劈,赵仪已经从后面扑过来,死死抱住他:“住手,没用的,有萧性德在,你杀不了他。”
苏良挣了好几下,都挣不脱,只是呼呼喘气。
容若慢悠悠从性德身后转出来,把食指伸得老长,在苏良面前晃了晃:
“这是一次,你今年还剩下两次机会。”
苏良一愣,赵仪在他耳边叹气:“还没发觉吗?你中计了。他故意惹你生气,故意引你动手来杀他,就是为了完成一年三次刺杀的约定,只要今年你被他激怒到失控三次,以后的日子,他就可以安安心心,不再担心你对他动手了。”
容若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还是小仪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与其我天天提心吊胆,处处防备,怕你们找机会对我出手,不如乘有性德在我身边,我绝对安全的时候,把你们气得失控而对我下杀手。你们完成了约定的三次刺杀,我也没有生命危险,两全其美,多好。”
苏良至此才知中计,知有性德在旁边,再怎么拚命也伤不到容若毫发,只得狠狠一拳打在一旁的柱子上,扭头就往外走。
赵仪被容若一声“小仪”叫得全身汗毛直竖,再也不敢站在容若面前,也三步两步,追着苏良出去了。
容若哈哈一笑,携了楚韵如的手,和性德一起上楼,进了萧远刚才进的那个雅间。
一进雅间,却见萧远正襟而坐,正在报菜名,一边的小二拿着笔在记,长长的纸条都快垂到地上了,萧远还在报个不停。
容若直着眼睛看着萧远,这家伙,应该是一进来就点菜的,自己在下头折腾那么久,他的菜居然还没点完。
容若明知萧远是有意和自己过不去,刚才被他害得差点让人一刀砍死,这回怎肯接着做冤大头,把手一摆:“你一间,我一间,咱们各结各的帐。”
说着,容若就牵了楚韵如的手,快步退了出去,让小二另开了一间雅间。
凝香、侍月赶忙先进了雅间,虽见一室清净,却还是取了皎帕纱巾出来,拂拭桌椅,又燃起宫香,挂起珠帘,方才盈盈拜倒,把容若和楚韵如迎了进去,这样的气派,可真真把一边的小二吓得手足无措。
容若也心满意足,连连点头:“你们这样仔细很好,这香闻得舒服,挂了寒玉帘也凉爽了许多,只是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啊拜啊的,以前在家里头我就不喜欢,怎么出来了,你们还这样?”
凝香、侍月齐声称是,站了起来。
容若和楚韵如坐下,又冲性德招手:“你也坐啊!”同一时间接过小二递过来的菜谱,往楚韵如手中一递:“你点菜。”
那菜谱边上有些发黄,不知用了多少时日,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楚韵如自小金尊玉贵养在深闺,又封大楚皇后,何等身分,哪里肯接,只是信口说:
“先泡一壶‘寒山柏香’送上来吧!”
小二眼睛倏得睁大。
“再来两瓶‘玉液流波’。”
小二脸色有些僵。
“菜嘛!就先上四个点心,茶食刀切、杏仁佛手、香酥苹果、合意饼,再上四喜干果,四甜蜜饯,接着就上四道素菜,梅花白玉、繁花似锦、松鹤延年、红梅珠香,再上四荤菜……”
楚韵如信口说,小二的脸色越来越白,嘴角笑得越来越牵强,汗珠冒得满头都是。
容若叹气摇头。
楚韵如一愣,住了口:“怎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容若苦笑:“没什么不对,我知道,你以前用膳,比这还麻烦,只是在外头不比里头,你叫的这些菜,他们十盘里能做出一两道来,也就算不错了。”
楚韵如“啊”了一声,垂下头,有些慌张:“是我不好,叫你丢脸了吗?”
“没事,没事,小事一桩,是我不好才对,跟我出来,要你委屈了。”容若急忙安慰美人。
楚韵如摇摇头,声音压得极低:“我真没用,什么事都不懂,除了当皇后,什么也不会,只怕要处处拖累你。”
一边的小二听得两脚一软,直接跪到地上去,我的天,什么叫做“除了当皇后,什么也不会”啊?
容若也顾不得这个可怜的小二,牵了楚韵如的手,柔声说:“我岂不是连你还不如,我连怎么当个好皇帝都不会呢!这外头的事,也没有人是生来就会的,我也没出来过,只是以前听人说得多了,记在心上,多注意一些,也就会了。”
他知道楚韵如虽聪慧过人,但从小关在深闺,后又困在深宫,从没有亲自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对于这茫然的未来,有着很多兴奋新奇,却也有更多惶恐不安。如果一开始就让她因小事对自己失去信心,对她的未来会有非常坏的影响,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先安了楚韵如的心才是。
楚韵如见他语气急切,眼神真诚,心中感动,微微点了点头。
容若这才安心,对小二挥挥手:“你去吧!拣你们最好的酒菜拿上来就是。”
小二哆哆嗦嗦的站起来,颤着声音说:“是……是……”
侍月低叱一声:“你什么不该听的也没听见,要多嘴的话,小心你的脑袋。”
小二扑通又跪下去,趴在地上,连磕了七八个头,说了八九声:“小人不敢。”
“行了,快去吧!”容若发了话,小二才敢退出去,容若冲侍月眨眨眼:
“好姑娘,还是你细心,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侍月羞怯低头,脸泛红晕。
楚韵如却有些羞惭:“是我不好,又忘了掩饰身分,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有什么关系,我自己不也说走嘴了吗?以后次数多了,自然就不会再失言了。”容若不愿楚韵如有太多不安,急着把话题扯开:“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对掌,是怎么赢了那个小白脸的。”
楚韵如早就怀疑,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问,听容若提起,立刻连声问:
“对啊!这是怎么回事?”
容若神秘兮兮,右手肘支在桌子上,把袖子往下扯了一扯,露出绑在手臂上的一截铜管:“这管子是我让铸造司做的,里面藏了我让太医院御药房配的迷香,那可是最高级的迷香啊!只要一点点,就可以迷倒一群大象。我在和他对掌之前,先放出迷香,那人功力深厚,吸了迷香没有立刻晕倒,但已头昏脑胀,神智迷糊,功力聚不起来,那一掌根本轻飘飘没有力道。亏得他功力深,居然还说得出一个字再晕倒,幸好没让他把一句话说完,当场掀了我的底就不好了。”
若是别的江湖女子,知道容若用这样的手段,对他必是大大不屑,但楚韵如却根本不是江湖人,江湖人那套明刀明枪的英雄规矩,她完全不懂,只觉新奇有趣,反捧起容若的手臂,细看那小小铜管:“真是有意思,亏你想得出来。”
容若得意洋洋:“怎么样,别看我武功不能算高,可论到脑子灵活,舍我其谁。韵如,你要对我有信心,我说过,我会保护你,再不要你为了我去冒生命危险,相信我,不管在什么样的险境,我都会有我的处理办法,你别为了我揪心,也别太分心顾着我,今天你就差点因为我,中了人家一刀。”
他初时只是自吹自擂,后来说到情动时,语气却又无比真诚关切,眼望着楚韵如,一字字道:“你只知顾着我,你可知道,看那一刀差点刺中你,我倒情愿刺在我身上才好。”
楚韵如心间一荡,鼻中一酸,垂头无语,良久,才勉强笑道:“你就是为了替我出气,才吓那红衣服的姑娘吗?”
“我是为了成人之美。”容若满脸奸笑:“我看他们俩也情投意合,就骗她去给那男人渡内力,几天几夜,四掌相接,瞬息不离,那女子名节全在那男人身上,不嫁他还能嫁谁?那男的事后知道,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我才好。”心中犹暗笑着接一句:“黄蓉与郭靖,杨过与小龙女,不都有过秘室疗伤的经历,可见江湖上的情人,必是要有这么一遭的。”
容若心里还在胡思乱想,门外已传来一声喊:“客官,菜来了。”
容若提高声音:“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行七八个小二,人人小心地端上各色菜肴,恭敬地放下来。
凝香、侍月一起过来,执壶斟酒。
容若笑嘻嘻起筷:“来,咱们吃饭。”
楚韵如却摇摇头,对凝香道:“拿几碟饭菜出去给苏良和赵仪。”
容若笑道:“我说了可是要给他们残汤剩饭的。”
“你就别欺负他们了。”楚韵如低嗔。
凝香浅笑着拿了几碗菜端出去。
楚韵如站起来,走到窗前,往下看去。只见苏良正绕着马车打转,满脸焦躁,赵仪在他旁边不断说着些什么,想来是在劝慰他。
楚韵如见此不由低叹:“他们两个也是可怜人。”
容若一手执壶,一手拿杯,懒洋洋坐到窗台上,得意地向下头的苏良、赵仪扮鬼脸,扬着酒壶示威,气得下头的苏良直跳脚,可怜的赵仪紧跟着劝。
“他们从八岁就被买进宫,当娈童对待,生命里从来没有明天,虽然我让他们习武,给他们自由,可是,他们对自己没有自信,对于外面的世界感到恐惧。他们没有亲人可以依靠,没有一个温暖的家,以前也从来没有思考过未来,对于生命没有期待,对于将来没有理想,这让他们感到失落惊慌。于是,我就成了他们溺水时的木板,因为一直以来,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