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焱出城看守皇陵已经五十多天了,这五十多天来,她便一直没有见过他。
对于他,她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模糊,不知是想,还是不想。若是说想吧,这么多天没见,她也一样过的很好,若说不想,那个温和儒雅的面容时有时无的在脑中淡淡闪现。
这段时间,慕容焱不在,她便没有去过成亲王府,觉得没有必要。现在,方才想起来,在成亲王府她不是只有慕容焱一个朋友,铭?还在呢。
青盏有些自责,铭?一样是朋友,她却因为慕容焱的不在而这么久没去看他,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这么多天不见了,也不知道他的病情如何,会不会因为天气转暖而有些好转。
青盏从秋千架上跳下来,整顿衣裙。慕容焱守陵两个月的期限没几天就要满了,她决定在慕容焱回来之前一定要去看一下铭?,要不,他肯定会认为她去成亲王府是为了慕容焱,而看他只是顺带。当即吩咐蓝儿,准备马车,她要去成亲王府。
青盏让惊蛰把前段时间杭州送来的一些名贵药材带上,虽说王府什么都不缺,但是她带去了,便至少是一种心意。
惊蛰驾车,青盏安然躺于车内。
状元府到成亲王府,路程不算远。但不知怎的,青盏总感觉疲倦,坐于车内,没多久便累了,只好躺下。
马车缓缓地行走着,外面时有行人来往,高高低低地说着话。街道两边叫卖声不绝于耳,人们对生活的热情,像这春天里蓬勃的植物,充满了活力。
许久不曾来过,成亲王府还是与以往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王府外边那大片的湖水已经解冰了,随着风吹,湖面上荡涤着浅浅的涟漪。抽芽的柳梢头,不时传来几声燕子低声的呢喃。
招待他们的是王府的老管家,青盏很意外他没有随慕容焱一起去看守皇陵。说明来意,老管家便直接带他们向后院走去。
老管家笑盈盈地向青盏道:“姑娘许久没来了。”
青盏笑了笑:“是啊。”
一路攀谈,青盏知道慕容焱于这个月的二十八号便可以回来了。本来他就是自告奋勇去的,没有谁来强求,所以不用与那守陵的侍卫一样,一待就是三年,只两个月便可以。屈指一算,还有六天。
到了拈花新苑那别有洞天的景色掩藏下的小院落,青盏一眼看见静静坐于石桌旁,低头不知在做什么的一方雪白的背影。
许久不见了,那个背影还是如往日一样,带着丝*的洒脱,让青盏不由得会心一笑。铭?就是铭?,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改变那丝看淡生死的无谓。
小菊端着茶点从房内走出来,看见青盏,刚想要叫,却被青盏招手制止了。虽然青盏此时看到的是他的背影,但依然能想到他那专注的样子,所以不愿打扰。
小丫头会意地点点头,走过去,将茶点放于祝铭?的旁边,也不打扰,径自离去。
青盏慢慢踱到铭?的旁边,尽量脚步轻轻,以防打扰到他。凑近了,她看见,在石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和许多甲骨陶器,上面黯淡的光泽显示出了年代已久。而他的手里,正拿着一片龟甲,目光凝重,细细观看。
许久,他将龟甲慢慢放下,拿起毛笔,饱蘸墨汁,在白纸上写下一些文字,便是对那龟甲的见解。
青盏这是第一次看到铭?的字迹,却见那笔法浑圆,字迹刚劲,比起慕容焱给她沐雪园的题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看铭?羸弱的身体,写出这么有力的字,让青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好详细的见解,好漂亮的文字!”青盏止不住赞赏道。
祝铭?微微偏转头,青盏便看到那张隽美却潇洒不羁的面容。大概春天天暖的原因吧,那张脸上的苍白少了几分,倒微微显得红润。
对于青盏的到来,他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淡淡一笑,指着旁边的石凳:“青盏过来了,坐。”
青盏于石凳之上坐下来,拿起一块龟甲细细观看了一阵子,那上面鬼画符似的文字,她并不能认识多少。将龟甲放于石桌上,青盏诧异地问道:“铭?兄在研究金石?”
祝铭?笑了笑:“每日于王府中,无事可做,便找来这些研究一下,让青盏见笑了。”
青盏拿起他写的那些文字认真地看了看,上面写的大致是龟甲文物的年代,质地,以及当时的文化特点。不由得对铭?又多了一层佩服。
等青盏看完,将纸张重新放于桌上时,祝铭?拈起一块刻有文字的甲骨,轻轻一笑,目光澄明:“铭?这是玩物丧志啊!”
青盏知道他这是打趣,遂微笑道:“怎么个玩物丧志了?”
祝铭?自嘲的一笑,语气叫人听不出情绪:“铭?每日研究这些东西打时日,从来不去想其他的,慢慢等待死亡的来临,还不是玩物丧志么?”
青盏轻轻摇头,说道:“铭?兄每日研究金石文物,又有这样深刻的见解,已属不易。况且,以铭?兄的才能,虽然出不得府去,想必也能指点王爷一二。铭?兄说玩物,青盏认可,若说丧志,青盏却不能接受了。铭?兄实是玩物非丧志。”
祝铭?洒然一笑:“哦,还可以这样解啊!”
青盏更是笑得璀璨:“当然!”
“青盏好些时日不曾来过,想必是太忙了,出不了门吧?”祝铭?突然微笑着问道。
这样的问话,让青盏有些难过,有些自责。她早就应该来看铭?了,这么些日子,她闲得很,也不是一点儿也想不到,只是无意识里觉得,那个人不在,便没必要来……
她也不知道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太把铭?放在心上,还是潜移默化中,那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便无可替代了。
明明开始时,他们,包括鸿图,在自己的心里的位置还是一样的……
她轻轻点头,算是赞同铭?的问话,一边鄙视自己的虚伪。不经意的,听到祝铭?问:“青盏,你想不想跟我学研究古玩?”
青盏无意识地点点头。她对这些东西本来极没有兴趣的,不知为什么,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
一直随祝铭?学到日薄西山,青盏才告辞离开。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祝铭?脸上潇洒的笑容渐渐隐去,目光静默:青盏,青盏,青盏……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小计不足夸】………
回到府中,听说大哥回来了,青盏便直接去了他的书房。
青盏一进门,便看到于花影重叠之中,静静站立的一方黑影。黑影背对着她,仿佛在沉思些什么。
听到身后细微的脚步声,黑影慢慢转过身来,正是府上管家周平。周平望着不远之处笑容恬淡的女子,微微一揖:“九小姐过来了?”
青盏点点头:“嗯。”
“今天下午九小姐出去,是去了哪里啊?”周管家问道。
“哦,去见了一个朋友。”青盏也没太在意他因何这样问,只随意地说了句,然后又指着书房向周管家问道:“大哥可在里面?”
周平点点头,以肯定她的问话,然后阻止她往前走的动作:“大人与沈将军在书房商谈正事,九小姐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什么事?”青盏问道。
“九小姐还是莫要多问了,有些事情,不是一个女子该过问的。”周管家望着黄昏中她如画般写意的脸容,恭敬地奉劝道。
“那好,”青盏淡淡一笑,也不为难他,“我先去看看八姐,待会儿再过来。”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周平望着她离开,那个极尽潇洒的背影,静静地呆。
在府上,仅有的三位主子中,他与青盏接触的最少。平时的时候,粉烟总是吩咐他准备这个,安排那个的,而青盏却从不去要求什么。那个女子要么闷在沐雪园中几天都不出门,要不驱车出去走走,偶尔在院子中逛一下却是很少的时候。
他曾看见她对着一片假山石凝眸两刻钟,唇含轻笑,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那么认真的表情,让他这个本该无情的人都止不住的动容。
有一个秘密,他大约要永远埋在心里,不让青盏知道,也不会让淳熙知道,便是,他是慕容焱安排进来的人。淳熙刚中状元进宫面圣的时候,慕容焱便在旁边,他一眼看出了这个胸怀天下,见解独到的状元郎是个治国之才,想要拉拢,于是便以管家的身份把他安排进了状元府。他不能拒绝,因为八王爷曾有恩于他。
本是死心塌地来为王爷办事的,什么感情也不曾带,但是将近一年来在状元府的生活,淳熙的礼遇,青盏的独特,让他渐渐有些迷惑,原来所坚持的一切,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
白露也是王爷安排进来的。那日,青盏出门,他便把信号给外面接头的人。虽然在出信号的一刹那,他犹豫了,但最终还是没有违背王爷的安排。
那天青盏带白露回来,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只是不曾想,她同时还带了一个莫离回来。他一眼看出了那个有着狰狞伤疤的莫离便是外面张贴告示通缉的罪犯。青盏竟然敢带一个罪犯回来,让他不由地有些震惊。可是,听到白露说那莫离与青盏本有旧怨,曾经要卖青盏到青楼去,他便更为震惊。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捉住他,大概绝大多数人都会送他去官府吧,就算不是,也肯定会把他狠狠的教训一番,而青盏却没有,她把他带进府中,给他一个安身之地,还每日好吃好喝的,当成一个贵客招待着,这种以德报怨的奇女子,更是让他刮目相看。
他知道王爷开始接触青盏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想利用她拉拢淳熙。然后,他现利用她可以拉拢的,也不是只有淳熙一人,还有沈鸿图,祝铭?,甚至他的九弟慕容岚。他是一个胸怀天下的人,心太高太大,是容不了儿女情长的,所有的一切,即使再真再像,也都是装出来的,假的,骗人的。
可是,那个奇女子,她是那样的与众不同,难道王爷就看不出吗?还舍得如此利用?
他真的不敢相信,当那个女子知道一切真相后,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
青盏自然不知道那静默不语的周管家竟然会有如此心思,在她心里,他一直是无关紧要的,即便她现在已经原谅了他打惊蛰那件事,但是本来就是不相干的人嘛,本就没有多大的交集。
她去了八姐的吟凤轩,她却不在,守门的侍卫立春告诉她,八小姐带着黛儿去了后花园。
是啊,很快就要嫁到永亲王府去了,粉烟一定很高兴吧,她对这门婚事是非常满意的,现在当然好心情的去逛后花园。
青盏一边想着,慢慢踱步,不由自主的,竟然来到了沁水园。
这是状元府前院最大的一个院落,虽然位置偏僻,但周围树木葱郁,两面临湖,也是个不错的住处。白露和莫离便被安排住在此处。
黑漆木门虚掩着,刚刚走进,青盏便听见里面剑戈交锋的声音,心里明白,大家在练剑了。
在门口站了一阵子,轻轻推门进去。
虽然是黄昏,但是春天慢慢转长的白日,现在还不算特别黑。
青盏一进门,便立刻有人认出她来,准备收了练武的姿势,向她见礼。青盏摆摆手,微笑着制止了。
继续向里面走去,既然来到此处,青盏觉得她有必要看看白露莫离。
向一个提水的老仆人打听了一下,方知因为莫离身份特殊,二人特意被安排进了内院。
走到内院,青盏便看到宽阔的院落之中,夕阳剪影下,一个孤寂的小背影茕茕独立。他在做着扎马步的动作,头上放着一个水盆,在两只平放的胳膊上,也分别放着三只盛有清水的碗。
青盏一眼看出了那个小身影便是白露,目光四处移动,果然在回廊一个角落里的藤椅上,看见了阖眼假寐的莫离。
青盏慢慢走过去,以防打扰到白露,在莫离身边的藤椅上坐下来。莫离感受到动静,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她,看了好久,才低声叫道:“小姐。”
“怎么样?”青盏向他询问白露的情况。
莫离点点头,道:“这孩子聪颖机灵,有习武的天赋,相信假以时日,便会学成。”
青盏微笑着点头。
“小姐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呢,不怕莫离会做出什么事来么?”莫离突然起身,稍稍向她凑近。
莫离话音刚落,却见青盏长长衣袖的遮掩下,手里一个坚硬的东西已经轻轻地抵制在他的咽喉处。她微微笑道:“你当我怎么会这么无所顾及地坐在你身边呢,自然是做些防备了的。”
莫离讪讪一笑,慢慢离开青盏,重新在藤椅上躺好,他看着青盏将手里的银簪收回衣袖:“莫离倒是忘了,小姐是惯用这一招的。”
那次在杭州的时候,青盏便是用银簪刺了他一下,才得以逃脱的。可是,现在他甚至没有看到她动作,便有一个银簪抵在咽喉处了,看来,这个小姐还真是不简单。
青盏依旧笑着,并不反驳。
两相静默了一阵子,天色渐渐黑了,周围变得影影绰绰。
莫离不解地向青盏问道:“小姐为什么不怪罪莫离,还每日这么好的招待莫离呢?”那女子目光清亮,看似无目的的样子,让他揣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呢?”青盏淡淡一笑,“就是我觉得对人好一些比对人坏要开心的多!”
“对人好,比对人坏,要开心?”莫离慢慢地重复道。
“是啊,你看,你对人好,并不指望别人感激你,自己心里也很放松;但是,你如果对人坏呢,还要时刻担心别人会不会也这样报复你,那多累啊!所以,还是对人好一些能让自己开心啊!”青盏说完,慢慢起身,笑道:“走了,现在大哥的事情也该商议完了,我要去找他了。”
说罢,不等莫离答话,便径自向外面走去。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莫离目光静默,他轻轻地重复青盏的话:“对人好,心情放松,便会开心;对人坏,很累,便不会开心……”
青盏沿着来路折回书房,便看到一青一白两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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