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克,他已经算得上是有名的建筑师了,那幢别墅是他的第一件作品,让他小有名气,而这片海滨避暑别墅群落,毫无疑问将他推到了顶端。
虽然正统的建筑师对卜哥的设计颇有微词,不过那些上流人物既然能够认可,卜哥的头上至少已经顶了一个宗匠的头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开创的是一种流派。
不过卜哥并非只会这些,这半年之中他将千年帝国时代的历史研究了个通透,对于千年帝国时代的人文风貌了如指掌,谈论起来滔滔不绝。甚至他将自己的设计风格称作为复古风格,这对于看惯了首都鲁普奈尔那些柔媚娇美的洛可可艺术的上流人物们来说,也算是一种新奇的常识。
只是有一样东西没有复古,那就是食物。在这方面卜哥挖空了心思,怎么华丽怎么来,反正芭瓦德维伯爵的手上有的是资源,连宫廷御厨都弄了两个出来,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是什么都可以尝试。
他甚至从炼制宝石上面受到了启迪,准备把那些调料也设法炼制一下,不过到现在为止,只成功了一样,那就是糖,他炼出了晶莹剔透细如白沙的糖,这东西的口感远远超过普通的糖。
和往常一样,晚餐快要开始的时候,卜哥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接下来他要四处转转,随口给那些大人物讲几个笑话,促进一下他们的食欲,然后再询问一下他们对晚餐的评价。
没想到刚走不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甹浦男爵!甹浦男爵!”
卜哥转身一看,喊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身形微胖的神父。他认得这个人,此人就是当初认为可能是一大麻烦的拉托尔神父。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家伙一直都没有出来捣乱过,所以卜哥都快把他给忘记了。
“拉托尔神父,有什么事情吗?”卜哥并没有说有什么可以效劳的,他担心这个家伙会顺势提出一堆要求。
“你到这里才一年不到,却让小镇改变了这么多,干得不错啊。”拉托尔神父笑着说道。
卜哥一听这话,就浑身感到不舒服,这是上位者对手下的口吻。
“阁下有什么事吗?我很忙。”卜哥随口说道。
“当然有事。”拉托尔神父说道:“据我所知,你是出身于夏姆修道院的吧,这样说来你从小就承受我主的恩惠,现在有机会总该有所表示吧。”
卜哥心中暗叹,果然是找麻烦的来了,这个家伙倒是比什么人都能够忍耐,一上来的时候袖手旁观,现在看到有利可图了,就来摘果子。
卜哥对这个家伙知道自己的一部分底细,并不感到惊诧,当初那位卡夫提尼斯神父帮他伪造身分的时候,做得非常巧妙,并不是凭空制造出了一个他,而是将他的过去和新的身分巧妙地糅合在了一起。
没有人会担心查出什么破绽来,夏姆修道院是在爱威利斯主教的直接管辖之下,能够找到的和卜哥有关的记录,全都审核篡改过,唯一知道内情的英勃瑞修女更不会乱说。
“以您看来,应该怎么有所表示呢?”卜哥并不打算把门封死,当初对斯宾塞一家用的是打压,对莫姆和那些走私贩子用的收买,他要看看这位神父打算开什么价。
另一个让他不打算撕破脸的原因是,芭瓦德维伯爵通过爱威利斯主教知道,这位神父的靠山是伊格拉斯科主教,而伊格拉斯科主教是最有可能成为未来大主教的人。
“为我建造一座新的教堂怎么样?”拉托尔神父说道:“你现在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建筑师了,这应该很容易做到吧。”
卜哥这一下子找到拒绝的理由了:“每一个建筑师都有自己的风格,我的风格用来建造教堂……合适吗?不如这样,由我为首捐一笔钱,让镇上的每个人也出些钱,然后从首都鲁普奈尔另外请一位擅长建造宗教建筑的建筑师来,把原来的教堂重建一番。”
拉托尔神父的脸已经渐渐拉了下来,他以前在主日大教堂的时候,看到过主持修缮大教堂的管事神父的威风,那位管事神父总是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把建筑师折腾得头脑发胀,他原本打算也这样来,要让镇上所有的人都知道,谁才是这个小镇的真正掌控者。
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子根本就不入圈套。
“你不愿意为至高无上的神灵服务?”拉托尔神父拉下脸来,“风格是可以改变的,你不愿意亲自建造教堂,完全是找借口。”
卜哥原本还没有想得太多,拉托尔神父逼着他亲自担任建筑师,反倒引起了他的怀疑,他听说过有人故意在建筑物里面动手脚,比如在某块砖上刻出代表魔鬼的标记,虽然这种陷害手段有些过时,不过也不得不防。
“你怎么想是你的自由。”卜哥说道,他已经打算转身离开了。
“哼哼,如果那些高贵的先生和女士们知道,他们吃的、穿的、用的东西,都是一帮走私贩子提供的,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拉托尔神父冷冷地说道。
“这是我听到过的最有趣的笑话,你最好去查一查供货商的名单。”卜哥并不在意,走私的全都是原料和半成品,那些真正送到上流人物手里的东西,已经打上了最著名店铺的标签,那些店铺的幕后老板同样也是芭瓦德维伯爵。玩这种左手换到右手的游戏,没有人比芭瓦德维伯爵更加高明。
卜哥亲眼见识过伯爵的手段,就连走私进来的瓷器和玻璃器皿,也都被送到位于首都鲁普奈尔南郊的一间作坊,瓷器的四周会被镶上一道金边,玻璃器皿上面则会增加一些贴金的装饰,或被描画一番,总之会被弄得更加符合法克人的情趣,重新再运回小镇的时候,不管瓷器还是玻璃器皿,都被算成是那家作坊的杰作。
“我会去查的。”拉托尔神父说道。
“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向大主教报告另外一些事情,这里有人在大规模地伪造圣油,负责采购原料的是拉兰萨尔男爵,负责材料加工的是马尔海姆男爵,瓦格尼子爵负责关键原料的萃取。
“而你,尊敬的甹浦男爵,则是这件事情的主谋,而且你还是一个相当高明的炼金师,圣油是由你亲手炼制出来的。”
说到最后,拉托尔神父近乎于在大吼。
神父一开始说的时候,卜哥确实有些慌乱,不过当他听到拉托尔神父说,是他亲手炼制圣油的时候,卜哥一阵怦然心跳,他原本还在猜是不是又出了个叛徒,最后这句话反倒让他释疑了。
如果真有叛徒存在,拉托尔神父不会不知道,他们手里有一个魔法傀儡,炼制圣油的工作是由魔法傀儡在做。
和研究炼金术比起来,拥有魔法傀儡绝对是更大的罪名。
既然不是出了叛徒,神父是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的呢?就算是在仆人里面安插眼线也不可能知道得那么详细,连每个人的分工都丝毫不差。
又为什么神父并不知道他的秘密?其它人工作的时候同样也是躲在各自的密室,唯一的区别好像就只有他的密室多了一道魔法屏障。
突然间卜哥的脑子闪过一段数据,那是芭瓦德维伯爵通过爱威利斯主教得来的,有关拉托尔神父的情报,这位神父并不是从神学院毕业,而是来自一座修道院,情况倒是和卜哥本人差不多。不过卜哥最后被人领养走,就算没有人领养的话,到了十四岁同样会被赶出来。
什么样的人能够一直待在修道院里面?卜哥想起了儿时那些幸运的同伴,那些人全都被证明拥有着特殊的天赋。
神术!这似乎是最有可能的解释。
神术有三大体系——生命、预言和守护,这三大体系之中预言一系的神术,就有一条分支专门用于窥探和监视。
卜哥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倒是不紧张那些指控,他们完全可以说自己制配的不是圣油,而是另外一种药剂,他们同样也不是在炼金,而是在制作药剂。按照一个世纪以前,教会重新颁布的法令,只要没有找到魔法锅或者黑祭坛,就不算是炼金,而是制造药剂。
卜哥真正担心的是,被人看出来自己是个魔法师,当初在密侦处训练室的时候,农夫能够一眼看出他的异状,别人肯定也能够做到。
他看了看拉托尔神父,试探着问道:“为什么不说出你真正的意图?”
“这算是屈服,还是讨价还价?”拉托尔神父问道。
“我只是看怎么做比较方便。”卜哥倒是很坦然。
“也就是说,你打算和我先谈条件。”拉托尔神父感觉到自己占据了上风:“如果条件谈不拢的话,你会怎么做?或许会杀人灭口吧,你身上的孽气极重,应该杀过不少人吧。”
卜哥暗自高兴,能够看出他的身上带着孽气,证明这个家伙确实会神术,不过他装傻问道:“孽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孽气也就是罪孽,至高无上的神灵赐给我力量,让我能够看清罪恶的灵魂。你需要忏悔。”拉托尔神父非常神棍地说道。
卜哥多少有些放心了,看来不是什么人都拥有密侦处的那个农夫一样的实力,眼前这个神棍只看到了孽气,却没有看到其它东西。
“我一向由爱威利斯主教大人帮我忏悔。”卜哥亮出了自己的牌,不过他并不认为那位主教大人的名头会有用。
果然神父只是笑了笑,很不在意地说道:“完全能够猜得出来,夏姆修道院属于那位主教大人管辖,可惜这座靠山压不住我,原本还打算心平气和地同你谈谈,既然现在已经到了互相亮底牌的时候,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拉托尔神父右手捂住心口,左手指着上方,非常恭敬和神往地说道。
“我传达教会最高的意志,至少在法克是最高的。”言下之意自然指的是大主教。
将手收转回来,神父顿时变了脸色:“我要你帮我建一座教堂,而且要建在正中央的那个岛上,你亲自建造,必须让我完全满意。你、马尔海姆和瓦格尼现在做的那些生意可以继续做下去,不过我必须在其中占五成。”
“我不擅长开玩笑。”卜哥冷冷地说道。如果没有第一个条件的话,他或许会退让,讨价还价一番,把给的钱降到三成,藉此机会把教会拉进来,虽然少赚了许多,却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现在这个家伙明显想压他一头,而且条件之中还带着侮辱的味道,卜哥就不肯退让了。他现在还怕什么?大不了远走他乡,能够将劣质宝石炼制成极品宝石,到哪里都能够发财。
“我同样也不擅长开玩笑。”拉托尔神父的嘴里啧啧连声:“知道身上带着孽气有什么坏处吗?情绪的变化会搅动孽气,所以孽气重的人根本掩盖不住自己在想些什么,你想杀我?”
“一个住在海边的神父,在海钓的时候滑落水中,溺毙而亡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卜哥说道,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闪出这样的念头。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谋杀了一个神父之后,能够逃脱惩罚,知道为什么吗?”拉托尔神父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卜哥的心头微微一动,他似乎听说过同样的话,在魔法之中就有一种召魂术,只要把死者的幽魂召来一问,就可以知道杀人凶手的身分,类似的神术肯定也有。
不过逃脱惩罚的人也不是没有,从亨利四世废黜了教皇开始,教廷的威严受到挑战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杀个把神父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现在的他还没有达到那样的地位罢了。
“我们走着瞧。”卜哥冷哼了一声。
“那么就走着瞧吧。”拉托尔神父看上去同样不痛快:“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前几天我去夏姆修道院,原本打算看一下你以前的记录,无意中得知夏姆修道院的英勃瑞院长,就是你以前的教养修女,我和她谈了整整一个晚上,英勃瑞院长已经不年轻了,却仍旧那样热情洋溢,那成熟的韵味更是那些年轻修女不能够比拟的。”
随着一长串轻笑,拉托尔神父扬长而去。
卜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归巢的海燕擦着海面一掠而过,突然间那只海燕身体一颤,径直掉落在海里,等到尸体浮出海面的时候,就看到它的身体一侧钉满了箭矢,密密麻麻的差不多有将近一百根。
“戾气!”巴米尔惊叫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听到巴米尔的惊叫声,那只兔子哧溜一下从密室的角落窜了出来:“真的是戾气,你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居然让孽气变异成了戾气!”
“有一个人让我产生了杀掉他的冲动。”卜哥冷冷地说道。
“我猜也是这样。”那只兔子说道。
巴米尔则走了过来,他看了卜哥一眼叹道:“你以后要小心了,戾气重的人,行事容易走极端,最容易导致魔力反噬。”
“也未必啊。”那只兔子冒出来一句。
“你有办法解决?”巴米尔一把抓住兔子的耳朵拎了起来。
卜哥也凑了过来,他一直都感觉到这只兔子有些奇怪,这只兔子本身的实力只是一般,最多就是刮一阵轻风,跑得快一些。
所谓控制植物生长的能力也算不上神奇,只是让植物长得稍微快一些,存活率也高一些罢了,和卜哥想象之中的,把种子放进土壤就立刻生根发芽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这只兔子知道的乱七八糟东西倒是一大堆。
“我知道一种剑走偏锋的办法。”兔子挣扎着想要将耳朵挣脱出来。
“说来听听。”巴米尔把手一松。
“用偏执来克制极端。”
“放屁!那岂不是越走越偏,早晚掉进万丈深渊。”巴米尔怒道,开玩笑也不是这样开的。
听到巴米尔的喝骂,兔子跳着脚争辩道:“你懂什么,戾气重的人就像是走钢丝,左顾右盼的话,肯定必死无疑,一心往前反倒有一线生机。”
“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样的疯子会那么干?”巴米尔一脚把兔子踢飞出去,转过身对卜哥说道:“你试试我的办法,首先是保持心平气和,其次就是暂时放弃修炼魔法,对了,也别再练射箭了。”
“别听他的,别听他的。”兔子窜到巴米尔的前面:“我的办法是最有效的,很多人都成功了。”
“哦?”巴米尔又一把将兔子拎了起来,说:“这样都能够成功?什么人如此厉害?”
这次兔子没有挣扎,而是瞪着巴米尔的眼睛:“教皇格里高利一世。”
这个答案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巴米尔手一抖,兔子一下子掉了下来。
“你没有开玩笑?”卜哥也被惊呆了。
“我没有必要骗你们。”兔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格里高利一世是教廷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一位教皇,同样也是权威最高的一位教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