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起眼睛问道:“你身上很香嘛。是碾脂榭的胭脂味儿?据我所知,这种胭脂十分昂贵,你怎么能有钱买?!”
锦桃一惊,心中叫糟。今天早上她的确涂了些陈培清送她的胭脂水粉。本以为无人会注意,没想到苏小恨对这些东西如此敏感。但经苏小恨突然一问,锦桃反而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苏小恨见自己猜中,便追问道:“前些日子,我跟二少爷要了好久,他才肯给我买上一盒。你这胭脂,莫不是从二少爷那里得来的?”
锦桃矢口否认道:“姨奶奶,我用的不是碾脂榭的胭脂。”
苏小恨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这碾脂榭的胭脂香气,一闻便知。你说,你是如何得来这个?!”
锦桃不知如何是好,眼神飘向林楚红求救。而林楚红则佯装不知,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们。
苏小恨将锦桃的默然当作默许,怒火顿生。锦桃在丫鬟中算是姿色上乘的一个。而她这种妖媚,也正是陈培清所喜欢的。因此,苏小恨在嫁进陈家之后,就认定陈培清跟锦桃有一腿。此时找到点儿蛛丝马迹,更认定了自己的想法,便扬手给了锦桃一巴掌。锦桃身子一歪,险些倒进蔷薇花圃中。
“你这小贱人!”苏小恨抬脚踢向锦桃。此时,林楚红忙上前拦住她:“师妹莫要伤了胎气。教训这丫头的事,就交给我来吧。”
苏小恨这才罢手,冷哼道:“这种贱婢,合该早点儿受点教训!”
林楚红忙笑道:“其实,锦桃用的胭脂,的确是碾脂榭的。但是,那不是二弟送给她的,而是我。”
苏小恨一怔。林楚红继续解释道:“我那盒胭脂,是年前陪源买给我的。但我嫌那胭脂的颜色太艳了些,但我用了许久,也不好送人,丢掉又不舍得。前几日锦桃来给我送东西,我随手就把用剩下的胭脂给了锦桃。”
苏小恨一听,自觉理亏,却也不肯罢休,便将眼一瞪,对锦桃说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早说!”
锦桃听罢,在心中暗啐道:“呸!你这贱人!说我勾引二少爷,也不看看你自己这副狐媚的德性!我好歹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你以前却是个戏子,人尽可夫,有什么了不起!”锦桃虽对苏小恨极为不满,但表面上也不能表现半分半毫,只能继续低头不语。
此时,林楚红笑道:“师妹,从一早开始逛园子,现在都大半个上午了,天气也热起来。你不如回房里休息。”
苏小恨点头道:“大嫂说得是。那我先回房了。”说着,她瞪了锦桃以眼,喝道:“还不跟我回去!”
锦桃满腹怨愤地起身,将伞撑起来,举到苏里的丫鬟瞧见了,免不了对娘说三道四。娘最喜欢二弟妹那样温顺的,也从不轻易体罚下人。万一她知道你随意教训丫鬟,怕是对你有偏见。”
苏小恨听罢,心中不服,冷笑道:“原来你们都喜欢那个二少奶奶,觉得我是个偏房,就不把我当这陈家的人是不是?”
林楚红忙走上前,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瞧你说得。幸好你是在我面前说这些。你这话若是给别的人听去,添油加醋地告诉娘,她难免不高兴。她一不高兴了,你有什么好处?你要想好了。现在你虽然怀有身孕,娘因此也对你和蔼些照顾些,但你千万不要恃宠而骄。别忘了,这园子里怀孩子的,还有一个呢。”
苏小恨听了林楚红的话,安静下来。她抬眼看了看林楚红,说道:“大嫂,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以前你做我师姐的时候,并不怎么照顾我。可我进了陈园之后,你怎么反而处处为我着想?”
林楚红白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怨道:“当年咱们师姐妹那是在家里。我不担心你出错,也不担心你受人家的陷害,所以不用处处提点你。现在,我们都生活在别人家里。毕竟大家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你跟我的感情还不如跟一个下人亲近?我并不是护着锦桃,而是怕你为了这点儿小事因小失大。你可知道,你若是生了儿子,娘定然高兴,也能包容你的骄纵;但你若是生了女儿,不能为陈家延续香火,而二少奶奶恰好生了儿子,娘定然偏袒她,也便厌恶你的刁蛮行径。这样,家里的下人也都会向着二少奶奶,眼里就更没了你。但若是二少奶奶生的是女儿你生了儿子,情势自然不同了。”
苏小恨听罢,觉得林楚红言之有理,但也并不畏惧,说道:“大嫂你多虑了。我才刚刚过门,不怕不能为陈家开枝散叶。这胎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
林楚红听罢,蹙了蹙眉,眼睛张望一下四周,见并无杂人,便俯到苏小恨耳边低声道:“你可知道,爹曾经说过,陈家未来的掌门人,就是这家里的长孙?”
苏小恨一惊,低声道:“大嫂怎么知道此事?”
林楚红低声道:“我是偶然从爹娘的对话中偷听到的。你想想,你若是生了男孩,这陈家就是你的了!”
苏小恨一听这话,呆了一呆,瞬间觉得脉搏跳动加快,心跳也急促起来。林楚红继续叹道:“还有一件事我只能跟你说。我倒想生个儿子出来呢,但我们家陪源他身体不行,生不出来。我是干着急没办法。我现在倒羡慕你呢。我就想,即使我不能生,妹妹你生出个儿子来,那就跟我的孩子一样。”
苏小恨两眼亮,抓着林楚红的双手,问道:“大嫂说得是真的?只要是长孙,就能成陈家继承人?”
林楚红嗤笑道:“瞧你那不相信的样子。我那天偷听到,爹连遗嘱都立好了,就等长孙生下来。我为什么骗你?”
苏小恨听罢,眼睛亮直,盯着前方出神。唇角抽搐上扬,想象着金山银山堆在面前。林楚红斜睨着她的神情,心中冷笑,但嘴上却还在添油加醋:“所以,师妹,我还真是羡慕你,说不定一不小心当上了陈家当家人的娘。当然,前提是二少奶奶晚生几天,或者生个女儿出来。但她跟你差不多时间怀上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抢在你前面生。”
苏小恨凝眉不语。林楚红笑道:“瞧这天热的,师妹还是回房歇着吧。我让怀素送你回去。”
苏小恨点了点头,跟林楚红别过。林楚红对快要哭出来的锦桃柔声道:“我屋里有些消肿化淤的药膏,你跟我去涂点儿吧。”
锦桃感激地说道:“多谢大少奶奶。”
林楚红微笑不语,只带着她到了自己房里,取出药膏给锦桃亲自涂在红肿处。锦桃对林楚红的照顾顿感诚惶诚恐,便说道:“大少奶奶对锦桃如此照顾和袒护,锦桃无以为报。今后若有什么需要锦桃做的,只管吩咐一声,锦桃定当效力。”
………【第一百零三章】………
林楚红笑道:“你也不必如此慌张。>;不过,那胭脂,的确是二弟给的吧?”
锦桃的脸红了红,没再说话。
林楚红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男人三妻四妾极为平常。师妹只是个偏房,她管不着二弟跟谁要好。人家二少奶奶还没说什么呢,她倒先管起闲事来。”
锦桃没有言语,不知道林楚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林楚红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封信,塞到锦桃手道:“我还真有事请你帮忙。这是我从师妹那里偷拿到的信,现在想让你帮我放回去。当然,别让师妹瞧见。前几日,娘让我偷偷查查师妹都跟什么人来往,大概还是对她有偏见吧。这信你立即送回去,藏到她屋里的衣橱中。劳烦你了。”
锦桃接过信,点头道:“大少奶奶,您就放心吧,我马上去办。”
锦桃即刻回了陈培清的院子,去了苏小恨房里,见房中无人。问了问打扫的丫鬟,说是苏小恨给陈夫人送东西去了。锦桃暗中窃喜,便将丫鬟支出去,掩上房门,打开衣橱,将信塞进衣橱的底层里。
她完成一切,退出门外,长长吁了一口气。此时,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锦桃一惊,心几乎停止跳动。猛地回头,见是陈培清笑咪咪地站在她身后,便放下心来,嗔怒道:“你吓死我了。”
陈培清笑道:“你做什么亏心事,这样心惊胆战的?”
锦桃啐道:“什么亏心事,我是遇到倒霉事了!早上便被姨奶奶打了一巴掌。”
陈培清一怔,这才注意到锦桃唇角的微微红肿,怒道:“她为什么打你?”
“因为她猜出你送过我碾脂榭的胭脂。”锦桃说道。
“就为了这个?”陈培清说道:“改日我去教训她。”
锦桃说道:“你少管。你教训了她,她肯定都报复到我头上。”
陈培清笑嘻嘻地凑过来,将锦桃拖到屋子背后的小径里,借着浓荫的遮掩,将她压到墙上去,笑道:“我想死你了。”
“德性。你不是去了店里?”锦桃白了他一眼。
“老爷子被梁家喊了去。我在那里也没什么事情,想起你,就回来了。”陈培清笑道。
“你这不上进的!”锦桃笑着用指甲戳了下他的额头。
陈培清则火急火燎地去扯她的衣服和裤子。锦桃见他当真要在这光天化日下做那等事,便着急道:“你放手,被人瞧见!”
陈培清急呼呼地说道:“瞧见什么!这地方是死胡同,千百年没个人进来。”
说着,他将脸埋进锦桃的衣服里去,亲吻磨蹭她的香肌。锦桃咬住下唇,低声叹道:“冤家。”紧接着,也抱住他纠缠开来。两人耳鬓厮磨,躲在这无人处死命纠缠一番,才整理好衣襟,气喘吁吁地坐下来。
“这偏僻的地方,居然有这种野花。”锦桃靠在陈培清肩膀上,指着面前树下的青白色小花。那花朵团团簇簇,随风散出幽暗的香气。
“谁晓得。我从不关心这花那草的。这都是曾伯管的,你若是喜欢,就采点儿放房间里。”陈培清说道。
“但这花叫什么名字?香气有点特别,却又熟悉。”锦桃上前摘了一束,递到陈培清面前。
“不知道,大概就是野花吧。”陈培清顺手接过来:“时候不早了,我得重回店里”
说罢,陈培清起身,跟锦桃道别,随手抓着这把野花回了凤雏楼。此刻陈老爷正在柜台前整理账单,见他进门,脸色立马沉下来:“你又去了哪里?”
陈培清忙笑道:“刚才店里没事,我去附近转了转。”
陈老爷一眼瞧见他手中的花,问道:“那是什么?你拿着束花做什么?”
“这个,”陈培清支吾道:“偶然在街上买的。”
所幸陈老爷并没有追问下去。只因此时,小二进来对陈老爷禀报道:“老爷,商会的人来了。”
陈老爷点了点头,对陈培清说道:ap.“你且在这里照看着店,我去商会会场”
嘱咐完毕,陈老爷叫了辆车,去了商会会馆。推门进到会议厅,却见与会的人早已侯在那里。但很显然,与会的人并不多。商会的小部分成员到场,只有十几个人而已。陈老爷皱了皱眉头,招呼众人坐下,才问道:“此次的商会,只有几位到场吗?”
“陈老爷,您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在今天召集我们大家?”有人问道。
“想来大家都听说了日本人要在苏州城开工场的事。大家对此有什么看法?”陈老爷问道。
“这能有什么看法。日本人说是要跟梁家比刺绣,很显然梁家这次要倒霉了。”有人嗤笑道。
“这是梁家和日本人的事,好像跟我们商会没有关系。”
“陈老爷想让我们怎么办?对付日本人?凭我们几个,哪有可能对付得了。”
陈老爷听着众人议论纷纷,或是幸灾乐祸,或是独善其身漠不关心,顿感心寒。于是他说道:“梁家代表的不光是梁记几十年的纺织产业,更代表了我们民族纺织业和刺绣工艺。如果在比赛上败北,那就是输给了异邦,是让我们颜面扫地的事情。颜面扫地倒也事小,若是被日本人在苏州城占了先机,肆意排挤我们的民族产业,苏州城还有好日子过吗?我们大家还有安宁没有?”
陈老爷一席话,令在场众人不在出声。
半晌后,有人说道:“陈老爷,若是我们帮,能帮到什么地步?又有什么效果?”
“无论是否有用,我们都得试试看,这总好过坐以待毙。”陈老爷沉声道。
大家面面相觑,不再说话。
“陈老爷,若是论财力和威望,在下都比不上在座的众位。此次恐怕帮不上忙了。”有人站起来说道。
陈老爷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走出门。陆续地,有人起身走出去。而最终留在会场里的,加上陈老爷只剩四个人。
陈老爷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三人。一个是安徽来此地做生意的林甫,年近五旬。另两个是弟兄俩,一个好像叫冯司南,三十出头的年纪,个子很高,做茶叶生意。他的弟弟刚过弱冠之年,高大结实,容长脸,剑眉,眉峰很高,眼睛大而圆,十分精神,却总瞪着眼睛皱着眉头,给人十分暴躁的感觉。陈老爷记不清他叫什么名字,但看到他,却想起女婿柳世成来。虽然容貌不同,这年轻人跟柳世成却有十分肖似的神情。
“陈会长,我们留在这里的,都听您的指挥。”那年轻人开口道。
“陈老哥,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当然支持你的决定。但此时需得从长计议。”林甫说道。
“林老伯,这从长计议下来,比赛也就结束了。”年轻人冷哼道。
“司容,不得无礼。”冯司南轻斥道。
“年轻人,凡事不如你想得那么简单。”林甫叹道。
“罢了。各位既然肯留下来,陈某相当感激。现在比赛在即,我原想借助商会的力量支持陈家,阻止日本人的野心。现在却现,居然无人可依仗。”陈老爷叹道:“但靠我们几个人,怕是人微言轻。”
“陈会长,日本人既然会从生意上打击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还击?”冯司容说道:“我们的茶叶,日本人也常来买。某一次,还曾强逼我们低价卖给他们上万吨的上好茶叶。幸好会长从中调和,我们才免去这等损失。他们使这等卑鄙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