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世成不想伤了陈老爷,也不想冲撞了他,于是不能还手,又不想陈青絮挨鞭子,只好将陈青絮护在怀里,躲闪着陈老爷的鞭打。陈夫人见状,急忙上前去拦他们。下人们怕陈夫人受伤,上前拉着陈夫人,不让她靠近陈老爷三人。一时间,众人乱作一团。
璇玑在旁看着,心中着急。她猛地想起琳琅,于是对月儿说道:“快去通知琳琅,她的事被夫人知道了,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琳琅是陈云英的丫鬟,陈云英跟陈青絮亲近,他俩屋里的丫鬟们自然关系也和睦。陈青絮屋里生的事,琳琅一早便已通过其他丫鬟下人们知道。琳琅跟陈青絮虽然算不上亲近,但陈四小姐待她不错。不仅帮她隐瞒堕胎的事,还特意差人送鸡汤补药给她。琳琅是个爱憎分明的女孩子,性子也烈。待月儿来寻她的时候,她早已收拾停当,向前院而去。因为身体未完全恢复,因此她走起路来依旧吃力。月儿在半途遇上她,慌慌张张地告诉琳琅前院生的事。琳琅一听,陈青絮居然为了她而挨打,并且至此替她背黑锅,不禁羞愤难当。月儿扶着她匆匆进了前院儿,见陈老爷依旧将鞭子使劲招呼到柳世成和陈青絮身上。柳世成紧抱着陈青絮,自己背上的衣衫已经破裂出几道长长的口子,鲜血自伤口渗出来,染红衣衫。
“你这不肖女,跟了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怀上来历不明的孩子!我今天要打死你,以正陈家的门风!”陈老爷边打边怒喝道。
柳世成将陈青絮抱在胸前,听了陈老爷的话,恍然明了陈老爷怒火如此炽盛的缘由。原来陈四小姐跟男人私订终身,而那个人始乱终弃,居然要四小姐把孩子打掉。柳世成行伍出身,身上依然保有古时武将的任侠之风,重情重然诺的气度。听到自己往昔救命恩人陈四小姐的“遭遇”,一股不知哪里涌出来的怜惜湮没了他的理智,于是柳世成大声道:“陈老爷,我不是始乱终弃的男人,我定会迎娶四小姐,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
陈老爷一听,以为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于是将手中的鞭子变本加厉地抽向二人。
陈青絮无奈地叫道:“你爷爷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琳琅见状,忙奔到陈老爷面前,跪倒哭道:“老爷,您错怪小姐了。私自买堕胎药的是我,不是四小姐。您要罚,也要罚我呀。”
陈老爷一怔,停下手中的鞭子,俯视着身前的丫鬟。
“琳琅,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陈老爷的脸色顿时极其难看。
琳琅哭道:“老爷,都是我的错,不关四小姐的事。求璇玑买药的是我。”
这下,在场的人,除了陈青絮和陈夫人、璇玑月儿外,其余人都怔住了。
琳琅哭道:“陈老爷,我知道陈家家规甚严,您要打要罚,我都无话可说。只求您别再打四小姐了。”
陈老爷怔在当场,竟然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继续生气。
此时,一直躲在一旁看热闹的陈培清凑了上来,斜睨着琳琅冷笑道:“那你不妨说说,你那打掉的孩子的父亲是谁?你是三弟屋里的丫鬟,那孩子不会是……”
琳琅把心一横,站起身来,对陈培清说道:“孩子不是三少爷的,是我跟其他男人怀的。我知道已铸成大错,本也没脸再呆在陈园。琳琅坏了家规,当以死谢罪!”
说着,琳琅转身,一把推开身后的月儿,拼了命地跑起来。众人尚未自震惊中醒过来,直到琳琅冲到前厅旁的邀雪湖边儿时,柳世成才第一个回过神儿来,喝道:“拦住她!”说着,他也冲了过去。
但因奔跑时身上的伤口刀割般疼痛,使得柳世成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他刚伸出手去抓琳琅,琳琅的身子已经离开地面,直直地落进湖里去。
现在虽近初夏,湖水却依然凉意逼人。柳世成紧跟着跳进湖里,伤口像是被虫蛇啃噬般疼痛刺骨。他动作一滞,深呼吸一口气,挨过令人眩晕的剧痛,才游过去拉渐渐沉下去的琳琅。琳琅却一心求死,想要挣脱柳世成。柳世成只好紧紧抓住她,拼尽力气地游上岸边。
众人纷纷奔过去。璇玑帮着将琳琅拉上岸,陈青絮去拉柳世成的胳膊。
陈老爷瞧着琳琅和柳世成,重重地叹了口气。
早有人拿来薄毯,裹住琳琅。几个人抬着琳琅匆匆离开了。陈青絮一把拉住璇玑,吩咐道:“快找个大夫来!”璇玑点了点头,也匆匆出了门。
陈青絮将下人递过来的毯子围在柳世成身上,又接过月儿递来的绢帕帮柳世成擦脸上的水珠。
“我不打紧,不是姑娘家那么娇贵。”柳世成挥挥手,站起身来。孰料,他这猛地一起身,突觉一阵晕眩,身子歪了歪。陈青絮赶紧扶住他。此时,曾伯匆匆跑上来,帮陈青絮扶住柳世成,说道:“小姐,大夫到之前,我先帮他上点药,处理处理伤口。”
陈青絮点头,跟着曾伯等人去了距离前院最近的陈培清的院子,找了间空房,把柳世成放到床上去。
曾伯为柳世成解开衬衫的扣子,却见陈青絮居然没有回避的意思,于是轻咳道:“四小姐,这里有我就够了,您先去休息会儿。”
陈青絮这才回过神儿来,于是点了点头,出了房门,将门掩上。
………【第十四章】………
陈青絮望着关闭的房门了会儿呆,回想着柳世成拼命护着自己的样子,心像是被锤子轻轻敲过一下,冰冰凉凉又麻的感觉缠绕在心口。她轻轻叹了口气,望着满院春意,蓦地想起这是二哥的院子,不由恼怒起来。
此时的桂树上,挂着几只鸟笼。有画眉鸟在笼中乱叫,叫得陈青絮心烦意乱。于是她走进第二重院落。这一重才有点人气的样子。两个小丫鬟在打扫庭前落花。正屋房门开着,寂静一片,好像无人在家。
“二少奶奶不在屋里吗?”陈青絮问道。
“回小姐,我们少奶奶一早便出门去了。下个月大少爷要回来,老夫人让少奶奶去采买些新的被褥。”小丫鬟恭敬地答道。
陈青絮点了点头,也没有进院子,又折了回来。
陈青絮心想,难怪前院闹成那副样子,也不见二嫂出门瞧一眼。但她又转念一想,即使闹成那样,二嫂出不出现都没什么差别。
这二少奶奶也是富裕人家的女儿,从小受过正统的教育,上过几年私塾,贤良淑德。正为了她这份贤良,陈夫人才定下这门亲事,以期能有个好夫人管教二儿子,让他潜移默化地走上正道。但陈老爷对。ap.这二媳妇略有微词。不是因为夫人挑的这个儿媳不好,而是因为她太好,反而镇不住这个花天酒地的儿子。但如果娶了个泼辣的媳妇,也不太满意,毕竟贤良淑德,遵从长辈,才是好媳妇人选。思量再三,还是订了这亲事。事后果然如陈老爷所料。儿子也就老实了一年半载,又开始出去鬼混。二媳妇本来性情温顺,加上过门这几年,也未生个一男半女,更觉得自己没多少底气,于是性子更顺和,更加不敢干涉丈夫。而陈家大少爷陈培源的夫人年少亡故,陈培源又远去东洋求学,也就没有续弦。陈云英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因他脑子里装满了民族危亡的大道义,整天在外面忙他的“大事”,更枉顾婚嫁。陈云英是陈老爷的妾室杏如所生。杏如因生云英难产而死,是陈夫人将云英抚养长大。虽然陈夫人将他视为己出,但毕竟不是亲生儿子,在疼爱方面,也便有意无意地少了几分。虽然也为他张罗过婚事,但因云英的拒绝,陈夫人也没再坚持过。因此,陈家只有二少奶奶一个媳妇。陈夫人要操持家务,只有仰仗她的帮忙。也为了让她有点事情做,不至于独守空房难过,陈夫人才常交给她诸如采买东西,或是教导丫鬟等事情来做。从此之后,二少奶奶一心帮忙操持家务或者为陈夫人抄经诵卷,不再去管丈夫,任由他胡闹去。
陈青絮无奈地叹了口气,折回客房门口的时候,见曾伯正从屋里出来,掩上房门。
“曾伯,他怎么样了?”陈青絮忙问道。
曾伯皱了皱眉,说道:“小姐,这位军爷看上去不是太妙。我已经给他伤口涂了药,现在他开始烧。我马上去看看大夫到了没有,让大夫来瞧瞧。”
陈青絮点了点头,曾伯这才走了。陈青絮思量半晌,决定进屋里瞧瞧柳世成的伤势。于是她推开门,悄悄走了进去。
柳世成躺在床上,感觉全身像沐浴在火焰里,热辣辣地疼。沉重的倦意压着他,意识渐渐游离起来,似梦似醒。早上一早起床去了临时的校场,陪着一帮兄弟们训练,已经疲累不堪;下午开了一个时辰的车到苏州城,又被陈老爷打了一通,接着跳进水里救人,体力早就不支。能撑到现在,算是奇迹了。
陈青絮坐到床边,俯视着紧闭双眼,眉头依旧紧皱着的柳世成。他古铜色的皮肤透出不自然的红晕来,显然是高烧。于是,陈青絮取了自己的一方锦帕,蘸了面盆里的水,拧干,轻轻覆到柳世成额头上去。
柳世成在半梦半醒中突觉额头微凉。多年征战养成的警惕性即刻苏醒,他猛地张开眼睛,一把抓住伸向自己的手,随即坐了起来。
陈青絮被他吓了一跳,怔怔地盯着他。柳世成盯了陈青絮一会儿,视野渐渐清晰之后,现自己抓住的,是陈青絮,这才放下心来。
“四小姐。”他放开陈青絮的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
陈青絮的目光,落到柳世成裸露着的胸膛上面,不禁一惊。他的胸膛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道伤疤,长短不一,但那些新生成的皮肉都凸在外面,狰狞可怖。
“想必是在带兵打仗时留下的。”陈青絮暗忖道。
柳世成见她盯着自己的胸膛看个不停,哭笑不得之余也有点窘迫。他也经历过各式各样的女子。敢这样大胆盯着男人裸露的胸膛看的,也只有窑子里的姑娘们。但像陈青絮这样的大家闺秀,本是断不可做出这样逾矩的事情的。
“都是我害的你,”陈青絮说道:“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白白挨打。”
“没有什么。这几下算不上挨打。”柳世成微笑道。他边说着,边去拿眼瞄自己的衣服。陈青絮虽然不觉得尴尬,柳世成却觉得有点别扭。但他那衣服已经破碎,曾伯随手带走丢掉了,正准备给他带新的来。于是,柳世成找了半天,居然没有衣服蔽体。
“不知道琳琅如何了。”陈青絮示意柳世成躺好,之后叹道。但这一提,让柳世成回想起方才的混乱。他不禁有点尴尬。刚才他误以为陈四小姐被男人抛弃,情急之下说了那样的承诺。现在真相大白,但自己那些丢脸的话,可是收不回来了。
正当柳世成盯着陈青絮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推开,陈老爷走了进来。
陈老爷刚才觉自己打错人后,觉得过意不去,但也拉不下脸来给柳世成赔不是。而陈培清一直添油加醋煽风点火,让陈老爷更是觉得堵心,不由把陈培清臭骂一通。之后,他先去探望了琳琅,才又转到这里来。路上遇到曾伯去请大夫,于是问了问柳世成的伤势。听说柳世成伤得不轻,陈老爷更觉得过意不去,立刻赶了过来。
陈老爷见陈青絮居然呆在柳世成房里,不禁心中不快,沉下脸来。
………【第十五章】………
陈老爷冲想要起身迎接的柳世成摆了摆手,又瞪了陈青絮一眼,示意她跟着自己出了屋子,才冷哼一声:“柳将军现在怎样?”
陈老爷顿觉无理,冷哼一声,瞪了陈青絮一眼:“我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你也回自己屋里好好待着,别在这里添乱。”
“璇玑!”陈青絮唤道:“你在那儿探头探脑的干吗?”
“四小姐,”璇玑走到她面前,瞥了屋门一眼,低声问道:“老爷在里面吗?”
“不在,有事么?”陈青絮问道。
“还不是为了琳琅,”璇玑叹道:“虽然现在老爷没有追究,但既然琳琅犯了家规,想必老爷多少是要罚她的。我怕老爷一气之下将她赶出陈园。琳琅在老家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她独自出去,也没人依靠。”
陈青絮摇了摇头,失笑道:“得了。你绕这大半圈儿,就是要我求情的。我当然知道。爹娘也不是那样不通情理的人,不会为难琳琅。”
璇玑这才放宽了心,指了指屋里,揶揄道:“小姐,这下可怎么办呢?院里有个柳将军,院外有个矢野流云……”
陈青絮听罢,啐道:“乱嚼什么舌根!”但听璇玑这样一提,反而想起自己要寻矢野流云一事。于是又问道:“有派人去寻矢野流云吗?”
璇玑摇头道:“今天出了这么多事,谁还记得去找他!而且,小姐才见了矢野流云两三次而已,但今天这个,却是拼了命护着小姐的。您干吗非惦记着那个洋人。”
“矢野流云也是你我的救命恩人。”陈青絮说道。
“有人是为了道义而救人,有人为了情意而救人。矢野流云是前者,柳将军是后者。矢野先生那叫侠义,即使遇到的是别人,也会舍命去救。柳将军则不同。看得出来,他只在乎你一个。”璇玑窃笑道。
“喝,就你懂得多,”陈青絮斜睨着她,嗤笑道:“你懂什么,又不曾有过心上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不是对小姐有意,他干吗喊那些‘给小姐一个名分’的话。”璇玑笑道。
陈青絮蓦地想起柳世成的那些话,不由有点难为情,嘴上却喊道:“死丫头,明天找个男人把你嫁出去,省得跟我在这里抬杠!”
璇玑吐了吐舌头,偷偷地笑。此时,曾伯跟大夫出了门。陈青絮忙迎上去询问柳世成的病情,确定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大夫千叮万嘱让柳世成先好好睡上一觉,恢复恢复元气。这下,陈青絮才唤了个下人守在柳世成门外,随时看护他,自己才回自己屋里去休息。
回了屋里,璇玑为陈青絮准备沐浴用的木桶。陈青絮想起院子里有一处“药泉”,即对外伤有一定疗效的特殊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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