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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握住他的双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就如此地握了许久。犯人忽然有一丝惊诧,随即又消无踪迹,只重重点了点头道:“兄弟,保重。”
尤里赫斯终于松开手,舒了一口气,缓缓跟着侍卫走出牢门。他走得如此缓慢,如此勉强,周围的犯人一个个握住栅栏,凝望着他如走上祭坛一般,拖着沉重的脚步。他走过,如同过了千年。乱而轻的脚步声,在阴冷的石牢里嚓嚓地回响,没有一个人说话,连空气似乎都凝定了。乱声之中,男子的脚步如铅,却未留下一丝一毫的声音。
石牢的门缓缓关闭,众人仍然抓在栅栏上,沉默地凝望牢门的方向,久久未去。空空的牢房隔壁,头发蓬乱的犯人目光炯炯,定定望着牢门,手中紧握住一个冰凉的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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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审被安排在一个特殊的地方,全木架构的千林殿。地鬼属极端土性,为防止尤里赫斯与地下的魔物产生召唤,审判庭选择了以千林殿木性来隔绝土性招引。数十名侍卫分列殿内两侧,大殿正中便是木质的审判台,八位星部主在大殿尽头严阵而坐。
审判台右侧,没有光线照射的阴影里,桑琪儿有些木然地坐着,为伤残专制的木椅撑住了她带伤的骨骼。庭审还有一刻时辰就要开始了,审判台仍旧空空如也。大殿的大门里,射进惨白的天光,将那一方审判台照得如燃烧般明亮。她痴痴地看着,脑中一片空白,抬眼望了望那八个木质高座,星部主们的脸上冷若寒铁,毫无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死寂的大殿内,光亮忽然暗了暗。桑琪儿蓦然抬首,那刺眼的天光里,走进一个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身影。她忽觉一阵心悸,整个世界里似乎只剩下那飘忽不定的心跳。
勉强,太勉强了!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无声地,那身影一步一步缓慢地前行,沉重得让人窒息。他的身上触目惊心的深紫色,和梦里的情形惊人地重合在一起,令原本沉默的桑琪儿不由得惊呼出声。周围的侍卫连同八个星部主,冷定的表情终于换做了无比的惊异。
他身上……难道有重伤?
大殿内一股微微的腐臭弥漫开来,除了桑琪儿,所有人都不禁皱了眉。尤里赫斯安静地挪动着,终于移到了审判台,抓住木质的支架,急促地喘息。
提审正寺方欲宣布庭审开始,一个沉重的声音打断了他。
“先等等,他的伤是怎么回事?”徳兹凝眉盯着审判台的尤里赫斯,余光却注意着提审正寺的表情。
提审正寺却是一脸茫然,忙问身边低首而立的副寺,只听副寺低语道:“他自残至此,意欲嫁祸。”
“不可能!你胡说!”桑琪儿霍然站起,厉声一呼,却忽觉腿骨接缝一声微响,一个失力又瘫在椅子上。她知道,腿骨那处接缝又裂开了。
“桑琪儿!不得无礼!”布华琳厉喝,目中冷意尽显。桑琪儿心下一凉,看得出布华琳的警示之意,终于压住情绪,沉默下去。
徳兹微微转过头看了看她,眼中显出一丝疑惑。他并未责备,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正色道:“先开始吧。”
“尤里赫斯叛乱罪庭审,开始。”
简单陈述了事情始末,庭审便进入了问辩阶段。
“待罪人,当时你是否要潜入梦离宫?并欲加害于那伤者?”
男子略低着头,双手紧紧撑住木架,轻声道:“是。”
“当日,你是否攻击了桑琪儿参议,并欲杀人灭口?”
“是。”
“那么,你是否在被发现之后召回了魔物,并承认了罪行?”
“是。”
“你为什么这么做?背后是否有主使?”
“我只是……想除掉……为魔族……出力……没有人……指使我……”
“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所言为真?”
尤里赫斯慢慢抬起头,目中的光芒微弱而游离,却仍坚持着盯住大殿上危坐的第一星部主徳兹:“魔族……不屑……谎言!”最后二字,像是用尽全力,清晰地说了出来。
看着他的目光,正寺不觉浑身一冷,双手微微颤抖着,但多年的工作经验还是让他稳稳地说出了下一句:“下面请证人作证。”
审判台左侧,着了正式参议长袍的拉维将当天的情况又说了一遍。桑琪儿这才知道,不仅第三星部和第六星部,第五星部也早已怀疑内部有奸细。当日,巧之又巧,拉维也正好被狄里斯特派去侦查,两人一见自然认对方为敌,未动言语便出手相向了。不过,拉维身法相当一般,他许久都未发现桑琪儿逃逸之处。在宫殿周围四处察看未果,正当时,宫墙外风声大作,灵气四溢,拉维便硬顶着风翻过墙去。然而,狂风令他无法睁开双眼,待风忽然停止时,他只是远远看见涌动的红光——还有施动召唤术的尤里赫斯。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该看的没有看到,不该看的,统统暴露在视线之内。
桑琪儿心知,下一个就要问到自己了。之前仔细研究过后,她拟出了一些该说的证词,在不提及黑帝国的情况下编出一些谎言。
“证人桑琪儿,下面我要问话,你仔细听好,想好了再回答。”
方才还沉在思索之中,正寺的话让桑琪儿禁不住抖了一抖。稍微镇定了一下心神,她看着正寺点头道:“好的。”
“你当日是否受星部主布华琳之托前往梦离宫查看?”
“是。”
“被拉维追杀,逃出宫外,你如何断定看见的尤里赫斯就是叛徒?”
“我刚到的时候,并未判断出他是叛徒,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会在那里。后来……后来我问他话,他未能对答如流。”
“于是你就说出他是叛徒了?”
“不……我只是表示出怀疑,并未断定,但他当时以为事情败露,便先行动手了,我这才断定的。”
“你形容一下,当时他如何伤了你?”
“他的拳脚高于我,而法术并不甚强,于是趁我开始不备,就……就连连出手,招招狠辣,击断了我数根骨头。”
他明明……明明只会对我微笑……
“后来,我加强防备,以法术迎击,他有了劣势,就迅速召出魔物。”
他明明只想保护我……
“地鬼太过强大,他驱动地鬼,第一招就毫不留情,我就差点没有躲过,第二招我勉强以双手推开才……才得以保命……但双手严重……受伤……”
他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啊!
一句一句,说得痛彻心扉,就像亲手拿着尖刀戳向自己胸口一般。每一字的出口,都带了一分重于一分的颤抖。她终于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凄声而哭。
撑于台上的魔族男子,一言不发,面色冰冷,一眼也未看向掩面的桑琪儿。
他撑在木架上的双手,却扣得越发狠厉,发白的骨节似是要将指尖扣入那木质之中。
“尤里赫斯,桑琪儿参议所言,可否属实?”
男子无声,正寺又高声问道:“可否属实?”
“……属实。”
“好,证据确凿,如果没有异议的话……”
“等等。”
徳兹又生硬地打断了正寺的话,目光深远地看向尤里赫斯,静静道:“我问你,为什么你没有立刻杀了那个伤者?”
那回答的声音轻而恍惚,气若游丝。
“因为……因为……”
突然,审判台上那一抹深紫,如被风吹开的轻纱,缓缓地、无声地萎地。空旷的地面中央,小小的审判台旁,他静静地卧着,如一朵优雅盛放的紫藤花,开在这褐木之上。
“尤里赫斯!”桑琪儿发疯一般冲出去,却重重跌倒在地上。那根腿骨已经完全重新断裂,支撑不起一丝一毫的重量了。她被侍卫牢牢扯住,只能绝望地、拼命地伸手,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哭得惊天泣地,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震撼而起。
忽然,桑琪儿只觉后脑隐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正当时,布华琳和徳兹同时一掠而下。
布华琳急急抱起桑琪儿,不再理会千林殿内几位星部主,转身便走。而徳兹却出乎意料地揽起尤里赫斯,毫不犹豫地输进了灵气。
第三十三章 秘密
“徳兹,你这是……”二星部主雷切很少质疑徳兹的意见,但这一次,不仅多位星部主,连他也不由得疑虑起来。
望见众人的不解,徳兹却没有更多表情,只淡淡道:“疑犯只是因伤昏厥,再加上我的灵气,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他这条命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丢在这里,外头会有谣言的。”
“那,这案子的判决如何?”琉显然还没有适应这种腐臭味道,仍微蹙了眉,不满地瞥了一眼昏迷的尤里赫斯。
“判决自然是按正常法条。”徳兹轻轻放下尤里赫斯,交给两个侍卫,又小声叮嘱了几句,随即起身对提审正寺道:“依律当作何判决?”
正寺还未从刚才的变故中缓过来,听得徳兹的问话,愣了一愣,连忙施礼道:“虽然只有人证没有物证,但疑犯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应当可以定叛乱罪,且危害性极大,按律当处以极刑。”
“极刑……”徳兹眉间紧了紧,捏了捏下颚道,“两天之后处刑吧,给他时间,处理处理在世结下的劫缘。”
众人意会,纷纷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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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以为,幸福终于来到了。那环绕在身边的淡淡的暖意,让我忘却了从前的悲伤。可为什么,一切去得那么理所当然?如果注定悲剧,又何苦给我希望?倒不如,灰暗的,如此一生。
桑琪儿从昏迷中醒来,那一刹,才感到了一种彻底的清醒。任何的期盼和美好的愿景,都是眼前的浮云,只一阵风轻轻一吹,就都散了。曾经以为上天终究会给自己一个偿还,可如今所见,让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前的想法是多么天真。
“你醒了?”布华琳如往常一样淡淡而语,令侍女端来滋补的食物,置在桑琪儿跟前。她略略看了桑琪儿一眼,道:“放心,尤里赫斯没事,徳兹给他输了灵气,就算有大事也变成没事了。”
“哦,那太好了……”桑琪儿坐起身,木然地望着食物,叹了口气。
布华琳皱了皱眉,凝视她道:“桑琪儿,你怎么了?”
桑琪儿并不答话,却莫名道:“殿下,如果……如果真的有一个别的世界,所有人,都是幸福的么?”
布华琳心中有什么东西忽然燃起,一种急切的,想要遏止同样的悲哀再次发生的心情。“桑琪儿,眼睛看着我,听我说。”布华琳皱眉,冷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字道,“希望,是你坚信才会有的,奇迹,是你坚信才可能发生的,在一切都没有结束的时候,我命令你,不许放弃!”
桑琪儿有点惊惶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双手紧攥住被角。
“桑琪儿,我相信尤里赫斯这么做不仅仅是为第三星部开脱,他一定有别的想法。”布华琳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外的天光,静静道,“我们要相信他。”语毕,她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殿下……”
布华琳回头。
“我猜测,找到搜索队被杀的一点证物是一个关键,很有可能,尤里赫斯已经布好了一些关节,心下把这个任务托付给了我们。”桑琪儿转过头望着她,眼中重新有了平日睿智的光芒。
布华琳目光温和下来,笑道:“你能这样想很好,我派出的人已经到达指定地域了。”说完这些,她迅速踏出门,身影消失在明亮的天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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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回廊当间,临着花园,布华琳突然止步,右手间隐隐转动着一股风,对一侧冷冷道:“谁在那鬼鬼祟祟!”只见花园一处假山石后,走出一个人,令布华琳不由得吃了一惊,手中的风也按了下去。出来的人身形高大,眉宇间尽是刚正,一身衣袍规整得一丝不苟,正是第五星部主狄里斯特。
“你来干什么?”
“我?我……不能来吗?”狄里斯特微微昂了头看向别处,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有话快说,我还忙着。你不会是来这行宫参观的吧?”布华琳淡淡瞥了他一眼,两臂不自主地叉在一起。
“我……我就是来问问那个桑琪儿怎么样了。”
“她好得很,承蒙您惦记,还有别的事么?”布华琳毫不客气,送客的意思表现得明明白白。
狄里斯特蓦然低了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沉声道:“她……比我勇敢。”
言毕,他也未告辞,便匆匆转身,向花园那一头走去。
布华琳怔在那里,张了张口,却依旧没有说出那两个字。
等等……
如果当年说了,一切还会是如今这样吗?
算了,那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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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五星部行宫——冀阳宫的路上,狄里斯特一路沉默。脑海中,二十多年前的往事遏制不住地浮现出来。
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将是第五星部的主人。他是那一代唯一的男子,自小便受了众人的期待。家族的理训是“男尊女卑”,他自小便被教导,主事用人不可用女子。他的姐姐妹妹都是温柔的人,在家族对女子的“秀柔”教导之下,有着所有女子该有的“美德”,然而,他却只喜欢和一个第三星部族里的小丫头玩耍。那女孩每年都要来第五星部亲戚家住上几个月。她全然不似自己的姐姐妹妹,高傲、倔强,完全不听自己的命令,一玩起来就免不了剑拔弩张地吵一架。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仍然次次找她玩耍,再次次大吵一架。
每年的同一时间,他都在盼着那女孩来五星部探亲,待到长大了,知事了,他才渐渐明白其中的缘由。然而他更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完全不可能的。
成年那天,家族给他带来一个女子,告诉他这将是他的妻子。那女子如姐姐妹妹一样温柔可人,略低着头,羞涩地对他施了一礼。
他许久无言,只皱了皱眉,缓缓道:“好吧。”
家族里的老人眉开眼笑,当下定了婚礼的日期。然而,就在婚礼那一天,她来了。
家仆在殿里殿外忙活着,笑声、喧闹声四处响起,然而,这屋后一方小园却寂静、冷清得像是孤立在世界之外。她站在花园的假山旁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眼中燃着愤怒,但更多的,却是失望的冷意。
“你为什么这样做!不给我一个理由吗!”女子如从前一样强硬,愤愤道。而他,却只能沉默着,怔然望着她,无言以对。
许久,穿着华丽婚礼服的他低下头,不敢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