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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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分了-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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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六爷呆呆地望着碗中的六安瓜片说:“《红楼梦》中贾母有云:‘皖茶寒苦’,这老太太不喝安徽茶。其实,茶之精、茶之灵、茶之蕴就是苦、寂二字。能苦能寂才能清。这碗茶是清的,可是饮茶之人难清。   

  “国子监本是百衙之中的清要之枢,可是一年之中却卖出数万张监照。人称监照为‘屁股罩子’,捐监之后也就是入学之人,以监生的身份就能和县太爷平揖相见,而且可以不受笞刑之责。如此最高学府、如此文凭,除了太息之外,又何云尔!?好在国子监不是满衙门,与此次分房无涉。不然,谋变更之人非把档房的屋门踏破不可。”   

  王掌柜过来续水,惠三爷示意不必。佟六爷问道:“忙着走吗?”惠三爷苦笑了一下说:“烟袋斜街的宝文斋和老爷子有旧谊,上月我把十幅精心之作裱好后送了过去,刘掌柜收下了。画行的规矩是售出之后,有名气的二八分成。次而退之,三七分成,四六分成,初学之人也就是对半分成。如半年无人问津,则要交占墙费,也就是说画店不能白挂。送过去时刘掌柜要全挂上,我拦住了,表示挂一二幅也就行了,余者放在画架上。过去看看之意是若无人问津,也就不必占墙了。”   

  惠三爷一进宝文斋,刘掌柜就向他拱手道喜:“恭喜!恭喜!您是时转福来,大运到了。”惠三爷愣住了,刘掌柜指着画架说:“您瞧瞧,您的画都让贵人给请走了。这两位贵人可有来头,一位是总理衙门的帮办大臣,大学士文瑞的公子文盛斋,一位是总理衙门章京,密云副都统包正纲的三弟包正道。别小看这包章京,是醇王府的坐上客,进府都不用回一声,就直入九思堂。您来晚了一步,他二位刚走,说是上会贤堂聚聚。   

  “我看您就别在这耽误了,赶紧追过去。要是能说上话,可是机遇。听说小王爷这些日子也常去会贤堂,小王爷为人比老王爷还要随和。您要真是大运来了,说不定也就成了醇王府的宾客。赶紧奔会贤堂吧。”   

  惠三爷出了宝文斋后,放开脚步就直奔了会贤堂。可是一过银锭桥,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放慢了,到了会贤堂大门前,竟然停住了。   

  宋诗有云:“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斯时会贤堂前之景,实胜诗境。碧荷含苞,玉盖田田。澄波倩影,亭亭净植。可谓“濯清涟而不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会贤堂位居京城八大堂之首,临街面湖,十二开间的二层楼房,以金丝楠木饰之,古雅轩敞。中门之上悬金匾“青莲诗社”,系帝师陆润庠所题。二楼中堂亦是金匾,“人境轩”系大学士张百熙所题。步入会贤堂,令人有文哉之感,亦有堂哉之叹。京城名流、王公显贵多聚于此,观湖景、品湖鲜、咏湖诗,以成三湖之游。   

  惠三爷是丹青高手,善于泼墨。深谙入境出境之道,更晓境内境外之别。笔到意不到、意到笔不到是藏韵;形似与神似是义理;入微入奥是哲谛。望着水空的雨燕,水面的野鸭,水中的游鱼,惠三爷进入了他笔下的画境、诗境。画境、诗境是人境的补充,经过补充后就完美了,人总是追求完美,所以才有诗、才有画。   

  学贯中西论四合   

  会贤堂临湖的雅间里,帮办大人和章京大人正在倚窗观景,收入他们眼帘的是倩倩玉荷,依依岸柳,和在湖滨独步的行吟者。这个独步之人正是惠三爷,为了右翼宗学之行,三爷穿戴得颇为得体,有文士风度。在两位大人眼中,这个独步的文士给怡人的湖光水韵平添了几分人文之雅。是人在画中游,画因人而悠。这个独步者是画魂、诗眼,是境中之境。这个独步者几度徘徊之后,止于画境之中,看来,他和人境轩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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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一、盼官房的人急坏了(5)         

  直到堂倌进来上菜,二位大人才从画境之中回到人间。醉翁之意不在酒,文人于酒更是得之于心而寓之于酒。宝文斋中的画与堂外的景已寓为一体,酒壶中的莲花白使话题回到红尘。帮办大人道:“与正纲兄、正谊兄久违了,不知两位兄长近来所欣所务?”   

  章京大人小酌了一口,说:“长兄自任密云副都统后,以治家之心任职,一心为檀营的乡亲们造福,以一言概之就是一个‘诚’字。二兄弃官经商之后,致力于实业救国,以一言括之,就是一个‘忙’字。小弟生性疏懒,也久未到府上请安了,还得盛斋兄向令尊致意。”   

  帮办大人说:“太客气就见外了,请正道兄帮忙选画,是家父之意,寒舍乔迁新居之后,四壁徒然。字画之道,在藏古悬今。古人名作只能收入高阁,供心交之士鉴欣。今人名作,当悬之厅轩,以示世人。陆润庠、张百熙、张之洞、李慈铭、沈家本、张季直、王壬秋诸公所赐的墨宝甚夥,但厢房之中悬之,实有不恭之嫌。所以令小弟到琉璃厂、烟袋斜街选些字画,又知小弟非通晓之人,所以请正道兄同行,以免所选贻笑大方之家。正道兄对于惠园企士之画情有独钟,斯人落墨之处还请赐教。”   

  包章京举杯小酌:“惠园企士之画秀而不媚,逸而不流,实为脱俗之作。落款不是惠园居士而是企士,知斯人系企盼有一画室之寒士。寒士有节,其画多带狷、梗、傲、独之笔。斯人则不然,清而不狷、韵而不梗、岸而不傲、秀而不独,实为心气平和之人、旷达落落之士。故将其画全数收之,悬之于府上。休说是厢房之中,就是斋庭之内也是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帮办大人举杯:“依正道兄所见,惠园企士之前程实不可量也。”包章京举杯一饮而尽,说:“否!观其前程,也就是小名家而已。道、器之间,乃形而上形而下之论。其画虽然不器,终非形而上者。”   

  帮办道:“正道兄所言,非庭轩之士不悟。理气之间,气本为物。但气数、气运之说又令人费解,可否与道、器同论,归之于形而上、形而下?”   

  “否!道、器之论易,理、气之论难。若再引入数与运,更是如入十里雾山,不如避之不游。”   

  二位大人均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任职,均属喝过洋墨水的新派人物,有洞察时势的世界眼光,当然知道时下之艰,时下之危。同治中兴是大清气数尚存,甲午之耻、戊戌之败,大清气数也就可想而知了。若讨论时下的气数、气运,这酒也就喝不下去了。   

  帮办大人出使过欧美,但文蕴、文淀有欠风骚。于洋务之外,对京戏情有独钟,是个名票。于是话题一转,由会贤堂的堂会,说到了恭王府的戏楼:“恭邸后花园中的大戏楼已竣工,其格局、气派均可以说是京城榜首。前天去听堂会,有谭鑫培的恶虎村、杨小楼的四郎探母。名票也全到了,昆贝子、那公爷都登台亮相,昆贝子是群英会中的鲁肃,那公爷是周瑜,这对老生、小生配搭到一块,可真不容易,实乃梨园之盛事。”   

  包章京道:“于西皮、二黄之学,实未至门墙,听说恭邸后花园多仿《红楼梦》中的大观园。于园林之道上可谓融汇贯通皇家花园之流韵,府邸花园之舒雅,私家花园之隽秀。三者合一,实为大匠之手笔。”   

  文帮办道:“正道兄若欲一?#91;,小弟愿引路。恭邸小王爷也是好客之人。酒后即可前往。”包章京又酌了一口说:“酒后前往有不敬之嫌,还是改日吧。”   

  文帮办也酌了一口,说:“也好,就尽江海之量,喝个痛快吧,改日再去逛园子。”于是话题由“戏”转到了“园”。   

  包章京端详着墙上悬挂的工笔园林画,似有所感。说:“醇王府新建的西花园是一所二进的四合院,外以山水围之,系院外有园。庆王爷在府北新建鉴园是四合院园林,乃院内有园。博王府加盖的东路系三进四合院,‘塞马依北风’,老王爷在最大的中院植草,在草坪上搭了一座毡包,以寄托囿于四合院中对大草原的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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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一、盼官房的人急坏了(6)         

  “江南造园,意在造势。岭南造园,妙在借势。京城之中造园,总难离四合院之囿。府上的新居是三路三进的四合院,就是后花园小了些。”   

  文帮办笑了,举杯一饮而尽,说:“我是想多种些树木补救一下,以成园林之雅。无奈家父不允,认为四合院中只宜栽花种草,不宜植树。四面围之,中有树木,岂不是个困字。我戏言道:‘四面围之,中有人,岂不是个囚字,不困、不囚,只能向西人学,不建四合院,盖个法式、德式的洋楼,人居其中,树木环之,无困、囚之虞。中南海中的海宴堂、万牲园中的畅观楼,皆是如此。’   

  “家父不悦,说:‘四合之意是天合、地合、人合、己合。天合万物生、地合万物兴,人合万事平,己合万事顺。盖房不建四合院是背天、违地、离人、悖己。弃四合院是弃道统、国统。’   

  “我只好说:‘朝廷建海宴堂、畅观楼是为了给太后祝寿,太后万寿无疆,大清也就帝祚永延。宫中之行,四方效法,还是咸与维新吧。’家父怒了,喝道:‘入仕之人,岂不知君可臣不可之道。退下!到书房中思过。’”   

  说到此处,文帮办又举杯一饮而尽,长叹道:“还是西皮、二黄,国事、家事,”唱到此处就猛收住了。包章京笑了,说:“唱出来又何妨。”文帮办哈哈大笑:“那我就唱出来,‘国事、家事不思量。国事、家事管他娘。’”   

  唱罢又长叹一声说:“老头子就知道盖房,先是找木匠、瓦匠,现在是忙着找裱糊匠。我最恨裱糊匠,木匠是偷工换料,瓦匠亦然,齐不齐一把泥,用灰遮。裱糊匠最可恨之处是不但自己文过,而且帮助别人饰非。用云宣、锦缎一裱糊,把木匠、瓦匠的丑全给盖了起来。不过三年,灿然华居就变成了风雨陋室。又得重新维修、重新裱糊。西人建房,外用花岗岩,内用大理石,一劳永逸。从所建房屋来看,大清的气数是,”下面的话文帮办又给咽了回去,包章京也没有再让他说出来。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后,又斟满了酒。文帮办已经有些醉意了,啜了一口清醇的莲花白说:“你我都是同文馆出身,你是高才生,我是馆混子。恭亲王保奏下来了,家父不得不让我入学。他不好驳王爷的面子,在满洲八旗中带了这个头。你和正谊学兄是醇亲王保奏下来的,在蒙古八旗中,府上也是首开先河。学成之后你留总署办事,正谊兄督办南洋商务,我周游了列国。虽然走遍了欧美,也就是游历而已。大清的公使馆根本无公可办,西人的交涉多直接找南、北洋大臣和两广总督、湖广总督。和实力派打交道,既务实又实惠,故欧美各国的外交奉行三实主义。归国后我任帮办,其实是不帮不办。庆邸主总署,他能用我吗。   

  “恭邸小王爷大异于老王爷,可不是‘恭忠任事’之侪,和我一样,都是票友。和我相比,他还会治家,没有把老王爷的园子给荒了。不但加盖了大戏楼,还在园子北头加盖了好几所四合院,为的是收风水,认为四合者,福相合、禄相合、寿相合、喜相合。四合归一,就是无忧居士,亦可谓之全人园子大了太散,不收福聚气。住在四合院里才稳妥”。   

  “稳妥”二字引起了包章京的话题,举杯和文帮办相碰,说:“国人最讲‘稳妥’,所求也就是‘稳妥’。其实,‘稳妥’未必‘妥当’。以京中的四合院而言,最古也就是前明所遗。溯而求之,推而论之,四合院之始当在西周。野有井田,居有四合院,势之必然。将来定有考古成果能证吾言不虚。   

  “天子以九州为宅,也就以九州为四合院。筑长城就是修院墙,关起门来过日子。天若假秦始皇之年,他非环中国筑长城不可。历朝历代视长城之内为‘化内’,视长城之外为‘化外’。西方的地理学有‘板块’之说,中国由三大板块所组成:行省系农耕板块,理藩院所辖是游牧板块,海外奉正朔之国与华侨乃海洋板块。三大板块本应一体,可是历代朝廷对海洋板块是‘弃之’,视华侨为自弃王化之人。只有永乐年间,有郑和七下西洋之举,大振中华之雄风,可谓是对海洋板块的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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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一、盼官房的人急坏了(7)         

  “对游牧板块是‘羁縻’,对农耕板块是‘治之’,所治之道是王羁杂之,外儒内法。‘爱民’是虚‘牧民’是实,视子民为牛马。‘羁縻’之术则是分而治之,分而用之。故藏有前藏、后藏,蒙有内蒙、外蒙。以蒙地而言,行政建制上盟、旗各不相统,理藩院鞭长莫及,势如一盘散沙。藏人、蒙人皆中华赤子,‘理藩’二字谬矣。”   

  文帮办听到此处哈哈大笑,说:“正道兄是蒙人,颇不以‘理藩’二字为然。小弟乃满人,但朝廷视山海关外的龙兴之地亦如敝屣。甲午之败,签马关条约,太后明谕‘以根本为重,边陲为轻’。所轻系割让辽东半岛,爱新觉罗氏的祖陵在焉。‘根本’二字不知何指,台湾系行省,割之。海洋板块可弃、游牧板块可弃、农耕板块亦可弃,不可弃者何?”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文帮办又把两杯酒斟满了,举杯酌了一口,说:“天子以九州为宅,这个最大的四合院金瓯已缺,分、乱、拆势所难免。四合之说实难自欺。天合,西人何能以兵相欺;地合,长毛、捻子何能席卷半壁;人合、己合,何有党争?何有民愤?何有家怨?何有己懑?大小四合院都难合,更难关起门来过日子。可是国人仍愿囿于其中、困于其中、囚于其中。”   

  说罢,二人将斟得满满的酒干了。包章京尽酒之后说:“天合、地合、人合、己合确实是治国、治家之道。天合者,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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