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不知所措,突然传来了静街锣的声音,崔玉桂一惊,心想还会有巡街的官?迎上去一看,是顺天府尹赵舒翘摆着全副仪仗,由德胜桥过来了。崔玉桂冲到他的马前,说:“赵大人,太后、皇上要出德胜门,您赶紧……”赵舒翘撩起袍子就奔向了慈禧所坐的骡车。刚要跪下行礼,李连英一把给拉住了,说:“都这时候了,您就别……”慈禧掀开了车帘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听赵舒翘断钉截铁地说:“臣位列军机,当守枢要,兼领顺天府尹,系京城百姓的父母官,绝不弃民逃生。此时巡街是告知全城民众,国家犹在。”
说罢,指挥着随从衙役、巡兵清出了一条通路,两宫车队才驰出了德胜门。拐进冰窑口胡同后,崔玉桂才松了口气,刚停下车来发赏银,就见胡同口外尘土飞扬,一队骑兵沿着德外大街冲进了城门。崔玉桂顾不上这些了,对车把式大声喊道:“奔海淀,快!”
冲进德胜门的马队,是密云副都统包正纲所率领的檀营铁骑。两千多蒙古骑士个个都背着汉阳造的七九骑枪,挎着大砍刀。进城后听见鼓楼方向枪声响成一片,包正纲把令旗一挥,骑士们就冲了上去。
攻破东直门的日军正从鼓楼前向地安门推进,战斗打得异常惨烈。藤牌挡不住后膛步枪射出的子弹,抬枪打过一响后,要从前膛装药、装弹。在日军火力的射击下,藤牌兵血肉横飞,积尸地安门前,可是仍然没有后退半步。檀营的骑兵赶到后,立即扭转了战场上的形势。南北夹击,打得日军落花流水。后门桥上展开了白刃格斗,骑士的马刀、藤牌兵的腰刀,杀得日军抱头逃窜,沿着桥下的水道向东退去。
会师后包正纲才知道,太后和皇上已经出了德胜门。于是立即调转马头追了下去。出了德胜门后,马队一直向北驰向了昌平州。进城后见到了知州,知州大人告知包正纲:“既没有接到两宫莅临的滚单,也没有得到两宫驻跸本州境内的消息。”
此时包正纲心里没底了,他率兵进京并没有接到勤王的诏书,也没有接到兵部的调令。擅离本镇是触犯军法的大罪,如果檀营有失,更是二罪并罚,后果不堪设想。但想到两宫安危关乎国之大局,于是派去探马,四处打听两宫的消息,决定赴行在护驾。
慈禧的车队出德胜门后向西奔了海淀,包正纲的骑兵顺着官道直奔了昌平。“幸狩”的和“护驾”的走了岔道。到了海淀镇,崔玉桂对赶车的大声喊到奔颐和园。车队进了颐和园后,慈禧倒在乐寿堂的御榻上一言不发。崔玉桂清点了一下人数,随行的太监少了大半,苏拉则是一个不剩了。崔玉桂想上前说话,可是又不敢说。这时慈禧突然翻身坐起,说:“走!”崔玉桂赶紧抢上三步奏道:“再往西走可就是乡下了,还是把园子里的护军带上,遇事也能……”
慈禧瞪了他一眼,说:“要是能带护军,我出宫时干嘛不带!”
几辆骡车在酷暑中艰难地向西行驰,进入延庆州的地界后,崔玉桂和李连英私下里合计,老不惊动地方官也不是事。于是决定由崔玉桂先行赶到州城探探虚实。崔玉桂一进延庆城,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街都是义和团,州衙里空空荡荡。这位二总管没敢声张,消消地溜出了城。
几辆骡车绕过了延庆城,向怀来县行进。到了榆林堡还没有进镇子,就见路上有一队人迎了上来。崔玉桂跑上前去一看,是怀来县的县太爷前来接驾。见到了接驾的,崔玉桂一下子就活了,又神气了起来,说:“你先领我到行宫看看,然后再到膳房看看……”
知县回答说:“小县遭到匪劫后又遇到了兵劫,绅民四散。现在城里城外几乎找不到人……”正说着两宫的骡车到了,知县跪地接驾。慈禧、光绪均挥手说,“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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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一、盼官房的人急坏了(27)
在一间唯一没有遭到洗劫的屋子里,两宫正在进膳,所呈系绿豆粥和一碟咸菜丝。慈禧叫知县平身,然后低声说:“能找几个鸡蛋来才好。”知县一愣,然后回奏道:“臣竭力去办。”说着跪安退下。半晌,知县用一个粗盘子托来了五个鸡蛋。慈禧一口气吃了三个,然后叫李连英把剩下的两个给光绪送去。
榆林堡距县城有三十多里,当晚,两宫驻跸县衙之中。知县跪奏:“微臣的妻子早已亡故,妹夫携妻随臣宦游在此,所呈的衣服系臣妹之物。太后不嫌粗糙,权当换洗之用。”
慈禧长叹了一声:“平身。我离宫后经宛平县、昌平州、延庆州,只有你这怀来县前来接驾,你是兵、匪两劫余生,不忘尽职,真不容易呀!大清的地方官要是都能像你……”知县跪奏道:“臣科举出身,读圣贤书, 幼立报国之志。时局板荡,守土尽职,虽九死也是分内之事……”慈禧听着不断地点头,说:“你累了一天,也早点歇息吧!”
知县跪安退下来后刚要离去,就被崔玉桂给叫住了:“回来!你长了几个脑袋?会不会当差?七品小官这么不知道好歹……”崔玉桂的嗓门大,慈禧在窗内听得清清楚楚,指着门外对身边的宫女说:“去把他给我叫进来!”崔玉桂进屋后,慈禧指着这位二总管的脑门低声骂道:“你才是不知道好歹,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这条小命就在他这七品县官的手中。我一个劲地给他灌蜜汁动之以情,你去给我得罪人,真是气死我了。以后和地方官打交道的事你不用管,由小李子办。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记住没有!”
崔玉桂“嗻!”了一声,就退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慈禧就传话起程。李连英上前奏道:“这两天太热,是不是先歇歇?”慈禧小声说:“你怎么也这么不知道好歹,歇什么?这里没兵、没粮,咱们到了的消息又传了出去,在这歇歇,把谁等来还不知道,趁着早凉,赶紧走。”
久旱不雨,热风灼人。时值正午,烈日当头,走得人困马乏。这时路边出现了一棵大槐树,崔玉桂命车把式停车,让太后下来喝口水,休息休息。一个宫女从水囊中倒出一杯白水跪在地上,双手呈上。慈禧接过来一饮而尽,说:“不是早定下来了吗,出宫后一切礼数全免。”
宫女站了起来,退了下去。光绪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站在一边的李连英解下了腰间的水壶,打开壶盖后双手递了过去。光绪接了过来,喝了几口,把水壶还给了李连英。
车队刚要起程,就见后面尘土飞场,一队骑兵飞驰而来。崔玉桂迎上去一看,门旗上斗大的檀字已是清清楚楚。于是回过头来高声喊道:“檀营的兵来了。”慈禧先是一愣,但立刻又平静了下来;光绪眼中露出了希望的光,但很快也平静了下来。
马队距大槐树一箭之地停下,包正纲跳下马来大步赶到两宫面前跪倒在地,口呼:“臣来迟,让太后、皇上遭此罪。”
慈禧站了起来说:“不是在宫中,免礼。以后也不要在路上讲什么礼序。”说着又向前走了一步说:“你来了,就是大清的气数还长着呢。当年拿肃顺你立了大功,这次你立的可是救驾之功。见到了你,我就放心了。路途之中也无法传谕,”说到这慈禧转过身对光绪说:“就让包正纲当护军统领兼管侍卫处吧,这是我早就有的心思了。”光绪答道:“儿臣就宣召军机处,火速办理。”慈禧叹了口气说:“你就别说傻话了,这是什么地界,你就发个口谕吧。”
光绪转身面向包正纲,包正纲一下子扑到光绪脚下放声痛哭,口呼:“皇上呀!大清是什么气运,英法联军打进北京,文宗皇帝幸热河。时下又遭此大劫,皇上和太后打算幸何地?”对于包正纲的问,光绪不知所答,停了一会儿说:“国破山河在。”
慈禧把话接了过去说:“先奔山西吧。你带来了多少兵?”包正纲回奏道:“檀营的马队全来了,有两千多号人,都是新枪新械。”
慈禧说:“那就好,马队走得快,你好好安排一下。”包正纲回奏:“太后放心,我已备下了骡轿,稍后即到,请太后和皇上再多休息一会,这骡轿是昌平贯市李家进献的,李家听说臣要赴行在护驾,就赶制了两乘骡轿,黄布为幔,尚符礼仪。李家是镖户,路熟,追赶圣驾,就是李家派伙计杨进才引的路。这个人还最会拉骡子,让轿子走得又平又稳。”
◇欢◇迎◇访◇问◇。◇
第28节:一、盼官房的人急坏了(28)
慈禧坐上黄幔骡轿后,觉得不但又平又稳,而且十分舒适。在黄布帘子中一坐,顿觉又有了几分太后之尊。下轿休息时一高兴,就封了拉骡子的杨进才为引路侯。杨进才跪地谢恩,爬起来后说:“下一站是三合镇,有家安顺客栈,能住百十号人。”包正纲立即派飞骑先行,安排两宫驻跸。
进了安顺客栈后,慈禧一照镜子,真是吓了一跳。别说太后之尊了,哪还有点人形。宫女们见此可慌了架子,忙着伺候老佛爷沐浴更衣。诸事毕后慈禧传崔玉桂。这位二管家一进屋,就示意宫女们退出,然后小声回奏:“包正纲给皇上派了八个御前侍卫,都是蒙古鞑子,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皇上的衣、食、住、行他们全包了,把事情倒过来办。本应是太监传侍卫,现在倒好,侍卫传太监……”
慈禧听了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地说:“一切都由着包正纲,听他安排。这时候你可别犯傻。”
第二天一早,慈禧宣布在三合镇休整三天。让光绪用随身玉玺,传山西巡抚毓贤准备接驾。三天后,大队登程向太原进发。走到沙头堡,见路前尘土飞扬,包正纲急令轻骑兵迎上去。不一会儿得到回报:“甘肃布政使岑春煊率兵三千进京勤王,得知两宫已离京,于是赶来护驾。”慈禧得知后喜笑颜开,立即传岑春煊入见。
步兵显然不能和骑兵同行,况且岑部在酷暑中已长途跋涉了两个多月,士兵异常乏困,只能暂且就地休整。慈禧面谕岑春煊留下步兵殿后,率属下一百名骑兵随两宫西行。
到达双旗镇后,崔玉桂在进膳时小声报告慈禧说:“岑春煊的父亲岑毓英和李总管是把兄弟,岑春煊见了李总管时大叔叫得亲极了。岑春煊和包正纲好像也是老熟人,见面时互称为岑苗子、包鞑子,晚上老一块喝酒。喝酒时李总管总派人送几个菜过去。苗子和鞑子现在喝得正起劲。”
慈禧听了后点点头:“越是这时候你越得多个心眼,睡觉时都得睁着半个眼睛。”
确如崔玉桂所言,包正纲和岑春煊在镇外关岳庙的配殿里喝得正起劲。包正纲说:“我们檀营自家酿的烧酒,口重、味厚、喝了不上头。”岑春煊接茬说:“我们西林的米酒喝着醇、厚、清、香,比进贡的桂林三花酒都强。”
包正纲听了不服气:“蛮子酒性柔,喝着不过瘾。”岑春煊哈哈大笑:“你们鞑子也没有什么拿得出的名酒。”
包正纲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半斤板城老烧锅准把你喝趴下。”
岑春煊给自己满了一杯:“我喝一斤要是趴下了,这辈子不再喝酒,就怕你拿不出这样的好酒来。”包正纲也给自己满了一杯:“是条汉子说话就算数,回京后我准用半斤好酒把你灌趴下。”
岑春煊有点喝高了,举着杯子大声说:“你哪是条汉子呀,你明明是条鞑子。”
“那你是条什么?”“我是条什么?你还不知道。我是条苗子。”说罢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包正纲把两杯酒都给满上了说:“什么鞑子、苗子、蛮子、汉子、回子,都是一家子。小时候我爷爷就教我背过《魏书·序纪》,我背给你听听。黄帝有子二十五人,或内列诸华,或外分荒服……”“别背了,我听明白了。黄帝轩辕氏的二十五个儿子,分封到了全国各地。因地而俗 ,诸华就是内地的汉人。荒服是北边的鞑子、南边的苗子,就是你我。说了半天,汉子、鞑子、回子……同源、同祖、同宗。真想不到,你这鞑子还会文绉绉地背书,不容易。现在岑苗子和包鞑子是一朝为官,一殿称臣,一个炕上睡觉,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壶里喝酒,就差,”“就差什么?”两人哈哈大笑。
岑春煊说:“就差一个庙里烧香了。”言罢,二人举杯一饮而尽。包正纲又斟满了杯,说:“待会咱俩还真得上殿烧炷香,关老爷、岳老爷是太祖、太宗定下的武圣人,大清建的关岳庙比孔庙多得多。”
岑春煊接茬说:“太祖、太宗有气概,天子以四海为家,以九州为宅,以生民为赤子。雍正爷说得更好,朕不知有满汉之分,唯知有忠奸之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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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一、盼官房的人急坏了(29)
包正纲把杯中的酒干了,说:“奸就是二毛子、假洋鬼子。汉人当二毛子是汉奸,满人当二毛子就是满奸。什么鞑子、汉子、苗子、回子、蛮子,全是中国的好男人,五子拧成了一股绳,还怕什么八国联军?”
包正纲和岑春煊醉熏熏地走进了关圣殿,上香盟誓:“包鞑子和岑苗子在武圣人面前盟誓,愿结为异姓兄弟,永卫中华。”
包、岑二人刚刚睡着,慈禧已接到了他们结义的报告,皱了皱眉头对崔玉桂说:“爱喝酒就好办,你想办法多弄点好酒,引着他俩天天喝。”
清晨,岑春煊接到殿后甘军的飞禀:“武卫军骑兵管带张勋,奉荣禄之命率一营马队赶到。”岑春煊立即奏禀两宫,慈禧一听喜出望外。传旨张勋所部随驾赴太原,张勋见到崔玉桂后,取出一个药丸,神密庄严地说:“荣大人再三叮嘱,这丸药我一定要亲手交给您,您一定要亲呈太后。”崔玉桂点头说:“知道。”
慈禧打开药丸后,取出一封密信。看罢脸色变得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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