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萱咧嘴一笑,随即却又有些失落,“大家都这么说。惟独表哥说我劳民伤财,纯属浪费。”
沈棠听她提及容觉,正到了她此行的来意,不由便笑着问道,“你表哥今日不在府里?”
金玉萱撇了撇嘴,“在倒是在的,不过他这几日有客,这倒也好,省得老是来我这边挑三拣四,说这说那的。”
沈棠轻挑眉头,“哦?我记得阿觉一向是个温存体贴的男子,只见他盈盈对人笑语,却从来不曾听说国他还会挑三拣四,说这说那。”
金玉萱忙撅着嘴道,“棠姐姐你不知道,表哥他对旁的人倒还好,就是不知道看不惯我还是怎么的,每次碰见我,都非要挑出我身上的一个毛病不成。说我浪费也不是第一次,说我长得普通也就算了,最可恶的是他竟然还说我……还说我平……”
她说到后头,脸色已然羞得通红。
沈棠却心中一紧,容觉这分明是在行诱惑之招,金玉萱心性单纯,又被家人呵护得太好,平素所遇俱是夸赞与顺从,但容觉反其道而行之,却将这丫头的心思都吸引了过去。
从一开始的生气赌气不服气,到去揣测对方所想,慢慢地就将对方挂在了心上,若是再偶尔说些暧昧之语,未经世事的金玉萱,又岂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她随即想到,保国公府累世积攒下来的家业丰厚,金玉萱虽然是女儿,但在金家却地位非常,父亲将来袭爵,母亲出自大家,老夫人的那份家当曾明言过都要给了她的,若是娶了她,地位自然不同,还能得好大一注财富。
而容家却是表面风光,内里早就掏空了,虽然强踞一方,但却始终伤于爵位,算不得勋贵,也无法融入真正的贵族圈中。
这样一想,容觉所图,不难猜测。
容觉的刻意算计,让沈棠心中有些鄙夷,同时又生出一些不舒服的感觉来。
若是他真心想求娶金玉萱,那么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就该亲自去向金太夫人请婚,虽然门第差了一些,但凭着这层亲缘,重情义的金家人多半还是会允的。
而他如今是打着让金玉萱对他不可自拔的目的,让金家无可奈何之下,上赶着将金玉萱嫁给他,如此,他反倒得了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名声,金家想必会陪送更多的银子。
沈棠想了想,轻轻笑着问道,“你可知阿觉待的是什么客?”
金玉萱不知道这短短时间,沈棠心中已经闪过那许多想法,她依旧一脸纯真,一边回答着,一边却有些淡淡的失落,“好像是云州来的朋友,初来京城,无处落脚,便在府里借住几日,等找着了宅子,便再搬走。”
沈棠心中更疑,她是知道容氏在京城是有落脚点的,容觉完全可以将这什么朋友送去容氏的据点,而不是带回客居的保国公府。
她想了想,便道,“我也好久不曾见过阿觉了,若是玉萱方便的话,可否替我派人递个消息给他,请他来此一见。”
金玉萱先是点头,后来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摇起了头来,她兴奋地拉着沈棠的手,“何必请人邀他,他的院子就在左近,还不如我们不请自去呢。”
沈棠虽觉不妥,但却对那个借住之人的身份甚是好奇,但若是请容觉过来,却一定不能见到那人,因此便也不反驳,由着金玉萱胡闹。
容觉果然住得不远,看那院子的大小,看得出来金太夫人对他很是重视,但容觉却将这一片爱重之心辱没,反而算计起了金太夫人如眼珠一般疼爱的金玉萱。
院门并没有合上,只不过伸手一推,便就进了去,但刚进院中,便有侍女将她们拦住,“原来是大小姐,还容奴婢去给大公子禀告一声。”
金玉萱脸色微红,并不理会她们阻拦,径直往前走去,反倒形成了一种勇往无前的气势,另那几个侍女一时愣了住。
沈棠见她们服色,便知道是云州来的容氏家婢,她笑着对她们说道,“你们大公子客居保国公府,金大小姐又是他嫡亲的表妹,若是连她都拦,不怕你们大公子斥责吗?”
侍女脸色有些犹疑,似乎是在猜测沈棠的身份,但却不再相拦,任由她从容而去。
容觉似乎是听到了动静,迎在了门口,见是金玉萱,先是一愣,等看到了沈棠的身影,又是一惊,但他神色转变极快,只不过是片刻之后,便又恢复了沈棠所熟悉的温文尔雅。
他笑着说道,“棠儿是来看表妹的,还是来看我的?”
沈棠浅浅一笑,“是来看玉萱的,听说你在府里,便又来瞧瞧你。怎么,阿觉如今变得金贵起了,是我瞧不得的?”
容觉呵呵地笑了起来,将她二人迎进了正厅。
桌上的茶碗留了两盏,尚有微微的热气,那云州来客自然是避了起来。
沈棠笑意盈盈地与容觉叙话,金玉萱似乎还是有些胆怯,并不敢像对着沈棠那样表情生动,滔滔不绝,但却还是能偶尔在谈话的缝隙插一两句嘴的,比之对侍女仆从的不自在要好上许多。
也不知聊了多久,将陈年旧事都拿出来絮叨了一遍,正当聊得酣畅之时,沈棠忽然说道,“好久不曾见阿觉,不知不觉竟说了那么多。听玉萱妹妹说,阿觉这里有客,不会耽搁了你们吧?”
容觉的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尴尬,但他掩饰地很好,至少金玉萱看不出来他曾尴尬过,他笑着说道,“是云州的好友,来京城科考的,还未找到宅子,本来是要住客栈的,但我多日不曾见他,有好些话想问问他,便拉他与我一起住。”
话音刚落,便从内屋传出一个低缓的声音来,“阿觉,既然主人问起,我便该出来拜见。”
第一百八十四章 像谁
沈棠抬眼望去,却见从内屋徐徐走出来一个白衣男子,黑发如墨,眉目似画,红唇胜血,说不出来的婀娜风流,却偏偏身姿如松,步履坚实,眼神里还偶尔流转着几丝俯瞰苍生的清傲。
这张脸,有些熟悉,似乎曾在哪里见过一般。
沈棠竭力在脑中搜寻,却不料那男子轻启朱唇,柔声说道,“在下花满,给两位小姐见礼。”
花满……他竟是花满,聚雅集的花魁花满!沈棠心中大震,但脸上却丝毫不敢露出分毫,她嘴角一弯,笑着说道,“原来是花公子,小女姓沈,这位才是保国公府的金大小姐。”
金玉萱轻轻颔首示了意,便将头撇到了一边,倒不是她高傲,实在是脸皮太薄,一见到陌生男子就浑身不自在。
沈棠见容觉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但眼中却似有不安,心中一动,便笑着说道,“我幼时曾去过云州,记得那里有一家花记酒楼,里头做的马蹄糕最得我心。阿觉,这位花公子,是不是云州花家的人?”
聚雅集是个隐秘的所在,行的又是特殊的交易,京中知晓之人并不多,而自己虽然在沈家独具地位,但终究是个女子,便是知道了聚雅集这个地方,又未必能知道花满这个名字,容觉不想自己认出花满的身份来,自己便就当作一无所知得好。
果然,容觉的神情略有些放松,他细细地打量着沈棠的神色,见她确实没有异样,这才笑着回道,“棠儿好眼力,花满确实是出自花家。”
花满闻言眉头微挑,但嘴角的笑容却始终不曾落下,他状似了然地点头说道,“啊,原来是沈大小姐,幸会幸会,阿觉他时常说起你呢!”
容觉忙对着沈棠解释道,“在云州的时候,我最快乐的日子便是你和榕儿来看我,所以时常对花满提及那时。”
沈棠并不以为意,笑着问道,“说来我也好久不曾去过云州了,容伯父也有三四年不曾见过,不知道最近容伯父可还安好?”
容觉笑笑说,“父亲与素日一般,不过就是为了族人奔走,处理些族中事务罢了,他上回来信中,可还问起了你,听说你订下了亲事,他还好生欢喜了一阵,说方叔叔若是地下有知,也必然会为你得了好归宿而倍感欣慰的。”
沈棠双目微凝,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轻抿了下嘴唇,柔声说道,“若是阿觉也早日将亲事订下来,容伯父定会更欢喜的。”
她转头看了看时辰,见已经到了晌午,便扯了扯金玉萱的衣袖,笑着说道,“本来该多陪你玩一会的,但我忽然记起郡主还有事让我去办,所以……”
金玉萱微微撅起嘴来,“才刚来,又要走。”
沈棠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旁的倒还罢了,但郡主交待的是件急事,等改日我再来看你,或者你若是得了闲,也可来侯府看我,横竖咱们两家住得又不远,也不过是半个多时辰的事。”
金玉萱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也好。”
容觉在沈棠面前倒甚是老实,不敢有所动作,怕被她看穿,他笑着对金玉萱说道,“表妹不急,等改日我和你一块去侯府叨扰棠儿去。”
沈棠笑着道了辞,又请了金玉萱向金太夫人告罪,然后便带着碧笙匆忙离开了保国公府。
她一路沉默不语,碧笙便有些迟疑地问道,“小姐可是在想世子爷?”
沈棠微愣,自从瑞王回京之后,赵誉便没了踪影,便是订亲那样的大事,都不曾来找过自己,与从前的紧贴追大相迳庭。大周朝倒确实是有未婚男女最好不要见面的习俗,但赵誉又岂是遵行习俗之人?
她曾揣度他可能是又陷入了什么麻烦,可严知近来却常常与碧笙约会,虽然自他口中探不出什么来,若是问得急了,也不过就是请沈棠放心,世子爷平安得很,只是最近事务繁忙,王妃又看管得严厉,因此没有溜出来大机会。
严知既然这样说,至少证明赵誉并没有又去做危险的傻事,不然严知也不会那么清闲,三不五时还能到侯府来爬个树。
沈棠想着便摇了摇头,自己对赵誉的了解颇深,他不出现,定然有他不出现的理由,但绝不会是得到了手就不再重视的缘故。
她低声说道,“我在想那个花满。”
碧笙细细地念着这名字,忽然惊诧地问道,“是聚雅集的那个花魁?他们……是一个人?”
沈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应该是,但我不曾见过花满,所以不能肯定是。”
容觉既然有和花满的传闻,那么花满在容觉的屋子出现就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另沈棠奇怪的,是花满这个人。
他长得纤弱窈窕,那张脸也有说不出的妩媚风情,若果真是聚雅集的那个花满,那无疑是有着做花魁的条件和本事,只是他通身上下的气质,却一点也没有服侍人的卑躬屈膝,倒像是自小就锦衣玉食,将芸芸众生踩在脚下的那种。
可若是好人家的儿郎,谁又愿意去做这服侍男人的生意,为世人所不齿?
最让沈棠不解的是,花满的那张脸,总觉得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她不由问碧笙,“方才那位花满,你也见着了,你有没有觉得他像什么人?”
碧笙低头想了想,忽然说道,“方才我立得远,看不太真切,但细细地想,花满的身形面貌,倒有几分像从前的贤贵王。”
沈棠闻言静默良久,脸色有着从未有过的凝重,“你这般一说,他确实很像赵熹,也很像……先皇。”
先皇所出的几子,当今和威王都酷似太后,面貌身材多承袭的是沈家的基因,罗贵妃所出的五皇子也更像乃母一些,倒惟独是被先皇厌弃的赵熹,容貌上更像他一些。
碧笙大惊,“小姐是说,这个花满,难不成还是先皇的子嗣?”
沈棠摇了摇头,“不是先皇,是恒王。”
她还记得曾经追查过赵熹的身世,得到了先皇厌恶赵熹不过是因为受了罗贵妃的挑拨,从而怀疑赵熹是恒王的子嗣,她当时不解,因为赵熹长得与先皇甚像,是先皇子嗣中最像他的一个。
后来荣福却说,因为先皇类父,瑞王类母,所以这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长得并不想像,反倒是恒王,与先皇眉目相似,也正因为长得那样相像,但无论能力才华,恒王却都处处压着先皇一头,这才使得先皇对恒王那般忌惮。
碧笙张开小口,轻“啊”一声,“我记得舅老爷曾说过,当年恒王谋逆,被当场斩杀,先皇当夜便赐死了恒王府大小三百多口,从上到下,一个不留,一夜彻底被灭了门。这花满的年纪看起来有十五六岁,若他是恒王之子,难道是那夜虎口逃生的小王爷?”
沈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也只是胡乱猜测罢了,作不得准。也许只是人有相似罢了。”
九月初一,威王和莫伊汐大婚,在皇上的执意安排下,声势浩大,堪比从前赵熹大婚的场面,以示皇上对胞弟的恩宠。
还不止如此,新修的威王府是从前廉王府的原址,乃是先皇登基之前的所在,皇上将之整修得富丽堂皇,赐给威王,这份隆宠,已经到了让威王不安的地步。
他连夜乔装跑来安远侯府,要向沈榕讨个主意,在西疆那吃苦受累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那半年,威王和沈榕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过命的交情,因此他一有难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沈榕。
沈榕思来想去,还是请他放心,“珉哥身上没有实职,手中亦无兵权,西疆的功劳也尽数都分给了镇西军,皇上对你,实不该有所忌惮。更何况,皇上春秋正鼎,而后宫刘贵妃也已经怀上了龙嗣,珉哥的身份不再微妙。所以,皇上对珉哥的恩宠,虽然有些过于沉重,但珉哥大可坦然地收下。”
威王想明白后,不由笑着说道,“榕弟说得很是,我不如坦然接受皇兄的隆恩,从此做一个富贵王爷罢!”
沈棠得知此事,很是感慨了一番,自去了西疆历练了这半年,沈榕的变化惊人,他的想法更成熟了,对朝局有着独特的见解,她开始相信,他终于长成为一个优秀的男子,能够独当一面,替他未来的家人遮风挡雨,带领沈氏屹立于大周。
威王大婚过后不久,便显示出赵氏皇族的专情来,一心一意宠着莫王妃,因为莫王妃喜欢花艺,便令人将后花园好好的一座院子铲了,盖了一座硕大无比的花房,植入了各种珍稀花种;又因为莫王妃爱古玩,便将大笔金钱拿去购置稀罕的宝贝,前朝的屏风插座,百年前的花瓶玉盘,都是威王喜爱购入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