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救人
西域的伶馆并不是青楼,若真论起来,倒与戏班有些类似,都是承接达官贵人府上的喜庆生意,负责在筵席之时歌舞助兴,舞姬只是艺者,并不 卖 身。
当然跳得出色或者长得标致的舞姬被贵人看中当场收了作妾的,也常有发生,只要价钱合宜,馆主和舞姬本人也多乐意,因此伶馆之中,时常会有空缺之位,馆主对主动上门来的舞者便也格外客气。
馆主眼中放出光亮来,热情而又客气地说道,“几位上门来依附,我们伶馆自然 欢迎之至的,不瞒你们说,我们连日都有宴会,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只不过,不知道几位是打哪里来,从前 哪个伶馆的,都会跳什么舞?”
赵誉在严知的巧手之下,变成了艳丽佳人,他捏着嗓音说道,“我们姐妹四人从前都 在玳瑁城讨生活的,私馆虽小,生活却还不错,谁料到去年馆主得了急病去了,新来的馆主颇为严苛,对我们姐妹打骂不说,还逼着我们……逼着我们去接客。”
他作势抹了抹眼泪,然后继续说道,“我们虽是舞姬,却也有自己的气节,实在捱不过去,又听闻馆主您的恩义,这才商议好了要来投奔您,还望馆主看在我们身世可怜的份上收留!”
馆主听了心中暗喜,像这样从原馆跑出来的,都 没有回头路的,一旦收留了他们,必然 死心塌地在伶馆呆下去的,况且,她此刻也的确缺少人手,因此自动送上门来有过经验的舞姬总要比还未培养出师的那些好用。
她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玳瑁城的人,怪不得说话带着口音,西域语不太流利,不过无妨,咱们的工作无须开口,只要舞得漂亮就成。若 方便,还请几位随意表演一下舞技,也好让领舞给你们安排位置。”
赵誉与严知有过经验,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上回曾习过的舞跳了一遍。
虽然动作略显生硬,但却分毫未错,倒让馆主有些惊诧,但馆主随即想到,自己这伶馆早就享誉西域,这些动作也不 什么秘密,让偏远小城中的舞姬学了去,也不算稀奇,便笑着说道,“那这两位呢?”
沈棠与碧笙对视一眼,便学着方才赵誉他们的动作,依葫芦画瓢起来,这两人博闻强记的本事都很强,西域的舞蹈虽然节奏强烈,但动作到底还是简单了一些,对于她们二人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难题。
又加上本就是纤弱的女儿身,举手投足之间,跳出了赵誉严知永远无法表现的娇媚来,一时让馆主赞叹不已。
馆主满意地说道,“你们能跳我们的舞,真是太好了,只要稍加练习,能融入团队,明日丞相府的夜宴,咱们一定能再打开更广的声名来的。”
沈棠闻言有些惊诧,但惊诧之后却 无边狂喜,老天真是太优待他们了,都城难入丞相府更不是随意可闯之处,如今却是 遇到这天大的好事,将这两道难题一并都解了。
她向因为扮了女装仍自在扭捏的赵誉和严知眨了眨眼,见他们也在惊和喜之间徘徊,不由低声笑了出来。
馆主将他们引荐给了领舞,粗略地介绍了下,又看着沈棠等四人与众舞姬排演了一番,见果真天衣无缝,这才放下心来,满意地离去。
到了第二日,四人混在舞姬队列中十分顺利地便就通过了都城的安防,前往丞相府进发,沿路之上不时有看到花满的人马在严密搜捕,但却无一人能够发现他们其实近在咫尺。
等进了丞相府,沈棠低声问道,“咱们是现在就去找丞相吗?”
赵誉摇了摇头,“我看这里防范严密,咱们就这样私闯,既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又不知道他们的关卡,连丞相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很容易就会被擒住。到时候若是侍卫愿意替我们通报一声,倒还罢了,若是他们直接将我们丢入大牢,恐怕……咱们是私入西域国界,说起来,能以奸细罪论处。”
他想了想说道,“夜宴之时,丞相总会到场,到时再作计议吧!”
沈棠颇觉有理,便点了点头,“也好,若 没有能靠近丞相的机会,咱们大可将事情闹大,丞相多疑,定会派人将我们留下问清事情真相,到时候我们便能面见女王,一陈实情了!”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馆主厉声喝斥道,“这里是丞相府,不得喧哗,若是冲撞了贵人,可不是我们能够吃罪得起的!”
沈棠不敢再说,立刻乖乖噤声,立在了舞姬队伍之中,听完了馆主的训导,搭完了舞台背景,很快夜色便入暮了。
据说今夜这筵宴请的都 西域朝中身居要职的重要官员,但沈棠对西域朝官一点也不熟悉,哪里知道哪个 可靠的,哪个又 恒王的人?
因此她不敢轻忽,左顾右盼,就等着丞相能够早一些到来,她也好认准了目标,寻准机会便上前请见。可她左顾右盼了良久,歌舞已上,筵席已开,主位上的丞相却始终都不曾露面。
这时,一个亲随打扮的中年人脸色焦虑地到了宴厅之上,高声说道,“小公子突然得了急病,口吐白沫,药石罔医,丞相大人哀伤不已,不能来招待众位大人了,扫了众位大人的兴致还请见谅!”
在众人的惋惜声惊叹声中,那人摇了摇头,一脸哀愁地离去了,好端端的宴席,主家发生了不幸,客人自然再也无法呆下去了,因此不过片刻,宴厅之上便空了一半,众人皆都朝外走去。
沈棠大惊,若 错失了这次机会,再要有机会见到丞相那可是难上加难了,她来不及思考,不由小跑几步,追上了那亲随,“大人,我会治小公子的那病。”
赵誉等人见状,怕她有事,立刻赶了过去,就连馆主也怕她做出什么有累伶馆名声的事来,紧张地追到了跟前。
沈棠说的是怪腔怪调的南疆话,但显然那亲随是听懂了,他有些怀疑地将沈棠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依旧是不敢置信的,他的语气带着疑问,显然还带着些嘲讽和不屑地问道,“你会治病?”
西域国中,医师是一个十分崇高的职业,入行的门槛很高,许多医师都是轻易不肯收徒的,但相反的,舞姬地位很低。因此这亲随根本就不相信,一个舞姬竟然说能治病,并且能治的是医师都已经回了头的疑难杂症。
他恐吓着说道,“丞相大人心情十分不好,若是你谎报,骗取了丞相大人的感情,我恐怕你的下场将会十分可怕,不只如此,还会连累今日与你一同进来的其他舞姬。所以,请你想好了再回答,你果真会治病吗?”
馆主是万般不肯惹这麻烦的,闻言立刻上前要将沈棠拉走,“不要给我们惹麻烦了,快点跟大人道歉,然后跟着咱们走吧!”
面对这怀疑和嘲讽,沈棠挣脱开馆主的手,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她想了想低声问道,“贵府小公子是不是口吐白沫,口发怪声,全身僵直,四肢抽搐,意识不清?”
那亲随长吸了口气,这才重视了起来,他连语气都变得恭敬起来,急忙说道,“是的,就是这样,医师已经说过,这疑难杂症,药石无医,治不好了。你……莫非你见过这种怪症?”
沈棠点了点头,“这病症叫癫痫,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怕性命有碍。你与其在此地浪费时间与我纠缠,还不如立刻将我带到你们小公子身边去,免得耽误了救治的最好时机!”
亲随听了,再不敢怠慢,立刻便将沈棠等人引至前去,而馆主,因为胆小怕惹事,则趁机溜走,果断而迅速地将带来的舞姬都装车带走,赶在丞相发怒之前离开了丞相府。
沈棠一进了屋内,来不及与众人打招呼,便到了床头去看小公子的状况,见他口中被塞入了衣物,略松了口气,知道医师虽然对这症状并不了解,但却还是知道发病时需要将他的齿舌隔开,免得他自己咬伤自己。
她先将小公子衣服胸口处解开,以利于他呼吸,然后又轻轻把了一脉,又翻了翻他的眼耳,当即问道,“他这回突然发作,持续了多久时间?”
这当口中,亲随早已经向丞相解释过了原委,丞相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也就随她去了,听了这问话,答道,“约莫有小半个时辰之久了。”
沈棠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小公子的状况非常危急,不知道此处可有金针?我要替他行针。”
她想到金针刺穴在这时尚还算是神技,会的人并不多,这西域国自然是没有的,忙解释道,“我要干净的细针,绣花针也行,这么长的,要个十支以作备用,再给我烧一盆炭来,要快!小公子的性命都系于此了!”
丞相不敢怠慢,伸手一抬,立刻便有随从递上了金针,拿来了热炭。
沈棠接过金针,以炭火烫之,然后令人剥去小公子身上的衣物,找到内关,人中,风府,大椎,后溪,申脉等穴位,举起金针,小心地刺入,半刻之后才将金针拔去。
隔不多久,小公子竟然徐徐地睁开了双目,转头望向丞相,“阿爹,我这是怎么了?”
丞相大喜,对着沈棠说道,“你救了我儿性命,说,想要什么赏赐?
第二百二十五章 躲避
书房内,丞相满脸震惊,却又似是有所预料,他面色凝重,来回踱了许久,这才抬头问道,“你们所言可是真实确切?大王他……竟然是十几年已经死去的大周恒王?”
赵誉从怀中掏出瑞王的印信,所幸早前准备周密用油纸包住,并未在水中化开,他递了过去,“事情的详细始末,尽在这陈情书中,还请丞相大人向女王递呈!”
丞相却有些犹豫,他低声说道,“女王对大王颇是敬重,这才肯将西域王的王位相交,我恐怕女王对大王的身份早就有所知晓了……更何况,他们还育有一名九岁的王子,若是女王早就清楚了这些事,恐怕会从此于我不利。”
沈棠眉头轻皱,她上前一步说道,“丞相,若是西域国都不存在了,那您这个丞相又会在哪里?恒王有子,已然十七岁了,您以为将来所出有异国血统的王子?恒王在时,女王与王子或许还有立足之地,但若是恒王身死,那么新皇会放过他们吗?”
她掷地有声地说道,“是家国江山西域洛氏的生死存亡重要,还是所爱过的男人重要,我相信女王心中自然有一杆秤。”
丞相听了若有所思,他心中想到自从大王登基,便不断打压他们这些忠于洛氏皇姓的老臣,反而去提拔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子弟,西域国被大王经营到了如今,真正在朝中能说得上话的老臣已经寥寥无几了,若不是女王的坚持,自己怕也早就告老还乡。
大王若是在大周站稳脚跟,的确是能做出吞并西域这事的,他先用西域的兵马夺了大周皇位,然后再反过来以大周兵马钳制西域国,不消半年,西域便有大周属国,或者沦为大周的一部分。
而眼前这几人的气度声势,看起来都不像是在说谎作假,他们也没有必要冒着这样的生命危险来说谎作假,若他们说的果然是真,那么自己身为一国之丞,又如何能够真的眼见国破家亡,莫名其妙沦为大周的属国?
更何况,王子已经九岁,不过几年便当成年,女王便是不擅朝政,也不过就是等待几年的功夫,自然由王子来承接皇位,大王对西域国而言,早就不是从前那样独一无二不可或缺的了!
丞相思虑再三,终于伸手接过印信,然后点头说道,“单我一人进宫,恐怕不能说服女王,几位不妨与我同行?”
得此邀请,那便意味着丞相已经被彻底说服,沈棠不曾料到此行竟然如此顺利,但想到于丞相而言,如今恒王与他就算没有任何外力也都是彼此最大的敌手,恒王迟早有一天都会将他收拾,若是丞相能先发制人,将恒王打败,这才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其实就算自己给的是假消息,于丞相也并没有什么坏处,但一旦是真,却是能将恒王一击即倒的关键。
她想了想说道,“外面有人在追捕我们四人,这些人马都是恒王在西域国内的死忠,想来还有些身份地位,我怕此时丞相入宫,会让那些人盯上,若是他们恼羞成怒,誓死要拼个鱼死网破,那说不定连丞相大人也会有危险!”
丞相眼珠子一转,“难道是羽林军的人?”
西域的羽林军,便相当于大周的城防所,有着很大的权威,若是他们想要在都城寻个什么人,只要出示令牌,所有的人便当乖乖配合,否则便是纵放逃犯的罪名,便是他这样的老臣,也要给他们羽林军留几分颜面,若果真是他们,那还当是相当棘手的。
但随即他却抚须说道,“不过是一些走狗罢了,若是老夫真的要进宫见驾,他们还真能将老夫如何?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立刻进宫!”
沈棠不知道怎得心中却深觉不妥,昨夜花满未曾捉到自己等人,想来就已经起了疑心,他只要向守城卫士打听一番,便就知道今日有伶倌舞姬入城,丞相是必然后要暴露的,恐怕这时早就已经守住了丞相府的各个角落,又怎会让自己等那样轻易就入宫见女王?
但她却随即想到,若是今日进不了宫,想必明日就更难了,与其这样犹疑不定,还不如就这样誓死一拼,她点了点头说道,“好。”
又回头吩咐严知和碧笙在丞相府等候,以防万一她和赵誉栽了,尚有后继之人,这回碧笙倒并不曾反对,一来形势逼人,二来马车中也装不下那么多人。
丞相的马车刚出府没多久,果然就被拦了下来,丞相心中怒意升腾,粗暴地掀开车帘说道,“是何人胆敢拦本相的座驾?”
为首的那人骑着马慢吞吞地溜过来,先是行了礼,然后一双贼眼便朝车厢里望过去,“方才刑部大牢内逃脱了几名重刑犯,正往相爷的方向过去,那几个都是极其暴烈的凶徒,若是不及时捉拿归案,恐怕要引起百姓恐慌,不知道丞相大人可曾见到?”
丞相知道这不过是借口,因此脸色更沉,“并不曾,本相有紧急军情要进宫回禀女王,若是耽误了军机要事,你们小小的羽林军恐怕担待不起,还不将人散开,让本相车驾过去!”
那首领却并纹丝不动,反而更逼近前来,“丞相大人似乎不曾听明白,那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