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头,错过了接风宴,那就不妙了。
碧笙笑着说,“老夫人派了桔梗姐姐亲自来传的话,说是老爷临时被皇上留在了宫里,南阳王妃的病又重了些,三爷下了朝就直接赶去了南阳王府,苏姑爷一家多日奔波,大爷和二爷也一路风尘,俱都乏了,所以接风宴改到了明日。”
沈棠的眸光一深,三叔沈沐娶了南阳王的独女赵馨,后来南阳王病逝后,南阳王府便只剩下了王妃一人,三婶便常常回南阳王府居住,一年中倒是有大半年都呆在南阳王府。
但这回,南阳王妃的病情来势汹汹,这半月里已经传了几次病危,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她微微一叹,吩咐碧笙,“去小厨房做几个榕儿爱吃的菜,我要去看看他。”
沈榕的苍梧院就在月桂园的西侧,中间只隔了两个回廊,半刻钟不到就能走到。
见到姐姐来看自己,沈榕自然是高兴地很,他一蹦一跳地跑了出来,接过碧笙手中的食盒,笑嘻嘻地说,“让我猜猜,这里头都有些什么,红烧鱼头,茄子塞肉,嗯,还有大骨汤!”
沈榕说着便吵嚷着让双福把大厨房送来的份例拿开,然后自己把碧笙带来的菜放在了桌上,手脚麻利地自己动手布好了碗筷,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惹得沈棠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宠溺地拿帕子甩了弟弟一下,然后又是好笑又是摇头地说道,“瞧你这小猴子一般的模样,哪里像是个久病卧床的孱弱之人?”
沈榕嘟囔着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病秧子,在他们面前成天作戏已经够累的了,难道在自家亲姐姐面前也不能放松放松?话说,姐,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继续憋闷在这小小的一方屋子里啊?我听大哥说起外面的事,真心觉得什么都很新奇好玩!”
沈棠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姐姐知道让你装病委屈你了,但之前我们不也是没办法吗?你会武的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但若是一个普通的孩童,又怎么能经受得住秦氏这么多次的暗害,而仍旧活蹦乱跳的?你放心,姐姐已经想好了办法,但却需要时机。等时机一到,你就不必再扮病秧子了!”
“太好了!”沈榕一把跳了起来,扯着姐姐的袖子撒娇。
沈棠无奈地摇了摇头,弟弟虽然懂事,但仍旧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那么早就让他背负那么多,她有些不忍。
一旁伺候的碧痕碧笙与双福双喜早就像变戏法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了,给他们姐弟留下了充分的说话空间。
沈棠夹了块鱼肉到沈榕的碗中,“南阳王妃的病情似乎加重了,我想要是能看到她的病案和太医诊治的手卷就好了。”
沈榕眼珠子一转,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姐姐是想救她一命?太好了,今夜我便去把她的病案弄了来。”
沈棠知道让活蹦乱跳的沈榕装病,实在是憋闷坏了他,便有些歉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一声,“那年舅父出事,祖父派人把我们接回安远侯府,秦氏心中怀恨,几次欲置我们于险境。那回你感染了风寒,秦氏却在你的药中加入了巴豆,是三婶故意打翻了那药碗。虽说风寒是假,但这几两巴豆下肚,任你铜皮铁骨的身子,也必要受一番折腾。三婶待我们姐弟不薄,若是南阳王妃的病还有一线生机,那我也想试试看。”
话说得虽然简单,但是要做到却十分艰难。
她虽然与药圣唐一中有着很深的渊源,在淮南舅父家中的时候,不知疲倦地跟着他学习药理医理,也算是继承了唐一中的衣钵,但她却从未出手治过病救过人。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精通医理。
沈榕似是了解她的想法一般,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姐姐放心,只要南阳王妃的病能治,我就有办法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替她把病治好。”
沈棠笑着点了点头,她一向很信任弟弟的能力,虽然她比他还早出生了那么半刻钟,虽然她十二岁的身躯里其实装着的是一个成熟的灵魂,但她对沈榕却一向很信赖。
第二日一大早,安远侯沈谦便派人把沈棠叫到了书房。
梨花木的太师椅上,祖父沈谦正闭目养神,他的身子松松地靠在了椅背之上,而右手却有节奏地敲打着桌子。
沈棠知道,祖父并没有真的休息,而是有什么难以断绝的事情在困扰着他。
她恭声唤了声,“祖父,棠儿来了。”
沈谦那敲打着桌子的右手一顿,然后徐徐睁开双眼,盯着沈棠看了许久,他的目光深沉而犀利,似乎想要一眼洞察眼前这个端庄沉静的孙女的内心。
但沈棠在那么炙烈的目光中却丝毫都没有动摇,她的笑容恬淡,眼神清澈,就这样面对着祖父的审视,优雅从容之至。
过了许久,沈谦长长地叹了口气,抚着下巴上的胡须,怅然地道,“果然身上流着远山公的血脉,有着方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别说是寻常女子,就是一般的男子也比不上啊!”
方远山,便是沈棠曾外祖父,先帝的帝师,就算如今已经逝世多年了,但读书人提起远山公来,都仍旧会赞叹一声。
对于祖父的夸赞,沈棠并不放在心上,若真的对曾外祖父的血脉这般重视,当年又为何放任祖母和秦氏逼死母亲?
她的嘴角微微一翘,“不知祖父唤棠儿来,是有什么吩咐?”
自从一年前,沈棠特意在祖父面前表现出她的聪慧之后,沈谦便时常会把她唤到书房来,有时是让她即兴作首诗,有时随便从哪本书里抽出一句来让她解释,有时还会考她策论。
沈棠的表现好得让沈谦惊喜万分,不管他考校的是什么,她也总能回答出个七八分,她对诗词歌赋的领悟独到,对世间万象常有不一般的见解,有些想法粗听匪夷所思,但细细想来却颇有几分道理。
这样聪慧的女子,若是能站到权力的巅峰,必将给沈氏带来不可估量的利益。
沈谦是这样想的,但眼前却有一个让他为难至极的问题。
“昨日朝会过后,皇上又留下了永宁伯,泰安侯,威北侯还有我,商讨太子选妃的事宜。”沈谦开口说道。
沈棠不由暗暗思忖,祖父告诉她这事情的用意。
太子赵熹乃是已故的先皇后所生,皇帝赵厚挚爱发妻,便一早立了他为太子,并且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皇帝再没有继立新后。
虽然深宫后院之中,以姑母皇贵妃沈氏为尊,但姑母所生的三皇子五皇子,却都沾不上一个嫡字。
太子素来仁厚,在朝中颇有声望,兄弟之中又再无可以与他一争之人,所以太子的储君之位坐地稳稳当当,几乎牢不可破。
而今,太子快满十六了,选太子妃一事也被提上了议程,若是谁家的女儿能被选上,那么将来就是母仪天下的国母了。
沈棠心中一惊,难道祖父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第七章 接风
沈棠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跳,太子选妃,她身为安远侯府的嫡长小姐,是有可能会列入这个名单的。
沈谦见她沉思不语,又接着说道,“皇上的意思,太子正妃的人选就从我们四家出,这几日就要把名单上呈,等待皇上和太子的挑选。皇上还特意提到了我的嫡长孙女,棠儿你。你说,祖父应该如何应对是好?”
太子的母族势力微弱,若是将来太子要坐稳朝局,强大的妻族也是必不可少的。朝中的勋贵虽多,但能够称得上实力强大的却只有永宁伯秦氏,泰安侯莫氏,威北侯林氏以及安远侯沈氏。
这本是一个成为皇亲国戚的大好机会,但对沈氏来说,却有些微妙。
沈氏已经出了一位权倾后殿的皇贵妃了,若是再出一位太子妃,那么过于强大的妻族纵然一时能够帮助太子站稳脚跟,等太子稳住了脚步之后,曾经的助力便成了最大的阻力,他第一个要削弱的,便是妻族。
祖父是个老谋深算的政治家,这其中的轻重他自然深知。
沈棠轻轻一笑,“祖父自然是谢过了皇上的美意,棠儿说得可对?”
沈谦闻言哈哈大笑,他忍不住点头,“果然是我沈谦的孙女,不错,我当场便答孙女年幼,尚未及笄,与太子并不相称,谢过了皇上的美意。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现出几分凌厉,“不过皇上却道,此次是先给太子选妃,成亲可待以后,所以纵然年纪小个几岁,也无妨。这样一来,倒令我不好推辞。”
沈棠轻轻掩嘴一笑,“祖父怎么忘了皇贵妃娘娘?有些话,祖父不能跟皇上说,但皇贵妃娘娘却可以说。皇上听了不只不会生气,只会夸赞皇贵妃娘娘贤德忍让呢。”
沈谦一怔,半晌又笑出了声来,“我竟忘了……”
皇上一心为了太子的利益着想,未必想得那么深远,皇贵妃娘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相信皇上也便不会再为难了沈谦,即便……皇上是有意为之,他也不能强人所难。
沈谦满脸笑意地冲着沈棠说道,“其实,若是我沈氏真的再出一位太子妃也没有什么,沈氏的百年根基,就算太子将来要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棠儿,若是你愿意,这太子妃的人选,就非你莫属,将来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真的就不愿意再考虑考虑?”
沈棠心中一突,看来祖父并不是毫不心动的。
若换了其他女子,能成为太子妃,确然是令人怦然心动,心向往之的好事,但沈棠却不然,她回到安远侯府的目的绝不是成为沈氏的棋子,作他们发展壮大的工具。
安远侯府这个地方就已经够让她感到压抑了,何况……是注定了得不到安宁的太子后院?
想到此,她把手中的帕子捏得更紧了些,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冲着沈谦绽开了无比灿烂的微笑,她的声音清亮又充满了蛊惑。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不知道……是作皇后的祖父好些,还是作皇帝的外祖父强些呢?”
这一语惊醒了梦中人,直把沈谦震得立在了原地,半晌不能说出一句话来,过了许久,他才缓了过来,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自然是作皇帝的外祖父更强,对于任何一个皇帝来说,妻族是可以随时甩掉的,但母族却是无法更换的。
他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沈棠的脑袋,叹了一声,“我听说榕儿的身子最近好了许多,也常能出来走动走动了?”
沈棠恭敬地回答道,“是,榕儿见大哥每日去太学院,十分羡慕呢!”
沈谦抚了抚胡须,沉吟片刻,道,“明日我亲自去见太学院的曹大人,把榕儿荐给他,至于能不能成,还要看榕儿的造化了。”
太学院的曹大人,乃是当朝最有声望的大学士,轻易不收弟子,沈榕若是能拜在他的门下,不管将来怎么样,都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两年前刚入安远侯府,沈棠和沈榕就像那羊儿入了虎穴,在一个陌生又危险的新环境中,为了保全自己,沈榕就不得不假装病弱,不然无法解释他如何一次又一次地躲过秦氏的各种手段。
但如今,她深得祖父的器重,在这个书房里,慢慢接触朝堂政局,他们姐弟已经在安远侯府站稳了脚步,是时候让沈榕摆脱病秧子的身份,真正地去融入这犹如龙潭虎穴一般的京城权贵阶层。
而太学院,无疑是最好的开始。
通过与太学院中达官贵族子弟的交往,或许那隐藏在后面的真相,也能快一些浮出水面。
到晚上接风宴时,众人都已经知晓了沈棠在祖父沈谦的书房中呆了好几个时辰,望向她的目光自然有些不同。
其中又以秦氏的目光最为复杂,皇上要替太子选妃的事情,她昨夜就已经从母亲左氏派来的婆子那里得知了,左氏让她留意安远侯府所出的人选。
但沈谦却唯独让沈棠去了他的书房,这让秦氏的心中忿忿不平了起来,她的紫嫣只不过比沈棠小了六个月,这太子妃的人选凭什么就要让给沈棠?
莫氏却笑着向沈棠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沈棠笑着问道,“大哥回来了吗?怎么没见着他?”
莫氏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柔,“你大哥刚还在呢,这会,不知道又跑去哪里了。”
身后传来一阵响动,沈棠回头去看。
大哥沈枫正把被三弟沈松撞倒在地的沈榕从地上扶起,然后替他拍了拍衣裳,又柔声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沈榕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隐忍。
莫氏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沈棠虽然心知弟弟是持不了亏的,但见沈松毫无歉意的表情以及紫嫣姐妹两个幸灾乐祸的样子,一股怒火便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紧紧地捏住自己的拳头,暗暗发誓,自己与沈榕所受到的一切,将来必然双倍报之。
沈枫扶着沈榕走到了莫氏跟前,向莫氏请了安,又微笑着对沈棠说,“二弟没事,棠儿不用担心。”
沈棠谢过了沈枫,又一脸爱责地对沈榕说道,“以后,可要小心着点。”
沈榕一副委屈求全的坚忍模样,点了点头。
但沈棠却没错过他目光中的狡黠,她知道他真的没事,不由松了口气。
这样的场景这两年来上演过无数次,每次都是这样以沈榕的委屈告终,众人虽然都看在眼里,但却从来都没人会主动为这对姐弟说些什么。
但今日,却有些不同。
只见二姑母沈明月,一脸怒意地盯着秦氏,厉声喝道,“秦雨柔,这便是你生的好儿子?奸滑莽撞,撞倒了人竟然还如此幸灾乐祸。而你,身为母亲,竟然纵容他不尊兄长,我沈氏百年来的门风,都要被你们母子带累坏了!”
第八章 荐书
秦氏自从嫁到安远侯府,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毫不留情的责骂,一时懵住了,涨红了脸,指着沈明月一时说不出话来,“你……”
莫氏见事态不妙,便只好立了起来,扶着沈明月的胳膊,笑呵呵地劝慰道,“小姑莫气,快坐下来喝杯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坐下来好好商谈,何必动了火气呢!”
沈明月却并不打算和解,她冷哼了一声,“大嫂,你就是太好性了,才纵容得秦雨柔这般没有规矩,若是再这样下去,我沈氏的脸面,不都要让她给丢光了吗?”
秦氏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