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走遍(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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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水千山走遍(完结)-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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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是有孩子的父亲,一句也不再争,乖乖的下来了。

  那个外籍游客,推进了太太、小孩和他自己,司机用力关上后面挤得狂叫的木
栅栏,跑上他的座位,喊著∶“快走吧!公路的桥也撑不住啦!”

  一阵巨响及水花里,那辆来去匆匆的卡车消失了。

  “都是你,讨厌鬼!都是你!”贝蒂向姑姑丢了一个纸杯子,狂骂起来。

  “孩子,你姑姑一生过的是好日子,那里上得了那种车!”

  伊达站在水中擦泪。

  “下一辆车再来,我们快跑,伊达不管她了!”我轻轻对米夏说。

  “他们刚刚讲,就是有车来接,也是旅行团导游的车,铁路是不负责叫公车的
,我们没有参加团体的人不许上━━”米夏说。

  “什么?什么?你听对了?”我问。

  “不知对不对,好像是这么说的。”

  黑暗中没有一个人再说话,一辆卡车的来临激起了他们人们的盼望,三百多个
男女老幼,都不再回火车,泡在渐渐上涨的冷水中静静的等待著。

  雨水,又在那个天寒地冻的高原上撒了一天一地。

  我看了一下地势,除了火车顶和车站的平台上是可以避水之外,那座大石山没
有绳索是上不去的。

  小店中的一家人,扛著成箱的货品,急急的踏水离去,那一小撮烛光也熄灭不
见。

  通往公路的那条泥路有些斜坡,水尚没有完全淹住它,再下去是什么情况完全
不知道。

  这便是所能看见的一切了!

  河,在黑暗中看不见,可是膝下冰凉的水,明明一分一秒在狂涨。

  已经上膝盖了。

  远处有著不同于河水的声音,接著灯光也看见了,一辆小型的迷你巴士在人们
开始狂奔向它的时候,停在斜坡上不肯下来。

  “宇宙旅行社的客人,手拉手,跟著我,不要散开了━━”一个说瑞典话的导
游跳上了车,霸住车门不给挤过去的人上。

  真是只有旅行团的人才能上?我便不信那个邪。

  才上了十一个人,明明车厢内的光大亮著,后面的位子全空,那辆车撞下水,
趁著人群惊叫散开的时候,快速的在铁轨上倒了车,一个急转弯,竟然只载著十一
个客人跑了。

  “喂!!混账!”我追著去打车子,水中跑也跑不快,连腰上都已湿了。

  “我不懂━━”我擦擦脸上的水,不知要向谁去拚命。

  大雨倾盆中,又来了一辆小巴士,一阵扭打哄乱,上去的竟又只是十几个游客
,还是没有坐满,那辆车子根本没有停,是导游推著整团手拉手的游客追车上去的


  车上另有一位男车掌把门,他们居高临下,占了优势,下面的人要爬进去不太
可能的。

  听说一共来了四辆车,想不到都是小型的,更想不到他们竟然如此处理事情。
“再下一辆我要冲了,跟不住我就古斯各再见面,照相机在这种混乱的情形下要当
心!”我对米夏说。

  “ECHO,我们一起的,我们在一起━━”贝蒂跑上来站在我身边,伊达跄
跄跌跌的也来了。

  “等会车一来,如果我先上了,挡住车门时你就抢,知不知道!这些导游车掌
都婊子养的混帐!”我说著。

  已经十二点半了,水好似慢了些,铁路工作人员一个也没走,提著煤气灯出来
给人照路。

  “不是大家要抢,你们也得管管事情,刚才那种空车给他们跑掉,是你们太懦
弱━━”我对一个随车警察说。

  一般的人都沉默著,可怜的另一对父母亲,背上怀里掮著两个孩子,也站在黑
黑的水中。

  车又来了,看见远远的灯光一闪,就便开始往斜坡上狂奔而去。

  那群太阳旅行社的人串成一条链子,突然成了全部抢车的敌人,彼此挤成一片


  车掌开了门,导游跳上去了,有人抢著上,他便踢。

  旅行团的人上了全部,才十四个,我紧紧挤在后面,车门尚未关。已经抓住了
门边的横杠。

  “你不是的,下去━━”那个与我有过过节的导游惊见我已踏进了门,便用手
来推。

  我一把拉住他的前襟,也不往上挤了,死命拖他一起下去,车门外便是人群,
人群后面那条疯狂的水。

  “我们不走,你也别想走━━”我大喊著,他怎么挣扎,都不放他的衣服,拚
命拉他下水。

  “要上来可以,先给五千块。”他吓住了,停了手,车子看见门关不上,也停
了。

  “要钱可以,先给人上━━”我又去推他。

  “下面的人还不去挡车子。”我叫起来。

  人群涌向车头,导游一慌,我跑上了车。

  他又跑去挡门,米夏扳住门把,上了一半。

  “给他上来呀━━”我冲去门边帮忙,将那人抵住米夏前胸的膝盖狠命往后一
拉。

  米夏上了车,我拚命的喘气,眼看前例已开,车头又被挡住了,这一回他们跑
不了。

  门边的伊达哭叫起来,她就是太细气,还没来得及上,车门砰一声关上了,一
个坐在第一排的游客,马上把的那片锁拍一下扣住了。

  “走━━”导游催著司机,那辆王八蛋巴士,竟然往人群里真压过去。

  “疯啦!”我脱下蹦裘,丢在一个空位子上,奔到司机座又去扭打。

  “是不是人!上帝惩罚你们下地狱去!是不是基督徒━━”我上去拍司机的肩
,狂骂起来。

  说起宗教,这些人还是被抽了一鞭,他们全是天主教徒━━也就是我西语中的
基督徒。

  “太太,这是旅行团包的车,你不讲理━━”“我不讲理?车上全是空位,你
们让下面的人泡在水里,眼看路要断了竟然不救,是谁不讲理?”

  说著我一溜就跑到门边去开门扣,扣柄开了,门扭在司机旁边控制中,无法打
开。

  “开门!”我叫著。

  “让你上来了还要吵,要怎么样?下去!”

  导游真生气了,上来双手捉住我就往外推。

  门开了,这次我拉不住他的衣襟,双臂被他铁钳般的大手掐得死死的。

  眼看要被推下车,下面的人抵住我,不给我倒下去。

  “帮忙呀!”我喊了起来。

  便在这时候,车内坐著的一个黑胡子跳了过来,两步便扳上了导游的肩。

  “混帐!放开她!”一把将我拉进车。

  导游不敢动他的客人,呆在那里。那个大胡子门边站著,车又开动了。

  “别开!”一声沉喝,车不敢动了。

  “请不要挤!那边抱孩子的夫妇上来!老先生老太太,也请让路给他们先上!
”他指挥著。

  人潮放开了一条路,上来的夫妇放好两个小孩子在空位上,做母亲的狂亲孩子
,细细的低泣著。

  另一对白发老夫妇也被送上来了。

  伊达、贝蒂全没有上,我拚命在人群里搜索著她们,雨水中人影幢幢,只看见
那件绿色的夹克。

  “什么我多管闲事,这是闲事吗?你们秘鲁人有没有心肝━━”那边那个大胡
子推了导游一把,暴喝著。

  “不要吵啦!快开车吧!”车上其他的客人叫著,没有同情下面的人,只想快
快逃走。

  “不许开!还可以站人。”我又往司机扑上去。

  那时车门砰的一下被关上了,车掌最后还踢了挂在门上一个人的前胸。

  一个急转弯,车子丢开了乱打著车厢的人群,快速的往积水的公路上奔去。

  我不闹了,呆在走道上,这时车内的灯也熄了。

  “阿平,你坐下来━━”米夏什么时候折好了我丢掉的蹦裘,轻轻的在拉我。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很快很开了。

  那边的大胡子走过来,在我面前的空位子上一靠,长叹口气,也不闹了。

  掏出一包半湿的火柴来,发抖的手,怎么样也点不著烟。

  “请问那里来的?”前面的那人问我。

  “中国,台湾,您呢?”我说。

  “阿根廷。”他向我要了一只烟,又说∶“讲得一口西班牙话嘛!”

  “我先生是西班牙人。”

  明明是过去的事情,文法上却不知不觉的用现在式。

  长长的旅途中,头一回与陌生人讲出这句话来,一阵辛酸卡上了喉头。便沉默
不说了。

  雨水哗哗的打著车厢,车内不再有任何声息,我们的车子过不了已经积水的公
路桥,转往另一条小路向古斯各开去。

  清晨四点钟方才到达吉斯各。

  一个一个游客下车,到了我和米夏,导游挡住了路∶“一万块!”

  “答应过你的,不会赖掉。”

  在他手中放下了两张大钞。

  “钱,不是人生的全部,这些话难道基督没有告诉过你吗?”我柔和的说。

  他头一低,没敢说什么。

  “回去好好休息吧!”米夏窘窘的说。

  “什么休息,现在去警察局,不迫到他们派车子再去接人,我们能休息吗?”
我拖著步子,往警局的方向走过去。

  注∶那一日的大水,失踪六百个老百姓,尸体找到的只有三十五具。

  掉在车站的那两百个游客,终被警方载回了古斯各。

  铁路中断,公路亦完全停了,那些留在玛丘毕丘山区中没有下来的旅人,在我
已离开古斯各坐车下山去那斯加的时候,尚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附  录


             飞越纳斯加之线米 夏

  小型飞机终于从崎岖不平的碎石跑道上起飞了,飞进沙漠的天空,早晨的空气
清凉又干爽。我心里在想∶“又要飞了。”

  又飞了,不过,这一趟空中之旅就是不一样。自从三毛和我去年离开台湾,我
们曾经飞过千山万水,飞越过成千上万各有悲欢离合的芸芸众生。

  每一次在飞机降落之后,我们刚刚才看清楚一片新土地,也才揭开这片土地的
一点点秘密,不过,只有一点点。一个人穷毕生之力也不足以完全了解一个地方,
包括我们自己的家乡在内。时间过的太快,我们还没准备妥当,就又要上飞机了。
我坐在驾驶员的旁边,小飞机起飞的时候,他在胸前划十字,我心里就在想∶“这
一趟一定跟以前不一样。”他的举动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由于这趟旅程的终点
充满了神秘色彩,驾驶员的举动倒很适合这种气氛。

  “纳斯加之线嘛!”三毛说。

  “什么线?”我回问三毛。在我们前往秘鲁途中,三毛问我知不知道这个有名
的古迹。

  “我们马上就要到秘鲁了,难道你对南美洲最令人不解的谜竟然一无所知吗?


  “我当然知道,每个人都知道,玛丘毕丘,印加帝国失落的古城,对不对?”
“不对啦,那是一个废墟,是印加人过去居住的地方,唯一令人不解的是,他们为
什么放弃了那个城市。我现在说的是一个直到今天都没有人能解开的谜。”

  “什么谜?”

  “你没有看过登尼背(VonDaniken)的书,还是根本没听说过他的
书?”

  “谁的书?”我问。她每提一个问题,我就愈发觉得自己没知识。三毛看过不
少杂书,她看西班牙文、德文书,当然还有中文书,虽然她自谦英文不行,但无损
于她阅读英文作品。三毛不仅看书,而且过目不忘。

  她不仅看书过目不忘,她对看到的东西,吃过的东西,在那里吃,跟谁一起吃
的,以及价钱多少,都有很好的记性。

  有一天,她真令我大吃一惊,她能记得十一年前住在芝加哥时香肠卖多少钱,
并且拿来跟利马市华埠香肠的价钱相比。

  在这次旅行中,我不只一次觉得自己像上笨瓜,这个中国女孩子总会问出一些
我从未念过或记不得的事情。

  三毛像老师教笨学生一样,很有耐心地向我解释∶“登尼肯是一个作家,他写
了一本书,谈到我们这个世界上有些未解开的谜,他认为这些奥秘与地球以外的生
命有关。”

  “我不是从他的书里第一次听说纳斯加之线,但是,我看了他的书以后,就很
想到秘鲁观光,亲自看一看。”又说。

  飞机把我带到了纳斯加这个绿州小城的上空,“亲自看一看”这句话还在我的
脑际回响。纳斯加座落在秘鲁南方的大沙漠中。

  从空中看,这个小城像一个绿色的岛,大片的荒漠一直伸展到地平线上的山脉
,只有这一小片绿色。

  在我们的脚下,一天的作息刚刚开始。一个女人在井边洗她一头乌黑的长发,
一座泥屋升起了袅袅炊烟。一对父子已经带著工具骑自行车上工了,母亲和儿媳妇
留在家里。

  一屋又一屋,一街又一街,到处都有日常的活动。在我这趟飞行中,至少有一
小段时间没有把我跟我熟悉的日常生活完全隔离。

  飞机飞过城中心的时候,我往下看那家旅馆,三毛想必还在床上休息。

  “实在是不太对。”我觉得,“她才应该在飞机上,去看沙漠中的那些神秘的
巨大图案,不该由我去。”

  我心里很难过,因为三毛竟不能去看这些神秘的古迹,她一直认为这些东西是
南美洲比较重要,比较有趣的一景。

  说实在的,她已无法上飞机。在前往纳斯加途中,三毛开始晕车,因为长途公
车在秘鲁崎岖的道路上行驶,颠得厉害。

  公车愈往前行,她晕得愈厉害。几个小时她都默默不语,一手按在头上,一手
按著肚子,后来,她喘著气说∶“我晕得好像要死了!”

  “我们下一站一定要下车!”

  “不行!”

  “但是,你病得很重,不能再走。”

  “没关系,我们一定要到纳斯加。”三毛很坚决地说。

  这是她典型的个性。一旦她下定决心,什么事阻止不了她达到目标。

  经过大约五百公里的折磨,深夜里我们终于到了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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