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身体与生命的抗争史: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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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身体与生命的抗争史:子宫-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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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雷是我们862班的班长,我记得快毕业的时候,大家都很伤感。我说:“等毕业以后,我嫁给一个88岁的老头,然后结婚那天他就死了,让我继承一大笔遗产,我就盖一栋862大厦,每个同学一个房间。”
  王雷感动地说:“小冰啊,哪能让你做这么大的牺牲。还是我娶一个99岁老太太,继承一大笔遗产,我来盖862大厦吧。”
  小缨送王雷的妈妈出门,我让小缨转告王雷:“我不会死,我还等着住他盖的862大厦呢。”
  门外,吴阿姨跟小缨说:“我跟她谈了很多,她的神志很清醒,精神也不错;现在只能靠她自己坚持,坚持到血像上来,没别的办法。”
  我在病房里听得清清楚楚,西医没办法,中医也没办法了,那就看我的吧。
  1月4日,是小缨的生日,早上一睁眼,我对小缨说:“Happy birthday!”
  我的声音里带着歉疚,今天应该是她享受家人为她庆生的时候,却在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里陪我。
  Chris来电话也说:“Happy birthday!”
  “小冰一睁眼就跟我说了。”小缨甜蜜地说。接着向我转述她老公的话:“Sorry; I’m not the first one to say happy birthday to you You are not at home ; everything is in a mess”
  然后小缨抱着电话柔声细语,当我不存在一般。
  “老大不小的了,还这么腻腻歪歪。”嘴上这么说,其实我心里不无羡慕。唉,中国男爷们儿就是不会跟老婆起腻。
  挂上电话,小缨上楼去取我的血常规结果。
  不一会儿,楼道里一阵骚动。
  “白细胞8000了!上到8000了!”小缨兴奋的声音。
  “真的?是真的么?”护士们的声音,有怀疑、有兴奋。
  我估计小缨一定是看错了,从500一下子升到8000,不太可能。
  果然,小缨兴冲冲地推门进来,告诉我:“白细胞8000。”
  我没说话,先要过化验单,然后慢慢说:“你肯定是看错了。”果然,报告单上写的是08X10^9/L,就是俗称的800。我低头看着,我发现血小板只有9000!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血小板低于20000就会有内出血,而且是无缘由出血的危险,9000!那就相当危险了。我想起早上给我扎指血的时候,护士的小钢针一扎,“滋”的一下,从我的指尖喷射出细细的血柱,那血是粉红色的,很稀。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平静了一下,小缨显然还没有注意到血小板的问题。
  我慢慢对小缨说:“你看,这是800,不是8000。白细胞这几天200、300、500地缓慢爬升,不可能一下子升得这么快。”我的语速很慢,因为我在极力克制自己别走神,但是我的脑海里一遍遍显现着“血小板9000”,并且挥之不去。我想到灌香肠的场景,如果没有淀粉,那薄薄的肠衣里只有流动的液体,结果会怎样?
  小缨还是看出我的异样,一把夺过化验单。
  这时候,小马进来,拿过化验单,看了一眼结果,又深深地看一眼小缨,什么都没说,出去了。小缨很明白地跟出去了。
  

全副武装的侦察员洪小缨来了(3)
一会儿,小缨就回来了,但神情有点儿沮丧。
  我依旧没提血小板,而是说:“800也不错,说明骨髓功能在渐渐恢复;你看,白细胞已经从200升到800了。”
  小缨勉强笑笑,但是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化验报告。
  小缨生日带来的欢愉,随着这一张化验报告单消失了,我们重又扮回病人和病人家属。我的病情也很应景地继续恶化——我的面色潮红,双眼结膜出现血丝。
  我被要求减少活动,下床必须家属搀扶,还有,饭前饭后漱口,用软毛牙刷刷牙。
  医生走了,护士又仔细查看过后,告诉小缨:要严密注意病情,严防因白细胞过低导致多种器官、脏器感染,尤其注意肺部体征;在保暖的前提下,开窗通风,保持室内空气清洁;定时紫外线消毒。
  下午我再次感到心慌,眼结膜充血。医生们认为:不除外血小板抗体形成,已产生、出现自身免疫反应,需输丙球对抗免疫反应。
  半袋血小板输进去了,小张问我什么感觉?我笑说:“跟打了鸡血似的,感觉心明眼亮。” 我真的头不晕眼不花了,看东西时就像第一次配戴眼镜的感觉,清楚得一塌糊涂,清楚得有点儿不适应。
  小张有点儿夸张地笑了,接着护士站里传来小张的声音:“洪小冰说跟打了鸡血似的,哈哈。”她的音量超乎寻常,总让我感觉她是在逃避着什么、掩饰着什么。
  输血以后,我不仅心明眼亮,而且面部潮红消失,体温也恢复正常:37度了。
  接近午夜时分,终于输完了一袋血小板一袋全血。几分钟之后,我想小便,小缨拿过坐便器,我摇头,示意她扶我去厕所。
  我一边缓缓站起,一边说:“刚刚输完血,援兵刚到,我方兵力占绝对优势,敌人还来不及反攻,不会有问题。”
  我晃晃悠悠来到厕所,一屁股坐在马桶上。便后我刚一站起,顿感头晕目眩,我重又坐下,小憩一会,我被小缨和闻讯赶来的护士驾回到床上。
  医生过来,详细询问,我只是头晕、心慌,但神志很清醒。我一一回答问题,并且对答切题。我知道他们怕我陷入昏迷,颅内出血的重要症状就是昏迷,然后弥散性出血,再也醒不过来。
  我在心里怀有歉意:我错了,我太轻敌了。
  5日一大早,我刚打完针,楼道里传来护士长的声音:“交班了啊。”接着传来医生护士们忙乱的脚步声,他们齐聚在护士站,开始交班。交班就是由夜班护士介绍昨晚每个病人的病情。可是,接下来的声音变得很小,几分钟以后,音量恢复正常。
  我仔细聆听之后,听出端倪:第一个交接的病历一定是我的,因为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接着声音就正常了,而且正常音量的病情介绍中,我没有听到我的名字和床号。我窃笑:一定是小缨做了工作了。
  后来我知道,我的分析没错,自从我告诉小缨我听到医生在楼道的所有谈话之后,小缨就一一嘱咐医生护士:千万别在楼道里说我的病情,“她耳朵尖着呢”。
  开始输液之前,薛涛打来电话。大概已经找了一圈了,没找到更好的医生。洪小缨跟她通话时,是跑出病房的,所以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当小缨返回病房时,犹豫着把手机交到我手里。我有些受宠若惊,好几天不让我接电话了。
  “喂?”我刚一开口,大概因为激动还有点儿急切,我立刻喘起来。
  “喂。”电话那端传来薛涛浓重的鼻音。
  “怎么搞的,你感冒还没好?”不等他回答,我就急切地表示:“放心吧,我真的死不了的,医生是在吓唬你们呢。”我喘得有点儿厉害。
  一向能言善辩的薛涛有点儿语无伦次,“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咱还有那么多计划没实施呢,哪能说走就走呢,不会!肯定不会的!”
  认识他大半辈子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语无伦次。我忍不住笑了,但笑声未出,我就又开始喘。
   。。

全副武装的侦察员洪小缨来了(4)
洪小缨一直紧张地看着我,这时她二话不说,一把夺过手机不再让我通话。
  “他感冒怎么还没好呢。” 我为薛涛的语无伦次感动,我又有点儿委屈,可是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实在想表达一下,我真的不会死,我不仅不会死,我还有关心别人的能力。
  小缨从我手里夺过手机,就走出病房,我知道她肯定会跟薛涛说些不让我听到的话,她肯定还会哭,我很明白她在我面前多多少少是在掩饰着的;但是我决定不去追问,我决定从今以后我都不会追问检查结果的具体数字,因为我害怕小缨一旦绷不住失声痛哭的话,我也会绷不住的,我那只有9000的血小板就更加绷不住了。我现在必须按医生的话去做,不给我脆弱的血管增加负担。
  小缨一回来,我就把被单盖在脸上,让她开始紫外线消毒。我也想借机平静一下自己,同时也让小缨平静一下,她掩饰得一定很辛苦。
  一天两次的紫外线消毒算是放风的机会。小缨放风的时候,通常也是我反思的时候。
  或许,承受貌似无法承受的苦难是我的命运。既然命运不可改变,那我唯一能选择的是面对命运的态度。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同时也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所以我当然愿意用轻松乐观的态度去承受这一切。想通了,我就有办法让自己轻松,也让家人轻松。
  随着消毒灯定时器“卟”的一声响,小缨也推门进来。
  “你没趁机再去侦查一下医生,或者考验考验我的狐朋狗友?”我撩开被单,就跟小缨开玩笑。
  小缨“扑哧”一笑:“你的命多好啊,朋友又多又好;医生也好,护士也好。”
  正说笑着,护士进来给我输液,“说什么了,这么高兴?”
  “瞎聊,你不是要求我多说话么。”我低头看她给我扎套管针,“这套管针不用换呢吧,还。”
  “不用,五六天才换呢。”小张轻轻说着,忙着。
  小缨也轻轻走过来,看着,说:“在成都的时候,听着越来越低的数字我简直受不了;来了,看见她人了,反而平静了,不害怕了。”
  小张看看输液器,笑着瞄一眼小缨,对我说:“你看你妹妹对你多好啊,有个妹妹多幸福啊。”
  “我有俩呢。”我得意地告诉小张。
  “是么?那你太幸福了。你看我,就我一个,我要病了就惨了。”小张真是羡慕我。资深护士小张其实年龄并不大,是独生子女一代。
  我们的谈话虽然轻松愉快,但我的病情依然严重,我又是面部潮红且浮肿,双眼结膜血丝仍明显,全身乏力,咳嗽未见好转,同时开始脱发,每天吃饭时坐起再躺下我会感觉心慌。天天输血小板也并没让我的血像上升,相反是持续降低。其实昨天晚上陈卫东来的时候,已经又签了一次病危通知书。
  2005年1月5日这一天,我的病历上这样写着:因PLT持续降低,嘱其避免用力,卧床,以防出血,再次叮嘱家属对患者病情保密,避免其情绪激动,以防自发性出血。
  专家会诊之后,对我继观。
  继观就是继续观察,6日中午,我血像继观的结果是:血小板不足1000。当然我自己当时并不知道。尽管我一直表示对我而言知识就是力量,但是,这一次医生们跟陈卫东和洪小缨还是达成共识:向我隐瞒血常规结果。因为血小板实在太低了,要知道正常值是10万啊,我的血小板不足正常值的百分之一。
  尽管我知道我的血小板会很低,我也知道他们在瞒着我,但我实在没有想到会这么低;尽管后来被我识破,但我还是认为他们这么做是对的,因为当时我的身体状况,任何一点儿小小的情绪上的波动,都可能引发不堪设想的后果;如果他们告诉我实情,我自己也无法保证我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尽管有小缨一直在病房陪我,但是中午的时候,医生还是把陈卫东叫来了,而且陈卫东来后,只在病房露了一面,就一直在医生办公室(他们再也不在病房门外说病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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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副武装的侦察员洪小缨来了(5)
“又在交代病情了。”我笑着说,说完就开始咳嗽,我的咳嗽越来越厉害了。小缨没有回应我,而是出门把护士叫来。我能看出她很着急。
  “吃了咽立爽口含滴丸,怎么还这么咳嗽?还有什么好药没有?”小缨问护士。
  “我一会儿告诉医生。她肺部有感染,肯定会咳嗽的。”小张无奈地说。
  “可是她不能咳嗽啊。”小缨有点儿急。
  “每次要咳嗽的时候,你先作一个深呼吸,然后再咳,尽量轻轻地咳。”小张转向我柔声说:“如果可以,就喝水压一压,尽量不咳,啊?”
  我轻轻点点头:“咳得我头皮发紧,眼睛生疼生疼的。”
  每次我一咳嗽,小缨就紧张地站在一旁,定睛观察。我知道她是在密切关注我是否出现内出血的症状。
  为了尽量减少感染病菌的机会,隔离病房里家属也一样不让出门。我笑着对小缨说:“这就叫软禁。”
  我接着问洪小缨,“你现在是不是特想在墙上题诗?”
  “题什么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啊。” 我替她总结道:“现在终于理解革命先烈何以对自由如此的向往了吧。”
  小缨笑道:“还真是。”说完,忍不住冲窗外看看。
  自由就在窗外,似乎触手可得,又似乎遥不可及。我在想,窗外那个世界的人们,此时此刻在干什么?上班的上班,开会的开会,奔波的奔波,吃喝玩乐的还在吃喝玩乐,打情骂俏的依然打情骂俏……与你毫不相干的人该干吗还干吗,而为你的病痛担忧难过的人都是你的亲人朋友,既如此,你为什么要让、你怎么舍得让他们因为你而陷入痛苦呢?
  快乐起来吧,不管痛苦有多大,终将过去。当你这么想的时候,痛苦已经向远处走去,然后越走越远,终将消逝。
  

将军陈卫东发火了(1)
虽然我不知道我血小板的具体数值,但我能感觉到情况不会很好。每个人都很紧张,楼道里一次次传来人们急促的脚步声,尽管我看不到是谁,但我肯定那是在为我忙碌。
  我忽然想大便,我让小缨把坐便器放在床边椅子上,然后扶着我下床,双脚着地的瞬间,我像踩不着地似的,双腿软绵绵地颤抖着。便后发现“大便中有血样分泌物”。
  小缨急忙按下呼叫器,叫来护士,我说:“可能是胃肠道毛细血管出血。”
  护士小张跑进来,我继续劝小缨别急,“医生说过,胃肠道出血能救,他们怕的是颅内出血。”
  小缨不理我,指指坐便器,小张看看说:“哦,那是死皮,是放疗时烤焦的死皮。”
  小缨松了一口气,然后问小张:“放疗会烤焦皮肤?”
  小张轻轻点点头,说:“你姐这种还是轻的,她属于预防性放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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