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
我急火攻心就想逃走,一不留神竟然被地板上的电源插座绊倒,在1000个人面前跌了个倒栽葱!!同时把音箱线也踢飞了,音乐噶然而止,全场一片寂静。
主持人呆住了,结结巴巴地说:“……天使……摔倒了。”
突然间玫瑰的声音爆棚而起:“快看!那不是林羽儿嘛!她怎么上台演出了?!”
一个工作人员匍匐过来接好电源,同时递给我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你太棒了!就这么躺着。
这难道是一台整人吗?!我暗暗叫苦,如今曝露了身份,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几乎降低到0。我只能以一只脖子扭伤的天鹅造型僵卧舞台一角,几欲抓狂。
飘渺的歌声若有若无地响起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仿佛害怕吹一口气就会吹散那歌声似的。起初音调很低,好象暴雨前夕在云层中徘徊的蜻蜓。渐渐地,吉他、电子钢琴的伴奏流水般衬托上去,歌声依然抽丝剥茧般持续飞行。直至鼓声都响起来,歌声却始终清晰可辩,坚韧表达。如同信天翁展开巨翼穿越闪着雷电的乌黑云团,充满了信念,同时具有魅惑人心的力量——
牙齿种在土里会长成玫瑰,
蔓陀罗燃烧化为醉人烟烬。
我听见天空迫降的轰鸣,天使的羽翼断裂的声音。
罕见风暴,摧毁所有希望。
被你的眼眸,命中心脏,死亡倒地。
黑色的小鸟,黑色的欲望,黑色的罂粟花。
黑色的情人,黑色的背影,黑色谁在吟唱?
世界以光速离我远去,人类与我分离。
就算我战栗,大海天空星辰宇宙统统殆灭——
我也愿意丢弃见光的眼,
在月亮的背面,脱离地球的轨道线,
只为你唇间轻吐:我爱你
那一电石火光的刹那间。
就是我在千年来在无数世纪中寻找的
唯一的
神性光芒……
大家都醉倒在歌声中,连鼓掌都忘记了。这就是“雅努斯”!太精彩了!这就是翎的歌唱!哪里可能找到比他更完美的人呢?
埋伏在台下阴影里的工作人员举着一块木板提示我:“跳舞。”
翎不知何时站到我眼前,伸出手来,微笑着低声道:“我的小鸟……”
到此刻才知道,原来一个卓越的舞伴可以让人在瞬间就学会跳舞。在抒情音乐的伴奏下,翎带着我翩翩起舞。温柔的手势,和煦的笑容,任谁都会迷醉。他会想杀我?卓一鹏所说是真是假?
原地踏步转身时,他在我耳边低语道:“你知道吗?你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女孩。”
魅惑·法埃东(四)(2)
“什么?”
“你信不信命运?是命运把你带到我手中来的。小鸟。”
“我……”
“我知道有个叫卓一鹏的,和你谈起过我。”
我大为震惊,差点又摔一交,幸亏他顺势一带才倒在他臂弯里:“那你早就知道我是林羽儿……”
“没错。你进化妆室的那一刻我就认出你了。你千万要小心,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我头脑开始混乱,他们在上演“无间道”吗?
翎在一个漂亮的滑步后把我拉进怀中:“不知道,他似乎想达成某种目标。必须取得你的信任。”
“但我亲眼看到你化妆室里被杀的‘植物玩偶’!”我壮起胆子,赌徒般放手一博。
这是个致命的问题,他稍有犹豫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他漂亮的双色瞳仁里流露出一抹惊奇,但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你已经知道‘植物玩偶’了?那就是他的手下呀!一直埋伏在我的乐团中,演出前企图刺伤我,争斗中发生的意外……我其实……有点害怕。”
一连串的旋转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什么?”
真是奇怪!从来没有男生会在女生面前这么坦然地曝露内心的恐惧。如果换作是学校里的那些笨蛋,我一定会大嗤其鼻,打从DNA里看不起他。而当面前这人高马大俊美无匹的男子低婉深沉地说出“我害怕……”三个字时,我竟然萌发出一种想要保护他的冲动。
“我无法再相信身边的人。也许,还有更多的‘植物玩偶’埋伏在乐团里!”
他长长的睫毛轻微抖动,仿若蝴蝶翅膀。
灯光眩目,音乐让我想要飞翔。欸,这离谱的一切是怎么会发生得如此顺畅的呢:“你找我也是为了回到法埃东星球吗?”
“不。我只想找到你。只是你!小鸟。因为命运把你放到我手心,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No。19
舞蹈结束后,我被工作人员带到化妆室。一台小电视机正在播放纪实频道的“神奇的地球”节目。这一期播的是“交配游戏”。
“为了博得雌性动物的青睐,雄性动物往往要展开一轮轮擂台赛,最后的赢家才能获得同雌性动物交配的权利。无论是灵长类的狒狒、猿猴,哺乳类的狮子、海象,还是昆虫、鱼类都是如此……有时,交配后的雄性还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啊!这只宽尾螳螂把自己送进母螳螂口中,但这是它的计策,它依然在把精子注入母螳螂腹部……它们要做的,就是付出全部力量,繁殖下一代……”
我皱着眉头观看种种动物交配的场面——还真有人拍摄并制作这样的节目啊!
进食——不至于饿死,休憩——不至于累死,繁殖——不至于绝种。动物本能真是既简单又强大啊。想想作为高等动物的人类呢?
爱情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还是动物本能的文明反射呢?
看到美的事物,就想接触、渴望越来越近、最后拥有、占据。看到美的、强大的人,就想和他/她生下子嗣,这不是本能么?
传说人原是四手四脚的怪物,其力无穷,上帝看了也怕,于是用雷电将人劈成两半儿。后来的人挥舞着残缺的手脚寻找着自己的另一半,直到遇见、恋爱、结合——在无名指上戴上婚戒,紧紧牵扯住对方心脏的末端神经——在神的面前起誓永不离弃。到那一刻,两个人又合为一体,人生从此完美……够了够了,这样愚蠢的传说拼命想让我们认定爱情的“唯一性”。
但事实是,通过电脑这样的现代科技来排算,综合了生理健康、信仰政治、经济地位等种种因素,在这地球上,至少有2000人可以作为你繁殖下一代的适合对象。
就好象亚马逊热带丛林里的漂亮凤尾蝴蝶或是红马哈鱼。关键是你先遇到了哪一个。脑神经抽搐时选择了哪一个。在迈向繁殖的过程中是十分顺利还是阻碍重重。这只是个概率和选择的问题。
魅惑·法埃东(四)(3)
科学地来讲,爱情并不具有神圣性。
“我只想找到你。只是你!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可那个花里胡哨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要知道来自单亲家庭的孩子可没那么容易被欺骗。
No。20
“你是猪啊?!这么容易上当,简直笨得可怜!竟然还呆在这里等人宰杀!”
门“哐当”一声被踢开,一个乐队工作人员软软地倒在地上。出现在门口的是满脸杀气的次帅男卓一鹏。他冲过来就捏住我的耳朵大声喝骂,要害被挟,我无力反击,不然真想凌空一脚抽射把他踢回外太空去。
“我我我……我怎么笨了我?!”
“你们跳舞时翎对你窃窃私语了!你信他一成就死定了!快跟我走!最近我发现想杀你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你人缘真差……好了,给你30秒换好衣服跟我走!”他蛮横地甩上门。
我难道是唐僧吗?妖魔鬼怪都要吃我的肉?活成这样也真是太失败了。最失败的是,唐僧至少有佛祖这个上级给他落实好了和跟班儿,而我根本分不清谁是白骨精谁是孙猴子……
鬼拦杀鬼,佛阻杀佛。原本是某个变态的日本广告公司的企业精神“十训”中的第一条,如今应用在卓一鹏身上倒也合适。一路上但凡有乐团的人貌似来问话拦路的,都被他一脚踹倒。
我闭着眼睛摇头。罪过罪过,阿弥陀佛。悟空啊,就算他是妖,你也可以念念经然后感化他嘛,有没有这个必要……
已经走出大礼堂,在昏暗的路灯底下,他又“甩尾”撩翻一个中年的秃顶男子,然后拉着我没入夜色绝尘而去,我用眼角的余光扫到,那分明是正旦大学专抓风纪的教导主任。罪过了,施主……
大街上车水马龙,灯火辉煌。卓一鹏从裤兜里摸出包烟,抽出一棵给自己点上。对我很拽地一扬下巴:“我去停车场开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我笑得甜甜蜜蜜,心想:你一转屁股我就逃走。
“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谈谈。你妈妈有可能还活着。”
飘落的烟灰带着湮灭在我脚边。他迈开两条长腿穿越马路而去。背后的我大张着嘴,脚仿佛在水泥地上牢牢生了根,一步都动不了。
我妈妈……有可能还活着?……还活着?!
No。21
努力从记忆里拼凑起这10年来父亲曾告诉我的关于的零星细节——
她随一支摄影队深入西藏无人区,某天的中午在一个小寺庙里休憩停留,他们5个人合抱着院子里一棵千年古树拍了些照片,后来有人说庙里的树如同神灵,不可围抱不可摄像。也许只是胡言乱语罢了,他们笑笑。喝了些青稞酒,吃了些粑粑又上路。
车是租来的越野旅行车。五人中有两个有驾照。一个技术较好的有点发烧,替补队员接手驾驶。前往的地方是嘎古拉山麓旁冰火崖,必须经过蜿蜒盘旋的小山路,山路一侧就是几百米深的月亮谷。曾有人劝他们过一周再走,因为天气变暖,冰川融化引发泥石流滑坡。也许不严重,但路上可能会有些石块阻碍到通行。一周等不及。他们想,有石块,搬开就好。
车行到小山路脚下,遇到一个藏族娃儿要步行翻山,他们让他上了车,挤在后排靠近车门。那孩子没有系保险带。一路上唱着藏族民歌格桑拉。
天空那么蓝,月亮谷里一片苍翠,沿途壮阔的美景令人目绚神迷。当石块出现在转弯角时,开车的队员惊慌失措向外打了方向盘。只是些微的偏差,车轮就滚出了路面,翻滚着滑下很陡的山坡,好几分钟后,车辆的残骸才坠落到谷底。
奇迹是那个藏族孩子因为没有系保险带,当车门撞开时被弹出了车厢。刚好挂到一棵横生的老树上,昏厥过去。难道是布达拉宫里的神佛暗暗保佑藏娃,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竟然风云突变,降下大雨。雨水把孩子冻醒,他拉扯着藤蔓攀爬上小山路。然后拖着受伤的腿,花了四个小时慢慢走回最近的祖玛村。
魅惑·法埃东(四)(4)
当救援人员到达车祸地点时,天色已晚,月亮谷犹如魔鬼咧开的大嘴,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往里跳。第二天,从市里连夜赶来的消防、武警在小山路上排开阵势。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分成四路,拉着登山缆绳向谷底爬落。每隔数十米就放下一瓶烈性烧酒。一为御寒,二为辟邪。
谷底的状况惨不忍睹。
爸爸从来没有提起过。我是在成年以后,才从一些新闻里找到的描述:“遭遇车祸的人的尸体零散不堪,几乎是用篮子一筐筐提拉上来的……”
虽然事隔八年,看到这样的描述,还是令人崩溃。
我真不知道爸爸当初是怎么领回妈妈的遗体,一个人处理完后事的。
妈妈笑起来时,左边的嘴角有酒窝。
妈妈唱歌的声音很好听,尾音总是微微上翘。
妈妈会揉乱我的头发,没鼻子没眼地亲我的额头、眉毛、面颊。
妈妈说,妈妈说过要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和毛毛在一起。
事实是妈妈违约了。
但现在突然有个只见过三面的陌生男人告诉我:你妈妈可能还活着。
他以为单亲家庭的孩子这么容易被欺骗吗?!
我不能走!我一定要查问个水落石出!
No。22
正在愣神,耳畔隐约传来尖利的叫喊声:“抓住他!抓住他!那个戴帽子的小孩!”
一个戴着帽的十二三岁的孩子加紧了步伐从我身边擦过,往西走去。
喊叫声是从马路上一辆停着的公交车上传来的。一个20多岁的女孩子扒着车窗指着那孩子:“小偷!刚才偷了人家的钱包!抓住他!……穿黄羽绒服的大婶!你东西被偷啦!”
我转头看东面,30米开外有个穿黄衣服的人正渐行渐远,她显然没发现自己遭窃了。
身边两个中年男子在议论:“现在这种小鬼太多了!就算抓住也马上放出来,警察也管不了……”
卓一鹏的连个影子也看不到。棒球帽不慌不忙地继续前进,转眼就拐进小弄堂了。
我叹了口气,拔腿追去。
短跑向来是我强项,100米成绩是14秒2。就论格斗,12岁小鬼哪里是我对手?就让16岁的大姐姐来教教你做人的道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昏黄的路灯下,弄堂里的小青石路面泛出清冷的光,空无一人。这里正在拆迁,已没有什么人居住了,除非是最牛钉子户。弄堂末头还有一条狭窄的小道,侧身可以通过。我提了提气,急速奔到小道旁,只见棒球帽出了小道晃身而过。
我一声不响挤过小道,紧跟在他背后。阴影里,眼看我的手要够上他的脑袋给他个爆栗。
突然从阴影里唰唰唰蹿出三条大汉,吓我一大跳。棒球帽小子把一个咖啡色钱包递给其中一条汉子,那汉子满意地拍拍他的脑袋,还不忘朝我瞪了一眼说:“小丫头,少管闲事,小心挨揍。”然后四个人大摇大摆地朝弄堂外走去。
我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惊惧,郁闷不堪,血气上涌。
突然感到浑身发热,有种强大的能量从小腹深处潮水般一波一波翻涌上来。我感觉不到痛,只听到后背衣服层层撕裂的声音。
一片羽毛飘落在我面前的青石板地上,在灯光下隐隐泛出婴儿蓝。我弯下腰想去拣,却吃惊地发现够不到。因为我整个人悬浮着,离地面大概有一米的高度。
我张望自己的两肩,一双淡蓝羽翼气势饱满地展开着,比我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