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吃痛,将水面下的触手也都伸出来,那东西虽然巨大,却迅如闪电,秦成元正在得意,也没来得及召出他的龙鳞,身上只有一个法力凝聚的防护罩,被其中一根狠狠一抽,防护罩彻底破碎,魏紫棠倒是比他谨慎,召出了先天白鹿浑元锦护体,可是也如被巨锤击中背心,胸口一闷,口里一甜,喷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落入水中。
荒岛
魏紫棠醒过来的时候,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话:“你去左边探探,别跟着我!”非常冷硬,充满不耐烦的语气。
自己的声音,用着自己从来没有过的态度,说着自己绝不会说的话。
这种感觉真幻灭。
然后听到秦成元担忧且依然温柔的语气:“可是重紫,你的伤……”
依然是自己不耐烦的声音:“别叫我重紫,你以为我境界倒退了就和你平辈了不成?叫你干什么就去!别磨磨蹭蹭!”
魏紫棠心里呻吟了一声:潘旃大人,你这么厉害,我再怎么面对秦成元啊,人家还不奇怪死啊,好一点以为自己喜怒无常,坏一点就要怀疑是双重性格了!
那边秦成元似乎难过了,沉默了一下,依旧坚持:“可是你的伤?”
某个占据自己身体的家伙冷笑了一声:“这点伤能让我怎样?你刚才没见到我怎么解决那只苦无鸟?”
秦成元终于说:“好吧,我去左边,你……千万小心。”话里仍然是充满不舍与担心。
魏紫棠忍不住觉得秦成元有受虐体质,怎么护法大人这么不待见他,态度这么恶劣,他也能情根深种?
渐渐也能看见了,面前是绿色的树,山石嶙峋的山岗,坑坑洼洼的乱草丛,还有远处的大海蔚蓝的海水静止无波。阳光从头顶照下,有些刺眼,魏紫棠忍不住想眯眼睛,却发现自己好像隔着什么,控制不了身体,神识刚一起念,就觉得有点难受,仿佛碰撞了什么铜墙铁壁。
“别动。”这次是潘旃的声音,在她的识海中说。“止念。”
冷清如水的声音几乎是温和的,和刚才那种冷硬不耐烦仿佛不是同一个人,很悦耳,音质本身就有着一种清越的美,声音里自然溢出的平静的自信,令人听后就会觉得只要听他的话去做,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真动听,魏紫棠心底仿佛有根弦被这声音轻轻拨动了一下。
以前,在职场,她曾经认识过两三个人有这样平静自信极具说服力的声音,他或她无一不是有着非常杰出的天分,光辉的求学和就职经历,却又经历过不少困难和挫折,不再那么浮于浅表地急功近利,而且还有着敏锐善体却又宽和强韧的心灵,人生观很坚定,善恶判断自成体系,能够静下心来看书也敢于去思考人生的人。
魏紫棠很喜欢这样的人。
这一瞬间,魏紫棠突然觉得自己对潘旃可能还是有偏见的。
她一直觉得潘旃是一个天赋过于好,经历过于顺利,过于轻松站到了众人之上,以至于眼中只有自己,其余人于他都如草芥的男人。
这种男人,只可远观不可接近,爱上这种男人的女人,简直是自寻死路。
后来相处久了,才渐渐发现他并不如想象中难以接近,他的心肠也比想象中好些。还会因为之前的夺舍,隐隐对自己有些负疚,甚至很多时候都迁就着自己,她也就很自然同他随意起来。
这种随意其实是刻意的,是留着底牌,留着防备的,是用这种随意来试探他对自己的底线,拉近和他的距离,就像与男同事恰到好处的打情骂俏。
那种打情骂俏不过是一种气氛调剂,在这种调剂下,一切会更加融洽,也更容易说话。
用这种方式让他和自己更加亲近,因为自己很弱,他很强,这是本能的攀附行为。这种本能,很功利,可是却根本不是有意识去这么做,甚至从来不需要深思,很自然就这样做了。
她对他实则从来是不认同的,对她来说,他是个太过高傲,手段太狠辣,把别人看得太轻的男人,这种男人很危险,靠近他容易受伤。
现在,蓦然之间,却突然有什么东西让魏紫棠觉得他可能还有自己不曾发现的一些方面,迫使她用一种很正面的眼光去探究他直面他。
他是否也曾年少彷徨?是否也曾经在该心狠的时候心一软吃了亏?是否也曾经苦恼“来如流水兮去如风,不知何所来兮何所终”?是否曾暗地里百般努力只为得到恩师一句夸奖?是不是也经历过说一句话事后懊悔该说得再重些或轻些,好久才终于能轻重随心收放自如?
有没有过某一次在荒山野岭受了伤,痛得无法忍受对自己说,我假装那里不存在好了,就不会痛了。
被师父下了禁制,只有元婴脱逃,辗转来到现代,那五百年间,寄居在黄花梨木中,曾经是怎样的心情?
这种感觉难以明说,仿佛蜗牛的触角从心底轻柔地扫过,又如某一个午后的某一束阳光,悄然照过某张原木桌表面的划痕,毫无理由地,让人心念暗动,心生惘然。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对另一个人的改观就仅仅因为一句话,一点声音。
心思百转,她很容易就平静下来,达到静水无波的境界,只是旁观着自己的身体。
潘旃并不知道她的心潮波动,对于他而言,魏紫棠还是上一秒的魏紫棠,却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已经突然有了新的契机,且只是因为对他来说根本莫名其妙的原因。
他在心底告诉她,之前她突然受伤晕倒落水,他赶紧接过身体的主控权,这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在海中漂出一段距离,秦成元追过来救她,两人都有伤,狼狈间被海浪冲到附近,发现了这个岛。
一上岛就发现了一只厉害的苦无鸟,这鸟是罗海大陆出产,秦成元没见过,被逼得手忙脚乱,自己只好出手收拾了它。
东海太辽阔,潘旃当年来往两大陆多次,也没见过这个岛,打算探一探,如果环境还算适宜,想在这里养几天伤,再去追船。
“那只大王乌贼怎样了?”
“谁知道?”潘旃很无所谓,“估计没什么问题,十几个金丹修士还收拾不了这种东西?死点人而已。”
潘旃往前走了很远,魏紫棠只能听到和看到,对身体没什么感觉,但看他走得越来越慢,应该内脏受伤不轻。
潘旃想了想,在心里对她说:“陌生环境,容易遇到危险,再加上伤,估计你也受不了。这几天还是我来,等伤好了再把身体还给你。”
魏紫棠当然答应了,她也不想痛,也知道自己应付不来。既然潘旃觉悟这么高,就交给他搞定好了。
又走了一段,还是什么妖兽都没遇到。
潘旃坐下休息,又服了一颗丹药,魏紫棠担心地问:“我伤得很重吗?”
潘旃微微仰起脖子,闭上双目,声音还是很有力平稳:“还好,你以后要小心些,很多修士都是一不小心就死了的。”
魏紫棠心中黯然,她也知道的,所以一直胆战心惊,这么多年,连睡觉都不曾彻底放松过。
潘旃似乎有点不忍,和声说:“我也不想给你压力,但是,以后我不在呢?你总要依靠自己。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你确实不适合这里,可惜,很抱歉,我那能穿越时空的法宝已经用掉了,不然回头还能送你回去。”
魏紫棠想想说:“其实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都是只能依靠自己活着,只不过这里更险恶而已,算了,你抱歉也没用,我也只好努力点生存下去,至少坚持到你能拿回自己身体的那一天。”
潘旃听着她平缓如水流淌,清泠悦耳的声音,突然很想摸摸她的脑袋,抱一抱她,可惜……低头看看,只看到一双属于女性的纤纤素手。
秦成元远远跑过来,欢喜道:“重……我发现了一处荒弃的前辈洞府……”
神仙洞府
潘旃立刻站起身来,对秦成元道:“在哪里?”
秦成元有点兴奋,气息短促:“西边悬崖不靠海的那一边。”
潘旃是行动派的,从灵兽袋中召出了阿白,道:“走!”
秦成元看到了睁大眼睛:“你之前把它放在哪里了?这个,这不是你那个使女的灵兽吗?之前还惹得霍泠峰的罗茵眼红,想要抢夺来着?那个小姑娘死了吗?她的灵兽怎么跟了你?”
潘旃横了他一眼,叱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走不走了?”
潘旃跃到阿白背上,动作比起魏紫棠平时不知道要洒脱利落多少,秦成元怔了一下,连忙跟上。
他其实也满腹惆怅。
当年潘护法对他就是这冷酷态度,丝毫不假辞色,秦成元从小被所有女弟子追捧惯了,骤然遇到这么一位,容貌又好,年纪又轻,修为比自己还高,又不鸟自己,很容易就上了心。可惜佳人心坚如铁,无论自己如何殷勤讨好也融化不了她,害他几乎开始自卑起来。
骤逢大难,他一无所有狼狈不堪的时候,她反倒温柔起来,让他欣喜若狂,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觉得她果然与众不同,自己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为什么现在又冷下来了?又变回从前冷若冰霜的态度?
难道是自己守护不力让她受伤,她对自己失望了?
秦成元患得患失,满心愁苦。
那个洞府并不远,洞府前有禁制,还是个很精妙的高级法阵,因为年岁久了,有了破绽,才被秦成元看出来,可他却不会解。
这是个上古法阵,还是变阵。
秦成元不是专精阵法的专家。
潘旃其实也不是,他的性子,并不太喜欢弯弯绕的东西,以前他的人生格言就是“一力破千巧”,可五六百年前他曾经有一次在一个法阵里很吃了点亏,事后很是愤慨,就花了几十年功夫把他所有能搜罗到的关于阵法的书都通读了一遍,研究了一番,虽然还算不得专精,却也有过得去的水准。
这个阵法委实精妙,阵中有阵,结阵方法也与普通不同,光潘旃看出来的,阵里套着的阵,就有五层之多,这还是因为有了缺口,可以让他一目了然,要不然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魏紫棠和秦成元可看不出来,只看到他略一观望便毫不迟疑,三下五除二,居然便破了阵,那心中的景仰,真是如滔滔江水了。
洞府门出现,居然是月洞红漆门,钉着铜钉,大门两侧楹联一对,写着似联非联,似诗非诗的两句,“夜雨惊醒他乡客,浮云归处是我家”,字迹清逸,门前还有两株月桂,一派富贵闲人,闲云野鹤的气象。
魏紫棠觉得这很像看破红尘的凡人的手笔。
潘旃也沉吟道:“这像是俗世自行悟道的散修的洞府。”不像高阶修士的洞府。
可那门前古阵,却不是元婴以下的人物能够排得出来的。
秦成元抢先一步,不让潘旃涉险:“重紫,我来。”说着走到门前,一躬身道:“晚辈等,有幸得窥先贤遗泽,打扰前辈安息,万祈赎罪。”上前轻扣那黄铜门环。
这么一扣,门就自行打开了。
秦成元有些紧张,魏紫棠也觉得迟疑,潘旃放出神识感应了一番,摇头道:“确实是无人的废弃洞府。”
两人相衔而入,一进去就发觉与别处不同,这里一点不见寻常石洞的简陋,用魏紫棠的话说,就是内饰极佳。
进去不是通道,而是极宽敞一间石室,地上铺着玉石,石壁上用珍珠粉末和着云白石粉末糊的墙,白洁轻盈,夜明珠不是简单嵌在石壁里,而是手工极为精细的黑线白纸牛角宫灯,将夜明珠放在里面当作光源,桌椅茶具,还有随意散放的围棋,书籍,俗世之物与修真界的东西混杂其中,但无一不是精心别致的东西。
看得出来,主人在这里花费了多少心思。
一般修士是没有这样心思的,他们岁月虽长,却有太多东西要追求,根本不会浪费心思在这些东西上头。
偏偏这些东西虽然雅致,却毫不女气,一看就知是男人的地方,也不知原主人是个怎样的男子。
往里去,有一片上头镂空,透进来阳光,下面是一些植物,有难得的仙草,也有纯观赏性的植物,高低横竖,都怎么看怎么舒服,不像是随意所种,而是园林大师的手笔。
旁边墙上一行同样清逸的字迹:“神仙洞府,留待有缘”。墨迹酣畅淋漓,似乎还新着。
潘旃上前摸了摸,道:“龙涎香墨。”这墨用了,历久恒新。
秦成元羡慕道:“从没见过这样的洞府,好似修真对他来说也不值一提,确实算得上神仙洞府了。”
再往后走,是一条长廊,这里又布置了法阵,而且是完整的,“万仙迷宗阵”。
这个阵法被称作修真史上最复杂的三大阵法之一,不是绝杀的厉害阵图,但复杂程度却最深,能够炼制出这样阵法的,一定是阵法大师了。
潘旃当初研究过的阵法里就有这个,只是解法复杂,有些记不得了,站着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来,带着秦成元摸索着走过了这条石壁长廊。
秦成元看他的目光有些复杂,似乎是佩服,又有些黯然神伤,大概觉得自己和心目中佳人的距离进一步扩大。
魏紫棠则忍不住说:“潘旃,你果然好厉害,连阵法也这么精通。”
潘旃大概内心深处有些得意,勉强压制住,淡淡说:“以前闲着无聊看过几本阵法书而已。”
可是一过这阵法长廊,潘旃脸色就蓦然变了,抢先一步,掠入后面的石室。
这间石室也同样宽敞,却毫无内饰,中间一张长长案桌,上面三个匣子,但是引起潘旃变色的却不是那些,而是案桌后面。
他跑到案桌后面,三两下收掉一个藏灵阵,整个石室顿时灵气四溢,充裕到了灵气密集几成实质的地步,秦成元也变了脸色:“这里有个竖灵脉!”
灵脉一般都是横向的,浮于地表,小者纵横几十里,大者数千里,但偶尔会有竖灵脉,竖灵脉是如一条线从地心直上地表,灵气透出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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