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棠笑笑:“弟子失礼了,只因多年未见这等样的光景罢了。”
穆红冷峻略带刻薄的眉眼间掠过一丝不屑:“这本就不是修士干的事儿,女人家,就算修到元婴期总还是……”
魏紫棠是晚辈,不好说长辈是非,只好微笑着取出新的一瓶金露丸,献给上座的师尊大人。
穆红接过来,打开盖子看一看,露出满意神色,面目语气也随之温和了不少:“辛苦你了。”说着抛给她一物。
魏紫棠接过来一看,一块微带绯色的半透明白玉状物体,有半个鸡子大小,握在掌心,微带温热。
“东海玉髓。”穆红道,“已有几千年了,此次无意中得到的,给你了,下次炼器时不妨用用。”他扫了魏紫棠一眼,又开口道:“你进阶了,很好,看来你修炼颇为勤勉,若有功法什么的需要,不妨跟我开口,还有,既是筑基后期,金丹已是在望,以你的资质心性,金丹不在话下,也该想想本命法宝的事儿了,若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说,若是缺什么材料,也尽可跟我开口。”
魏紫棠一怔,抬眼看看他。
拜这个师父,对于她而言,完全是为了潘旃的权宜之举,而这个只肯收她为记名弟子的小气师父,在她看来,也只是为了她的炼丹之能而已。
此时听到这番话,虽然知道他不过是不好意思让她白白炼丹,但也真有几分要做个好师父的样子,魏紫棠心中不禁有些意外,也微微有些暖意。
她笑吟吟道:“是,多谢师父关心,弟子若有所求,一定不会客气,来跟师父要。”
穆红瞪她一眼,挥挥手,道:“好了,你快下去吧,原路返回即可,不要走错了,触动禁制你的小命便交待了!”
魏紫棠又笑着倒了声“是,弟子退下了。”
穆红便闭上眼,一直到她出了石室也没再睁开。
魏紫棠走出去,潘旃便低声道:“设法再走近些那间石室,我知道制住我身体的禁制中枢在室外,走近些等我查看一下,这里的阵法压制非主阵者的神识,我在这里用神识查看不了。”
魏紫棠心怦怦乱跳,也在心中低声问:“这阵法,怎么走法?”
潘旃声音沉着:“听我指挥,震位六步,坎位三步……”
魏紫棠便依言往里走,走过两三丈,突然眼前一花,穆红已经站到她面前,魏紫棠猛地一惊。
穆红气势凌人,此刻,他再也不是那个阴郁的,有些刻薄甚至寒酸的男子,元婴修士的气势放出,能使天地变色,寒风生威!
魏紫棠竟忍不住瑟瑟发抖,虽然她的神智一直叫自己不要怕,要镇定,却不能禁止自己身体的反应。
穆红目光冷厉,厉声道:“你不下山,往这边作甚?”
这时潘旃用元神之力给她护持,才使她勉强保持冷静,魏紫棠作出茫然之色:“师父?怎么了?”
穆红被噎住,顿了一下,还是声色俱厉道:“你下山的路是这边么?”
魏紫棠装糊涂到底:“师父?弟子走错路了么?”
突进
穆红冷目如电,眼中的锋芒比刀锋更利,似乎能狠狠扎进魏紫棠的元神中一窥究竟。
魏紫棠暗地里冷汗直流,只觉得要保持那天真吃惊迷茫还不能太过浮夸的表情越来越难。
幸而最终穆红也没有深究,冷冷说了声:“跟我来吧。”
魏紫棠嘟嘟嘴,还是很坦然地跟了过去,几个起落,已经到大阵之外,穆红又最后投了类似警告的一眼给她,
魏紫棠悻悻地回自己洞府,偷偷向潘旃抱怨:“吓死我了!”
潘旃默然无语,半天也开不了口。
他心里说不出来的,又酸又略有些苦涩。自己的事情,让魏紫棠这样一个本来与这些全然无关,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安全舒适的凡人被卷入这个残酷的世界……他何尝不知道她镇定坚强甚至乐观的皮相背后,是战战兢兢,昼夜惶恐……
吃了那么些苦,虽然这些苦对于这个世界的修士而言算不了什么,但她……
一个在他面前弱小不堪的凡人女孩子,现在还要为了他这样冒险,这样佯作镇定地撒谎……
他想拍拍她,柔声安慰她一两句,却无能为力。
现在又能说什么?
说“对不起”?
空口无凭轻飘飘来句“不要怕”?
还是许诺“等我回到身体中出来了,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哪一种他也无法说出口。
于是只好沉默。
魏紫棠对于他的沉默先是有几分诧异,随即也大约明白了他的心情,也沉默了一下,终于柔声开口说:“不要担心,我不会坏你的事的,我呀,从小就胆子大,不怕这些,我记得我七八岁的时候,我爸爸科室的油蜡起火,科室里值班的阿姨都吓懵了,端起水就要往上泼,还是我想起油蜡比水轻,不能用水泼,抢过一个大盆盖住主要的火苗隔绝氧气,才灭了火……从那时候起,大家就夸我遇事冷静有急智……”
说到后来,自己就黯然了:遇事有担当,能够挺身而出,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种好的品质,可是一个女孩子,总是被别人当作依靠,想想也挺辛酸的。
有一次在飞机场妈妈说,她这一辈子,出门都是别人替她操心,和家人出门有爸爸忙前忙后,和同事出差也是同事都安排好了……不像她,和同学朋友同事一起出门,出国,永远都是自己在忙前忙后,领登机牌,托运。
因为她勇敢坚强镇定,大家都依赖她依赖惯了,从小大家就夸她:紫棠真独立真能干!事实上,到外地上大学,出国,竞争激烈的工作,不独立不勇敢不坚强也不行。
于是她就真的独立了。
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有时候也想被别人照顾一下……
不想了不想了,虽然穿越以来辛苦居多,但是这段时间,有潘旃在身体里的时间,自己还是挺受照顾的,至少还可以想:实在不行可以让潘旃上。就不知道等他离开了,自己会怎样?
两人都各有各的心思,潘旃接着她的话嘲笑:“这点小事也值得拿出来说?真是从和平时代出来的人,没遇过什么危险。”
魏紫棠反驳:“我那时才七八岁呢!”
潘旃冷笑:“我七八岁都能自己解决一只三阶妖兽了!”
紫棠不忿:“是啊,谁能跟你这样的天才媲美啊!”
这样互相挤兑一番,潘旃觉得心里舒服了些,才对魏紫棠说:“刚才我已经大致看出机关所在,如果下次能有机会靠近些,我就能破掉禁制……对了,刚才我在禁制旁边看到一株四百年的珠草。”
魏紫棠眼睛一亮:“下次靠近,被发现我就说是想采那株珠草的!”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平静无波,穆红轮值的这半年里,没有再找她炼药——实际上他也没有多余的材料了,于是魏紫棠只好继续等,等过了这半年,又到清远祖师轮值,魏紫棠决定等到再过了清远祖师轮值这半年,等又到穆红的时候,自己再一次以送丹药的名义过去看能否靠近机关所在。
于是她耐心地等啊等啊……
谁想这世上,预料好的事情从来都会有变故,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到穆红轮值,就在清远祖师轮值的时候,竟有了一个突然的机会放到了她面前。
原来,上次那个被潘旃叫做小蔷薇的中年金丹女修士出外游历,不知道被谁重创,拖了一口气逃回门派,一进宗门就倒地不醒,引得宗门高层一片震怒。
这个小蔷薇虽然资质不算十分好的,但是她是堂堂元婴中期修士的弟子,还是他的血亲传人,在宗门中也算是深受重视的,罗浮门作为罗海第一宗门,在罗海大陆那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哪个不长眼的敢于来挑衅罗浮门的尊严?
清远祖师虽然也只是元婴初期,又不是小蔷薇的师父,但她却是罗浮门擅长医疗的第一人,又是小蔷薇的师叔,看着她长大的,现在小蔷薇生命垂危,请到她自然不能不管,当即离开那石屋,去给师侄疗伤去了。
虽说给潘旃师弟守卫护法是菩散老祖留下来的使命,但已经五百年了,又没有出现过险情,这一夜无人值守也就没人在意了。
对于魏紫棠而言,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咱们……行动吧?”魏紫棠向潘旃征询,心里很是激动。
潘旃仔细思量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阴谋和陷阱的影子,又仔细从头到尾考虑,确定不会将魏紫棠带入灭顶之灾,才点头说:“好,小心行事,一有不对就赶紧回头!”
魏紫棠点头,略作准备,漏夜出发。
彼时月明星稀,山石巍峨,崎岖古怪,一块块在月光下如怪兽择人而噬,又有林木森森,山风过处,声响古怪,惊人胆脾,动人心魄……
魏紫棠当真是心惊胆战,神魂难安,三步一回头,潘旃能觉出她的不安,不断出言安慰她,她又倔强不承认自己害怕,就这样一步三捱地到了大阵的边上。
潘旃结合上次行进的经验,略作观测判断,就出声指点她行走方位。
此刻大阵无人镇守,也就是没人以神识监视,但是阵法还是发动的,所有机关禁制都还是在的。魏紫棠步步小心,生怕行差踏错,前功尽弃,这般寒风习习的山间夜晚,作为一个寒暑不侵的修士,竟有冷汗从额间滴落。
清远祖师离开,并未交待哪位徒弟替她值守,只因这大阵之内,不是元婴修士的神识是不能胜任的,所以现在整个大阵里,就只有魏紫棠一人,最多加上潘旃的身体。
越来越近,已经过了值守的石屋,眼看着,潘旃的身体已经在望……
如愿和受罚
魏紫棠本不是相信神佛的人,此时也忍不住心中暗暗祈祷:让我们这次能成功吧,为了这个筹谋了多少年了,再不成功我就疲惫了。
总这样在这个身体里也不是个事儿。
何况,潘旃也受了五百年的罪了,也耽误了五百年的时光了,就算当年孙猴子,犯下大闹天宫的重罪,也不过五百年而已。
所以,老天你就给次机会吧,不要让我们失败了。
突然,有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尖厉的啼叫,魏紫棠骤然间被吓得浑身颤了一下,心跳紊乱。月亮恰好从成堆的浮云后出来,皎白的月光倾洒在她的脸上,她的脸色泛白,但眼中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坚定如刃。
潘旃外放的神识也同样可以欣赏到她月光下的脸庞,他觉得异样皎洁,仿佛那面庞自己便能绽放那如玉如磁如水的幽幽月光。
在这时,不同于魏紫棠,潘旃的心,反而是寂静的。
四百年的珠草顶端有四粒红红的小果子,甚是喜人,枝叶舒展,姿态不俗,不愧是仙草之属。
可魏紫棠看的不是它,而是它旁边的石头。
那是一块完全平淡无奇的石头。
和这山上几千几万块大大小小的石头无异。
如果不是潘旃说它就是机关禁制所在,魏紫棠完全不会注意到它。
“过去把手按在它上面,把神识透进去。”潘旃吩咐着她,声音稳定,平静,充满自信,既不温柔,也不焦躁,但是所有人听到了,都会不由自主地信赖,依从。
潘旃真的有很能为自己加分的声音。
听到他的声音,魏紫棠的紧张,焦虑突然间无影无踪了。
她深深呼吸,走上去的时候,身姿已经从容。
手掌按上粗糙的石头表面,神识如水渗沙如光渗影一般缓缓渗入,好在里面并没有巨大的吸力把她的神识灵力吸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
渗入一尺多深,突然一变!
里面仿佛一个黑洞,幽暗无底,魏紫棠知道潘旃判断对了,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石头!
“快!把灵力灌进去!”潘旃的声音急促了。
魏紫棠掌心灵力一吐,身体各部位,尤其是丹田的灵力开始源源不断地输入,不过一二息的时光,她就心惊了,这输出的速度绝对不慢!
如果不是她身体里有的是一个元婴初期修士的灵力,这片刻间,她已经被吸空了。
灵力如流水般输入那石头。
一盏茶后,她有些心惊,她身体里的灵力已经空了大半了。
“别怕,快了。”潘旃低声安慰她。
魏紫棠一狠心,咬着牙把体内剩余的灵力全都一股脑儿灌进去,终于,似乎碰触到了什么东西。
豁然间,识海中一片刺目白光,灵力神识全都耗尽,太阳穴刺痛,浑身无力的魏紫棠差点昏厥过去,恍惚间她听到潘旃的声音:“好了,我进去了,紫棠,你要小心,宗门肯定会审你的,你一口咬定你是来采珠草的,他们对你的炼丹术很有期待,不会轻易对你施展搜魂术或伤你性命,无论什么样的处罚,你要挺住,等我出来……”
魏紫棠没来得及心头一凉或是怅然若失,只觉泥丸宫中仿佛要爆开一般,潘旃那小小的元婴骤然间高速旋转起来,一边旋转一边增大许多,让她只觉得头内胀痛,尤其是头顶百会穴,仿佛要被撑破一般,忍不住咬着下唇呻吟了一声。
潘旃黑色的长发如水草般蔓延,激烈的旋转中秀丽而英气勃勃的面孔仍然很平静,带着银色的黑眼睛如头顶夜空中的星辰一般闪亮,听到魏紫棠轻轻一声呻吟,他皱了下眉,压低声音说:“紫棠,忍一忍。”
魏紫棠不想忍也没有办法,心里忍不住暗骂:夺舍的时候也没见怎么疼,怎么出来反而如此痛苦?又不是生孩子,犯得着吗?
最后潘旃终于脱体而出的时候,仿佛植物的根从土里拔出,许多无形的根系被从她体内拔离,顿时不止是头痛,体内到处都是一阵撕裂的疼痛,因为疼痛面积太大,她竟顾不上感受出到底是哪里疼,也分辨不出那疼痛到底是神识中的还是**上的。
晕过去之前,她最后看到一个正常大小,暗银色长袍,黑发披散的人影如流星般遁入那已经封闭五百年的石室之中。
最后一个念头是:不知道元婴身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