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扔了手中的剑,奋力一扑,抓住怪兽巨尾,顾不得受伤的腿,双腿蹬地,大吼一声猛然一拉,竟将那巨蜥拉得退后三尺!
巨蜥身形虽然庞大,韧性却是极好,察觉尾部受袭,咆哮一声,身子一弯,一张血盆大口便咬了过来!
他看得仔细,等那腥风扑到面前,豁出命去,猱猿一般跃上兽头,出手快如疾风闪电,一上一下掰住了那血盆大口!
怪兽狂怒起来,只踏得大地震颤飞沙走石!它狂甩巨头,想要将骑在头上的敌人甩下去,然而,早已不顾生死的人也是狂性大发,双手紧紧掰住它的上下颌,硬是不动分毫!
他全身青筋暴起,睁大眼睛看着洞穴,却一直没看到那小小的影子,更是心急如焚,咬牙再挤出几分力气大喊:
“乐乐,快出来!快走……”
喊了几声,那一道影子总算从沙雾中冲了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呆了一呆,突然间大笑起来:
“坏人!恶魔!老天总算开眼了!他要杀你了!你要为所有人偿命了!”
刃只看得怒火中烧,骂道:
“傻瓜!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是、我要走,我不能死,我还要去救阿爹!”她醒悟过来,喃喃说着,瞅准巨蜥挣扎的空子夺路而过,也顾不得歇息,拔足便狂奔起来!
“乐乐!”几乎精疲力竭的人大喊一声,只觉那大嘴又收紧几分,他咬紧牙关,使出最后力气死死撑住,他眼中映着那小小的、倔强的影子,嘴角突然就有了苦笑,他喉头动了一动,从牙关中挤出最后几个字,
“流沙、流沙颜色比普通的沙要……要深,一定、一定看仔细了!”
她忽然站住,眼中不自禁涌出泪水!
骄阳如火,热气蒸腾,恍惚之中,面前似乎幻化出了一幕幕的海市蜃楼:
最初的相逢,狞的利爪将她扑在身下,素不相识的他如天降神兵,一剑刺下!
动弹不得的他,眼睁睁看着匕首一分分落下,却始终不肯用阴毒的术法控制她,生生受了那剜心的一刀!
火药轰然爆炸,危急之下,是他紧紧将她护在身下!
她陷入流沙,也是他奋不顾身飞扑过来!
最后的生死关头,他留下,却叫她走!
那颗因为无数鲜血而坚硬的心被汹涌而来的记忆冲刷得柔软如昔!
她蓦然转身,脸上是同生共死的豪气!
另一边,巨蜥的狂躁已将头上的人甩了下来,拼了最后一丝血勇,重伤之人双脚蹬地,仍是撑着那一张巨口不肯松开,然而,那血盆大口一点一点压到了他面前,腥臭之气只冲得人头晕目眩!或许在下一刻,他便会力竭而亡,终究被这巨兽吞入腹中!
他心如死灰,突然听得女子清亮一喝:
“刃,侧身!”
几乎是本能的,他紧掰兽口,身形一侧——
一道红影裹着剑光疾冲而来,飞扑之下,寒光尽数没入怪兽口中!
他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乐乐,握紧剑柄,狂叫着,在它腹中乱搅一通,只痛得那巨兽纵声狂嚎,打滚挣扎,哀鸣良久,终于才断了气!
血战到最后一刻的人仰躺在凌乱的沙地上,万里无云的天空浮在头顶,湛蓝湛蓝,竟是从未见过的美丽!
乐乐扑到他身边,抱着他放声大哭,眼泪沙子在脸上糊作一团,让人忍俊不禁,可是,他笑不出来,身体像是消失了,意识却是出奇地清晰。
三次了,为了她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一次比一次严重,第一次是偶然,接二连三的,却似乎理所当然,或许,或许连第一次都不是偶然吧,所以每一次才会这样情不自禁、不由自主!
他从来没有这样清楚过,没有掩饰,没有借口,他喜欢乐乐,喜欢和她在一起时的那种温暖,那种漫漫寒夜中猝然而亮的温暖;只为他一人的温暖;没有丝毫保留,不求点滴回报的温暖;懂事之后,他冰冷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过的温暖!这种喜欢,那样炽热、那样强烈,无论他怎样压抑,怎样掩饰,也终究敌不过自己最真实的内心!
在寒冷中行走的人,如果从来没有遇到过温暖,或许还可以一直麻木地走下去,可是一旦被这样的温暖灼热,可能任何人都恐惧再回到那冰冷黑暗中去吧!
他使出最后一点气力,巍巍向她伸出手去,立刻被她紧紧握住,这样充实的拥有,这样温暖的陪伴——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嘴角却微微笑了出来!
金光漫天浮动,那阳光似乎一直都照进了他幽暗的心里,这一刻,他失了睥睨天下的力量,而内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喜悦宁静!
天地静默如亘古,在了悟者的心中,一切却仿如初生!
这一次,刃睡了最长的一觉,整整睡过去了三天三夜。
无数的怪梦、无数的残念纷纷扰扰,而一切却在睁眼的一刹那,看到乐乐蓦然惊喜的面庞那一刹那烟消云散!
一脸憔悴的女子扑到他身边,眼中是急切的光芒:
“你醒了,还痛不痛?哪里痛?饿不饿?渴不渴?”
那一个字一个字,好像都落到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糟了,难道发烧给烧傻了?”看着他发愣的样子,她一拍脑袋,仿佛明白了过来,马上,在眼眶中转了许久的泪珠儿便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刃,你别担心,我一定带你访遍名医,一定要治好你,就算治不好……”她吸了吸鼻子,紧紧抱住他的头,“就算治不好你也别怕,我说过一辈子陪着你,不会再让你孤孤单单一个人,我乐乐说话一定算话!”
他正哭笑不得,突然听到她最后那一句话,心里一震,眼眶竟然潮湿起来,他连忙吸进一口气,平复了震动,闷闷开口:
“乐乐,你、你想勒死我吗?”
“呀!”她吓了一跳,退开一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没事吗?”
“你说呢?”他笑了一笑,运气行遍周身,只觉去势顺畅,知道伤势已无大碍,亏得平日的潜心苦练,重伤之后,这个千锤百炼的身体才能撑得住,他抬头看着她,眼神严肃认真,“乐乐,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咬牙低头,眼神闪烁,半晌,才抬头望着他,眼中满是企盼:
“刃,是王后逼你这么做的对不对?你心里不想的,你不是坏人,你也不是恶魔,一切都是王后在逼你,是不是?是不是?”
王后、王后……他喃喃念着,电光火石间,在生死关头可以全数抛去的负担清晰无比!
死,便有了舍弃的借口,但是活着,就必须承担!
他终其一生都想要杀的人!师父要的神水!还有,他对师父的承诺!
他突然激灵灵打个寒颤,师父,有着无上灵力的师父,俯仰天地洞悉一切的师父,她不会放过乐乐!她早就预言过乐乐会是自己的阻碍,这一刻他才明白,会怜会爱会牵挂原来就是最大的阻碍!她一定会扫清拿到神水路上的一切阻碍!
不行!绝对不行!
如果……如果自己可以做到连师父也看不出破绽,是不是乐乐就能逃过一劫?
不让她再回皇城,不让她再卷入那些纠纷当中,自己回去,不管千难万险,一定帮她救出先木合,再想办法帮师父拿到神水,偿还了她的再造之恩,那时,便再不相欠,她也不会为难乐乐了!
女子拉着他的衣袖,还在坚持等那一个答案:
“刃,你回答我,到底是不是?”
“还真是个天下第一的傻丫头,”沉思良久的人忽然邪气一笑,“怎么,得了那样的教训还学不聪明吗,我随随便便做做样子你又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那样的笑只看得女子心惊肉跳,指着他结结巴巴问道,“可是、可是你那样拼命救我……”
“不是救你,是杀不了那怪物,我也同样走不了!”
“但是……你说流沙……你还叮咛我小心流沙……”
“流沙颜色深,要你小心,是不是?”他靠近她脸庞,笑得得意洋洋,“不那样说你怎么会回来帮我,又傻瓜一样照顾我,让我捡回一条命?乐乐,我太了解你了,要骗你简直是易如反掌!”
那些话,如同盐水泼向还没结痂的伤口,只痛得她冷汗涔涔!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眼中的泪落下,一双浮着水花的眼睛狠狠瞪着那负心的人,直想将他一口吞下!
他别开脸看向它处,只是一径冷笑着:
“别这样看我,我只是没功夫再编谎话哄你了,那些话还要留着对公主说。”他沉吟半晌,复又开口,“不过我也不想欠你太多,今日你救我一命,我答应你,作为报答,我一定把你阿爹平安从皇宫里带回来,不过前提是,过了流沙群你就留在库哈等我,绝不能再去皇城!”
“怕我去坏了你和公主的好事吗?”她抹去眼泪,死死止住哭泣,瞪着他,“放心,只要你办得到你答应的事,我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不要敷衍我,也不要和我玩什么花样,你应该清楚,如果我不帮你,你不可能救得了先木合。”他笑言警告着,拾起长剑,立起身子,拉起形如木偶的女子,指向东方,“走吧,这一仗我们耽搁太久,得抓紧时间了。”
暗涌 文 / zxiao200257
一日有惊无险的跋涉,到达库哈,两人都快要虚脱,然而时间紧迫,刃归心似箭,只是服了一帖治伤药,稍事休息,安顿好乐乐,备好马匹干粮便要飞奔回城,想抄近路在扎吉回宫前截住他。
是以刚刚入夜,酷热渐消,寒气聚集,马背上一手控缰的人禁不住回首,再次叮咛:
“乐乐,记住你答应过的话,乖乖待在这家客栈等你阿爹来找你。”
“知道了。”
乐乐立在马厩前,看着他,眉色都未曾一动。
他心里微微叹气,调转马头,正要扬鞭,忽然嘶哑的怪音如水波般层层泛起:
“她岂会乖乖在这里等,她也悄悄备好了马匹,你一走,她即刻也会去皇城。刃,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一语道破心思的话让乐乐大吃一惊,她迅速转身,只见月华铺地,一身黑袍的人张开双臂缓缓飞下,如一只张翅飞行的大鸟。
刃心中一紧,连忙下马,抱拳叫了一声师父,这才看向乐乐:
“是吗,你也备了马,我还以为你真的信了我的话。”
“骗子说的话我绝不会再信了!”乐乐啐他一口,转身就走,“我自己救我阿爹,不要你这坏人插手!”
忽然间疾风掠过,她眼前一花,身子一麻,便软软倒了下去。
刃出手拍了她穴位,在黑袍人面前站定:
“师父,徒儿失手,人质已经被工兵营带走,我们即刻起程,在回宫前截住他们。”
黑袍人瞟了乐乐一眼,说到:“这丫头没用了吧,去,再补上一掌。”
刃看向她,目色沉静:
“师父,库哈不比荒郊野外,在这里明目张胆地杀她只会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当务之急是截住人质,这丫头微不足道,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阻碍我们?把她丢在这里任她自生自灭吧。”
黑袍人一双眼睛在徒儿脸上打转,不见喜怒。
在那样的逼视下,刃突然间冷哼一声,眼中狠厉陡生:
“师父在怀疑什么?我会偏袒她?师父既然不放心,徒儿宰了她便是,只是误了时间拿不到神水,还请师父莫怪!”
说罢,他举手为刀,一掌劈下!
那一掌风雷涌动,势破千斤,掌风劈落,离女子头顶不过寸许,忽听得一声:
“住手吧。”
劲风斜掠,在女子身旁一斩而下,震得方圆一丈的沙层瞬间凹塌!
尘土飞扬,轰然而起的沙尘中,劈下那一掌的男子轻轻呼出一口气,冷汗湿透重衫!
这一掌乍一看去迅猛无比,他却暗暗留了三分回力,要在几如天人的师父面前做这一场戏,劈下那一掌,他只觉手都微微发抖。
黄沙纷纷扬扬而下,他收摄心神,立起身来看向师父。
黑袍人负手说道:
“我想了一想,你说得有理,不能为这丫头误了事,那就带着他一起走吧。”
“带着她?”他暗吃一惊,却仍是绷住面孔,露出合宜的不解,“为什么?”
“她也不是全然无用,”黑袍人走到乐乐身边,把她提到马上,拂去她脸上的尘土,眼里有复杂的笑意,“她不是想要救她阿爹吗,那就让她先去当活靶子,把王宫搅得一团乱,我们在后面……才好出手办事。”
听她如此一说,刃心中隐隐觉得奇怪,正要开口,她却忽然笑了起来,抬手指向前方:
“不光是她,还有两个丫头,刃,看一看那是谁?”
他转头看去,清辉之下,两匹马“得得”踏来,马背上两人都是长袍裹身,并无殊处,但是,当那前一人微微抬头,一张脸在月华之下清晰起来,竟是绝艳的美丽,他不禁吃了一惊:
“青瓷?”
马行得近了,前那一人迫不及待跳下马来,风一般扑到他怀中,嘤嘤而泣:
“刃,我可找到你了,我可找到你了!”
后面那人正是朱儿,她也急急跳下马,跟着兴高采烈:
“太好了公主,咱们可算找到驸马爷了,这下再不用四处奔波了!”
被突然抱住的男子有刹那的失神,驸马、驸马,他费尽心思才得到的这个位置,不过一个多月,现在听来竟然恍如隔世!
他慢慢伸出手去抱住她,问:
“瓷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后逼她毁婚,她不肯,就偷偷出宫找你来了。”黑袍人短短几句便说明了原委,原来刃和乐乐出宫不久,沃野国王子来访,见到公主惊为天人,谈吐间露出爱慕之意,王后不顾公主已有婚约,极力赞成这门亲事,加梵王拗不过王后,已经口头上应承了下来,公主心急如焚,再也顾不了其他,带着朱儿悄悄出了宫找刃,漫无目的游荡了几日,遇上了神秘的黑袍人,她说刃会在库哈出现,她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
这时青瓷仰起一张泪光莹莹的脸,双眸似两泓含愁的秋水凝视着他:
“刃,母后说、她说你见异思迁,和她身边的一个丫头。。。。。。所以就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