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接过海贝一闻,问道:
“你在里面加了龙舌兰和芋头茎?”
“没有、没有……”朱儿连忙拿出那小瓷瓶,辩解,“是痒痒粉,我、我只是想逗逗她的……没想到……没想到会这样……”她说着,已经趴在公主肩上大哭起来。
“痒痒粉?那里面就一定有这两样东西,这冰凝膏中含有龙脑香,混上芋头茎和龙舌兰,如果沾在溃烂的皮肤上会产生——剧毒!”
随着师父吐出那两个字,刃只觉得心中倏然抽紧,再也顾不得那许多,迅速翻起手腕点了她的周身大穴,左手掌贴近胸膛护住心脉,右手凝聚起真气,想以内力将毒逼出来,手掌刚要下落,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他一抬头,看见了师父那双冷定如铁的眼睛。
“师父,我——”他心中热气翻涌,激动之下,几乎立时就要把一切对师父和盘托出,却马上,听到了让他瞠目结舌的那句话,
“让我来吧。”
看着弟子那吃惊的样子,黑袍人淡淡笑道:
“你身上到处都是伤,这几日又长途跋涉,哪里还能再动用真气?把力气好好留着,回宫之后那才是正事。”她瞟了一眼脸色极不自然的公主,继续笑道,“这乐乐姑娘是把误会解释清楚的关键,没了她,恐怕王后也不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还是会阻扰你和公主,自然你会如此心急。不过不要紧,有为师在,一定让她活蹦乱跳站到王后面前,帮你澄清误会。”
他知道师父是在暗示自己保存实力,以备与王后的背水一战,又找了借口稳住公主的心,他却觉得心中不踏实,而黑袍人却早已盘膝坐了下来,从徒弟怀中拉过昏死的女子,手掌贴近了她的任督二脉。
他恍恍惚惚站了起来,看着师父为她运功驱毒,冷不防青瓷靠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刃,你刚才的样子好吓人,我还有些担心呢,不过,原来你是怕无法澄清误会,我……”
她忽然停了声音,扭头看他,眼中满是担心,
“你怎么了,怎么全身僵硬,而且,手还冰冷?”
她拢起双手想要将他捂热,却被他抽了开去,
“没事。”
那两个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字从他嘴中说出,透过渐渐浓郁的夜色,听在她耳中,顿时让她怔住了。
漫天暗紫色的彤云,最后一袭弱光剖开翻涌而来的夜色,印着他挺拔如雕塑的侧脸,她痴痴地看着、看着,忽然觉得生疏起来。
报仇 文 / zxiao200257
大漠之中崇尚司水女神离湮,因此处处都有祭祀女神的神殿,或大或小,都极尽工匠之能事,修造得庄严肃穆、富丽堂皇。这是离加梵皇城不远的一座神殿,因为城中人气的聚集,附近的人都迁入城中,更多的人会在皇城的主殿中膜拜,这里也就渐渐荒芜。然而琉瓦飞檐,瓴窗雕花,在旷野中静静矗立的神殿却还有几分当年繁华鼎盛的影子!
日落的斜晖偏偏掠过镂空的窗棂,落在宝妆妙颜的女神像上,神龛上的女神像真人般大小,是用整块的黄玉雕成,眼睛镶上了黑珍珠,阳光一照,流光溢彩,熠熠生辉,莹润的光线中,那神像仿佛活了过来,嘴角噙笑,眼波流转,正温柔慈爱地俯视万民。
一直被药物迷得昏昏沉沉的人缓缓张开眼睛,那一层晶莹流转的光芒刺得他眼眯如线,他眨了几眨眼睛,目光慢慢定格在了女神像上。
女神妙目低垂,仿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唇边那个笑容慈爱温柔,却看得他猛然一惊!
“醒了,二当家先木合?”
软软的嗓音响起,他侧头一看,一个绝色倾城的妇人娉婷立于一侧,她锦衣华服,眉目含笑,身上也是光芒流转,仿如玉石雕成。
她莲步轻移,踱至他面前,笑意柔柔:
“从皇城到北漠,又从大漠到各个城邦,我找了你十多年了,可谁又曾想到,曾经威名远播的殿前大将军,竟然入了匪窝,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先木合,或者我应该叫你……连炽将军!”
她那样的笑,只看得在敌前从来面不改色的先木合触目惊心!他强自镇定,反问:
“你找我十多年……为何?”
她却不答,轻声一笑,转开了话题:
“我见到那丫头了,乐乐,从第一眼看到,我就知道是她,那种感觉,像极了二十年前第一次看到紫玉!”
听她提及女儿,他突然狂怒起来,挣扎着还有些僵硬的身体,嘶喊:
“你把乐乐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你、你何需派那个男人那样伤害她?”
她抿嘴一笑,还是温柔无限,却一字一句,说出了最残酷的话:
“乐乐,应该已经死在流沙中了吧,至于刃,也陪着他一起上黄泉了!”她看着他眼中不可置信的震惊,眼中的笑意更浓了,“还是关心你的宝贝女儿啊,连炽将军,所有知情人都说,当年是你和紫玉奸情败露,紫玉被王赐死,而你夺了那女婴失踪,你为了保护那私生孩子,抛下了所有族人,任他们受株连之罪……”
那一席话,说得铁骨铮铮的汉子不自禁颤抖起来!那是他二十年来日日夜夜忍受的锥心之痛,白首爹娘、结发妻子、垂髫幼子、所有的族人……在他的挣扎取舍间,全都沦为了牺牲品!
女人的话音陡然一落,似是沉入了冥冥地府:
“可是,那样的说辞,越久,我就发现漏洞越多,我不想逼慕轩,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你,要你亲口回答我,乐乐究竟是你的孩子,还是……慕轩亲生?”
“自然是我的女儿!”他立刻回答,毅然决然!
“是吗?”倾城的美人嫣然一笑,眼中闪烁起蒙蒙白光,她轻声低语,仿若梦呓,“告诉我,连炽将军,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幻术!他心中蓦然惊觉,想要运功抵挡,然而那力量却如此强大,她竟然连意识都无法再集中,他慢慢闭了眼睛,受那呓语的提示,一句一句,将那尘封在心底的往事说了出来!
自从乐乐意外中毒,一行人仍旧赶路,气氛却起了微妙的变化,每一个人都是心事重重,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都不再说话。这样再疾行了两日,抵达皇城,却还是晚了半天,扎吉一行人已经回宫,刃潜进宫中,打听到王后已经秘密出宫,去了皇城外的一座神殿,他立刻折回,率一众人直奔神殿!
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到时,正是霞云掩日,夕光万倾,神殿距皇城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但一路行去,渐渐荒芜,仿佛便从热闹繁华的人间去到了萧瑟冷清的神地,空旷之中,风沙嘶鸣,那一座神殿孑然而立,肃穆之下,竟是说不出的孤独悲凉!
黑袍人率先勒马,她看向弟子,缓缓说道:
“王后就在这神殿之中,我就送到这里了,刃,带几个丫头进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说着,她策马近他身旁,遮住众人目光,又低低嘱咐一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动公主这步棋。”
刃点点头,刚刚翻身下马,乐乐已经箭一般冲在了前头!
他知道她这样莽莽撞撞地冲进去正是合了师父的意,心中一急,将青瓷扶下马来,拉着她立刻跟了上去!
乐乐中毒之后,虽然解救及时,但身子一直虚弱,这时刚冲进神殿便被紧随而来的人截住了,她几次挣扎不脱,只得恨恨地跟着他们放慢了脚步。
刃打量四周,免不了心下诧异,王后在这神殿之中,而外面居然一个守卫都没有!他暗自戒备着,走过了前殿,跨进供奉神龛的内殿。
内殿中一片流光溢彩、富丽堂皇!无数的烛火在殿中莹莹跃动,正中神龛上的女神玉像华贵庄严,栩栩如生,四周墙壁上全是女神的彩绘:碧蓝的圣湖、锦色一般的离花,女神对加梵国的恩宠,从皇城出现离花蜃景开始,二十年不间断的庇佑,一幕一幕,全都绘在了墙上!
在那一幅幅盛世太平的彩绘背景中,两个人极不协调地存在着:一脸络腮胡的男人瘫倒在蒲团上不省人事,而绝色的妇人却手扶神龛,如人偶般立在一侧,她虽睁着一双妙目,但瞳中空茫无物,仿佛精魂都已散尽,也不比那男人好到哪里去!
青瓷与乐乐同时张口惊呼,一个叫母后、一个叫阿爹,想也不想便要急冲过去!
刃扣紧乐乐手腕,低声道:
“不能去!”
而公主早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到了王后身边,扶住她双肩,痛心泣语:
“母后,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夕色渐渐散去,一室明烛照得殿中明亮如昼,摇曳光影中,失魂落魄的女人两羽长睫快速扇动着,在那细瓷一般的脸上投下两扇灰扑扑的影子,遮住了眸中光影。她扶住女儿肩膀,仿佛找到了支撑的力量,她从喉咙中逸出低低的笑声,如同泣语!
青瓷心急如焚,母亲母仪天下,高贵矜持,却不知遇到了什么,竟然失态至此!她搂着母亲,向刃投去求助的目光,却看到他正紧紧攥住不断挣扎的乐乐,竟然瞧也未瞧过来!
她的心突然一抖!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内心掠过的阴影,王后眼睑一抬,看到了门口的两个人。
她的嘴角忽然翘了起来,片刻之间,好像所有的颓败之气都找到了宣泄之处,精魄气韵全又重新回到了躯体之中,她的眼中慢慢盈满了笑意,仿佛暴雨之后,干涸的池塘迅速丰盈起来,不过转眼,便有了激流暗涌的味道!
“刃、乐乐,居然……还能看到你们,那扎吉都尉还真是大意啊!”
那样温柔得诡异的笑容只让刃全身戒备,他前跨一步,挡在了乐乐前面。
心急如焚的小丫头却管不了那许多,她一边徒劳地想掰开紧抓着自己的手,一边冲王后气急败坏地吼叫:
“你把是阿爹怎么了?如果我阿爹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青瓷见母后并无大碍,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其它,急急解释道:
“母后,你误会刃了,他没有变心,没有背叛我,他只是——”
“——瓷儿!”王后打断她的话,盈盈眼波中是一派苍茫萧瑟,“他不过几句甜言蜜语你就如此死心塌地,可是男人啊,不管你多么死心塌地,却仍旧是满嘴谎言!”
她的尾音刚刚划破空气,左袖忽然高高扬起,一袭锦色在空中铺展开来,那让人目眩神迷的华彩中迸射出一片寒芒,尽数击在一旁的大理石柱上,又倏然转向,竟然直直向着刃身后的乐乐射去!
刃反身将她拉在怀里,后退中,剑光跳出,凌空一震,将那一片寒芒击了回去!
寒光夹着剑气直扑王后而去,竟连旁边的青瓷都笼罩其中!养尊处优的公主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寒气扑到,她只知掩面尖叫!
王后立刻上前一步,袖子扇起疾风,风到处,凛冽寒芒如冰雪般消融!
刃骤然变色!刚才他看得仔细,那寒芒其实是一片牛毛细针,而她居然拂手之间便可让它冰消雪融!这弹指之间在虚空与实体间随意转换的术法,只怕连师父也望其项背!王后……她究竟是谁?
那锦色流转的衣袖在空中拂过一圈,轻轻落在青瓷肩上,没有起伏的声音淡淡响起,寥落如空寂的沙漠:
“瓷儿,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男人!为了那个叫乐乐的丫头,他不惜置你于死地!他没有对你动过半分真情,从一开始,他就只是利用你!”
公主圆睁着杏目,还没有从那样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听到母后如此说,想也未想,不自禁地反驳:
“不是那样的,他只是……”
她话未落音,身旁的王后突然一个趔趄,摇摇晃晃似要摔倒。她连忙搂住母亲,见她面上转瞬间竟然罩了厚厚的一层黑气,不禁惊叫出声:
“母后,你、你怎么了?”
王后伏在她的肩头,看不见脸色,却是低低笑了出来:
“傻丫头,还不明白吗,是你的刃啊!”
她猛地一颤,情不自禁向他望去!
满室明辉。
而他,却站在大理石柱的阴影里,面色阴晦,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陌生的邪戾之气!
王后的笑声还在继续:
“刃将军啊,你也算挖空心思了,心里忌惮我,就把尸引下在瓷儿身上,这样一来,不用靠近我半步,便可轻易让我中毒!”
那些话冷冷清清,却如同晴天霹雳,轰然一声在青瓷头上炸开!她只觉全身酸软,没有一丝力气,脑袋中濛濛一片混沌,她连忙扶住旁边的朱儿,极力稳住身形,这才问道:
“真的吗,刃,你真的利用我……害我母亲?”
这短短一句话,轻声恍惚,如同寒夜水面上浮起的那一层淡淡水雾,却教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不想害她性命!”他缓步走出阴影,那一室烛火却仍驱不散他满身的邪气,他看着王后,语气坚决,“我要的是王后手中的神水。王后你是聪明人,只要你交出女神赐予的神水,我立刻替你解毒。”
“我早就说过,刃将军这般处心积虑,绝非只要荣华富贵这样简单,从你派傀儡夜探我寝宫开始,我就知道,你想要的是我加梵国昌盛的气数!”
“果然,你早就知道。”刃自嘲地笑了起来,“放出有刺客的假消息调我进宫,让我以为乐乐是你女儿,设下迷药的局,再为你去抓人。你早就摆好棋盘,把我们一步一步推到了你设好的结局上。”
她的笑意更甚了,那样的笑容出现在满面黑气的脸上,却是极端的诡异:
“刃将军,你太聪明了,对付你这样的人,就是要稍稍卖一点破绽给你,你自然会去一层一层抽丝剥茧!可是,既然你如此聪明,那你就应该想到,你这样的小小把戏——又能奈我何?”
话语一出,仿佛服下了立竿见影的良药般,她脸上的黑气竟在片刻之间褪得干干净净!她从青瓷肩上抬起头来,面色红润,笑意盈盈!
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转折,刃站在原地,动也未动,缓缓说道:
“你灵力强大,下毒伤不了你,那么,青瓷呢?”
那样阴测测的话只听得青瓷一个激灵,她惊惧地盯着他,忽然尖叫一声,全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