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终于低沉下来:
“公主……真的像传说的那样漂亮吗?你……你真的那样爱她吗?”
“对!”
斩钉截铁的回答让那娇小的身子微微颤了一颤,她螓首低垂,半晌,突然抬头,紧紧盯着他,眼睛里全是坚定不移:
“从你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跟自己说,这辈子我只嫁你,不管你喜欢别的什么人,不管她是多么好看,我……总要让我试一试嘛,总要让我努力看看嘛,你不是还有三个月才完婚吗,说不定,说不定到时候你就改变心意了!”
那样执拗的双眼让他微微一动,脑中突然闪过师父的话:
“那个叫乐乐的女人会成为你的阻碍!”
那句话原来应验在这里!她盲目可笑的爱情会搅乱一切!
思及此,他眼中杀意顿现!
乐乐还一脸倔强地看着他。
他们相互看着。
良久,他忽然粲然一笑,耀眼如清晨的第一抹阳光,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语调温柔醉人:
“傻丫头,你比公主可爱多了!”
他突然的转变让她又惊又喜,指着他,“你,你,你……”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刚才我是试你的!”他的笑俊朗温柔,如醺人的春风,“那样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怎能不向往,更何况是和你一起……”
他的手一寸一寸向她的脖子移动,停在颈椎处,像是情人间最亲昵的抚摸。
“乐乐……”
他呢喃着她的名字,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但在那瞳的最深处,却是一片寒茫!
只是一瞬间,不会痛,乐乐,你就在这样的美梦中……消失吧!
他眼中忽然寒光大盛,刚要发力,传报声却陡然响起:
“王后驾到!”
姿势亲密的两人都是一惊,乐乐一脸惊慌地拉住他的衣衫:
“哎呀,王后来了,怎么办?”
他脸上的戾气迅速隐去,给了她宽心一笑,应道:
“不要慌,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那样一句话,听在情窦初开的少女耳中,仿佛天塌下来都不怕了,她点点头,躲到了他身后。
说着,领路的侍女已经跨了进来。
刃不慌不忙,揽襟行礼,气度雍容。
王后笑道:
“大将军,你不忙着与瓷儿的婚事,却在这里有何贵干呀?”
刃知道她对着婚事还心存芥蒂,听她语中带刺,便微笑应道:
“禀王后,有新来的婢女不懂事,顶撞嬷嬷,臣怕她无法无天日后冒犯了公主,因此特地施以惩戒。“
“哦?”王后挑了挑眉,依旧笑着,“还有咸嬷嬷都管束不了的婢女吗?站出来让本宫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乐乐知道再也躲不过去,索性心一横,一步跨了出来,嚷嚷着:
“看吧看吧,我就长这个样子,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什么都没少!”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乐乐,跪下!”刃与咸嬷嬷几乎同时喝出声!
乐乐看看刃,咬了咬牙,“咚”一声跪下了,但一双黑漆似的眼睛却一直倔强地盯着俯视她的王后。
咸嬷嬷扑通一声也跪下了,抖得好似筛糠,结结巴巴不住讨饶:
“都是老奴管教不力,王后饶命,王后饶命……”
王后却置若未闻,她一双眼睛只搁在乐乐身上,半晌都未曾一动,呆滞间脸上神色变幻,捉摸不定。
她一见乐乐陡然失神,刃鹰一般的目光却捕捉到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凭着练武人敏锐的直觉,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心中情感的急剧变化。可是,乐乐怎么能带给她这样大的震撼?一个是母仪天下的王后,一个却是打家劫舍的女盗匪!
他正自疑惑,她已不顾尊卑走到了乐乐跟前想要抬起她的脸。小丫头想躲却斜眼瞟到刃要她忍耐的眼神,只得僵着脖子让王后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华衣的贵妇叹道:
“好个俊俏的小婢女,难怪将军要单独责罚她一人了!”
刃不明其中就里,恭立在侧不敢答腔。
“不知怎么回事,本宫看着这个小丫头,越看越喜欢,不知大将军肯不肯割爱将她让给本宫,本宫再调十个精明能干的婢女来跟你换,怎样?”
刃未料到她会如此一问,微微一楞,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数个念头:
乐乐一入宫要再杀她便非易事,而以她冲动的性格必定会引起大乱!王后为何要这样做?是怀疑他与乐乐有染还是她们之间真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他还未答话,跪在地上的乐乐已经哇哇叫了起来:
“不,我不跟你走,我要留在将军府,我不走!”
“为什么?”她问,眼睛却看向刃。
“因为她刚进府,什么规矩都不懂,进宫只会带来麻烦,如果王后真的喜欢这丫头,给刃半个月时间,调教好了必送她进宫!”他回答得不慌不忙。半个月,杀她绰绰有余!
“将军要忙着与公主的婚事,哪有这个时间呢?还是本宫来吧!”王后笑得温婉,却丝毫未让步。
他明白若再坚持必将遭疑,只得点头道:
“既是如此,乐乐,你就随王后入宫吧!”
乐乐闻言如遇大刑,连连向他使眼色,他如若未见,向王后朗声道:
“王后首次驾临,请容臣带您四处参观!”
她笑了:“本宫今日来就是要看看瓷儿日后起居的地方,大将军,你还真是心思通透啊!”
他微笑垂首,不再答话,向前引路去了。
见一行人远去,乐乐立马支身跳了起来,愁眉苦脸地揉着两个膝盖,恨恨骂了王后一通,然后就寻思着一定不能跟她进宫。她来是要把驸马爷拐走的,可不能真去给人卑躬屈膝,叔叔伯伯们知道了一定骂她丢脸的。而且,不在刃身边,怎么能近水楼台斗得过那个听说美过仙女的公主呀?更糟的是,她是匪,阿爹一再叮咛不得踏入皇城半步,为了未来夫君她已经不管不顾了,要让她那老爹知道她居然溜去了皇宫,非要气得吐血不可!并且,万一她不小心说漏嘴说不定小命都没了!不行不行,太危险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大眼睛咕碌碌转,瞅着四下没人,就想着先溜为妙,等那王后打道回府后她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晃回来!
说走就走!她活动活动胳臂腿儿,提一口真气正想来个雏鹰亮翅飞出高墙,突然一股大力将她刚刚拔高一尺的小身板又扯了回来,“扑通”跌个四脚朝天。
她正哀号着,就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扶了起来,刃的声音就响在她的耳旁:
“乐乐,你还好吧?”
她脸色一红,也顾不得号叫了,扭捏地挣开,问:“你不是陪那个老巫婆参观去了吗?”声音中自是带着三分恼气。
“我惦念着你,找个借口便溜了,再来晚一点,你不就走了吗?”
“我不走怎么办?”她龇牙咧嘴地嚷道,“跟那个女人进宫?被这个嬷嬷那个嬷嬷教训来教训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死了谁和我做黑白双盗呢?”刃轻轻搂着她,抚着她的发,说着甜言蜜语,“你教我怎么办呢?你看到了,我也不想你入宫,可她是王后,她说的话就是懿旨……”他顿了一下,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又再开口,“罢了罢了,你还是不能入宫!你不能有个什么万一,这样吧,你先走,有什么闪失我一人承担!”
“会有什么闪失?”她连忙扬起小脸,急切之情滥于言表。
“大不了就是挨上一百大板,再大不了——”
“不,我不走,我不走了!”乐乐连忙拉起他的袖子,一个劲儿摇头,“我走了她就要处罚你,那多没义气呀!进宫就进宫,有什么大不了?我乐乐纵横沙漠十几年,还就是皇宫没去过了,去玩儿几天正合我心意呢!”她拍着胸脯,说得豪气云天!
“可是……”他眼里有隐秘的笑意,脸上却仍旧忧戚。
“不用可是了,就这么说定了!不过先要说好,你什么时候接我出去?”
“不出一月我一定想办法接你出来——不过在宫里可不比民间,你必须处处谨慎小心,千万别冲动,千万别莽撞,凡事都要忍,如果你露出马脚,我们的未来全部泡汤,说不定还会连累你家里的人。”他看到小姑娘煞白了脸,口风一转,又说道,“我定会想个万全之策退了这门亲事,等我们全身而退,就去做大漠里的黑白双盗,过你说的自在如风的生活!”
情郎设想的幸福生活让初尝情滋味的少女眼波流转柔媚如水,抿着小嘴只是点头,完全忘了身在何处。
而那个情话绵绵的男子却微微泛起了冷笑,又从袖中摸出一物递到女子手中,顺带握住了她的手。
女孩子抬头,看到了情郎温柔的笑,又拿起手中他塞过来的一片干枯的叶子,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这叫蚀心叶,你带着,如果有机会藏在皇后身边。”
“为什么?”她一脸疑惑。
“我不知道皇后非要你入宫是什么心思,这叶子我请高人作过法,即使王后心存歹意,它也可以保你平安。乐乐,我尽我最大努力也要护你周全。”他眼神肃穆,说出最后一句,“不过你一定要小心,如果被王后发现,一定说是你族里的东西,千万不要提到我,否则我们的关系败露,她肯定不会放过你!”
“你对我真好!”少女点点头,红了眼圈,随即又甜甜地笑了,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心心念念的人,忽然掂起脚尖,蜻蜓点水地吻了他的脸,“那我也给你做一个法,让你一辈子都对我这么好!”
他微微一笑,隐去了眼中的不耐烦,挥挥手:
“好了,快去准备吧!”
刃立在院中,看着她消失,这才抬起手来,擦拭着被她吻过的地方。
乐乐,那蚀心叶是作了法,可并不能护你周全,只是帮我在王后身边设下结界,查出神水所在。如果失败,那只有你……做我的替罪羊了。乐乐,既然你喜欢我,那就用你的生命——来成全我吧!”
回忆 文 / zxiao200257
乐乐随王后进宫了。
刃和所有仆人在门口跪送他们远去,直到消失不见,一行人才起身回府。
刃心事重重,一声不发走在前面,耳中却听到咸嬷嬷在低声向其他人吹嘘:
“乐乐这丫头太好运了,居然能得到王后青眼,不过这其中自有原委,你们这些粗使丫头当然是不知情了。“
刃心中一动,想这老奴在宫中服侍过两代帝王,说不定真知道些什么。当下他便停了脚步,将咸嬷嬷唤到了上厅。
有丫头奉上热茶,是中土运来的“倚碧”,为皇室贡品,千金难求,咸嬷嬷一见,双腿一抖便跪了下去。
“哎哟我的驸马爷,小的奴隶之身哪敢喝这皇室贡品,您,您这不是折煞老奴吗?”
刃扬眉一笑,扶起了地上的奴才:
“难道咸嬷嬷忘了,刃也是奴隶出身吗?”他把一脸惶恐的嬷嬷扶到了椅上,“刃得神眷顾,富贵加身,却从来不敢看轻和我一样出身的人。宫中人事礼节我还有诸多不明之处,以后还请嬷嬷不要见外,多加指点。”
三言两语便让被呵斥惯了的老奴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她连连点头:
“承蒙驸马爷厚爱,老奴为公主驸马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新封的将军笑了起来,眼睛转向正小心翼翼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啜饮的老奴,就着她的话锋问了下去,“那么,不知嬷嬷是否可以告知王后带走乐乐的内情?”
咸嬷嬷一惊,手中的茶险些洒了出去,她放下茶盏,双手不安地搓着膝头,双眼左棱右转,终于下定决心:
“罢了,将军马上就是驸马爷,就是皇室中人,这等宫廷秘密也理应知晓,而且你待老奴如此之好,奴才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她说着,四周瞅瞅,确定无人,这才向刃伸近了脑袋,神秘说道,“将军知道吗,其实现任王后并不是王的原配夫人。”
刃见她神秘兮兮却说出这举国皆知的事来,不禁大失所望,笑道:“这个,可能城中的老人都知道吧。”
咸嬷嬷见自己抖出的秘密竟不被人关注,连忙急切说道:“是,当年王另立新后天下皆知,但对外只说前紫玉王后突染恶疾暴毙身亡,国家百废待兴,不能无后,便立了御台使的侄女为新后,但其中内情还请驸马爷听老奴慢慢道来。”
她抿一口茶,开始说起了往事。
“话说二十年前,我国终于跟敌国沃野开战,王带领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可是战前将军华亦临场叛变,我军大败,王也音信全无,几万百姓被困在加梵城里,一个多月后,粮食和水几乎全部都没有了,城里面人心惶惶,都说加梵要亡了,那时紫玉王后即将临盆,可她每一天都要挺着大肚子登上城头,将宫中节省的水和粮食分给守城军。鼓励将士们不要放弃,一定要撑到最后一刻。那时老奴跟在她身边伺候,知道其实她心里也是绝望害怕,可是她看起来却是那样坚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人热血澎湃,又有了撑下去的希望,她是每个人的精神支柱,如果没有她,加梵城不可能守得到王回来的那天!”虽是谈论前王后,但忆起当时艰难而动人心魄的日子,咸嬷嬷还是湿了双眼。
“没想到她居然是那样的女人。”刃淡淡应道,那平淡的语调却是带起了利刃切入肌肤时才有的寒意,只是那个沉浸在回忆中的老奴并没有发现,她还在喋喋而述,
“紫玉王后带大家熬过了三个月,之后,加梵城中出现离花蜃景,围城的沃野兵又无缘无故得了瘟疫,我们都知道加梵国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