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白的光芒在空中流转,片刻便荡涤了阴云,她唇角刚刚挽出微笑,突然之间,霍霍红光嚣叫着破空而来,她一拂衣袖拨开剑光,然而就在那一瞬间,陡然从后面出现的刃凌空一掌,震得那神水脱离玉瓶,冲天而起!
这一切显然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水一腾空,他蓦然间狂啸一声,揽手卷起猎猎风云,身如妖魅,掠入流光之中!
“刃,近水者死!”
那样的威胁起不到丝毫作用,黑影掠入水光之中,宛如蛟龙腾空,在霹雳电光中奔涌翻腾,他以身做刀,将那流动的神光割裂成无数的碎片!
脱离了玉瓶保护,汹涌的灵力拼着玉石俱焚陡然将神光撕裂,惊恐中,离湮踉跄后退,力量一点一点被抽离瓦解,直到她一跌倒地,整个身子才软绵绵委顿下去,再也没了支撑的力气!
漫天的碎光纷飞如雪,光影变幻中,有黑影轰然落地,震起一片烟尘,随着烟尘碎光弥漫的,还有浓浓的焦气。
飞扬的烟尘中,跌落在地上的人全身上下衣服头发全部完好无损,而那衣服下的皮肉,却似在烈火中烧灼过,全都焦烂糊臭。
看到那样可怖的景象,倒地的离湮怔了一怔,想起力量交锋的那几个回合,苍白的唇边泛起了淡淡的苦笑。
刃,原来你利用阿离的力量使出的第一剑不过是转移我注意的幌子,这样你才可以靠近我身旁,让神水脱离玉瓶保护,这样才有机会胜了我。这一路我们相互算计,我占尽了先机,却没想到还是你,算对了这最后一步棋。
“可是,算对了又怎么样呢?”她失神地喃喃自语,“用生命换来的胜利,你就真的那么心甘情愿吗?”
“我不会让他死的,”碎光之中,出现了阿离的影子,那样的激战,灵力的消耗让她泯灭了实体,那弱不禁风的影子立在刃身侧,脸上是坚定的容光,“他实现了对我的承诺,我也会竭尽全力助他一臂,让他可以过他真正想要的生活,守护他真正想要守护的人。”她说着,转头看向离湮,柔柔地微笑,“记得……记得回家,我在圣湖等你!”说罢,如以往无数次一样,她捏起指诀,手中腾起幻光,淡淡光华从刃身上慢慢推过,光之及处,腐朽化为神奇,血肉模糊的肌肤迅速结痂脱落,崭新如初的肌肤一寸寸长出。
那样的术法耗费了施术者极大的心力,她的影子越来越稀薄,却仍是不管不顾,紧皱眉头,拼着仅剩的灵力,从腿、过胸、至颈、到脸,将幻光一寸一寸推进。
——突然
女子的娇喝裹着剑光疾刺而来,一剑击中虚空中的人影,将那即将溃散的影子搅得四分五裂。
幻光陡然寂灭,只有风呜咽而过,卷起一地烟尘。
躺在地上的人,结实如玉的身子,而那一张脸,却仅是刚刚被幻光撩过,刚刚止血结痂,新的肌肤还来不及长出便被打断,虽不至于血肉模糊,却是层层的烧伤痕印,早已面目全非,丑如厉鬼,令人不敢直视。
手握长剑的青瓷看着地上的人,一剑劈下的快感过后,突然之间心神大恸,泪珠一串一串滚了下来,模糊之中,仿佛回到了一年多以前,第一次在野狼谷遇到他,那惊鸿一瞥的震撼!
那是第一次,心血来潮的她带着朱儿,女扮男装偷偷溜出宫去大漠游玩,误打误撞进了野狼谷,狼嚎让她的座骑受惊,飞蹄嘶鸣,眼见就要将她摔下,忽然间黄沙飞扬,旋风陡起,她眼前一花,向外摔落的身子已经稳稳落在了陌生男子的怀里。
她还记得那一天刺眼的阳光,她倒在他的怀中,逆着那样的阳光看过去,薄薄微抿的嘴唇,挺直如刀塑的鼻梁,他侧面的轮廓完美得无懈可击,那样的容貌,那样仿佛天神一般夺目耀眼的容貌让向来自恃容色的女子也看得怔怔入神,直到她被扶着站到地上,男子那漆黑如墨玉般的眼睛透出了疑惑不解的光芒,她才“呀”一声惊呼,双手捂住通红的俏脸,久久不敢抬头。那颗少女的心,再也不能从那样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就是那样的震撼,让她如被魔魇,陶醉痴狂再难自拔!
也是那样的震撼,让贵为公主的她即使知道他的肩上刻着那个永远也除不去的“奴”字,他们的相爱不会被接受和祝福,她依然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她可以面对种种阻挠和困境,却是绝不能忍受他的背叛和欺骗!既然守不住那样的震撼,那么,就让她亲手毁去吧!
她拭去脸上泪水,蹲下,禁不住伸出手想去触摸那丑陋如怪物的脸,却突然精光一闪,他的眼睛陡然睁开,接着出手快如闪电,将她的手腕牢牢扣在了半空中。
那样的动作扯得面上的肌肉阵阵抽痛,他另一只手摸上去,触到满脸凹凸不平的伤疤,突然之间就呆住了!
看着他错愕的眼神,青瓷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的这张脸已经全毁了,我把它毁了!这就是你的下场,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
他甩开她的手,起身,盘膝而坐,眼神一点一点从错愕中恢复过来,到最后,只余冷漠的淡定,他开口,声音却是平缓无波的:
“青瓷,你迷恋的,不过也只是我这身皮囊而已,我的确负你,那么今日你毁了它,便算是偿还,从今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你怎知我喜欢的,仅仅是你这张脸?”那样绝情的话,刺得女子几乎要站立不稳,她以剑撑地,眼中无尽的苦涩化作滚滚而下的泪。
“我那样深刻的爱恋,为你可以抛弃一切的决心,在你眼中就那样肤浅吗?我希冀的,从来都不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只是和所爱的人共守白头的平凡日子,只是那样而已,可是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他沉默不语,伤心至极的女子一声冷笑,咬牙继续说道:
“从一开始就是骗局,你只是要借我对付母亲,你这样冷血寡情的人是不懂爱的,可是为什么,你独独对那个丫头不一样?为了那样一个身份地位容貌都比不上我的女人,你就这样把我踩在脚底下羞辱?刃,我不能原谅你的欺骗,更加不能原谅——你为了那样一个女人背叛我!”
看着她的歇斯底里、泪如雨下,与平日温柔娴静的公主截然不同,那样痛到极致的眼神竟让他想到了乐乐,他心里重重一震!从一开始,他们的相遇相恋便是阴谋算计,他的野心让他心中所想全是怎样紧紧握住这枚棋子,怎样利用她来达到目的;他的冷漠也让他从来看不清她真正的心,她只是一个锦衣玉食,天真无知,只会被容貌表象迷惑的肤浅女子,而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段只基于容貌上吸引的爱情,她竟然可以这样真心付出毫无保留!
这一刻,看着她那样的眼神,第一次,他的心中充满了对她真正的怜惜,他叹一口气,再开口,言语间已经温柔许多:
“瓷儿,你我虽然相识在前,可是命运作弄,却总是没有交心的机会,而乐乐,她的确什么都比不上你,可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关头,让我慢慢明白了她的心,本来一开始也是欺骗利用,但是渐渐的,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了。我想,爱一个人,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身份、地位和容貌,而是一颗真心,还有命中注定的机缘,我们之间,始终……少了那一分机缘。”
“你不会再回心转意了吗?即使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依然愿意与你相守,你不喜欢待在王宫,我就陪你去海角天涯!”她拉着他的手,一点都没有了公主的骄傲矜持,那样低声下气祈求着他,“刃,就算我求你,答应我,好不好?”
他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我和乐乐已经成亲,她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
那样坚决到没有丝毫转圜的口吻,如一片利刃,缓缓从她心里切过去,把那最后一丝希冀也切得粉碎,她瞪大了空茫的眼睛,痴痴望了他许久,终于覆上了眼皮,滚落了强自忍住的泪水!
当那眼睛再一次睁开,却如同有破败阴郁的冷风灌了进去,浊气四散、晦暗如夜!
那样邪气的眼神,他熟悉至极,那是心里满是厌恶与杀机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她放了他的手,退后一步,一拂衣袖,婉转一笑,声音却恶毒如诅咒:
“你以为她不是只喜欢你这身皮囊吗?你以为没了你这张脸,她还愿意看到怪物一样的你吗?那你就去试试吧!”
他微微一哂,叹道:
“无所谓了,她不原谅我,不愿意见到我,这些……都是我罪有应得,我会承担我做下的错事的后果,这条命还活着,只是为了弥补亏欠而已。”
但青瓷那样的眼神却让他隐隐有了不详之感,想到乐乐和先木合还在神殿之中,不知道他封下的结界能否抵挡得了师父召来的狼群,有此一念,他再无心停留,拾起地上长剑,最后看了青瓷一眼,转身离去。
看到那样决绝而去的背影,她的唇角飞扬,露出了绝丽的笑颜,声音怪异而冰冷,吐出最后一句话:
“就算她不嫌弃,你以为你们就可以逍遥快活了吗?做梦!”
她转身走到离湮身边,俯视着她,微笑起来:
“母后,原来你竟然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你想要爱情,就有爱情;你想要亲情,就有亲情;你想要怎样将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所有人就像玩偶一样被你耍弄……你要什么都可以,作为你的女儿,为什么我不可以?”
“瓷儿,你在想什么,不一样的,我们是不一样的……”离湮喘着气分辨,却被她打断。
“你为了体会,我为了报复,目的是不一样,可是过程,都是相同的吧!”她的笑容也渐渐邪戾起来,“反正你都败了,反正你就要回你的圣湖了,你剩余的力量用不着了吧!”
“母后,你看到了,他们都欺负我,你会帮我的对不对,你会帮女儿惩治欺负我的人,对不对?”
看到她那一双邪气的眼睛,离湮心惊莫名,不禁吃力支撑起身子,抓住她的手:
“瓷儿,你——”
青瓷一转手腕,反将她的手牢牢抓住,她单膝跪地,目光紧逼着她,一字一顿,冷硬坚决:
“母后,你会帮我的,一定会的!”
真爱 文 / zxiao200257
神力的交锋之下,加梵的整个后宫损毁殆尽!结界破除之后,众人陡然见到那砖瓦不留一片的废墟,惊恐有如炸锅!四处尖叫奔逃的宫女仆人,无数打翻在地的珍瓷器皿,神色慌张的军队竭尽全力也镇压不了那样的混乱!更奇怪的是,乱成了这样的局面,加梵王却迟迟没有露面,护宫的将领匆忙从宫外调进更多的人手来,而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从废墟中走出,径直出了宫去。
刃在马背上回望夜色中的皇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那些被击碎的烟尘还在半空中飞扬,墨蓝的天幕之下,清冷的夜风之中,那些宫殿楼阁看起来是那般的不真实!那个混沌的、残酷的、冰冷的地方,就让它成为一切的终结吧,而自己,终于活着走了出来,终于没有任何亏欠地走了出来,从今以后,他不会再为别人而活,他总算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了!
那个念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兴奋躁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见到乐乐,乐乐、乐乐……他喃喃念着,快马加鞭,风一般向神殿奔去!
等他赶到神殿,已经又是日出了。清晨的阳光下,神殿周围到处都是狼尸,只看得他触目惊心!他飞一般窜到门前,却猛然止步!
骁骑营!居然是王的贴身死卫骁骑营镇守在门口!
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王,他怎么会在这荒郊的神殿?
他的突然出现让镇守的兵士如临大敌,全部弯刀出鞘,严阵以待,盯着他的眼神难掩惊讶!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面貌丑陋如同修罗恶鬼,也难怪他们会这样讶然紧张,然而他心急如焚,无力解释,只是大声问道:
“乐乐在哪里?先木合呢?他们怎么样了?”
说着,已经不管不顾冲了过去!
十二个士兵排成六排,齐齐出刀,而那十二把金刀,居然全部落了空!金刀斩流风的声音还在嘶鸣,那一道越过阻碍的魅影已经推门而入!
鬼魅……十二个人的眼中有着同样的惊惧,不过那只有一瞬,立刻,秉承着死忠的本性,他们全都挥刀追了上去!
刃几步跨过门廊,却见殿门石柱之间,一人拔剑拦路!
那人眉飞如剑,眼厉如鹰,暗红的披风下是铮亮的甲衣,贵气之中难掩凌厉!他往那里一站,非凡气度便似有千军万马也再难行一步!此人正是大漠中人人称颂的贤明君主加梵王慕轩!
看着那一份军人的刚毅、帝王的霸气,刃的去势微微一滞。他对加梵王的印象,仅仅是圣台上对女儿千依百顺的慈爱,后宫中担心刺客伤了妻子的柔情,可是,在那个被揭露的真相中,他渐渐还原了真正的王,那个穷途末路下也要拼尽全力守护国家的热血军人,在至爱亲情与苍生性命两难的抉择下毅然决然牺牲自己的铮铮汉子!那是在他阴暗的生命中从来不曾了解的大情大性,是他自私的性格中从来不曾体会的男子汉顶天立地的万丈豪情!
在那样的气势下,他只觉立时矮了一截,百味陈杂之下,再难迈开一步!
加梵王持剑未动,声音大如洪钟:
“谁人大胆,竟敢擅闯神殿?”
那一问让他猛然回神,他立刻问道:
“乐乐和先木合在哪里,他们——”
他的话突然止住,越过王,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先木合。他全身鲜血淋漓,身上有被狼撕咬的痕迹,那长满络腮胡的脸上再无生气。他只觉心里一窒,一时之间不知身在何处,只是情不自禁迈开双腿,一步步走到那尸体前,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茫然道:
“怎么会这样,我已经封下了保护结界,怎么会这样?”
加梵王听出了他的声音,讶然道:
“刃!你是刃!”他挥手喝退了跟上来的骁骑营,却没有继续问下去。他赶到时,濒死的先木合告诉了他一切,看到他那一张面目全非的脸,他已经隐隐猜到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