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微笑着,抱拳行礼退了出去。
一开门,他却看到了跪在门口抖成一团的老奴淡嬷嬷。
王后眼神瞬间凌厉如电,她厉声喝道:
“大胆刁奴,给我滚进来!”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请王后息怒……”老奴磕头如捣蒜,蠕动着爬了进去。
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刃的笑意更深了,而脚下却未作停留,大步流星跨了出去。
淡嬷嬷跪在王后面前,早就丢了三魂七魄,只等着被责骂,然而跪了好久迟迟不见动静。她正心下犯疑,却听到王后冷冷的声音,
“淡嬷嬷,你知罪了吗?”
“是、是,老奴知罪了,请王、王后责罚。”
“今日之事,你自己去刑房领二十大板,再向乐乐姑娘磕头认错。”她眼神一变,盯着老奴,有些莫测地笑了,“淡嬷嬷,我听说你为人爱记仇,报复心极重,今日你受了罚,他日,不会为难乐乐姑娘吧?”
她战战兢兢,连忙答道:“怎么会,老奴当然不敢!”
“是吗?”她的笑容更深了,看着忐忑不安的老奴,眼里是复杂的光芒。
乐乐这一病倒是因祸得福,不光几天赖在床上白吃白喝,王后每日都来探望,送来一大堆的山珍海味十全大补,只吃得她眉花眼笑。只是自己一心牵挂的人却再也没有出现,她躺了两日便忍耐不住了,偷偷溜去他留宿的偏厅,却每每扑空。失望之余,便将偷藏起来的补品一次次打包到他房内。只要侍女姐姐们说是好东西,便拼命忍着不吃,夜深人静时揣到他房里,一想到他吃下去的满足样子,心里就觉得无比的快乐。
从房里莫名其妙出现第一碗补品,他就知道是那丫头做的好事。从那以后几乎每天不误,花样也不断翻新,从祛疤美白的,到益气补脾的;从美容养颜的到滋阴活血的,最荒诞的是,有一次居然出现了一碗给孕妇安胎宁神的黄芩阿胶,真不知她是从哪里弄来的。不过这些都还无所谓,每天顺手一泼就好,让他不能忍受的是,那丫头伤好后似乎搞清楚了他巡逻的时间路线,一天总会幽灵一般出现好几次。最开始是这样的理由:
“刃将军,我特地来谢谢你,多谢你那天出手相救!”
“刃将军你也在这里吗?我,我随便逛逛,你知道我伤刚好,需要多活动活动!”
……
接着便开始装瞎:
“刃将军你怎么也会在这里,偏殿也需要巡逻吗?”
“呵呵,我帮王后送茶,真巧遇到你了,对了,我这里有多的,要喝吗?”
……
最后所有的烂理由都用尽了,便纯粹是撒赖了:
“哎呀怎么又遇到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会走这边的!”
“真的……真的太巧了!”
“嘿嘿,不好意思,好像,好像又碰到你了!”
可能是王后的宠爱让她早将那些谨慎小心的话抛到了脑后,她简直成了阴魂不散的亡灵,总是会在不恰当的时间,不恰当的地点,不恰当地出现在他面前。一天一天,她如同糖浆般的粘人程度让他的敷衍都渐渐不耐烦了起来。忍受她唯一的收获,是让他一天天看清楚了她在王后心中到底值多少斤两,到底能不能够成为他成功的筹码。而他也趁着这段时间暗中查了王后的底细。虽然她出现在皇陵之前的过去还是一无所知,也没有办法证明她就是乐乐的亲生母亲,但是,他查到从她做了王后不久,就瞒着王在暗中调查一对父女的下落,虽然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但她一直都没有放弃过,直到不久前乐乐进宫,那个持续了将近二十年的搜寻令才被终止。所有的一切,都在一步步指向那个呼之欲出的真相。越是接近这个真相,他就越是摸清了这个女人的性格,对接下来的一切就越有把握。
日子就在这样的揣测算计中慢慢流走,看似风平浪静的深宫中却仿佛有触摸不到的大网渐渐收紧,将那空气都一分一分拉紧了起来。
这一夜,乐乐照常打包好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好不容易熬到夜深,换上夜行衣,小心翼翼潜到他房内,哼着小曲把东西一样一样放好,正要离开,门“吱嘎”一声开了,刃走了进来。
“你、你、你这个时候怎么会回来?”她欢呼一声,纵身一跃扑到他面前,正要来个熊抱,却被他推开了。
他反手关上门,脱下铠甲,看着乐乐,不冷不热地说:
“有人在王后面前总是抱怨我每天都巡逻到深夜,长此下去身体吃不消,所以王后今天特地让我早早回来休息。”
“真的吗,她真的听进去了哟?”她脸上立刻笑出花来,“我就知道王后是个好人,我不过念了几遍她就听进去了!”
“乐乐!”他再也忍不住了,喝道,“你到底长没长脑袋,你这样做不是更让王后怀疑我们的关系吗?你还一天到晚没事就出现在我面前,每天都潜到这里来,入宫前我跟你说了什么你全忘了吗?”
“谁叫你都不来看我的,我生病了都没来看一眼,我想见你嘛,就只好这样了!”她忍住眼中的泪水,无限委屈地说道,“而且你说过的,一个月后就带我出宫,现在都过了一个月了,你还是在这里做你的驸马爷。我、我也没有忘记你的话啊,只是,管不住自己嘛!”说着,泪珠已经落了下来。
“好了,我也只是怕事情败露对你不利。”见她如此,他叹一口气,只得放缓了语气,“而且,现在王后那么宠爱你,要带你出宫也不是易事,再给我一段时间,让我仔细想想。”
“你不生气了?”她偷瞄他的脸色,见他点头,眼泪没干立刻又笑起来,连忙转身端了刚刚放在桌上的小碗递到他面前,“那么快趁热喝了吧,我听嬷嬷们说这很补的。”
他接过一闻,说道,“当归、白芍、红枣混在一起炖沙龟的确很补,补血滋阴,调经理气最是有效。”
“调、调经理气?”她龇着嘴,结结巴巴问道,“怎、怎么会,我,那个她们说……”
“后宫里都是女人,你拿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都用不着。”他说着,推窗一泼,倒了个干干净净。
“啊?那你……我拿的补品你都没喝?”
“我不需要美容养颜、不需要宁神安胎,也不需要调经理气,自然没有喝。”
“哦。”她顿时泻下气来,垂头摆弄衣角,却突然之间想起了带来的其它东西,又马上来了精神,“对了,还有这些!”
一边说着,一边又翻出了一大堆东西,
“好吃得不得了的点心,中土的茶叶,还有这个,沃野国进贡的苏提香,”她举起一个金丝宝漆盒,“听说可以安神益睡,淡嬷嬷送我的,怕你睡不好,特地给你带来的。”
她倒去铜兽香盏中的残灰,倒入苏提香,小心翼翼地点上,手上忙着,嘴上也说个不停,
“你不知道,那个淡嬷嬷呀,被王后打了二十大板,还跪在地上跟我磕头求饶,她现在对我可是好得不得了呢!”
“是吗?”话到这里,他随口提了一句,“听说那个淡嬷嬷报复心极重,你可要防着她再伤你。”
“她敢!”乐乐一仰头,得意非凡,“她再惹我王后可不会放过她呢!”
听她这么一提,刃心中一动,问道:
“乐乐,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你娘?她……也是盗匪吗?”
“她?早死了!”乐乐随口答道,“阿爹说我一出生娘就死了,我一眼都没瞧见过呢!”
“那……你听你阿爹讲过你娘的事吗?”
“他才不说哩!一提就要发火,”乐乐晃着脑袋看着他,“别说我不知道,就连我的叔叔伯伯们都不清楚呢!”
看着他疑惑的样子,她笑得一脸暧昧:
“你关心我对不对,所以才想知道我所有的事?”她搬个凳子坐到他面前,“好,那我全告诉你吧!”说罢,便摇头晃脑讲了起来。
“其实,我阿爹打一开始可不是盗匪。我娘生下我便去世了,他抱着刚出生不久的我在大漠里遇上了拦路打劫的盗匪,就是后来我的叔叔伯伯们了。可是当时,他们想要打劫阿爹,却被阿爹打得落花流水,他们说不打不相识,然后,反正阿爹也没地方去,就带着我和叔叔伯伯们一起去行侠仗义了。
可是,阿爹从来都不提娘的事。小时候我一问他他就摆臭脸不跟我讲话了,叔伯们也劝他再给我找一个娘,可他说什么都不干。叔伯们都说他还记挂着我娘,容不下别人呢,还说我娘一定是天仙美女,不然阿爹怎么一直忘不了呢?况且还有我这么一个漂亮女儿!”
她正在自吹自擂,却听得刃又问了一句,
“这些话你对宫里的其他人说过吗?”
“王后问过我呀。我进宫的第一天她就把我拉到她寝宫里问了好多阿爹的事。不过我可没敢说阿爹是盗匪,我就告诉她阿爹是怎样疼爱我,怎样对娘念念不忘,她听了好像很感动呢,一个人出神想了半天。我就是趁着那个时候把蚀心草藏在她床下的。果然很灵验啊,她对我好得不得了!”
傻丫头,她哪是因为蚀心草的魔力才对你好啊,那是因为你很有可能就是她入宫前生下的女儿!
刃目不转睛地看着明眸皓齿的丫头,思绪起伏:
有着那样绝美的容颜,只怕谁也不甘心只做平凡人妇吧,所以,便有了皇陵之上处心积虑的巧遇。为了飞黄腾达,即使割舍夫妻情分,抛弃骨肉亲情也在所不惜!
他的眼里泛起了笑意,如果王后真是这样一个女人,就算是打不开结界,他也有把握让她自己乖乖交出神水。
乐乐见他目光含笑,一个人出神,一时好奇,把脸凑到他面前,贼兮兮地问:
“你在想什么?”
刃一惊,猛然抬头,两人顿时四目相对,鼻尖几乎相触。
两个人同时呆住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那铜兽香盏中的轻烟仿佛直飘到了女子的眼中,将那原本清澄的眼波染上了几缕混沌。
乐乐怔怔盯着他的脸,那漂亮到可以教人忘了呼吸的面孔。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一见钟情、不管不顾、千里迢迢随他而来的未来夫君。她伸出手指,轻轻划过他斜飞入鬓的眉、英挺的鼻子、薄薄的唇,然后停在那里,印上了自己的双唇,呢喃着:
“刃,我喜欢你!”
她的话,她的唇,仿佛都有着魅惑人心的魔力,一刹那间让他脑中一片空白,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抱着她软绵绵的身子,深深吻了下去!
那个吻,像是掉落到干柴上的火星,“嘭”地燃烧起他们所有的热情!他抱着她,倒在床榻上越吻越烈,从唇、到颈,吻开她身上的绫罗,一路向下。
*****来得太过猛烈,自制力绝好如他,居然都失控如此!他潜意识里知道不对劲儿,暗自运功抵挡住沸腾的欲念,一咬牙,从几塌上弹跳起来,退开三尺,端起桌上的冷茶浇在自己脸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背对着衣衫凌乱的女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空气中的香气不知何时已经转为馥郁浓烈。
他嗅着那香味,顿时醒悟,这哪里是苏提香的味道,这香料一定被人动过手脚!他抄起另一盏茶,手腕一动,茶水激射而出,尽数浇在香盏里!
空气里弥漫的还是挥之不去的香味!他克制着浑身的躁动想要夺门而出,然而身子刚一动,那些吸入肺腑的香气仿佛活了过来,蛇一般游走于血脉经络之间,带着灭顶的*****,几乎将他淹没!
他咬紧牙关不敢再动,手指合拢捏起指诀,想以幻力封住沸腾的欲念,却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意念。一般的药,以他武功幻术的修为根本奈何不了他,而这一次,他苦练多年引以为傲的功夫法术居然全然无用!他冷汗淋漓,惊慌之下再难守心神。*****袭来,他全身颤抖,只作困兽之斗!
几塌上的女子也忍受着同样的煎熬,她却糊里糊涂还不知道着了人家的道儿,只觉全身上下燥热难当,难受至极,不禁哭喊出来:
“刃,好难受……肯定又生病了,身上好烫……好渴……”这样一喊更是口干舌燥,忍不住坐起身子,向桌上的茶盏摸去。
长发凌乱、酥胸半掩……
那样诱人的景象让男子的眼光一窒,他只觉血气轰然上涌,最后一点理智也砰然瓦解,眼里只余一片疯狂的灰色……
夜的冷风还在肆虐,天是一片凉沁的冰蓝,晓色之中,万里黄沙犹如收起利爪的猎豹一般静默安卧。
风在窗棂上呜咽,仿佛女子的嘤嘤啼哭。
床榻上的男子猛然睁眼。
昨夜的一幕幕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他侧头一看,那个女子正躺在他身旁恬然安睡,棉被之下是*****的肩膀。
他的手陡然握紧,眉头纠结,目光冷如浮冰。想起师父的话,几乎就想一掌往她天灵盖上拍落,然而顾虑到她与王后的关系,这一掌却怎么也打不下去!
他正自犹豫,忽闻脚步嘈杂,有人正往这边行来。他悚然一惊,刚刚抓过袍子披在身上,门就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一群人,中间赫然便是披着紫貂裘的王后,她抿着薄唇,昂着下巴,看着屋中的一对男女,眼神寒如冰雪!
她身后是一脸得意的淡嬷嬷,还有惊讶至极的紫儿蓝儿。
淡嬷嬷的嘴巴在飞速地一张一合:
“王后您瞧瞧吧,我说乐乐丫头彻夜未归,肯定跟将军幽会来了您还不信,瞧瞧,瞧瞧,这不捉奸在床了吗?”
这样的动静让女子模模糊糊醒了过来,她睁眼看到这一幕,脑筋还转不过来,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身无一物。她尖叫一声,紧紧裹住棉被,这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