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我失态放声狂喊。
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单音节地狂喊。毫无意义地狂喊。
我要喊出我心底里的冤屈,喊出我的愚蠢,喊出我的软弱。
喊出一切扰乱我的东西。
并且要喊回争取属于自己人和物的勇气。
我不理会周围的人奇异的目光,一直在喊。喊到嗓子哑了,喊到没有力气,喊到太阳,完全高挂在上空。
我喘息着抬头,我知道新的一天,将要开始了。
我转身,不意外地看见之乐站在我身后。
“怎么?怕我跳楼?这么矮,怎能死人。”我自嘲地说。
之乐笑,“我以为你会把自己关上几天。”
“有这么多空余时间我或者会考虑。”我边说,边往楼下餐桌走去。一坐下,我便掏出手机。按键后,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是我的秘书。
“ADA,现在赶办签证最快能不能在星期六拿到?”
“我先看看。嗯,可以。但总裁你的签证不是快办好了吗?”
“不是我。我呆会回公司把证件拿给你,你尽快帮我办好它。”
“好的。”
挂上电话后,之乐在那边奇怪地看着我,他等我说话。
“之乐,你待会把你的证件拿出来给我。”
“为什么?”
“办签证。我要你陪我一起去古巴接雅浩回来!然后在我面前,老老实实的向雅浩道歉!”我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
但不知为何,之乐觉得好笑,“哥,你怎么还这么可爱。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有没有为雅浩着想过?把他接回来,未必是好事。”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强调,“把他接回来未必是好事。但任由他在外面就肯定是坏事!”说完我开始吩咐,“你不用给我说这么多我不明白我的道理。你吃完早餐马上给我去把证件拿来。另外,你这几天不用上学了,学校那方面我会帮你请假。你给我乖乖地呆在家,哪里也不准去,我会叫工人好好的看着你。电话也不准打,我会叫工人把电话线摘了。还有,你的存折,拿出来。我免得你又为非作歹。反正你留在家也不需要用钱。”
之乐直视我,“哥,你要软禁我?”
我很老实地回答,“没错!你最好给我乖乖的,不要以为你是我弟弟,我就拿你没办法!你不愿意去也要去,必要时候我就把你绑手绑脚,一棍敲昏你把你空运过去!”
之乐终于显得有点怒气,他把筷子甩在桌子上,“我不想吃东西。”
我看了他两眼,看穿他的用意。我站起来,手一伸就把他那边的早餐拿了过来放到我这边,“正好。你不吃我就多吃点。反正和你长期作战我还是要有点力气好。你就给我空着肚子好好的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然后……”我啪的一声把字和笔拍到他面前,“然后给我写份检讨书出来,晚上我回来要看!”
之乐低头看了看面前的纸和笔,忍不住笑了出来,“哥,你好象变了,又好象没有变。始终还当我是小孩子。”
“随便你怎么说。”我低头吃早餐。“你要绝食我也没有办法,你死了我也会陪你一起死。不过到了地狱,我还是会选雅浩!”
之乐面色一沉,他问。“我有什么比不上他?”
我也认真地看着之乐,“那我也没什么过人之处,你为什么要执着于我。因为你从小到大身边只有一个我。其实你对我的感情和雅浩对我的根本就不同,之乐,你只是依赖我。”
“不是。”之乐马上就否定。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我问。
“五岁。”
“就是因为当年你打破了一只碗,我安慰过你?”
他点头。
“你当时还小,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才会误会自己喜欢我。”
之乐叹气,“哥,还记不记得杨不悔?”
谁是杨不悔?我歪着头想了半天,终于确定自己的朋友和亲戚都没有这号人物,惟有问,“我们的远方亲戚?”
之乐笑,“是金庸小说里面的人物,杨逍的女儿。她喜欢上了张无忌的殷六叔,年纪相差二十多年,大家都觉得她只是一时年少无知,分不清自己的感情,连张无忌也这样认为。但最后,她对张无忌说,无忌哥哥,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用行乞的钱买了一只泥彩人给我,被人撞烂了之后我一直在哭,你为了安慰我,再买了一只新的给我,但我没有要。因为我知道,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那一只。哥,我和杨不悔一样,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你从来没有重视过。”
之乐停顿一下,他此刻眼睛绽放出来的光芒依然照亮着我。他继续说,“十岁的那年,妈妈不在,你躲在房间里哭,我走进去,我跟你说,哥,我们以后就要相依为命,我爱你,你也要像我爱你那样爱着我。你当时扑过来,把头埋在我怀里大哭,你说你也爱我。当时我觉得很幸福,我以为我将会成为你的唯一,但第二天我就知道你根本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因为天还没亮你就跑了去找方选光。哥,你能不能闭上眼体会一下我当时的感受?”
我无话可说,只能低下头逃避他此刻炽热的目光。
我无可否认是我疏忽。
“哥。我无法放弃你。你要和雅浩在一起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你放弃我。如果你自愿放弃我,我发誓,绝对不会再缠着你,也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哥,我和雅浩,你要谁?”
“你这算要挟我?”
我抬头,看着他认真逼视的目光,一下子愤怒了起来。
“我两个都要!一个都不能少!”
对,我两个都要!人家有左手又有右手,为什么我的左手和右手要如此不共戴天?为什么我一定要被迫砍掉一只手?
为什么上天对我如此不公平?
之乐无奈,他思量沉默一阵,还是开口,“哥,你如此执着,会伤害雅浩。”
“你又在胡说什么?”
“现在是雅浩心灵最脆弱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无论在哪里都是受尽排斥,他觉得自己无路可去。你现在给了他希望,到时又不能如愿接他回来,在他受伤的心口里再加一刀,等同害死他。你会让他再也不在你面前出现。”
“所以把他接回来是势在必行的。你不用再给我说这么多,反正我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改变!你现在……”我跳了起来,磅的一声把早餐放到他面前,“你现在给我吃东西。吃饱了回房间反省!在我回来之前你不准踏出房间半步!”说完我大声命令旁边的工人,“张叔李婶,叫人守在三少爷门口!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是!”工人们回答。
之乐看了看,倒也不在意。他轻声说,“哥,没用的。”
“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我就不相信我治不住他,“今天晚上你来和我一起睡,我要二十四小时看着你。”
之乐听了,笑了起来,“好啊,我们一起睡!”
我听了马上就知道自己说错话,恼羞成怒地拍桌子,“我是叫你把床也搬过来一起睡!”
之乐终于没说话,低头吃早餐。
***
原来搬床是一件大工程,我很快就放弃了。
或者让之乐睡在我旁边会让我更加有安全感。
我印象中的之乐,是一个不会轻易罢休的人。但他最近什么也没有做,乖乖地呆在家。这反而让我觉得更加不安。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或者他什么也没有想。
是我想太多。
日子就这样无惊无险地过了几天,明天就是要上飞机的日子。
我坐在床上,拿着手机发呆。
我想着要不要给雅浩一个电话,亲自告诉他我要来接他了。
我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掏出小彪当初给我的纸条,按照上面写着的电话号码一个一个数字地按下去,然后把电话贴到耳边,绷紧全身神经听着电话内传来嘟嘟的呼叫等待声。
片刻,电话通了。那边传来一把黑人的沉厚嗓音,我正要开口说话,门就开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把电话挂了,手顺势插进枕头下面把纸条藏了起来。
进来的之乐看我这个样子,奇怪地问:“怎么了?”
我定定神马上装出一个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什么。我找东西而已。”说着,我跳下床,“好了,我要洗澡了。”
说完,我找来睡衣就跑进浴室洗澡了。澡洗到一半,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即套上浴袍冲了出来,跑到床边掀开枕头一看,才骤然放下心来。
幸好,纸条还在。
我把纸条放进衣兜里,一转身,就看见之乐疑惑的眼光。
他走过来,翻翻枕头,问,“找什么吗?”
“没有。”我否定,马上有提防地问,“对了,你……你看过我刚才放在这里的纸条吗?”
之乐抬头看我,一脸不知情地反问,“纸条上写着什么?”
我看了,放下心来。看他越发怀疑的目光,怕事迹败露,我马上又转移话题,“对了,明天就要上飞机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之乐坐到床的一边,用下巴指指一边的行李,“带了几件衣服。”
我也坐下来,看着他,谨慎地问,“之乐,你这几天没干些什么吧?”
之乐也正色地看着我,“我连门口都出不了,能干些什么?”
“没干就最好。”我继续说,“之乐,我希望你后天见到雅浩,不要为难他。”
之乐失笑,“哥,难道到现在,你还以为我们能和平相处?”
我无奈,“之乐,你有我,但雅浩什么都没有。你四岁的时候,有妈妈抱着你,带着我,离开这个家庭,但雅浩五岁的时候,他母亲为了一张支票,把他推进这个深渊。你打破一只碗,内心惶恐不安,有我在你身旁安慰鼓励,不离不弃。但雅浩无论做对做错,面对他的只有四面墙壁和父亲的冷言冷语。你把事情搞的天翻地覆,我至今还没有大声地骂过你一句,但雅浩只是为了一件已经放弃了的错事,财产地位名利什么都没有了。他现在还在外漂泊。之乐,你不要以为雅浩得到我的心就一切都比你好。你有很多他没有的东西。你能不能想象一下他这十几年是怎么过的?”
我的话让之乐无地自容,他偏过头避开我的目光。
我看的出之乐现在心软了,因为我知道他根本就不坏。我抓紧机会,乘胜追击。
“之乐,我记得你说你不讨厌雅浩。我也相信。因为雅浩和你有过一段相似的过去。其实你也很喜欢他,是不是?”
之乐抬眼看看我,马上又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把一盒残旧的录象带拿出来,递到之乐面前,“之乐,还记不记得它?”
之乐接过,左右看看,然后呆了。
是《麻子的故事》。雅浩和之乐相似的过去。
我继续说,“之乐,我相信你当初扑过去救雅浩,是真心的。你一向是个性情淡泊的人,你想想当初为什么会这么多管闲事冲过去救雅浩。”
我的话刺痛之乐,他微微向后退,别过头逃避我的问题。
我立即上前靠近他,抓住他的手臂不容他逃避,“之乐,雅浩并不如我们想象中坚强。他也有脆弱的时候。他被自己爱的人一次一次地挫败,身心已经耗损。他明知道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还不回来,是因为他对一切都已经失去了信心。他希望我可以帮他重新振作,他希望得到我的支持。之乐……”
我激动起来,抓着他手臂的手不禁收紧,语气又是哀求又是激烈。
“之乐,雅浩现在就是麻子。他已经站在天桥上面了。之乐,雅浩就要往下跳了!你要眼睁睁看着他纵身跳下吗?”
我的话是之乐脑内掷下的一颗炸弹,轰的一声爆炸,之乐面色刷地一白,全身禁不住剧烈一震,眼中水波流转。
这是之乐第一次为我和母亲以外的人哭,我知道我成功了。
我缓缓地把手缩回来,不再强迫他。
“之乐,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你也看到我之前以为雅浩背叛我时,我那疯狂的样子。如果雅浩最后不是放弃一切来挽救我,没有人知道我现在会是怎么的一个样子。所以,之乐,我希望你比我坚强,我走过的路,我也不希望你来走。”
说完,我深呼吸一口气,伸手覆上之乐还在颤抖的手,“如果明天你还是不愿意去古巴,可以不用去。但我一定去。”
“之乐,我一定去!”
当天晚上,我和之乐也没有睡。
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天空,之乐缩在墙角看着电视里的《麻子的故事》。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天明。
阳光照进室内的时候,我起床准备一切。已经取出录象带的电视呈现斑白的雪花纹,之乐坐在窗台抬头看天,手里依然拿着那盒《麻子的故事》。
他的样子若有所思,或者他已经想通了,或者还没有。
但我觉得已经不要紧。我要做的已经做完,剩下的就是要接雅浩。
我将所有必须品放进行李袋,哗的一声拉上拉链后,回头对之乐说,“之乐,我要出发了。”
之乐转头看我,长长的睫毛半垂,颤抖着仿佛做着最后的挣扎。
片刻,他抬头,走到我身边,掏了一个硬币,向上一掷,动作纯熟地手背接着手掌覆盖。他看着我,问:“哥,图案还是数字?”
我皱眉。这是什么跟什么?图案怎么样数字又怎么样?
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跟他猜哑谜,提起行李转身就往门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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