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眉。这是什么跟什么?图案怎么样数字又怎么样?
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跟他猜哑谜,提起行李转身就往门口走去。然而手抓住门把一扭,才知道门被反锁。
我来气了,“之乐,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的怒气他不为所动,他重复,“图案还是数字?”
我知道我们这样耗下去完全是没有结果,而且现在是关键时候,我还要上飞机。我当机立断,回答:“图案。”
谜底揭晓。是图案。
之乐怔楞过后一阵苦笑。
他看着我,悲戚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哥。这是天意。这是你的抉择。
无奈,悲伤,似有若无。
我在旁屏住气息安静地等待他内心挣扎过后告诉我结果。
一会,之乐终于爽快地把硬币往旁边一扔,利索地开了房门,提起行李回头跟我说,“去机场。”
我的心从绷紧到放松,只因之乐一句话。
我笑了。这是我这个星期来第一次舒心的笑。
谢谢你。之乐。
***
车平稳地开在机场快线上。两旁的景物飞速往后退,我和之乐各占一边景色。
“哥。”旁边的之乐忽然说,“我……我还是无法放弃。”
我错愕,万分不解地转头看他,继而生气。
我耐性全无,语气里尽是责备。“之乐,你这是干什么!”
之乐也转头看我,“哥,还记得高二那年,在医院里你不断在我面前掷硬币的事情吗?”
医院?图案和数字?
粗糙的影象在我脑海掠过,我随即联想起刚才出门前的情景,心立即一紧。
我真是蠢,竟然以为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动之乐,让他自动放弃。
“停车!”我朝司机暴喝。
司机吃惊,立即刹车。我待车还没停稳就冲了出来。
我狠力地甩车门,正色地吩咐司机,语气中有着不容有失的强硬,“马上送三少爷回家,我还没回来之前不准让他踏出家门半步。”
不知云云的司机吓了一跳,但回过神后还是马上按照我的话去做。
我看着之乐不吵不闹地让司机把他送回去,心里更是不塌实。
我站在公路中间又是焦急又是恼火。拇指不留力地揉着太阳穴,心里不停咒骂上天竟然这个时候还要让我出岔子!
我挥手招来的士,跳上车后逃犯似的要司机全速往机场冲。
冲!立即冲!
快的一秒就是一秒。冲迟一分钟都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成功到达机场,我塞给司机一张钞票马上就跳了下车冲到过关柜台办手续。
我就要看我上了飞机之乐还能干出些什么事情来!
我把所有证件递给柜台小姐要她尽快检查,但她好象发现了什么问题似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抬头问,“先生,你是叫鲁之信还是鲁之乐?”
“鲁之信。”我回答,马上又紧张地问,“怎么了?”
柜台小姐礼貌地回答,“你身份证上写的鲁之信,可是你的护照上写着鲁之乐。先生,你是不是拿错了?”
我气急,粗鲁地抢过柜台小姐手中的护照一看,顿时怒气升级,手发泄般地一拳打在面前的桌面上发出吓人的声响。
我不理会被我吓得花容失色的柜台小姐和周遭的行人,掏出电话按了之乐的手机号码正要朝他暴喝。
但不消一会,熟悉的手机铃声却在身后响起。我猛然回头。
是之乐。
我愕然过后,立即感觉到一腔怒火在体内翻涌。我怒吼,“之乐,我的护照呢?”
然而之乐好象没听到那样,他在手机上按了一组数字,接通后对着手机说了些什么,然后把它挂在脖子上,转身往观机月台的方向走去。
我气得跺脚,立即追了上去。
机场人很多,我在人流中左右穿梭,来回穿插,追到月台的时候他人影已经不见了。
我焦急地环顾四周,捕捉他的身影,最后看到一边的行人簇拥在一起抬头张望,其中有人大声惊叫,“那个人站得那么高想要干什么?”
我听了心里立即有不好的预感,冲过去突破人群挤到最前面,抬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我鲁之信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这么一个可笑的场景。
我看着之乐正站在月台突起的一个建筑物上面。栏杆围着的顶部,前面是月台地面,相隔不过十米,左边却是飞机起跑道,相隔距离我不敢猜测,也没空猜测。
我气急败坏,朝之乐吼。“鲁之乐你发什么神经啊,你赶快给我下来啊!”
我已经气的直呼之乐全名,但他还是一脸镇定,他对我说,“哥,高二那年,我生病住院,我心痛你日夜不停地照顾我,我要你离开,但你不肯。你说要掷硬币来决定你离开与否。你说数字就离开我,图案就一直陪着我。我当时希望是数字,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回去休息,但结果无论你怎么掷,都是图案。于是你笑着跟我说,是上天要你一直陪着我。哥,是上天要你一直陪着我。我不想放弃,竟然天上也不让我放弃,我找不到理由放弃!”
我真是气的当场吐血。我叫喊道,“我当时把两个硬币粘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出现数字这一面!鲁之乐,你闹够了赶紧给我滚下来!!”
“但今早我手上只有一个硬币!”之乐反驳,“哥。我说服不了自己放弃,我把抉择权给你,雅浩,还是我。”说完,他手一摔,一本红色的小本从天而降。
我定神一看。我的护照。
“我两个也要!”我重申我的立场,“你立即给我滚下来,不然我爬上去敲断你的腿!!”
我的要挟丝毫不起作用,之乐转过身向左走,全场人看的紧张万分,我更是心惊胆跳。
之乐走到栏杆前,就停下来了。他指着远处的一辆飞机,平静地向我陈诉,“哥,去古巴的航班已经开始接受登机了,你要走就要趁现在。”
被他这样一说,我才赫然想起时间无多这个事实。我看看陆续有乘客上落的航班,看看掉在跟前红色的出国护照,再抬头看看站在高处的之乐,心里急成一团。
我威逼不成,惟有哄诱,“之乐,你下来再说好不好?你下来再说啊!”
之乐不为所动地摇头,“我,还是雅浩?”
我真是被他逼得火冒三丈,终于忍无可忍地朝他暴喝,“你跳吧!死了省的我和雅浩心烦!”
说完,我负气地抓起地上的护照,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鲁之乐,我就不信你真的会往下跳!!
我这样想着,突然,身后一阵风声咧咧作响。
磅!
沉闷刺耳的重物落地响声惹得全场人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惊叫!
我仿佛被叫声刺穿了耳膜,又仿佛被人挖走了心脏。
耳里嗡嗡作响,心脏停止跳动。
我发了疯般地撞开围观的途人挤身到月台栏杆前,探出整个上身往下一看。
是背包。
我愕然,立即抬头。之乐依然像天神那样站在背光的高处。
我随即全身乏力。体内每一条神经都猛然绷紧,又骤然放松。这几乎让我三魂不见了七魄。我觉得我现在虚弱得一阵风也能把我吹走。
我又急又气,终于忍不住边掉泪边破口大骂。
“鲁之乐你这个王八蛋,我养你这么大,供书教学,衣食住行,哪样我做不好!我这么多年来含辛茹苦,受尽委屈,还不是希望你以后日子过的好一点。你现在竟然为了这点事对我苦苦相逼。你这个混蛋,你对不对得起我?你立即给我滚下来,不然……不然我当老妈给我生少了一个弟弟!”
我已经乱得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脸上眼泪不曾间断地滑下。我方寸全无,我就只有他那么一个亲人,要是他真的跳下去,我肯定第一时间从这里扑过去给他垫底。
上面的之乐不理会我,他突然朝着航班的方向喊道,“鲁雅浩,要是你还是个男人,当初放弃了现在就不应该如此婆婆妈妈。鲁雅浩,要是你真的爱他,就不应该对他拉拉扯扯让他为难成这个样子!”
说着,之乐深呼吸一口气对天大吼,“鲁雅浩,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你到底爱不爱他!”
我被之乐这样的举动搞的莫名其妙,想趁他不注意爬上去又怕他发现之后乱来。来了一群乱七八糟的保安也不见得对事情有什么帮助。
我没有办法,心里比二次大战还要乱。
“之乐,你下来!我要你下来你听不听到!”
他显然是听到了却不愿意听,他毅然爬出了栏杆,惹的全场一阵惊呼,我吓的几乎站不起来。
他站在楼顶边缘,回头看我,仿佛要做最后的问话。“最后一次,哥,我还是雅浩?”
全场紧张的屏住气息。我看着之乐挂在胸前的电话在半空中晃动,风吹过来,衫尾摆动,头发飞舞,此刻的之乐,就像一个正要纵身跳海寻找美人鱼的少年。
样子坚决,且义无返顾。
他看我犹豫,身体一点一点地向前倾,我的心口一点一点地被人抓紧,十八年来的点滴在我眼前如录象倒带那样迅速晃过,我仿佛看见他纵身跳下后血溅当场的画面。顿时恐惧破胸而出,我泪留满脸地大喊。
“我要你!”
决定性的一声过后,之乐的动作嘎然而止。
他满意地回头看我,然后笑了。
由之乐得逞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其实一早已经笃定了我最后的答案。我明明知道,但我就是没有办法。我不能冒这个险,就算是要打要骂,也要把他劝下来再打再骂。
他看我这答案,还不满意,“到底是谁要谁?”
“鲁之信要鲁之乐!”
“我要鲁之信答应我以后也不去找鲁雅浩。”
“我鲁之信答应你以后也不去找鲁雅浩!” 我此刻只能做个被人搓圆按扁的汤圆。
我紧握拳头,告诉自己要忍辱负重。
我这样说,他终于都满意了。而那群无用的警察也终于赶到来,但之乐已经自动自觉地走下来了。
他下来后看我气的涨红的泪脸,才懂得心虚内疚。他好象一个做错事的小孩那样,低头缓缓走到我跟前,等待我发落。
我真是既心痛又气愤,集中全身气力一把抓住之乐的衣领,手紧握拳头就要挥过去。但拳头贴近的那一刹那,我看着他闭目接受挨打的那一刹那,我又心软了。
我埋怨自己没出息,又痛恨他不长进。我晦气地手一摔,把他推开,指着他大骂,“鲁之乐,我真是今天才知道我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有你这个弟弟。我都不知道我上辈子欠了你些什么!”说完,我胡乱地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伸手抓起地上的护照牵着之乐的手就往机场里拉,“你跟我一起去古巴,我要在雅浩面前敲断你的腿!我看你以后怎么跳!”
我怒气冲冲,然而走不了两步,之乐就把我拉住。我回头,看着他一脸犹豫,面上全是欲言又止。我惶恐了起来,立即问,“怎么了?你还干过些什么来?”
之乐看看我,低头,没说话。
他这样让我更加害怕,我低头,目光停留在他胸前挂着的那支手机上。
屏幕上一直显示着通话中的那支手机。
一阵寒意从我脚底迅速往上窜,我颤抖着问,“你……你打电话给谁?你电话……刚才一直开着?”
之乐挣扎过后,还是抬头。他显得歉疚,但弥补不了此刻对我的伤害。他说,“哥,对不起。对不起……”
我觉得全身血液倒流,脑内一片空白。我猛地扯下之乐身上的手机,颤抖地递到耳边,声音出现前所未有的不稳定。
我舌头打了多少个结,才勉强吸下一口气说出一个喂字。
那边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我惊恐莫名,更加大声地朝电话喊去。只有那么一个单音节,我期待一个回音。期待仁慈的上帝给我一个意料之外的回音。
时间在我的呼唤声中过去,突然,那边远处隐约传来了一把沉厚的黑人嗓音。
他在说,“hI,the sunflowers had growth……”
我的脑袋仿佛被千支牛毛针从额头往后穿越而过,全身一阵麻木。
什么在脑海里成型,什么在脑海里哭喊。
我扯着沙哑的嗓子,竭尽所能朝电话呼喊,“雅……”
但下一秒,嘟——
电话挂断的声音。
我看见风破空迩来,金黄色的花朵荡漾在绿波当中。
是谁?手执最美丽的那株向日葵,置身花海,抬头看天。
看空鸟回旋。看飞机翱翔。
隆——
飞机在头顶飞过的声音。
震耳欲聋的轰鸣,地裂山摇的晃动,咧咧作响的狂风。
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耳内只有嘟嘟的声音过后遗留在脑内的嗡嗡电波声响。
是谁的手拿开我耳边的电话,又是谁的手,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挥过去。
众人都愕然了。
只有我俩此刻还清醒。
我鲁之信,生平第一次打鲁之乐。
在月台,在机场,在此刻。在04年6月3日下午两点三十九分。
我俩永远都会记住。
雅浩,偏你不能见证。
第三十三章
三个月后。
旧宅。我的房间。
之乐躺在我的床上。我坐在床沿,把手中的水和退烧药递给他。
我说,“吃了药,睡一觉,很快就会好的了。”
之乐接过,听话地吃下去了。
“把水全喝了吧。发烧要多喝点水。”
我说完,之乐马上按照我的吩咐把水喝的一滴不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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