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他还在天目山吗?”
鬼仙子的脸色忽然黯淡下来:“他……跟今天的陈默风一样,重伤而逃,去了哪里,是死是活,我就不知道了。”
:“娘,你怎么是这样的悲伤表情?难道对他真有情意不成?”白鹏失声笑道。
“别胡扯!我恨他入骨!”鬼仙子骂了一声,抬头望着屋顶,长长叹息。
白鹏好奇起来:“他武功那么高,比陈默风还厉害,是谁打伤他的?”
鬼仙子仍望着屋顶,久久不语,最后低下头看向白鹏时,脸上挂着泪水:“是小黛。”
“小黛!她现在在哪?”白鹏惊得用力撑床坐了起来,“听柳儿的说法,我还以为她跟娘有仇,结果反而是去帮你的?”听说小黛没有和母亲冲突,本该宽心,但母亲脸上的泪水却令他心中更加忐忑。
鬼仙子声音低沉,略带嘶哑,开始讲述前一阵发生的事情。
原来,那次白鹏和司徒静到天目山刺探封山一事,与云盟的强盗共同宿营时,遇上了装神弄鬼企图吓走众人的赵四郎。
由于白鹏眉眼与娘长得相像,武功远高于同龄人,周身散发的真气波动还隐隐有些“魔衣碎玉功”的味道,赵四郎便起了些疑心,一路追踪,在客栈偷听到司徒静喊“帮主”,寻思湖州府只有一个血手帮而已,便又沿着河道屏息潜水,直奔血手帮主住处“丽人堂”中的小湖,打算寻机摸摸白鹏的底细。
后来恰逢鬼仙子登门访儿子,对另一半藏宝图念念不忘的赵四郎窥探到她,大喜过望,便悄悄追踪下去,只想找个四下无人的机会制住鬼仙子,迫她交出藏宝图,顺便问问白鹏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因为算算年纪,与自己囚禁侵犯小师妹的时日极为吻合。虽然当初悔婚一事导致两人反目成仇,但如果小师妹的儿子是自己的血脉,却值得好好珍惜。
然而,在赵四郎身后不远,还有另一个“尾巴”,就是小黛。小黛原本是想追踪鬼仙子,伺机报仇,但鬼仙子身后那个裹着层层破布的怪人让她好奇心大盛,便以“黄雀在后”的姿态一路尾随。她虽然不会轻功,但身手就如灵猫一般轻盈,气息也能融入周围环境,功力高如赵四郎都没有丝毫察觉。
鬼仙子以为自己功力解封之后可以与赵四郎较量一下,当年的仇恨到了算总账的时候,又向儿子安排妥了“后事”,就悄悄向南,朝武夷派而去。结果,在浙闽交界处的偏僻乡间小客栈吃饭时,赵四郎终于等到机会,得意洋洋出现在鬼仙子面前。
交手的结果是鬼仙子速败,被打得呕血倒地,无法动弹。毕竟这十七年来赵四郎一直在苦修,而鬼仙子却忙于培育儿子。
随后赵四郎在鬼仙子身上大搜特搜,以至于将她衣裤剥光,却一无所获。在打死了前来制止他“调戏民女”的客栈掌柜之后,赵四郎开始追问藏宝图究竟何在。鬼仙子答曰:“早就烧了。”
赵四郎不信,因为他猜测师傅的宝藏与解除尸化有关,小师妹也早晚有尸化的一天,不可能烧掉宝图毁掉这唯一指望。可是无论怎么问,鬼仙子都只是这一句回答,且还补充一句:“等你烂光了,只剩一堆骷髅脓血,我的仇就报了!”
最后赵四郎盛怒之下,将桌上碗碟挥手扫落,抱了鬼仙子压在桌上,打算重演十七年前旧事,再次侵犯小师妹。
就在这时,一道无声无息的诡异白光闪过,赵四郎裤子刚脱一半,不便躲避,只让过了头颈要害,被小黛一刀连肩带背砍掉一侧手臂。
赵四郎惨嚎声中,伸手抄住那截断臂,拼死一击,捅进了小黛的胸口。与此同时又被小黛挥刀剖开了他的肚子,恶臭气味顷刻间充斥整间客栈。
赵四郎垂死挣扎,踢开小黛,拼尽最后一点力量逃出门去,迅速消失,而小黛则脸色惨白地缓缓倒下。
鬼仙子用尽残余的力气,才从桌上滚下地面,爬到小黛面前,认出了这是儿媳妇之一,当时在儿子房中曾用凶狠眼光瞪过自己的小黛。
小黛此刻已经奄奄一息,不住地流泪:“我是来杀你的,结果最后却救了你,而且自己就要死了……”
鬼仙子惊问儿媳为什么要杀自己,小黛已经无力说话,只简短讲了两句,原来她是鬼仙子无数次发泄式的灭门屠杀中漏网的一个遗孤,后来被乡民收养,但她早已深深记住凶手的长相,十多年来一直苦练刀法,只盼有朝一日手刃仇敌。
鬼仙子听到这时也已泪流满面,问她:“那你为何要救我?”
“可你终究是我婆婆……”小黛吃力地向鬼仙子伸出手。
鬼仙子见她被赵四郎那臭哄哄的断臂穿透了胸口,无论如何都活不成,只能泣不成声地拉住她的手。
小黛最后从怀中摸出一个染血的布老虎:“哥哥送小黛的……带回去……代我陪他……”随即就闭上眼,再也没了气息。
鬼仙子既痛惜,又悔恨,在小黛尸首旁边呆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才掩埋了她。接下来的几个月,她都在山野中静静养伤,更实际的原因是不敢回来面对白鹏,不知该如何向他说起小黛。
直到最近,鬼仙子感觉自己尸化的速度在加快,担心再过一阵容貌都会起变化,才不得不回来再见儿子一面。
说完这些,鬼仙子从怀中取出布老虎,流着泪送到白鹏面前。
白鹏身子颤抖,伸手接过。这布老虎是当年花花送他,后来他送给小黛,现在又回到他手中,而两个姑娘却都已不在人世。花花是母亲杀的,小黛之死也与母亲有关,直接凶手则是武夷派赵四郎。
望着布老虎上干涸的血迹,白鹏想着那个沉默寡言却又天真可爱,而且武功离奇的“小怪物”,心如刀绞,一口气憋住了透不过来,身子向床边一探,“哇”的一口鲜血喷吐而出,同时感觉眼前渐渐昏暗,母亲和千代的喊叫声慢慢远离,变得缥缈,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昏沉沉地迷糊了不知多久,白鹏幽幽醒来,似乎时间过得不太长,窗外天空仍然漆黑,母亲和千代仍是恶斗后沾了血迹的装束,但床边已经围了许多人,清霜和小桃都在轻声哭泣,小白姐妹和几名守卫挤在门口张望,庞大夫则拿着银针在他面部穴道穿刺。
白鹏视线转向母亲,咬牙怒吼:“你们武夷派,没有一个好人!我与武夷派仇深似海!早晚要将武夷派斩尽杀绝!”
鬼仙子摇头叹息:“武夷派坏人多,但不可能没有好人。你叫嚷着灭门,与娘当初做的那些坏事有什么分别?我看你的心智还是被魔枪侵蚀了。”
“没有!”
“将来你做了掌门,武夷派高手如云,是你争霸天下的强大助力,灭掉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不要这样的烂门派烂人当助力!”白鹏嘶吼道,几乎喊劈了嗓子。
鬼仙子轻叹一声:“好,那就从我开始,来,杀了你的亲娘吧。”
白鹏自然不可能对娘下手,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随后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鬼仙子起身:“不让你为难了,我走。”说完身形一晃就已穿越破损的窗户,转瞬间没了踪影。
清霜追到窗边嘶声高喊:“婆婆!婆婆!”
白鹏仍然不吭声,咬紧着牙关,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滚滚流出,滑过脸颊,都坠落在枕边。
第二百章 在榻榻米上疗伤(上)
鬼仙子说走就走,白鹏也不挽留,倒是晴坂千代急忙追了出去。
清霜神情担忧,握住白鹏的手,另一手在他额头和脸颊轻抚,柔声道:“相公,别太难过,养伤要紧。”
白鹏长叹:“我初来丽人堂时娶的二妻二妾,到如今已经死了三个,只剩一个小樱也闹翻了。女人跟着我,该有多倒霉!”
清霜苦笑:“相公这是在诅咒清霜了。”说着扭头看了一眼,又道,“相公,小樱也来看你了。”回身招呼,“小樱,过来!”
白鹏睁眼望去,果然小樱怯生生地靠在书房门口,但是听了清霜的招呼,反而一转身跑掉了。她也是缠的小脚,跑起来步子迈不大,扭扭捏捏,跌跌撞撞。
白鹏看着小樱背影,心中极为失落。两人从夫妻到兄妹,再从兄妹做回夫妻,最终却又变成仇人。小樱还是孩子心性,如今已经不再为陆家灭门之事伤心,可她对凶手白鹏的恨终究磨灭不掉。
近期白鹏经常看到小樱和韩勇一起玩耍,嬉笑时完全恢复了她往日的甜美。可一旦发现白鹏站在附近,她立刻就会拉长一张冷冰冰的脸。这让白鹏心里不但难过,还有些酸溜溜的,对徒弟韩勇也没了好感,再也懒得点拨他武艺,最后索性派他到孝丰县的工地常驻监工,不许再接近小樱。
清霜见了白鹏的表情,劝道:“小樱是个可怜孩子,相公不要跟她计较。她听说你受伤,能来看你,就是心里有你。”
“我没计较。”白鹏轻轻摇头,“清霜,你帮我个忙,把小樱当作我妹妹,给她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吧,她有了安稳归宿,我也省得看到她难过。”
清霜一笑:“小樱那么美,谁不喜欢?这差事太好办了。只是不能让她嫁到富贵人家,容易受气,去个小康之家更招人疼。我再给她多备些嫁妆,保她一生衣食无忧。”
“嗯,嗯,”白鹏连连点头,不想再多谈此事,转向门口,招呼几名探头探脑的黑风队守卫,“你们去帮我传令。第一,因为负伤,我明日不能与司徒香主去宜兴了,帮我知会一声。第二,让费弘长老明日晌午来找我。不过,刚才你们听到的关于陈默风和赵四郎的事情,谁都不许说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几名黑风队员应了,转身离开。
白鹏约费弘来,是想询问“冰魄魔衣”的修炼方法,同时也要跟他商议如何对付武夷派。陈默风夺了费弘的掌门之位,如今算是他们共同的敌人。但白鹏对费弘的印象并不怎么好,此人也是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符合白鹏“武夷派里没好人”的定论。何况他还是自己另一个大仇人赵四郎的徒弟,该瞒的事还是得瞒着他。
传令的前脚出去,千代后脚就回来了,向白鹏报告,说婆婆要找地方闭关修炼,不回来了。
白鹏点点头:“由她去吧,我这儿的确不安全。”说完闭上眼,一阵疲惫虚脱感袭来,“你们都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清霜急道:“书房窗户没了,墙上也开了洞,寒风呼啸的怎么能睡?快来人,抬帮主去楼上!”
小桃却问:“帮主睡楼上,清霜姐睡哪?”
清霜答曰可以跟丫鬟绿兰挤一挤,小桃又说清霜姐身子虚,不能睡不好,不如让帮主去她的海棠苑,还安静。随后小白和千代也加入进来各说各的意见。小白认为水月轩里单独的小屋让守卫团团一围最安全,千代说帮主为她受的伤,理当去凝芳斋由她照顾。
白鹏懒得注意女人们的七嘴八舌,最后似乎听到千代“扑通”一声跪伏在地,“拜托了、拜托了”地喊,也就恍恍忽忽地睡了过去。
经过一阵晃晃悠悠,冷风拂面,白鹏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到了一处陌生所在,房里没有床,整个房间仿佛便是一张榻,自己就躺在地上。伸手一摸,身下倒还算柔软。千代和她的丫鬟小薇正在翻箱倒柜地忙碌。
看来还是清霜做了让步,将他送到千代屋里来养伤了。白鹏四下打量一番,问道:“千代,凝芳斋被你改建成这样了?我都不认识了,有些异域风情。”
千代这时已换上了她同样异域风情的和服,听到白鹏醒来说话,转动修长白皙的脖颈,回眸一笑:“帮主阁下太久没来。这是和风,也是唐风。我的家乡,什么都是学中原天朝的。”说着走回他身边跪坐:“帮主阁下,你失血很多,口渴吗?”
白鹏点头,随后被千代扶起身子喝了些温水。这时小薇已经在旁边铺妥了厚褥子,千代又抱他躺在褥子上,再盖好棉被,微笑解释:“帮主阁下睡惯软床,怕你嫌榻榻米太硬,要加厚褥子。”
白鹏满意地笑:“很好,很软,”伸手在旁边地上一摸,“这东西,叫做榻榻米?”
“是,帮主阁下。”
“美中不足,就是这枕头。”白鹏梗了梗脖子,“我喜欢细竹篾编的空心枕,木枕太硬。”
“是。”千代点头应了,却没招呼已经退出房间的小薇去找竹枕,而是托起白鹏的后颈,推开木枕,调整了坐姿,用自己的腿给他当了枕头。
这一下软软地枕上去,脸还贴着千代的温暖怀抱,白鹏不仅舒服,更有许多感动。拉住她一只手问道:“难道你不睡吗?就一直给我当枕头?”
千代温婉地笑:“我不睡,白天再睡。晚上,为帮主阁下,在房顶做哨兵,在屋里做枕头,还是更喜欢做枕头,暖和。”
白鹏越发感动,将千代的手拿到嘴边一亲:“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好意思了。”
千代脸色有些泛红:“天阳,东升西落;女人,照顾男人。这是天道。”
“唉……”白鹏一声长叹,“假如静儿有你半分温柔,不,哪怕只有百分之一……”
“中原女子不同,司徒香主是英雄,是穆桂英。”
“哈哈,我倒觉得她像武则天……”白鹏一开口大笑,腹中脏腑顿时牵动得剧痛,皱眉强忍一阵才恢复了微笑,“千代,你我这对假夫妻做了快要半年了,如今改成真的吧!”
千代的脸更红了,侧脸躲开白鹏目光,沉默一阵,又转头回来,抿嘴笑道:“帮主阁下,还是先养伤,想太多,不好。”
白鹏虽将司徒静评价为“武则天”,心里终究还是盼望这位武则天能屈尊来看他。
然而第二天却是“血虎”岑天风代表司徒香主来探望,并转达司徒香主的话:“帮主为女人挡刀,太傻,不该忘记一帮之主的责任,女人死了可以再娶,血手帮这条大船没了舵手就会触礁。这样的伤,司徒静不屑于来探!”
白鹏苦笑:“不是挡刀,挡的是掌。静儿吃醋了吧?假如换成是她,我一样豁出命也要保护的。”
岑天风道:“司徒香主料到帮主如此回答,她说就算是她,也不需要帮主牺牲自己去救。”
“好好好,”白鹏笑道,“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