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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看了宝钗这个样子，收起了怒意，微微一笑，“这原是宝姐姐家里事，只是女孩家家，往日看些正经东西也就是了，就算是哪里听了不正经话，也不该放在心上才对。宝姐姐拉了我到这里，也想着姐姐妹妹私下提醒一声罢了，黛玉非不知好歹，这事，只当做不曾听过罢。我正要去找母亲说说话，看时间不早了，宝姐姐，就不必送客了。”
说罢，转身而去，头也不回。
当黛玉那处两姐妹僵持着时候，墨琮这边也被凤姐拉着说话，说却是墨琮想也没想到事。
“昨儿三丫头从太太那里回来，也不知道太太说了什么，去我那处，一进门，哇一声哭出来，我竟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琮兄弟不知，三丫头跟着我学管家也有一段日子了，她性子合我意，我待她并不比二丫头差。这些日子不管家，闲下心来，倒和这些姐妹亲近许多，才知道贾府里头男人一个个不成样，姑娘们却都是有本事，我是真心当做妹妹看了。”
凤姐叹了一声，墨琮却有些惊讶，“三妹妹可是贾家正经小姐，哪个敢给她脸色看？反了天了！”对于探春，墨琮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是个有主见姑娘，会为自己打算，只是，未免过于无情了，不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别人。
“三丫头……诶，三丫头在府里却是难做。前些日子没日没夜给环兄弟做了几件衣裳，自己还不敢送过去，还要拿着我名头，我知道三妹妹人，也承了这份名声，只是私下给环兄弟说了一声。偏赵姨娘不知道，只说她给宝玉做了衣裳，闹了起来，很不成样子，都把她气得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但事儿还不止是这一件，却是三丫头婚事……”
婚事？墨琮这才想到探春不似迎春，她头上嫡母王夫人可不是邢夫人，这人，就是没事也要寻事，又是那种只为着自己打算，不会……想把三妹妹卖了谋取利益吧？
凤姐看他样子，知道他准是猜到了，又笑，“若是其他，我断不会找你，可这却与琮兄弟有关系……”
墨琮满脸诧异，这和他又扯上了什么关系？难道……论身份，探春是没有资格做墨琮嫡妻，可是让这表妹做……这王夫人，就算不是她肚子里掉下来，好歹养在身边几年……着实可恨！
“我知道琮兄弟是个什么样人，自然放心，只是我可不想三丫头就这么活生生给祸害死了。你别看她今天笑呵呵，昨日急得都说出白绫一条、毒酒一杯话了。我好说歹说，笃定这事成不了，才止了眼泪。那丫头心是高，又见着赵姨娘这个样子，宁可死也不会与人做小，还想着找个小门小户嫡子，堂堂正正穿着大红衣裳出门呢。”
啧……琮兄弟一张仙童似地脸一下阴沉下来还真有种说不出阴狠感觉，反正只是做个顺水人情，既帮了三丫头，又能狠狠挫一挫王夫人锐气，何乐而不为？何况，这事儿准成不了，那王夫人打量着墨琮念着表兄妹之情不好拒绝，可曾想过林家人？今天看下来，林姑妈也不是一个软柿子，她教出来墨琮真有那样好拿捏？只不过给了三分客气，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哼。再说贾家这边，老太太虽说有点私心，但绝不会是那种让自己孙女儿给人作妾祖母，更不提，这其中杂着她最宠爱外孙儿，连贾政，也丢不起这个人，哪怕对方是自己外甥。再者，你愿意送，也不见得人家三姑娘愿意去。
呵……知道没资格做正妻就想出这歪主意来，佛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呸！往我屋子里安钉子？往琏二爷身边送美妾？给我宝贝儿子找乳母？
好姑妈，这些恩情我全记着，今儿你侄女我一并全还了！
第 43 章
这会儿，贾敏刚刚用过了早饭，在老太太屋子里歇着，娘儿两多年不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鸳鸯等丫鬟见了，会意，全部退到了屋外，让老太太和贾敏说说话。
“敏儿啊，你也是个有福气……老爷原先想把你许给林姑爷，我还反对，见你现在那么好，可是我错了，富贵也好，不富贵也好，有这样疼人姑爷，又有这样子女，再好不过。俗话说好，家有万贯不如日进分文，家里这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我就是有心力挽狂澜，竟也留不住多少。宝玉，我虽疼他，却也知道这个孩子担不起这个重任，又有这样没见识媳妇，和这样不知变通儿子……”
贾敏看了，忙安慰道：“太太又想多了，二哥虽然是过于正经了一些，总比那些个不长进好。宝玉……到底是个孝顺孩子，天赋也是有，只是一时没有给激出来。再者，珠儿孩子，我看着倒是不错。”贾敏出嫁之前一直喊得老太太作‘太太’，叫王夫人二嫂，如今也没变，王夫人虽是恨得牙痒痒，却只能默不吭声坐着，贾敏现在是二品诰命，王夫人是五品诰命，真正说起规矩来，她还得恭恭敬敬朝这不顺眼小姑子行礼。
老太太苦笑了一下，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我心里明白，都明白，可这贾家，我说话已经不算了。前儿老姐们见面，还有人说我不该把孙女儿送进宫里活受罪，哪里是我主意？那样一个亲娘在那坐着，我一个祖母还能越过她去？我愿想着把元春配给那安定一些人家做主母，谁知名帖竟已经递上去了，也只能做个顺水推舟了。没想到，大丫头最后竟成了贵妃……呵，大家都只看到了金光闪闪招牌，好好一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姑娘……作孽啊。我就是存着这七分争胜心，也给这岁月磨了三分，剩下四分，也不敢再拿着孙儿去赌。家里男人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只是趁着这把老骨头没散，给几个孙女儿安排一条路，到底是养在身边，天天看着长大，安顿好了，好歹也是贾家血脉，总有了几分脸面下去看老爷。你们给二丫头安排，我看着很好，这府里竟没有一个比你们明白，所以这会儿怎么也要拉下老脸来，让你再帮着寻两户人家，我是想不到其他信得过人了。”
贾敏看着老太太是在托付府里两位姑娘终身，心中诧异，只是看老太太这个心灰意冷样子，不好拒绝，点点头，道：“太太说哪里话？都是我侄女儿，终身大事能不顾着点？放心吧。”
其实老太太把孙女儿大事托付贾敏并非一天两天想法，她是疼宝玉疼到心窝里，可这不代表其他孙子孙女都不入她眼，贾兰命格不好，贾环行事乖僻，为她所不喜，但吃穿用度也不曾短着，可是下头人都是势利眼，见主子不受宠做出什么奴大欺主事也是有，太过分了她也会出手。孙子倒也还好，可孙女是一天天长大了，终身大事却没有定下来，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然而一个妇道人家，足不出户，能怎么办？两个儿子在选婿上又让她不十分信任，只得拜托林姑爷。另一个方面，姑娘们人家若是林家经了手，日后姑娘在夫家受了委屈，贾府帮不上什么忙时，林家也能帮衬一二，也是她疼爱孙女心意。
“玉儿订王侯人家，规矩又与我们这样人家不一样。照理玉儿婚事有你这个娘做主，我本不该多嘴，可姑爷待你极好，恐怕你不晓得一些陪嫁丫鬟上重要事，所以我这里就多嘴说了。我见着玉儿身边丫鬟一个个都是很好，可女儿家一旦有了人，心就变不一样了，这陪嫁丫鬟里，衷心又本事就找个信得过管事嫁了，千万不能留在玉儿身边，怕就怕那些极了解玉儿通房丫鬟。这样了解主子丫鬟起了私心，那真是比一百个外头还可怕，我那时在你出门时就把几个贴身丫鬟嫁了，就是这个意思。”
原来是这样？贾敏这才明白当初母亲急急把她丫鬟都配小子缘由，心一下就软了，靠近了贾母，道：“太太不用担心，玉儿是个有福气，那日我们两家定亲时候，太妃承诺了……”
老太太眼随着贾敏话睁得老大，慢慢，才欣慰拉住了贾敏手，“我儿啊，难为你想这样周详……我这才算是放心了……”
自然要放心，就是他水家没有这样承诺，有那样一个宠溺女儿爹和恋姐成癖弟弟加上她老不正经胳膊肘往外扭闺中姐妹，就是北静王想做点什么对不起玉儿，也得掂量掂量……贾敏想着，默默笑。
至晚间，凤姐吃过了饭，坐在炕上和贾琏说话，一边只有平儿在伺候着，凤姐故意把人都叫出去，虽然都是自己挑选人，却保不定这里头有其他人眼线，独有平儿，还能信任，因为知道平儿聪明不会让她做出愚蠢决定。
对着贾琏讨好一样笑，凤姐先是想到了大老爷前儿给他那个长得美人一样丫鬟，冷哼了一声，“哟，怎么今儿没瞧见那个标致妹妹？别是琏二爷唯恐我们这样黄脸婆子吓着她，另找了个屋子藏起来了罢。”当她不知道？那好太太说了什么子嗣单薄，送到大老爷这处，明着暗着想给她找不自在，唯恐她什么时候一想起又要夺了贾府权，我呸！稀罕。
哎呀，他也知道那丫鬟碰不得，不只是捉弄了两下吗？谁想刚好给凤姐看见了，把她惹得……不过也好，要是凤姐真是任由他外头胡搞，那才危险，这说明自己老婆已经不在乎他了。想到这，贾琏不禁对自己儿子生出了一层埋怨，这臭小子他是盼了很久没错，可谁知道他一出来就把自己老婆抢走了，连自己女儿也开始喜欢逗他，真是酸死他了。
“那儿话，凤姐儿这样人在房里，我怎么可能还去看别人？那丫鬟看着像是不安分，我明儿就随便配了奴才，一起打发到乡下庄子里去算了。”
凤姐也就随口酸话，没想到贾琏竟真舍得把那样水灵丫鬟送人了，眼角偷偷瞥了，见贾琏不像是说谎样子，心一甜，面上也带出了几分温柔，“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哪敢管你一个爷们事，你丫鬟，爱送谁送谁，我是管不到。不过……那丫鬟可是太太选？初二是我生日，留着她，倒是大有用处嘞。”说着，凑近了贾琏耳朵，说了自己计划。
贾琏先是一愣，后边明白了过来，大赞凤姐好主意，又有些犹豫，“这能成么？老太太真会放我们回大房？”
“必定能成，我瞧着琮兄弟也要出手了，他手里可捏着不少太太和薛家事，我们再一掺和，大房二房虽分不了，到底不能像以前一样，我们回了大房，自己当家作主，也不用看别人脸色。”看了贾琏喜形于色样子，想到自己主意，语气里又带了些酸气，嗔道：“就怕到时候琏二爷舍不得那娇滴滴丫鬟了……”
“一颗钉子，当我真是没脑子么？想着和那蛇蝎毒妇肌肤接触我就一阵反胃，全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才同意，你倒是怨起了我，为夫我可是比窦娥还冤了……凤姐儿这样伤为夫心，还不好好安慰安慰？”说着就要拉凤姐儿手，被躲过了，继续嬉皮笑脸贴上去，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直说到这悍妻化作绕指柔……平儿不知何时退了出去。
熄灯，河蟹默默爬过……
贾府这边热热闹闹，北静王这会儿却是暗火心头烧，冷眼看着眼前这个端着汤碗一脸温柔妩媚丫鬟，心底自嘲般笑着：一时心慈，倒是招了个贪心不足祸害。
昨儿他出门时候，轿子被一人撞到，才知道有个姑娘卖身葬父，偏偏被一个三大五粗纨绔买了去，情急挣扎就一头撞到了他轿子上。本不想理这样事，他又不是那没脑子，可这姑娘拉着他衣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死活要他救他，引得周围人都在看，也不知是谁认出了他，喊出了北静王名号，这场面才算是平静下来。
实在没办法，水溶只得花个十多两银子买下了这个丫鬟，想着就这样让她离开，也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谁想这丫鬟一回府就开始哭，哭自己从小过得艰难，说无人收留……北静王府又不是收容所，然而水溶看人家哭得这样凄惨，动了恻隐之心，便想着过两天随便送到哪处去做个粗使丫鬟，给口饭吃，就让人带下去了。
这会儿，倒是打蛇随棍上么……水溶柔柔笑，温柔像是话本中多情公子，“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吩咐青儿带你下去找个地儿安顿么？门口人没拦着你？……啊，这汤是？”
那姑娘立刻羞红了脸，有几分颜色脸露出一种少女羞涩姿态，上前把汤放在桌子上，退了一步，道：“奴婢听说王爷晚上一直在书房不曾吃饭，特地亲手做了这碗养身汤。门口大哥知道我是王爷带进来，便放我进去了……”说着，羞答答抬起头，对上了水溶温柔眼，一下低下了头，柔声低语道：“王爷，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奴婢……奴婢愿意为牛为马，照顾王爷，伺候王爷。”
好，真是太好了！什么时候自己书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了？原来我们家里厨房，也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我带进去姑娘？水溶听到这个说法，心内无名火起，谁给她胆子在这胡说八道？！
青儿从这丫鬟一进来，就十分有眼见默默后退了两步，尽职尽责当一个背景墙，希望她盛怒主子可以直接把她当做是空气，可惜，这希望还是落空了。
“青儿！本王没有跟你说明白么？这丫鬟直接送到赵嬷嬷那里去，做个柴火丫鬟，怎么这时候还说出照顾本王伺候本王话？我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没有威信了？”
该死，当丫鬟真是命苦……青儿认命站出来，“回王爷话，这位姑娘执意要呆在王爷身边照顾王爷，说是王爷同意，我不敢擅自做主，想着明天问过王爷再做决定。”
“我同意了？”水溶微微眯起眼，别说，这样子和水淳发火时候还真有那么几分神似，直把那丫鬟吓得倒退了一步。“看来姑娘是看不起当我北静王府小丫鬟了？那好，明日一早就送出去吧。”
那丫鬟跄踉了几步，似无法置信，双目垂泪，哭道：“王爷，奴婢是王爷买回来，死活都是王爷人，千万不要把奴婢赶出去啊……如果王爷不喜欢奴婢，要赶奴婢走，奴婢只有一死以谢王爷救命之恩。”说着，表情决然就要往墙壁上冲，身姿之英勇，直逼后世董存瑞炸碉堡。青儿心里叹了一声，伸手轻轻一扯，轻易拉住了她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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