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仇无衣俊朗的脸从额头的正中央分成了两半,一条细细的火线烧穿了他的皮肤,面颊两侧的血肉也随之化为了灰烬,皮肤之下露出的是一条条血管,而血管当中充盈着的却已经不是血液,而是滚烫的岩浆状物质。
酒鬼大师的眼中充满愤怒,正要起身,却被接下来的变故骇得两脚发软,手忙脚乱地在地上挣扎,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眼中的怒意也随之化为发自内心的惊叹与不解。
仇无衣的脸只有一小部分变成了怪物模样,一副薄薄的面具毫无征兆地从空气中出现,罩在了他的脸上。
面具的五官十分不明显,双眼只是黑黑的孔洞,然而表情却十分生动,那是一种迟疑而茫然的模样,宛如一个人置身于陌生的城市中央,不知自己该走向何方。
“他成功了!狗日的!才多少年啊!他竟然已经成功了!”
酒鬼大师脸上的惊愕化为了悲伤,堂堂的汉子竟像孩童一样放声大哭,仿佛胸中的积郁,痛苦,迷惘等在此时此刻全部化作了泪水,痛痛快快地排出体外。
仇无衣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首先是手臂,貌似有些不太灵活,他轮流抬起了双手,确认每一个关节都是能够活动的,如同这副身体并不属于他。
确认完手臂的完好之后,仇无衣的身体忽然开始下沉,两腿也随之屈成马步的模样,放到身侧的双手依然低垂着,十指却在机械地抓握。
那副情形,就像一具僵尸在光天化日之下爬出了地表。
“嗖!”
平地之上刮起了飓风,却不是夹杂着黄沙的昏黄尘暴,仇无衣的身体从原地忽然消失,消失的瞬间,在他曾经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圈环状的爆炸气流。
酒鬼大师的眼睛几乎无法确认仇无衣的行动,他只能看到数个间距颇长的影子,然而这些影子全都不是本体所在,当视线捕捉到一个残影的时候,真正的仇无衣早已远远地将这些残影甩到了身后。
残影首先从范铃雨的身旁掠过,紧接着穿过所有倒在地上的人,眨眼之间,所有的伤者都奇妙地消失了,最后,仇无衣在距离光壁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面具之下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此时此刻,他应当是面无表情。
无数细弦捆扎住五个伤者,从体型巨大的沙业到置身于轮椅之上的谢凝,还有程铁轩和凌戚,他们以不可思议的捆扎方式附着在仇无衣的身上,稳得连晃都不晃一下。
仇无衣的怀中抱着已经接近死亡的范铃雨,迟疑了片刻,反而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等等!我马上就来!”
酒鬼大师这才反应过来,他知道这种光幕是具有杀伤力的屏障,绝对不能贸然触碰,所以尽管两脚无力,他还是借着双手连滚带爬地冲向解除光幕的机关所在的位置。
可是仇无衣却没有等他,退了几步之后,突然向着光幕挺身跃了过去。
“白痴!”
酒鬼大师张口大骂,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他再怎么迅速,也无法赶上仇无衣的动作。
仇无衣首先脚尖点地,几乎垂直地升到半空,在空中空无一物的地方又是一点,再度升上一段距离,最后才冲向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光幕。
酒鬼大师的呼吸在这一刻完全停滞了,他却根本没有发觉自己的窘态。
第三次跳跃的仇无衣与身上背着的众人一起化作了黑色的虚影,虚影从空中一闪而逝,在光幕之外重新出现。
那已经不是什么高速前行,而是如假包换的瞬间移动,借着空间位移而脱离了光幕的包围。
当戴着面具的仇无衣落地之后,酒鬼大师才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他是真的忘记了呼吸。
仇无衣抱着范铃雨的身体,背负着其余的人,两脚如同灌了铅块一般拖在地上,一步步地走向酒鬼大师,眼眶空洞的面具扣在脸上,显得阴森之极。
“你……还存在人性?没被心中的阴暗面吞噬?”
酒鬼大师一咕噜爬起来,谨慎地问道,仇无衣默不作声地站在他的对面,一动不动。
“救救……她……还有……他们……”
仇无衣脸上的面具化作了气态,嗤地一声消失了,面具下方的脸仍然是曾经的那张脸,具有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宽容与博大,令人安心的脸,并没有留下烧灼的痕迹。
口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之后,仇无衣木然地放下怀中的范铃雨,身体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与背负的所有人摔成了一团。
昏迷状态的仇无衣紧紧抿着双唇,眼皮急遽地跳动着,好像在梦中看到了什么,而且绝对不是一个美梦。
“哎……本来想平平安安地老死的,结果竟然这么快……这可让我如何是好,也罢,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你这小子,给大叔我要带来多少麻烦啊,罢了罢了,反正也活了足够年头啦,当务之急是让你……不,让你们以后好好地活下去啊。”
酒鬼大师迟疑不决地来回踱着步子,终于猛一咬牙,狠狠拍了拍凹陷下去的面颊,目光落在了仇无衣的身上,只不过那是一种坚如磐石的目光,再也没有醉意与猥琐。
第092章 梦醒
做了一个梦。
一个所有人死去之后,自己也随之死去的梦。
死本来是意识的清除,按理说这是很难梦见的,毕竟梦境的来源是日常生活,而真正在生活中体验到“死”的实在是微乎其微。
仇无衣却真真切切地知晓这种感觉就是死,但是当回想起来之后又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一切就在脑后不远,却无法触及。
触觉,恢复,能够感觉到身体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不仅冰冷,而且潮湿。
听觉,恢复,耳畔响起了各式各样的声音,十分嘈杂,分辨不出都是谁。
嗅觉,恢复,血,血的气息,无处不在的气息。
味觉,恢复,和嗅觉一样,干枯的嘴唇只能尝到铁的味道而已。
也许,是让视觉恢复的时候了。
于是仇无衣张开了沉重的眼皮,光明化解了黑暗。
“兄弟……你还好吧……”
熟识的称呼,熟识的声音,这个声音本来一直是有点厌恶的,然而此时听起来却有些亲切。
“你们……你们都还好?”
仇无衣正待说话,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事情像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中迅速回转,惊得仇无错小说 m。(quledu)。Com无衣腾地坐了起来。
“听酒鬼大师说,你用最后一点力气把我们拖了出来,难道你也拥有魔法的力量吗?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沙业巨大的块头就在身边,遮住了阳光,他咧开大嘴笑着,露出两排整洁的牙齿,看起来精神饱满。
“大块头,别傻乎乎地问来问去了,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一身傻力气连点伤都不受?”
倚靠在石块旁的凌戚不满地说道,她屈起了左膝,双手环抱,右腿自然地伸直,完全一副男生的做派,说出的话也毫不客气。
不过她的眼神却隐藏在长长的帽檐之下,连同整张脸在内,低垂着头,完全看不到此时她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这是魔法的力量哇。”
沙业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但还是合上了嘴巴,依照凌戚所说,让仇无衣好好休息。
一声声交谈,令仇无衣的脑子逐渐恢复了冷静,与钢铁翡翠龙的战斗,最后一击的电光球,以及……范铃雨的惨状,一块块拼接起来的记忆碎片组成了完整的记忆,仇无衣的心脏顿时猛一紧缩。
“小雨!小雨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仇无衣挣扎着站起身来,一把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程铁轩不断摇晃,大声喝问。
“兄弟……她……她还在治疗……应该没事的……”
程铁轩并非结巴,只是被仇无衣摇晃得说不清话,仇无衣立刻放开程铁轩的围巾,却看不到范铃雨身在何处。
“关于她的事,能和你谈谈么?”
谢凝冷淡的声音从车子上面传来,同时车窗中出现了探头探脑的酒鬼大师,他向着仇无衣招了招手,示意他赶快过来。
“小雨!”
仇无衣心中更是惊惧,不知道范铃雨究竟遭遇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车。
车子的空间其实不大,所以除了必要人士之外的人全在车下。
坐在驾驶席上的是酒鬼大师,一副冥思苦想却不得结果的样子。
谢凝的轮椅占据了很大空间,在她面前是展开之后拼接成临时床铺,上面躺着昏迷不醒的范铃雨。
“对不起,我已经尽力治疗了,这孩子的防御能力就像纸一样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能治疗她身上的损伤,却没办法让她恢复意识,在她的天衣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刃纹?”
谢凝罕有地说出了如此之多的话,冷淡当中透着些许不安,那种不安是最自己能力的怀疑。
“没有醒过来?”
仇无衣紧紧抓住前面的坐垫,望着失去意识的范铃雨,能够看得出来她的胸脯尚在不停起伏,呼吸虽然有些混乱,但总体上趋于平和,身上的血迹与泥土也很细心地被擦洗得干干净净,想必是谢凝所为。
联想到那时候范铃雨瞳孔扩散,双目流血的模样,现在的样子反而令人安心一些。
“这是我能力的极限,如果实在不行,只能先回天武堂让老师们治疗了。”
谢凝不甘地咬紧了嘴唇,面色变得比以往还差,说出这样的话绝非她真心所愿,因为她对于自己的治愈能力是绝对信赖的,但面对无能为力的伤员,她又无法说出逞强的话。
“有吃的东西吗?流质的,她的体质上其实有一种奇怪之处,力量用尽而且不赶快补充食物的话就会没法动弹,我想……应该是太饿了的缘故……”
仇无衣虽然不太确定,但这种原因应当没有错。
“什么?”
谢凝平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一种近似于苦笑与自嘲的表情,事情的真相居然与她猜测的完全不同,然而谢凝却根本不知道该不该松上这一口气。
因为这仍然是她的判断失误。
“这……根本就没有准备……对了,这个能行吗?”
说着,酒鬼大师从坐席下方的箱子中偷偷摸摸地拎出一个淡绿色的瓶子,不好意思地干笑道。
毫无疑问这就是酒。
霎时间车内静默了,酒鬼大师张着咧开的大嘴,看看谢凝,再看看仇无衣,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令人瞩目。
“试试看吧,理论上讲,就算结构有些不同,酒也是发酵后的粮食和水果,大概……大概不会出问题。”
谢凝勉为其难地说道,明显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说辞。
“好吧,我试试。”
仇无衣只得接过酒鬼大师手中的酒瓶,如果范铃雨还有意识倒还好办,为了应对类似情况,身边无论何时都有一定数量的储备粮,可是千算万算却偏偏漏掉了范铃雨无法主动进食的情况。
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仇无衣的心被无穷无尽的愧疚塞得不剩一点空隙,看着范铃雨虚弱的样子,阵阵剧痛穿透了他的心脏。
无能,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变得如此无能?又在什么时候失去了最后的一点自信?
身上的这点力量真的能保护别人么?不,这只是自欺欺人的说辞罢了,自从离开神火京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证明了自己的无力。
可是究竟还要做些什么?真名衣骨顺利地寻找到了,却不知为何根本无法使用,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所有的人甩在后面。
仇无衣用力地摇了摇头,清除掉脑中浮现出来的种种杂念,将酒瓶打开,凑到了范铃雨唇边。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因为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范铃雨小小的鼻子抽了一下,似乎在意识中感受到了酒精的刺激气味,这是一个好兆头,仇无衣细心地俯下身子,一手扶着范铃雨的头,另一只手捏着瓶颈,让瓶口倾斜的角度保持在稳定的状态。
万幸这不是一瓶烈酒,仅仅是度数不太高的水果酒而已,估计原因是酒鬼大师不敢随身带度数太高的酒类,所以才搞了这么一瓶东西防备酒瘾上头用的。
瓶中的酒浆也是同样的淡绿色,而且相当粘稠,空气中顿时飘散着淡淡的酒气。酒鬼大师像瘾君子一样抽着鼻子,旁若无人地从箱子里拿出了第二瓶,吹起口哨打开车门躲到了一旁。
当一点点淡绿的酒浆渗进范铃雨唇角的时候,她的腹中忽然响起一阵急剧的咕噜声,呼吸也突然变得有力了。为了不让她呛到,仇无衣的两手始终纹丝不动,将酒浆的涓涓细流灌进轻启的樱唇。
“你很爱护她。”
谢凝盯着仇无衣半响,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不知是羡慕还是单纯寻找话题。
“她就是那种没人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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