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这一睡,就睡了两千年啊……
他阴沉着脸,竟想不起来沉睡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为什么会这样?
这时,女生忽然抬起头,清脆地说道:“我想过以前的生活,这个愿望可以实现吗?”
他扶着下巴,低头看着那个女生眼底期翼跳跃的光芒,忽然间觉得有趣。也罢,他睡得太久了,也太无聊了,陪她玩玩,也未尝不可以。
他吹了一口气,笼罩在他周身的迷雾缓缓褪去,一个身长玉立的身影慢慢降落在地。他优雅地单膝跪地,伸手掬起对方的裙角,放在唇间轻轻印下一吻。然后抬头浅笑道:“我的主人,您的愿望,会由我实现。”
如他所预料的一般,女生从慌乱到惊骇,精致的脸上爬满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这个表情取悦了他,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肆意起来。
因为他现在变成的这副模样,应该和她男朋友一模一样。
他陪着她在公园散步。
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一条嫩绿色的连衣裙,在秋日的阳光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希,你看,这朵花开得多漂亮啊!”
他和煦地笑着,适时地点了点头。
是的,他现在的名字叫穆希,身份是裴颖的男朋友。裴颖就是他面前这个笑得灿烂的女生,念大学二年级,因为家庭原因,独自住在校外。而他现在所充当的角色,就是她的男朋友。
她唤醒了他,愿望是拥有过去的生活,那么他就只好满足她。
他知道她为何对这段感情那么的执着,不单单是因为她和穆希两人从小青梅竹马。
在裴颖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已经离异,并且又各自组建了家庭,拥有了其他孩子。所以她是多余的那一个,每个月所拥有的,不过是银行卡上多出来的抚养费。在这种情况下,穆希的存在便显得尤为珍贵。
自从两人在高中时确定恋爱关系后,裴颖的全部心思便放在了穆希身上,但全心全意的爱情,在太过于纯粹之后,变成了巨大的压力。
穆希也有自己的生活,但裴颖就像是一枝蔓藤一样,细细密密地缠住了他,夺取了他的养分与空气,让他无力呼吸。
时间就是把利刃。再深的感情,也会在磕磕碰碰的小事间慢慢被肢解。
最终穆希忍无可忍地提出了分手。
再然后,他便被她唤醒了。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关于这些记忆,都是他通过放在自己体内的那根头发所读取出来的。身为一个巫蛊灵,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完成主人的愿望,是他的职责。
“希,你还记得吗?你就是在这里替我庆祝十八岁的生日。”
她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回头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容。他恍恍惚惚地想起了谁,那个人,也有这样寂寞又温柔的笑容。
同样的,不是给他的笑容。
“当然还记得,我当时还送了你一条项链,颖颖你有没有好好带着啊?”他浅浅笑道。
既然读取了穆希的记忆,那么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他自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想要的,是和穆希幸福地生活下去。他自然要完美地扮演那个穆希。
那个深爱着裴颖的穆希。
“你看。”她从衣服口袋里拽住一条项链,项坠是一个甜美可爱的银质天使,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
“很好看,和你很像。”他笑着说出当年穆希说过的话,自然而又深情。
她满足地笑了,伸手揽住他的臂膀,不顾旁人惊悚的目光,甜蜜地靠在他的肩上朝前走去。
在秋日灿烂的阳光下,她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身后,其实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是的,在这个世上,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他。
不,似乎……还有另一个女子。
他猛然想起来了。
两千年前,那遥远的大汉皇朝,还有那座命名“椒房”的宫殿,以辣椒泥涂墙,辣椒味辛,使得房间温暖,气味芬芳。
那是汉朝皇后居住的地方,代表着后宫里最高的地位的所在,然而当他在这椒房宫醒来时,这里也只是徒有金碧辉煌的宫殿,和那个失了荣宠的女子。
那时候,大家都叫她——陈皇后。“阿彻,你看这件衣服,好不好看?”绝美的女子穿着繁复的裙裾,在他的面前转着圈,晶莹似雪的肌肤上挂着动人心魄的笑容。
阿彻?她是在叫谁?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空旷的宫殿之中,身旁的檀香在青铜降龙博山炉中丝丝袅袅地轻吐而出。到处都是黄金装饰的墙壁,玉雕的门户,木兰木雕刻的椽,文杏木装潢的梁,宫殿宽广得连说话都会有回声。
虽然视线所及的摆设装饰都精雕细琢,但赤色和黑色的幔帐却衬着这里阴森恐怖,只有几盏宫灯在幽幽地闪着昏暗的光芒。
这是哪里?明明是没有见过的地方,为何从心底里涌上来是一股久违的熟悉感?
“很好看。阿娇,在海棠色的裙子应该配那支凤头盘枝玉簪。”他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被称为阿娇的女子嫣然一笑,牵着他的手在一面铜镜前坐下,拉开抽屉拿起一支玉簪递给他,“阿彻,你来帮我插上去。”
他愣愣地看着铜镜里那张巧笑言兮的俏脸,无法拒绝地接过玉簪。低头的那一刻,他发现地上有一道被宫灯拉得长长的影子。
那是她的影子,而他脚下,却什么都没有。
他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玉簪,冰凉彻骨的感觉从掌心迅速席卷到全身,让他不由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希,希?”一个声音似远似近地传来,他微微摇了摇头,沸腾的人声如潮水般涌来,把那冷清宫殿里的寂寞和萧索冲刷得一干二净。
“……希,希?你在听吗?我穿这件衣服好不好看嘛!”那个声音又在问。
他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的裴颖。周围吵嚷的声音让他有些无措。
他们现在正在一个大商场的专卖店里,空调开得有些凉得刺骨。没有那古朴华丽的宫殿,没有那古装的女子,只有嘈杂的人声和四周奇怪的视线。喧闹的商城,更加让他怀念起那空旷安静的宫殿。
一瞬间,他几乎还嗅得到鼻尖残留的檀香味。可转眼,就被裴颖身上的兰蔻香水味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按下心中的失落,笑了笑道:“很好看,就买这一件吧。”
她开心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换衣间。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自己很完美地在扮演着穆希的角色,一言一行都按照他和裴颖的相处的模式,没有丝毫的破绽。也许就算真正的穆希站在她面前,她也分辨不出来哪个才是幻影。
深爱裴颖的穆希,自然会不厌其烦地陪着她在商场里买衣服,只是在感情磨得日渐稀薄之后,穆希便再也不曾陪她踏足此地。
所以,这理应是一个很简单的愿望,他只要扮演好这个深情的穆希,营造出她所需要的幻象就可以。
可是为什么他会迷失在另一个场景里,而从胸中不断涌动而出的那股悲伤到底是从何而来?
“希,我们走吧,今晚在我那里吃饭吧,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咖喱牛肉。”
她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刷卡付了账,笑着走过来挽住他的手臂。
他定了定神,回了她一个笑容,“嗯,走吧。”
他们并肩走过商城的试衣镜,镜子无情却诚实地照出裴颖独自一人陶醉的笑容。她动作自然地挽住空气,以怪异的姿势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下走过,却浑然不觉。
第九章 虞美人
虞翠第N次腹诽自己的名字。
虞翠。这名字,看起来很俗,读起来很郁摧,也不知道当年她父亲怎么想的。
她不是没跟父亲抗议过,也哭闹过几次想要改名,但她父亲就是不允许。传说,他们家是历史上那个大名鼎鼎的西楚霸王项羽身边的虞姬的旁支,而虞家的人,其实是不允许女孩子起名叫虞翠的。
因为“翠”字分开来,就是“羽、卒”二字,意为项羽死亡。这条不许虞家女孩子起名叫虞翠的规定,居然还标明在家训中。
这都21世纪了,谁都没把这个家训当回事,而虞翠的父亲更是身体力行,生了个女儿,说什么也要叫虞翠。
这个倒霉的女孩儿,也就是她。
虞翠眯起眼睛,无奈地放下手中关于西楚霸王的书,因为她姓虞,又被起了这个和项羽有关的名字,按理说她应该对那段秦末汉初的历史很感兴趣才是。但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这段历史都会很头痛。今天的历史课正好学到项羽,她听到项羽的名字就头疼,又受不了那个唠叨碎嘴的历史老师,直接逃课了。
可恶!都怪老爸给她起的这个破名字。老爸偏还说,她长得越来越好看了,看来是和历史上的虞姬很有缘。
有缘个鬼啊!
初冬的阳光没有什么热力,照在身上只有微微的暖意,虞翠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伸了一个懒腰,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回去了。
今天又不是休息日,她这个年纪此时在外面闲逛,一看就是逃课的,虞翠一路上已经接收到好几个路人向她投来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她只好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装作看不见。
“啪嗒!”也许是走路不抬头的缘故,正巧看到一个东西掉落在地,她蹲下身捡起来,发现竟是一个刺绣得精美绝伦的红色荷包。
虞翠快走几步,赶上前面的两个人,把荷包向前一递道:“你们的东西掉了。”
虞翠抬头端详了一下这两个人。高一点的男人带着时尚的眼镜,头发染成了棕色,穿着黑色及膝的羊呢大衣,身材标准,相貌英俊,就像是时尚杂志里的模特。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稍微矮一些,却在很冷的冬天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中山装,左胸上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赤色红龙,龙头龇牙咧嘴地对着他的脖颈,长长的的龙身盘踞在他的腰间,身上的鳞片反射着日光,透着七彩,竟像真的一样,美轮美奂,让人移不开眼。
高一点的时尚男人轻笑道:“老板,没想到你居然像一个女人一样用荷包啊!”
虞翠被那条刺绣的红龙所吸引,没注意这男人究竟长什么样子。这时才抬起头朝那个被称为“老板”的男人看去,只见他肤色苍白,黑发柔软,凤眼淡漠,在看到她时眼中划过一丝惊异。
虞翠眨了眨眼,惊异?难道是她看错了?
“你叫虞翠?”那个穿中山装的老板问道。
虞翠一惊,正想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却顺着他的视线,发现自己的胸前还别着学生胸卡。怪不得一路上那么多人在看她……虞翠的嘴角一抽,默默地把胸卡摘下,藏好,“是的,我是虞翠。”
那个老板默默念了几遍她的名字,用他那对狭长幽深的眼眸打量了虞翠片刻,才勾起嘴角,高深莫测地笑道:“这个荷包与你有缘,你就收下吧。”
有缘什么的,最讨厌了!虞翠真想把手中的荷包摔到对方脸上,她虽然不识货,却也知道手中的这个荷包材质柔软,绣工卓绝,肯定不是普通机器所制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暴躁因子,直接把荷包塞进对方手里,扭头就走。
现在坏人很多,她可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等等。”对方忽然唤道。
虞翠本来不想停下脚步的,但她发现那个老板开始唤她的名字,那种叫魂似的缥缈唤法成功地把她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唤醒起来,只好停下来。
“我是附近古董店的老板,就是那家名叫哑舍的店。”那人如此说道。
虞翠不说话,看着那个老板从荷包里倒出来一个圆滚滚,瓜子大小,坚果似的东西,交给她道:“这是虞美人的种子,和虞姑娘你也是有缘,这颗种子便作为虞姑娘你捡回荷包的谢礼,回家的时候可以找一个花盆种下。”
有缘个毛线!而且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管人叫姑娘?不过只是一颗种子,应该还可以接受。
虞翠见过虞美人那种花,很似罂粟,但却并不是那种魅惑人心的美,娇媚楚楚,灵气动人,非常的绝艳。
虞翠握着这颗种子,呆立在那里,等回过神时,那两人已经走远了,远远的风中还传来他们的对话。
“那是真的虞美人种子?不会有什么古怪吧?”
“是真的虞美人种子,不过是两千多年前的种子。”
“……你真会开玩笑……”
“我从来不开玩笑。”
虞翠醒过来,发觉自己不能动了。
这种感觉其实并不很陌生,很像做梦的时候,被梦魇住了,或是俗话说的鬼压床。但鬼压床总不会连四周都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吧?如果是梦的话,总会有醒过来的时候吧?
虞翠静静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觉得渴了。这种渴的感觉,和平时的感觉不同。以前渴了还能忍耐,现在她就感觉好像干渴得想要死掉。
虞翠不安地呼喊起来,但她发现她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这若是个梦的话,未免也太过于真实了吧?
虞翠很想动动手脚,但她发现他感觉不到任何回应,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包围着,一动都不能动。
这到底是怎么了?虞翠郁闷地回想着,她昨天逃课回家之后,脱大衣时,那颗虞美人的种子掉了下来,被她随手埋在了玄关虎皮兰的花盆里。之后……之后她好像和平日一样,看书写作业上网洗漱睡觉。等再有意识时,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虞翠正苦思不解外加干渴得要死时,忽然感觉一股清凉的水当头浇下,立刻浑身舒爽。她想张开嘴喝水,却发现她全身都在吸收着水,很快就缓解了她濒死的干渴。
她到底怎么了?虞翠再迟钝也发觉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这种梦未免也太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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