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悲到喜的跳跃实在太大了,石小川的脑子根本转不过来,面对这种情况,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唯一会做的事就是哭。
石松微微抬起手,蹭了蹭他的脸,干树皮一样的脸,惨白惨白,他勉强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这么大的人了,还哭,有什么好哭的,人就是这么生生死死的,我死了,也就是比你早走几十年,我们迟早会再见的啊,别哭了啊,哎,你这孩子,让我怎么放心。”
“别死,爷爷,别死。”石小川抓住他的手,一叠声的哀求着,“你死了,我怎么办?”
“会有人来陪你,来照顾你。”石松看了看周围,目光扫过盘在石小川身边的小白,又苦笑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给你留了个东西,我把它放在——”
他示意石小川低下头,石小川一边摇着头一边拒绝听这看起来像遗言的话。
“你想让爷爷死不瞑目吗?”石松脸上的笑不见了,板着脸说。
石小川低着头,凑到石松的嘴边,一边听着石松的话,一边点这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清楚了。
石松交代了几句,喘息了一下,然后又说了几句,终于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最后他苍老的眼睛满带着愧疚和痛苦地看着石小川,“小川啊,是爷爷对不起你,你的命都是爷爷的错,都是爷爷的错啊——”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至无声无息。
石小川木然地坐在那儿,他的脑子在命令他站起来,这个地方很危险,刚刚杀了石松道长的那两个人随时可能会回来,他还有石松的遗愿要完成,不能在这里停留,但是他却怎么也动不了。
他就想这么坐在石松的身边,他生,他生,他死,他死。
很久以前,当他明白什么是死亡的时候,他曾经孩子气的和石松说,要是爷爷死了,那我也要跟着去,反正这世上除了爷爷,其他人都不好!
石松当时笑他孩子气,说等他长大了,肯定会遇到很多很好的人,他喜欢的,和喜欢他的都会有,他肯定会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而现在呢?
还是一样,除了石松,其他人还是和以前一样,都不好,都不好。
他感到手上微微的刺痛,低下头,就看到小白龇着牙,也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石小川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小白把他毒晕了。
28
28、从前有座山 。。。
第二天一大早,石小川就被佘君寒叫醒,几个人一起去博雅中学看看竞赛的场地,熟悉熟悉环境。
石小川偷偷注意观察了一下佘君寒,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只是脸上多了些平时没有的血色,往常有些发白的嘴唇也带着些红润,看起来不像被那个奇怪老头折磨过,反而有些像刚刚吃了些奇珍异果大补过一样,容光焕发,走过路过的女人没有一个不看他的,就连石辰都注意到他的不同,偷偷和石小川说佘老师肯定是去见女朋友去了,不然的话,怎么一下子精神头就上来了?石小川一边听着石辰的猜测,一边应付的点点头。
他开始有些担心了,不管佘君寒这突然间的转变看起来是好的,还是坏的,总之,极度反常只能说明昨天的那件事确实不正常,佐证还有小白的激烈阻拦,他看着今天乖乖蜷在盒子里小白,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操这个心,他帮不上什么忙,静观其变吧。
博野临近郊区,占地面积很广,学校历史也是极其悠久了,不用看到那些老旧的建筑或校史馆,光校道两边环抱粗细的大树就足以彰显这个学校久远的过去。
路面湿漉漉的,地上还留着一些残存的落叶,被人踩过之后,烂在了那儿,一个清洁工推着个车慢吞吞的从远处走来,停在了校道边,拿出个大扫帚,开始清扫路面,石小川他们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有抬,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一样,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的事。
博雅派来接待的老师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是个长相平凡到有些面目模糊的年轻人,他一叠声的道歉,和佘君寒老师寒暄了一下之后就往前带路,边走边介绍着学校的一些概况。
这学校树真多,而且都是很粗大的树。校区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园林,大概设计这个大型园林校区的设计师是想追求一种“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效果,所以用各种树篱、假山、花丛、小径把整个校区弄得复杂无比,如果不是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肯定会迷失方向,像这种环境,最适合那些校园小情侣谈情说爱——能够找到的不受打扰的僻静角落实在太多了。
佘君寒把他们三个人领到了会场看了一下之后,就和那个接待的老师商量竞赛的事情去了,只告诉他们,十一点在校门口集合,不要迟到。
路青云紧跟着佘君寒老师离开了会场,据说是去见个自己的初中同学,石小川看着他那张一直板着的端正的脸,很难想象他也有那种熟到会主动去见一面的同学或朋友,这一路上,他说的话加起来只怕不超过二十句。
剩下石辰和石小川两个人打算到处逛逛,这个学校虽然跟个迷宫似地,但是确实挺好看的,值得参观一下。
石小川抬头看了看天,幸好今天没有出太阳,依然阴沉沉的,这种天气他不是很喜欢,他喜欢阳光。
石松的话,在耳边响起,他告诫自己不要在太阳下曝晒,石小川低着头,有些愧疚,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照做过,也许在内心深处,自己是无所谓的,连父母都嫌弃的孩子,存在的意义在哪里?他是不是潜意识里这么想过。
不过他的身体确实越来越差了。
小的时候,虽然在太阳下曝晒,也会不舒服,症状却不会像现在这么严重,他想起了石松说过的“蛇经”,也许找不到那个东西,他就已经死了。他可以感觉到死神在一步步逼近,可他不在乎,所以他毫无顾忌的在太阳下奔走,即使这是他的催命符。
阳光那么温暖,他不忍放弃。
他和石辰两个人一直走,一路上沉默不语,石小川是不知道说什么,而石辰则是想说什么怕说错,小径曲折,两盘植满了梧桐树,枝蔓延伸到天空中,把整条小径掩得严严实实,宽大的梧桐叶落下来,铺满了整个路面,看起来很有些秋意。
他们两个走了一阵,这条小径却还是没有走完,石小川觉得有些奇怪,就算他们是慢悠悠的闲逛,但是都十几分钟了,这条路居然还没有一点走完的意思,周围的梧桐树也还是那么茂密?
他停下了脚步,身边的石辰下意识的跟着他停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川,怎么了?”
石小川摇摇头,迟疑的继续往前走,头顶上树叶的簌簌声传来,周围没有一点人声,石小川看了看手表,现在应该是下课时间了才对,但是却没有听到一点喧哗声,
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额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周围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打量着他,就好像一群饿狼看到了一堆新鲜的血肉,石小川的手脚有些发软,声音哑在候间。
眼前的小径越来越宽,越来越长,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黑水淌过,越来越深,从脚背,小腿……在几秒钟之内,就形成了一个狭长的小湖泊,而石小川他们刚好就处在湖中心。
他惊慌的转过头,就看到旁边的石辰也已经被吓呆了,不过他好像很快就醒了过来,伸手紧紧地拽住石小川的手臂,“别怕。”石小川可以看到他额头上滚落了几滴冷汗,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眼睛四处张望着。
前后左右都是水,石辰咬咬牙,拉住石小川就顺着来路往后退,但是才走几步他就发现,这个诡异的小湖泊好像在跟着他们移动,不管怎么走,他们始终位于湖泊的中心。
石小川喜欢水又怕水,你让他在水边玩没问题,但是如果落在水里,那问题就很严重了。他僵硬着身体,眼看着水漫过大腿,水深已经到腰部。他可以感觉到水下面有某些东西在活动,慢慢地向他靠近,只不过好像在顾忌着什么,只是绕着他打转,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寻找着最佳的攻击时间。
水非常冷,好像把人的心脏都要冻结了,黑色的水,连光都无法反射。
石小川觉得全身很疼,每一寸皮肤都好像裂开了似地疼痛,毛孔胀大,血液迸出,尤其是背部,更是火烧火燎,他颤抖着抬起手,看到手背上好像长出了什么东西,汗水蒙住了他的眼睛,疼痛侵蚀了他的神智,他看到石辰着急的看着他,然后伸手把自己脖子上那个玉坠子用力扯下来,然后挂在他身上,“这个给你。”
石小川记得这个东西是石辰的妈妈为他到某个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据说还是高僧开光过的,他妈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石辰时刻不离的戴在身上,就算洗澡也不能摘下来,而现在,他就这么毫不思索的给了自己。
石小川伸出虚软无力的手想把脖子上的玉坠扯下来还给石辰。
这个东西承载的情谊太厚重,他受不起,也还不起。
石辰的脸色也和石小川一样苍白,微微发着抖,他用力抓住石小川想把坠子扯下来的手。
“我不能要。”石小川喘着气说,但是石辰摇摇头,但是还没等石小川把玉坠拿下来,他们就已经晕倒在那片黑水中了。
两个人无声的软倒在了水中,瞬间被黑色的水淹没,甚至连一个涟漪都没有出现。
一股黑色的浓烟从梧桐枝桠间飘来,像条巨蟒一样窜入黑水,水面沸腾,黑水与浓烟翻搅着,谁也不肯相让,不一会儿,终于平静了下来。
黑色的水退潮般落下,小径显露出来,渐渐恢复正常,片刻之后,树林一片宁静,不远处,甚至可以听到学生们高声的谈笑。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树林深处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据说去会同学的路青云从小径那头走来,他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的环境,手里拿着一个盘,微微皱着眉低声说,“奇怪,确实是在这一带啊,怎么一点影子都没有。”
他小心翼翼的查看着四周,小径上连一片梧桐树的落叶都没有,干干净净,鹅卵石地面好像刚刚被水清洗过,带着潮润。
他看到地面上有个的东西,拾起来一看,却是个玉佛,是个观音像,刀工非常精致,佛像面貌栩栩如生,法相庄严,带着淡淡的法力,挂着这个佛像的链子被扯断了。
路青云的记忆力很好,他在看到这个佛像的一瞬间就想,这是石辰的所有物。
而现在,他贴身的东西在这里,那么,人到哪里去了呢?
29
29、山里有座观 。。。
当石小川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他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脚边躺着石辰,他抬头看向上面黑不隆冬的房顶,他们就是从那儿直直的摔下来了,没办法猜测到底有多高,只能说,没摔死算运气了,不过石辰就没他运气好,直接摔晕了过去。
石小川蹲下来,把石辰的身体翻过来,他嘴角溢出一缕血丝,俊秀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看起来苍白而可怖,显然是受了很重的内伤,需要尽快去医院治疗。
只不过,现在不是去医院,而是先保住性命的问题。
在这么一个阴森森的地方,却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手上戴着一只昂贵的百达翡丽表,正面带微笑的看着石小川他们,好像是要去出席一个重要的商业会议,而不是出现在这儿。
把石辰严严实实的挡在自己身后,石小川慢条斯理的站在那儿,他仔仔细细地端量着眼前这个西装男,眼前这个男人实在太像个人了,但是他知道,这个男人就好像他一直以来遇到的那些事情一样,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生物,反正绝对不是自己的同类。
这世上也许有很多妖魔鬼怪,它们并没有躲在深山老林或山河海泽这些少有人出没的地方,而是与人混居在一起,它们变成和人一样的模样,一言一行,甚至比人更像个人,就比如现在正站在石小川他们面前的男人一样。
西装男不急不缓地,终于开口说话了,“晚上好。”
石小川扬扬眉,晚上好?这个开场白真有意思,他是装人装久了,忘记怎么当妖了吧?石小川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他希望能够尽快直奔主题,他可不相信,这个人费尽力气,把他们从学校里绑回来,就是为了聊聊天,寒暄一下。
他抿着嘴,“你是谁?这里是哪儿?你把我们绑到这儿来做什么?”
“停。”西装男挥了挥手,看起来还真有那种当惯了领导的气势,“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这儿,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石小川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开始听问题,对于到底是提问题还是回答问题,他都无所谓,不管是哪种,在一问一答之间,总能透露出来一些信息,让他能知道,或者分析出来龙去脉。
他原本以为西装男会立刻噼里啪啦提出一大堆问题砸过来,没想到,他只是凑近了几步,在离石小川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再吸进去,这么反反复复了好几回。
石小川被他诡异的动作吓得倒退几步,这动作实在太恶心人了,有点像那种传说中的变态狂!
西装男看到他的动作,又挥了挥手,断然地说,“别误会,我没那种兴趣,这是要确认一下。”
石小川小心翼翼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呐呐地说,“那,你要确认什么,然后确认了吗?”
西装男背着手,在石小川前面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看起来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困扰着他,让他迷惑不解,非常苦恼。
突然,他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到石小川面前,“我不可能错。”他沉声说,然后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把刀,他把刀搁在石小川的脖子上,石小川只觉得锋利的刀锋透着一股冷气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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