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她说的半点不错。
刘衣小姐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一口,刺鼻的气味儿弥漫在空中,这香烟中有一股花香,我不知道其中是否混有迷·幻·药,但我猜测应该没有。
她说:“就照你说的套路说下去,我们败坏了克莱蒙多先生的名声,把他逼了出来,然后呢?”
我说:“然后,你找到了我们——神秘的猎人协会,我想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也知道我们真正的猎物为何物,对吗?”
她眯起眼睛,我从她面部细微的迹象看出——她也许差不多有二十五岁了,但她表面上远远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年轻。她轻轻念出两个字——
‘血族。‘
我觉得自己蒙对了,于是连连点头,说:“他露面之后,你们也许又进行了一次会谈,但事情的结果并不令你们满意。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你们决定杀死他周围所有的女人。你们雇佣的所有杀手和私家侦探全都失了手,于是你们捏造谣言,告诉协会的人说——他是血族,需要被捕猎,对吗?”
她吞吐出层层烟圈,苦笑起来。
我继续说:“这件事本身就非常可疑。我们协会非常隐秘,被掩盖在层层荒谬的传言和伪装之下,寻常人即使知道我们以赚取赏金为生,但也不会知道血族的事实。根据时间的线索,我们发现在最后一位杀手失败之后,你们立即就联系了协会,似乎你们早就知道血族的存在。”
她急促的说:“别绕圈子啦,说出你的结论吧。”
我说:‘追求永生。‘
在那个时刻,我发现她仿佛成了石化的人,成了被凝固在空气中的蜡像,无法说话,无法动作,无法思考,连心跳都在一瞬间停止了。
过了一会儿,她恢复如常,拿起烟灰缸,似乎想要抖落烟灰,她说:“这事儿你和谁说过?”
我有些悲凉,垂头丧气的说:“谁都没有,除了小姐你之外,在下孤苦伶仃,在协会内并无知己。”
她嗯了一声,又问:“你这么机灵,在协会中一定是大人物了?”
我悲从中来,放声喊道:“小姐莫要嘲笑在下,在下不过是一无名小卒而已,此次委托,乃是在下生平首次独当一面,故而万万不能失手,否则前程尽毁。”
她叹道:“可怜,可怜。”吸了口烟,用力呼出。
她陡然将烟灰缸丢向我,我原本正沉浸在揭露真相的快乐中,仓促间没想起来躲避。烟灰弹在我脸上,弄得我眼睛一时有些睁不开。
我感到空气有些变化,我细细体会她身上发出的信息素,虽然对这伎俩相当生疏,但我却体会到了浓浓的恨意以及杀意。
过了几秒钟,她用手枪抵住我脑袋,说:“再见了,多管闲事的猎人。”
我楚楚可怜的看着她,目光哀怨而令人伤心,她想要扣动扳机,但僵持了半天,却始终无法下手。
这并非她心慈手软,我知道她会下手。虽然我的手法笨拙而缓慢,但如果等得时间长了,我缓慢的发出信息素,能够略微的影响某个普通人的举动——比如令她的某根手指陷入僵持的状态。
这一过程大约需要三秒钟,过程虽快,但比自渎更加吃力,持续时间却挺长,足足有二十秒左右。
我疲劳极了,缓缓伸手,握住她的手枪,她气急败坏,从一旁拿起一个花瓶,想要往我头上砸,我喊道:‘冷静,冷静!‘轻轻挡开她的攻势,趁着她松懈的瞬间,我一脑袋撞在她脸上,她惨叫一声,翻滚几下,跌落回沙发上。
手上拿着她的手枪,手枪上传来她手掌的温度和汗水;沐浴着她投射来的目光,目光中夹杂着对无知的恐慌和惊惧,我的心情如此舒畅,顷刻间明白了那些大妖魔为什么要装模作样,为什么要讲究风范和风度,这超凡脱俗的感觉简直令人沉醉。
她胡乱的朝门口跑去,脚下拌蒜,大呼小叫的摔倒在地。这并非是由于我产生信息素对她身体的影响,她完全慌了手脚,无法控制住自己了。
我劝说道:“小姐,在下并无恶意,只不过出手自卫罢了。小姐的委托,在下绝不会推脱,定然会诚心诚意的完成,还望小姐莫要如此惊慌。”
她喊道:“你死定了,你带来的三个人也死定了,你们整个协会也死定了!血族猎人协会!这么个芝麻绿豆的玩意儿,我们财团动动手指,就能让你们全部归西!”
我知道她为什么起了杀机——她不想让她追求永生的秘密泄露出去,我是个小人物,我没有将我的推论广而告之,她以为我们组织不过是一群隐秘的弱势群体,在她心目中,她随时可以像碾死蚂蚁一样将我们全部杀死。
她疯了吗?我不敢断言,因为在旁人眼中,我往往也是个疯子。我有些同情她,因为她和我一样,追求着常人眼中难以企及的秘密,所用的手段激进,旁人无法理解。
她的手已经摸到了门把柄,我说:“如果克莱蒙多·沃夫先生真是血族,你希望我们杀死他吗?”
她慢慢转过头来,似乎稍稍平静了些,她说:“我的委托目标是他身边的三位夫人,我从未说过他是血族,你们不许杀他,不许动他一根手指头。”
我摇头说:“在下不知他对你说了些什么,但对我们而言,血族并非极为罕见之人。即使在这儿,在血族刚刚萌芽的下洋,大约在三万人中,也有一人身为血族。”——这数据是挚友先生告诉我的,下洋人口约为三千万,单单此地就有约一千位吸血鬼。在欧洲和北美,由于比率更高,这一数字要更为可观。
她咬咬牙,笑得十分勉强,过了半天,她才说:“在我与克莱蒙多相遇之前,我以为整个世界只有一两只血族呢。他们隐藏的太完美了,几乎就像隐形人一样。没错,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就潜藏在我们周围。”
我说:“即使如此,你也依旧要依赖此人获得永生吗?除此之外,尚有许多血族,他们与人类世界维持着互不干扰的和平姿态。此道虽甚为艰难,但却比这般孤注一掷要好得多。”
她恢复了倨傲的神态,但她的手依旧放在门把手上,她说:“那你呢?即使你知道我们父女的真正目的,你依旧会完成委托吗?”
我低声吟道:“武侯明知一死,唯鞠躬尽瘁尔。比干在劫难逃,亦自掏心流血。在下虽不才,但却不敢背弃委托,做那无耻无胆的小人。”说着,我将手枪抛还给了她,她接过枪,心里似乎踏实了一些。
我又说:“在下所为仅为钱财,至于此事真相,在下可以装作不知。若协会之人调查起来,在下也会代为遮掩。此乃在下肺腑之言,还望小姐相信在下所言。”
她点点头,摸索着坐回原处,不停抚摸着摔伤的地方,我脑袋的撞击分寸极佳,她仅仅感到晕乎,但却无任何损伤。她的手依旧放在手枪的扳机上。这真让人伤心,我从未展露过丝毫恶意,但行凶之人,反而装作无辜的幼兽。
我说:“由于协会死去了两位猎人,克莱蒙多是血族的可能性非常高。但此结论又与两位猎人在死亡前夕调查的结论相悖,据他们所言,克莱蒙多惯于晨跑,并且患有人类的疾病。”
她露出高人一等的笑容,放松身体,坐在沙发上,壁炉的火光映射在她的脸庞,令她的脸色阴晴不定。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非紧盯着克莱蒙多不放吗?尤其是在我们父女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多血族存在之后?”
她问的我十分心虚,因为我确实不知。
她用热切的语气说:“因为,克莱蒙多是一位昼行者,他是世界上唯一可以在阳光下行走的血族。从外表上看,无论从任何方面,我们都瞧不出他有任何血族的特征,但他以鲜血为食,而且不老不死。”
我觉得腿脚发软,敬畏之心有如浩瀚海洋,将自我有如渺小孤舟般吞噬。
我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低声说:“昼行者。”
她笑了笑,点点头,说:“没错,在漆黑狼群中独行的白狼,在耀眼阳光中独宴的血族,一个昼行者,一头白狼,克莱蒙多也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我听挚友先生说起过白狼,这在刚格尔族中相当流行,几乎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刚格尔族据说有狼人的血统,最强大的刚格尔族的吸血鬼甚至可以化身为小型的狼人。他们说:刚格尔的祖先艾诺亚可以化身为白色的巨狼,当她呈现出这样的外观的时候,她就成了昼行者,可以在阳光中肆意行走。她的年代甚至要早于亚克·墨慈,她很有可能是史上第一位昼行者。
她似乎是一位女性,但对于血族的神祗来说,性别毫无意义。也许后人认为母狼的形象更为贴切?不知为何,我想起艾诺亚时,一个男子的轮廓浮现在脑海中。
我对自己说:“克莱蒙多先生乃是一位刚格尔族的隐士,甚至是一位元祖的转生。天哪,天哪。”
她似乎在欣赏我心惊胆颤的模样,眼中洋溢着复仇般的快乐,她说:“这就是为什么我对他孜孜不倦的原因。我希望成为他的新娘,我希望成为昼行者,而不是蜷缩在月亮下可怜的哀嚎的怪物。”
我颤抖着坐回沙发,隔着半个客厅,越过房间中昏暗的灯光,望着她那张充满贪婪欲·望的脸,我说:“请把一切都告诉在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们也许已经触怒了最不该触怒的古神。”
注释:
狼人——狼人在黑暗世界的设定中几乎是最为强大的怪物,数量稀少,每一头都几乎足以与数百人的军队抗衡。据传说,他们中有部分是刚格尔族之母艾诺亚所产下的,因而与刚格尔族系出同源。
艾诺亚(enoia)——十三位元祖之一,刚格尔的祖先,同时也似乎是狼人某只分支的祖先。他是一位能够在阳光下行走的罕见血族。
二十九 媚
刘衣小姐坐回沙发,余怒未消,胸口起伏,翘起二郎腿,仿佛食人的野兽般瞪视着我。
我们四人也坐回原位,我直勾勾的望着她,望着她显然经过隆胸的乳·房,它看起来美观,但却总让我觉得虚伪、遥远、显得如此不真实,我联想起那手术过程中产生了血腥和痛苦一样,它的造物是多么令人不寒而栗呀。
她咬着牙,似乎产生了一丝害羞,扭过头不看我,问:“你们猎人协会都是这样的蠢货吗?”
陆檀连忙道歉说:“他。。。。。他这人是有些古怪,对不住,对不住,但面具先生确实是一位出色的猎人。”
刘衣小姐恢复了平静,她说:“关于委托的事,我认为我已经交待的很清楚了。只要你们杀死那些不要脸的女人,万事ok。我不会拖欠你们佣金,更不会管你们用白痴和疯子去完成任务。”
我忽然问:“刘衣小姐,在下便是负责此次委托的猎人,绰号面具。久仰刘衣小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姿绰约,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惊讶的笑出声来,望着陆檀说:“他是你们的leader?”
我的三位同伴都有些羞愧,想来是因为他们身份不够,不能自称为猎人的缘故,我心生怜悯,却也帮不了他们。
陆檀沉默半饷,点了点头,说:“面具先生。。。。很有天分。”她话语中有些苦涩,似乎在想着如何继续说下去,沉思了一会儿,又说:“刘衣小姐,由于您的委托已经失败过多次,而且所有调查者都下落不明,我们认为克莱蒙多·沃夫教授已经知道有人对他意图不轨了,甚至采取了激烈的应付手段,对吗?”
刘衣毫不在意,她说:“如果你们认为钱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加价。”
陆檀小姐说:“这。。。。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们的调查人员可能有生命危险。”她声音勉强万分,看来加价二字,对她颇有吸·引力。
我忽然问:“刘衣小姐,根据在下获悉之资料,您曾经在克莱蒙多教授门下进行远黑山语言的研究,对吗?”
她眉头一扬,说:“我的委托里说的清清楚楚,他剽窃了我的研究成果。有不少语言类领域的专家可以作证。”
我翻看资料,说:“这就是您要杀死他女友的理由吗?”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是。”
我从资料中抽出一叠打印出来的纸张递给她,她疑惑的伸手接过,看了几眼,问:“这。。。。这是克莱蒙多写的书——《关于远黑山历史文化的研究》,就是他剽窃我成果的原稿,你。。。。。你从哪儿找来的?”
这是挚友先生侵入她的私人电脑获取的文档,这网络方面的东西,我并不十分了解。
但有一点十分奇怪,在她的电脑硬盘中,并没有任何她撰写的稿件,仅仅有克莱蒙多写书的底稿扫描件而已。
我说:“敢问小姐,这书中,哪一部分是您所写的?可否指点在下心中的迷津?”
她慌乱起来,将稿件随手一抛,说:“这不关你的事。你只要尽力完成我的委托就可以了。”
事实上,我翻阅过整本书籍,除了纯粹的引用,并没有发现任何文风转变的段落。我曾经花大力气研究过凡人创造的种种语言,借助语言锻造我独特的思维模式。因而我对书本上的文字万分敏感,如果是不同人所写,哪怕段落中断句风格的改变,我都能察觉到异常。
如果我的推论法没错,这本书要么完全是她写的,要么完全是克莱蒙多写的,不可能有第二人插手。
她见我不说话,挥了挥手,站起身,说:“如果没有什么要问的,那今天的会面到此为止。farewell,祝你们行动顺利。”
我说:“事实上,在下对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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