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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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出书版)-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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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的王后却还同我们白家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她那王后正是我大嫂的小妹妹,你可真该去看一看,跟我却是长得一丝都不差的。”

  他沉吟了会儿,缓缓道:“哦?竟有这样的事,倒须得拜会拜会。”

  我唔了一声。

  他笑道:“我仿佛听见你在磨牙?你那位大嫂的妹妹,即便同你长得像,也决然没有你的神韵罢。”

  我抬头望了眼帐子,打了个呵欠,没答他。当年却是我没她的神韵。

  夜华睡得甚快,半盏茶功夫不到便没声了。他睡觉的教养良好,既不打呼也没磨牙,等闲连手脚也不乱动一动。我苦苦支撑了大约两个时辰,到后半夜,终于迷迷糊糊也睡着了。半梦半醒间,突然朦胧地想起一件很要紧的事,待要仔细想想,神智却已不太清明了。

  那一夜,似乎有一双手,冰凉冰凉地,轻轻抚摸我的眼睛。


  第十章(1)


  夜华为人太不厚道。

  此番又不是青丘,我委实没道理再陪他早起散步,在床上赖个把时辰,实在很合情理,他却巴巴地非要将我扒拉起来。

  昨日新上身的裙子皱得不成样子,我懒得换,靠在一旁灌了杯冷茶,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夜华心情甚好,行云流水穿好外袍结好腰带,坐到铜镜跟前,悠然道:“好了,过来与我束发罢。”

  我愣了一愣:“你是唤的我?”

  他拿起一把木梳:“听迷谷说,你束发束得很不错。”

  我束发束得的确不错,狐狸洞没个婢女服侍,四哥又从不会梳头发,于是便都我来束。除了寻常的样式,若四哥要去十里桃林找折颜,我还会梳些新鲜花样,每每折颜看了,都十分欢喜。可夜华在青丘住着时,向来不束发的,不过拿一根帛带,在发尾处齐齐绑了,看着十分柔和。

  他盈盈笑着将木梳递给我:“今日我须得觐见天君,仪容不整就不好了。”

  夜华有一头十分漂亮的头发,触感柔软,漆黑亮泽。木梳滑下去便到底,很省我的心。不过盘起来堆到头顶时,便略有些费事。

  妆台上放着一只玉簪一只玉冠。拿簪子将头发簪好,再戴上玉冠。唔,许久不练手,这趟手艺倒也没生疏。

  铜镜里,夜华含笑将我望着。

  我左右看了看,觉得这个发式正衬得他丰神俊朗,神姿威严,没什么再修缮的了。遂满意地往妆台上搁梳子。

  铜镜里,夜华仍自含笑。我那搁梳子的右手,被他握住了。

  他低声道:“从前你……”眼睛里有些东西,淡淡的,如静水突然流转。

  呃,他今日不会是,不会是又着了魔风罢。

  我半躬着腰,保持着左手搭他的肩,右手被他握在妆台上这个高难度姿势,甚艰辛地预备听他讲这个从前。

  他却慢慢将我的手放开了,从前也便没了下文。只是笑笑,从衣袖里摸出串珠子来戴在我的手上,模样有些颓然。

  我自然知道这是个逢凶化吉的珠串。

  他从铜镜跟前站起来,勉强笑道:“这个串子你先戴着,如今你同个凡人没两样,虽不至于在凡界遇到什么大祸事,却也难免万一。”

  我看他今日这么一喜一忧的,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便没答其他的话,只应了。

  他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脸,道:“那我便去天宫了。”顿了顿又道:“昨夜忙着正经事,却忘了同你说,待六月初一,命格转到了该转的时辰,你将元贞死命拦着,派个人将东华帝君一把推下水去,若到时候是东华帝君救了那落水的女子,便只是元贞从这场纠缠中解脱出来,妨碍不着东华帝君体验人生至苦,如此就皆大欢喜了。”

  说完转身便不见了。

  我先是想了想昨夜究竟同他忙了些什么正经事情,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又将他后边几句话想了想。

  乖乖,这却是个好办法。还是旁人看得清明些。我瞻前顾后了这么些天,竟是自己将自己搅糊涂了。

  解决了这么一桩心头大事,我陡然觉得压在身上半个月的大石头一时全飞了,浑身都轻飘飘的。

  于是我便轻飘飘地坐下再喝了杯茶。

  这茶水方喝到一半,却猛然记起来昨夜朦胧间想起的那件事。

  十分要命的一件事。

  迷谷曾说凤九去凡界报恩了,当时只道是她承了哪个凡人的恩情,要去将这恩情偿一偿,也就不甚在意。如今想来,凤九长到三万多岁,统共不过欠东华帝君一个大恩。做神仙的时候,东华不知比凤九高明多少,自然她想报恩也报不到点子上。如今她却来凡界报恩,莫不是找转生后的东华来了罢。她好不容易才将对东华的孽想断干净,两个人要再合着折腾几日,将那断了的孽想折腾出点根芽来……我的二哥二嫂,这可怎么得了。

  想到此处,我赶紧跳起来换了身衣裳往院外奔。此番须去主动找一找那见一面就得少我三年修为的元贞小弟,向他打听一下,他们这皇宫里半年前有没有新进来一个额间一朵凤羽花的年轻女子。

  凤九的娘是赤狐族的,当年她娘将将同二哥成亲时,我便疑心他们要生一只又红又白的花狐狸。却没料到凤九的娘怀胎三年,竟生下一只鸽血般红艳艳的小狐狸,只耳朵一圈并四只爪子是白的,玲珑可爱得很。待这小狐狸满周岁后化做人形,额间天生一朵凤羽花的胎记。这胎记虽看着漂亮,变换的时候却是个累赘,只要是化了人形,不论变做个什么模样,却都是显得出来的。二哥疲懒,只因了这朵凤羽花,因了这小狐狸出生在九月,周岁定名时便给凤九起了这么个不雅不俗的名字,连着我们白家的族姓,唤做白凤九。青丘的小仙们都称我姑姑,殊不知,该正经唤我姑姑的就凤九这么一个。

  元贞小弟正是那一汪及时雨。我尚未奔出院门,正遇着他握了两卷经文迈进来。见着我,眼睛亮了亮,恭谨地唤了声师父。

  先前已经说了,这元贞小弟是个刨根问底的心性,贸贸然问他凤九的事十分不便,我在心中掂量一番,先将他拉到旁边一张石凳上坐稳了。

  元贞咳嗽了声,道:“师父脖子上是怎么了,看着像是,像是……”

  我惊讶地摸了摸脖子,却并未觉得怎么。

  他从袖中掏出一面铜镜,我接过来照了照,脖颈处似乎有个被蚊虫叮咬了的红痕。

  这蚊子委实有胆色,竟敢来吸本上神的血。

  不过,倒叫它吸成功了,少不得要受用个万儿八千年,届时修成个蚊子仙也未可知。唔,这是只很有福分的蚊子啊。

  我点点头赞叹道:“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红痕,你却也注意到了,有个人曾说你有一幅连蚂蚁也舍不得踩死的善心,看来是不错的。”

  元贞微红着脸望着我:“啊?”

  我接着道:“须知行路时不能踩着蚂蚁,却不仅需要一副善心,还需要一副细心。善心和细心本就是一体的。”

  元贞站起来,做出个受教的姿态。

  我摸着下巴高深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象。万象皆是从无中而来,无中生有,乃是个细致的活。学道是很需要细致的。今日为师的便想考考你细致的程度。”

  元贞肃然道:“师父请说。”

  我亦肃然道:“你十六岁前是在道观里过,十六岁后便在这皇宫里过,为师也不为难你,单问你两个问题,一个关于道观,一个关于皇宫。”

  元贞几乎已竖起了耳朵。

  我沉吟道:“你从小住的那座道观中,有一位只穿白衣的道姑,这位道姑有常用的一枚拂尘,我便考考你这枚拂尘柄是用什么木头做成的。”

  他想了想,没想出来。

  我道:“且先不必答,还有一问,你现在住的这座王宫里有位女子,额间一枚凤羽花的胎记,我便考考你她是住在什么地方,占个什么职位,闺名是什么。”

  他沉思良久,一并答道:“元贞寡陋,在道观中住着时,却从未见过师父口中所说的这位白衣道姑,道观中倒是有穿白衣的道姑,却不是从来都穿白衣的。这位额间一枚凤羽花胎记的女子,元贞倒知晓,正是住在菡萏院里的陈贵人,这位陈贵人此前额间也并无凤羽花的,去年腊冬时掉进荷塘大病一场,药石罔及,本以为就此要香消玉殒,后来却突然好了,好了之后额间便生出一朵凤羽花来,几个妃嫔请来的一个真人将这朵花判了一判,说是朵妖花。父皇虽然不信,却也很冷落陈贵人。至于陈贵人的闺名,徒弟却委实不太晓得。”

  咳,凤九果然是奔东华来了。

  不过,那骗吃骗喝的真人竟然能将一位神女的额间花看做妖花,他甚有本事。

  元贞惴惴望着我。

  我点头道:“唔,这般细心已属难得,可修习道法,你却还得更加细致些。退下罢,今日你暂且不必再看经文,先好好将自己学道的态度参一参。”

  元贞耷拉着脑袋走了。

  看着他落寞孤寂的背影,本上神心中,十分不忍。

  元贞小弟,其实你已经够细致了,再细致你就成八公了。

  元贞的背影渐行渐远,我随手唤了一个侍婢,着她领着去陈贵人的菡萏院。

  凤九欠东华的这个恩情,便算我青丘之国承了,他日要还,便是我这个做姑姑的和他们几个做叔叔的来还,今日却怎么也得要将凤九劝说回去。

  想必我住的院落位分是很高的,进皇帝的后宫进得很顺利。

  因来得很匆忙,并没有准备拜帖,便只着了大院里忙活的一个侍婢通报。不多时,这侍女便来引了我们进去。这院落并不算大,打理得却好,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虫有鱼,吟诗弄月的都很合适。

  湖边一个亭子,亭子里坐了个圆脸女子,正漫不经心地喂鱼,模样甚一般,额间一朵凤羽花,正是凤九如今借的凡胎。我叹了一口气,在青丘时,作为我白家孙字辈有且仅有的一个女丁,凤九是如何的潇洒又意气。如今为了东华,却跑来这么个冷清地方喂鱼,令人何其唏嘘。

  听见我这一声叹,喂鱼的凤九转过头来。

  我怅然道:“ 小九,姑姑来看你了。”

  她独自一人飘零在凡界半年多,必定十分孤独寂寞,听见我这一声唤,悲痛难忍,立刻便要扑进我的怀中。

  我张开双臂。

  她呜地一声,扑到我后面紧紧抱住引我们进来的那名侍女。

  我张开的两只手臂不知道该收了还是该继续伸着。

  她满脸惊恐状边哭边死命地摇头:“不……姑姑……你不能带我走……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谁也不能……”

  我被她这阵式吓得后退一步。

  这大约并不是我们家的那只红狐狸罢。

  凤九虽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却从不做大哭大闹的模样,十分有担当。即便对东华用情用得深,时时伤心,也断然不会伤得人尽皆知,大抵是从折颜处顺酒来喝。

  二哥见她还是一个小丫头,便时时喝得酩酊大醉,曾将她吊起来打了两顿。打得气息奄奄的,我们瞧着都十分心疼。她将牙关咬出血都不哭出来。我和四哥都害怕她性子犟,惹急了二哥,尚且躺在床上便再遭一回毒手,于是将她接回狐狸洞养伤。

  我劝解她:“酒终究不是个好东西……”被四哥瞪了一眼,只得改成:“折颜酿的酒固然是好东西,但你终日拿它来浇愁便忒对不起折颜的手艺。须知酒这个东西只能让你得一时的解脱,待醒转过来,烦恼你的事情却不会因你饮了酒便得到解决。”听了我这番劝解,凤九终于哇一声哭出来:“我才不是为了浇愁,我自然知道喝酒喝不走烦恼,只是因为不喝就难受得想哭,我才不能在东华的面前哭出来,也不能在其他人的面前哭出来。”

  凤九终究只是个丫头,我同四哥听了,心里都很难受。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见着凤九落眼泪。

  如今面前这个搂着自己的侍女哭得惊天动地的,我甚没言语摇了摇头。

  不想见着我摇头,她却哭得更凶:“姑……姑……求求你老人家……求你老人家高抬贵手……一定成全我们罢……来世我给你做牛做马……求你成全我们罢……”

  被她抱着的那名侍女抖得如风中的一片落叶。

  我嘴角抽了抽。

  她猛然蹲下去捉住自己襟口。

  那抖得如风中落叶的侍女立刻像打了鸡血搬振奋地跳起来,边撒脚丫子跑边扯着嗓子喊:“主子又要吐血了,你你,快去请皇上,你你,快去拿巾帕,你你,快去拿脸盆……”

  我掩着嘴角咳了声:“唔,你吐慢点,别吐得太急,怕呛着,那我先走了,先走了。”

  话罢拽着同我一起进来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侍女急切地告辞了。


  第十章(2)


  从菡萏院到紫竹苑,我琢磨了一路,方才那位陈贵人的性情同凤九没有半点相同之处,然她额间确然有一朵凤羽花,也确然地一眼便认出了我是她姑姑。按说凤九一个神仙,即便暂借了凡人的肉身来住,也万万不该被这凡人生前的情思牵绊,此番却如此形容,莫不是……我摸着额头沉思片刻……莫不是她在自己身上,用了青丘的禁术两生咒罢?

  说起这两生咒来,倒也并不是个伤天害理的术法,不过是助人在一个特定的时辰里转换性情罢了。譬如青丘一些在市集上做买卖的小仙从前就极喜欢对自己下这个咒。如此,不管遇到多么难缠的客人,便都能发自肺腑地堆起一张真诚的脸,笑得菊花一般灿烂,不至于几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但显见得这不是个实诚法术,有违神仙的仙德,后来四哥同我一合计,便将它禁了。

  倘若此番凤九真在身上下了两生咒,唔,她又是为什么要下这个咒的?我想了半日也没想明白。下午打了个盹儿,揣摩着夜里再去菡萏院走一遭。

  却不想凤九十分善解人意,不用我过去,她倒先过来了。

  当是时,我搭了个台子,正独自在后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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