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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府的师爷洪达遵照卢雅玉的密示,一个人关在议事厅的密室里,正着手起草处斩反词逆贼的紧急奏折。他拿起了那首《砚石怨》仔细地揣摩一阵,猛丁一个激凌,脑海里突然掠过一件往事……
那是三年前春夏交尾的一天,洪达刚刚到任不久,爱好书画的他独自一人来到画市上转悠,看见板桥在给一个买画的客人写书,遂信步走了过去。板桥的书体用的是六分半书:
天氲地氤,攒着劲往上拱。
板桥不光字好、画好,更让人振奋的是他的诗词用句跟人就是不一样,看了叫人暗自叫绝,总想探究得更深一点,但你又说不出更多的东西。洪达正独自暗忖揣摩画中的题字,只听得客人请求道:
“对不起,先生。我喜欢楷书,你能给我写上楷书吗?”
“没问题。”板桥爽快地应道,说完接着六分半体后改换楷书续写道:石破天惊,不在一日之功。
板桥递上那幅字画给客人:“好了,行吗?”
客人为难地:“就是这前后的字体不一个样……”
板桥本想留下一个绝后的杂书,不想面前的客人不识货,心下凉了半截:“先生是对字不满意,还是对画不满意?”
客人连忙说道:“别,别误解。大师的字画天下一绝。就是字体不一样,有碍观瞻。重画行吗?”
“你怎么不早说呢,我这画子已经画好了,字也写上了。重新画怎么算呢?”
“你重新画,我多补你一点还不行吗?”
“算了。”板桥说:“以后要买什么样式的,事先想好。”说完就要撕那张画子。
“慢!”一旁观看的洪达拦住了板桥。
板桥愣了一下。
洪达道:“这画子我要了。只知板桥大师有个六分半,今日方知你还有这般好的一手楷书。”
“先生你是……”板桥诘问道。
洪达诡黠地笑了一下:“我是谁你就别问了,只说你卖不卖就是了。”
板桥真情实意地拱手相送道:“先生识货,板桥万幸。这幅字画奉送先生,分文不取!”
眼下这幅他视为绝品的《破石图》还挂在他书房的正面墙上呢!洪达想到这,为自己替巨砚反词案找到了依据,兴奋地站起身来,想想抓起桌上的那张《砚石怨》往家跑去……
巨砚已经运到了麻三贵的后院,金农受邀,在板桥等人的陪同下,随凌枢、卢雅玉来到麻家鉴赏巨砚。
“金先生请。”凌枢说。
金农与板桥对视了一眼,走向巨砚前观后瞻,轻抚砚身,时而叩之俯耳听之……
金农突然说:“拿水来。”
麻三贵忙不迭地吩咐道:“快快拿水,快快拿水来!”
一个女婢端来了水,金农以水湿之,砚面呈出微紫色,细润如玉。金农取出自带的一方上党松烟丹砂墨少以研之,砚面发墨如泛油,闻之如麝香。此乃砚中之尊品,心想落入凌枢、麻三贵此等庸人之手,岂不是大大辱煞名砚了?!
金农思之突然跪地朝巨砚三拜作揖,口中念念有词。
众人不知他作了什么魔,惊诧不已。
麻三贵觉得一股不祥之兆朝他袭来,颤声地问道:“金大师,你这般礼拜,莫非此砚是个怪物?”
一句话提醒了金农,他稍事怔愣了下,哈哈笑了起来。
凌枢不解地瞪大了眼睛:“你笑什么?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说上一句不就得了!”
金农笑道:“你们不是让我鉴别吗?拿纸笔于我。”
金农接过纸笔,写下《古砚辩》一篇:
此砚乃大唐取之于广东端溪龙岩,为古砚之上上
尊品,今不复得矣。扬州冬心鉴之。
我生天地一闲物,
东坡支离已作蝶。
何苦着我还人世,
仁者不用生分别。
“我要说的话都在这里了。”金农写完放笔,礼谦地笑说道:“诸位大人,没事的话,我和板桥该走了。”
麻三贵急急地拉住了他:“哎哎哎,你怎么就走了呢?你还没有说个好坏呢?”
金农道:“该说的不都写着了吗?”
凌枢看完了金农的《古砚辩》,难解其意地问道:“先生的这首诗是何意?”
金农神秘地说道:“还是不说为好吧……”
卢雅玉看了,递给板桥说:“既然冬心不愿说,板桥你给解解。”
板桥随便看了下:“一定要解?”
“一定要解!”凌枢有些恼了。板桥他们越是玄乎,凌枢他们越是急于想知道个究竟。
板桥诡黠地笑了一下:“大人别恼,你一定要听,那我就说了。这方巨砚是个不可复得的珍品……”
麻三贵得意地笑了:“凌大人,怎么样,我早就说了吧,这不是一般的好东西……”
板桥轻轻地说:“嗨,你让不让我说完?”
凌枢不高兴地瞥了麻三贵一眼。
麻三贵连忙陪笑道:“先生说,先生您接着说。”
板桥不紧不慢地说:“好是好,好的不能再好了,不过……怎么说呢,此物非是吉祥之物。”
这一句,不啻在凌枢他们的心坎里置上了一颗炸雷。
麻三贵急了眼,大声地嚷了起来:“你,你说什么?你是在胡说!”
金农在一边补道:“板桥没胡说,这块砚有三灾,不妨称它为‘三灾砚’。”
麻三贵叫道:“那你给我说说有哪三灾!”
金农笑了下,说:“得之者,家亡人亡,家业亡。信不信,那是你的事了!”
麻三贵想起了江西那个出手砚石的朋友家亡人亡家业亡的事,心口陡然发凉,噤口不语了。
凌枢疑疑惑惑地嘟哝道:“这怎么可能呢?”
“大人让我鉴别,我鉴别了。”金农不阴不阳地说,“其它的权当我没说不就行了吗。板桥,我们走。”
出得大门的板桥、金农与夹了个画轴跑得满头大汗的洪达打了个招面。
金农认得洪达,说了句俏皮话:“洪师爷,忙什么呢,跑得就跟兔子似的。”
洪达猛地愣了一下,发现板桥在金农的身边,讪讪地笑了一下说:“没事,没事。卢大人在这儿吗?”
“在。”金农答道。
洪师爷皮笑肉不笑地:“我,我找他。回见。”说完跑进门去。
板桥问:“这人是扬州府的师爷?”
“没错,你不认识他?”
“见过,不知道他是谁。他懂字画。”
“对,他写得一手好字。是个十分精明的人。”
后院里,凌枢恋恋不舍地抚着那块巨砚,麻三贵尾随着凌枢就象一条温顺的小狗似的;一边,李禅与卢雅玉说着悄悄话,吴子坤在与有意出门会情人的三姨太远远地勾着媚眼;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边的曹仁见之捂上了嘴。
这边的回廊过道里,扶着门框在那儿做着手势、送着秋波的三姨太,不知找到后院来的洪达正站在她的身后,洪达急于要找卢雅玉,哪顾得许多的礼节,没轻没重地拍了下三姨太的肩膀,意外的拍击差点没让三姨太的魂儿吓飞掉。
“你个脏老头,干什么的!”三姨太定了神骂道。
洪达陪笑道:“对不起,我这有紧急公务要找卢大人。”
三姨太气恼地瞥了他一眼:“讨厌。”扭着细腰儿走了。
“骚货!”洪师爷骂了一句,站到了刚才三姨太的位置上,朝里轻声地招着手:“卢大人,卢大人……”
面对洪师爷这边的李禅听见了什么,抬头望去。只见过道门框处洪达正使劲地朝这边打着手势。
李禅对身边的卢雅玉说:“那个人好象在找你。”
卢雅玉回头一看,对李禅打了一个招呼:“是找我的。”说完就朝洪达那边走过去了。
卢雅玉来到回廊,奇怪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奏折写好了?”
“奏折没写。不,不是我不写,而是这个案子要重新审。”洪达兴奋地说。
“为什么?”
“罪犯我找到了。”洪师爷举了下画轴说,“这是证据。”
“是谁?!”卢雅玉愣了一下,急急地问道。
“郑板桥!”洪师爷得意地说。
卢雅玉整个人木怔在那儿了……
_ 洪师爷皮笑肉不笑地:“我,我找他。回见。”说完跑进门去。
板桥问:“这人是扬州府的师爷?”
“没错,你不认识他?”
“见过,不知道他是谁。他懂字画。”
“对,他写得一手好字。是个十分精明的人。”
后院里,凌枢恋恋不舍地抚着那块巨砚,麻三贵尾随着凌枢就象一条温顺的小狗似的;一边,李禅与卢雅玉说着悄悄话,吴子坤在与有意出门会情人的三姨太远远地勾着媚眼;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边的曹仁见之捂上了嘴。
这边的回廊过道里,扶着门框在那儿做着手势、送着秋波的三姨太,不知找到后院来的洪达正站在她的身后,洪达急于要找卢雅玉,哪顾得许多的礼节,没轻没重地拍了下三姨太的肩膀,意外的拍击差点没让三姨太的魂儿吓飞掉。
“你个脏老头,干什么的!”三姨太定了神骂道。
洪达陪笑道:“对不起,我这有紧急公务要找卢大人。”
三姨太气恼地瞥了他一眼:“讨厌。”扭着细腰儿走了。
“骚货!”洪师爷骂了一句,站到了刚才三姨太的位置上,朝里轻声地招着手:“卢大人,卢大人……”
面对洪师爷这边的李禅听见了什么,抬头望去。只见过道门框处洪达正使劲地朝这边打着手势。
李禅对身边的卢雅玉说:“那个人好象在找你。”
卢雅玉回头一看,对李禅打了一个招呼:“是找我的。”说完就朝洪达那边走过去了。
卢雅玉来到回廊,奇怪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奏折写好了?”
“奏折没写。不,不是我不写,而是这个案子要重新审。”洪达兴奋地说。
“为什么?”
“罪犯我找到了。”洪师爷举了下画轴说,“这是证据。”
“是谁?!”卢雅玉愣了一下,急急地问道。
“郑板桥!”洪师爷得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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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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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达见卢雅玉听了他的禀报,愣着神不作声气,他也犯了糊涂:“大人,大人,你怎么啦?”
“啊?啊!”卢雅玉回过了神,“这事你和谁说了?!”
“我谁都没说。”洪达从腋窝里抽出画轴说:“哦,我回到家取了它,就来找你了。这是证据。”
卢雅玉谨慎地看了下周围,说:“此处不宜多说,走!”说完跑去和李禅叨咕了两句,就带着洪达回衙门去了。
一进议事厅的密室,卢雅玉紧张地合上了门。佯装轻松地问道:“怎么回事,你说吧。”
洪达在书案上摊开了那幅《破石图》和那份《砚石怨》,指着字画和那幅所谓反词道:“大人,你仔细看,注意这楷书,是不是一个样?”
卢雅玉奇怪了:“你都给我搞懵了,郑板桥写的不是六分半体吗,怎么楷书他也行?”
“对了。”洪达说道,“他的楷书是相当地道的。他在写书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要露馅,所以做了手脚。”
“这事要慎重。”卢雅玉谨慎地表示态度,“楷书写得好的有的是,不能就这么肯定就是郑板桥所为。”
洪达将书法中的“石”作着比较说:“大人,这是要脑袋的事,小的绝不敢胡言乱语。你来看这两个‘石’字,一般大小,可以重叠。懂书法的人都知道,同是楷书,但谁就是谁,笔随人走,笔锋豪迈,以气取人,这是郑板桥书法的个性,谁也学不去的。更何况他不是在刻意装摹下写出的东西。”
洪达精通书法,所言之处无不切中要害,卢雅玉就是想辩驳也无言以对了。
“大人,我去安排抓捕郑板桥!”洪达说着就要往外走。
“慢。”卢雅玉愣了一下,突然喊住了洪达,不由自主地说:“不能抓!”
洪达懵住了。
卢雅玉走去扶住了洪达的两个胳膊,语重心长地说:“师爷,郑板桥的小命捏在我们两个手里,对不对?”
洪达楞楞地点了点头。
“那首词是反词吗?不是!”卢雅玉走过去拿起了那幅《砚石怨》激动地说道,“砚石怨,怨什么?怨那些贪官污吏鱼肉百姓、腐堕社稷,怨哪些无能之辈把持朝政、昏君无道;他骂的是宋徽宗,骂的是麻三贵;词里借古喻今,讥讽的是愚弄朝廷、欺君妄上的那帮混球啊!你仔细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他将那幅《砚石怨》递给了洪达。
洪达也是个知书达礼之人,经卢雅玉这么一提醒,实心眼陡然开了窍:“是这么回事。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让我告诉你,打着迎驾的幌子,他麻三贵买下巨砚实质是送给钦差凌枢的!”卢雅玉说。
“啊?”洪达吃惊地看着卢雅玉,“这是真的?这不是犯上吗?”
“犯什么上?”卢雅玉忿愤不平地说,“现在麻三贵说他是自己买下的,作为私人礼物送给凌枢,这不正在他家办交接吗?你知道了,又怎么样?告到皇上那儿去?”
洪达听到这儿也上了火:“妈的,太张狂了!”
卢雅玉接着说:“我再告诉你,我查了一下账,为了这块大砚石,麻三贵动用官银就是上万两黄金,全是转在迎驾专款名份下挪用的。运这块砚石,死了三个劳役,善后的事还没了。郑板桥见景有所思,写了这首词,说的都在理上,那也是替扬州老百姓说了话,也是为大清社稷着急啊!”
“大人……”洪达的话再次被卢雅玉打断。
卢雅玉盯视着对方说:“你听我把话说完。你我在府*事多年,我们谁都有这份胆气打开自家的大门,让人家看看我们的家底子,他,他麻三贵,还有那些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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