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什么。告诉我,李克江怎么了?什么叫用命去相信他?”
砍手好像并没听到陆涯说话,擦了把眼泪,带着一种切齿的语气,“是我错了,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李大哥的汉奸骂名就要永远担下去了……”他像是想到什么,眼里发出希望的光芒,“还有、还有那件东西在——对,有了那件东西,秦敖就死定了,他们就不会白死了,对,那件东西……”砍手猛地站起来,冲了出去。
卢嘉看到砍手冲了出来,疾步上前抱住他,“你这是又要去哪儿啊?啊?哥哥,别闹了,行不行?”
砍手挣扎着,“放开我,你这个混蛋,你们都是一伙的,放开我!”
“什么叫一伙的……唉,我不和你争,砍手,你先冷静冷静,砍手!”
陆涯赶过来,拉起卢嘉的胳膊,砍手趁机跑了。
卢嘉瞪着陆涯,“你这是干什么?”
“你去报告梅老板,我去追他。”陆涯放下话,紧随砍手而去。
一座孤冢,并无碑碣,杂草丛生,寂寥凄冷。
砍手跪在坟前,“大哥,我来看你了。”
他对着孤冢磕了三个头,再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大哥,我对不起你……”再拜起身,竟举锄掘坟。
陆涯躲在远处,静静地看着。
棺木打开,砍手拿出一把匕首,颤抖地向下割去……
“大哥,没想到,到底还是要惊扰你的亡灵……大哥你当真是死不瞑目啊……”
陆涯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是夜,砍手将一件很特别的东西交给了梅老板——案有秦敖手印的伏罪状。自此,我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
那内奸,不是李克江,当真是他秦清浅。
李克江被俘是真,到底也是撑住了敌人的严刑拷问,嘴巴没有被撬开一丝缝。敌占区的###组织了一次营救俘虏的行动,李克江随着那些被俘的共产党得到营救。偶然的机会,从一个共产党干部那里,李克江得见到一份名单,疑似潜伏在重庆的汪伪特务的名单。其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绰号“独臂大盗”的秦敖。他没有回黑室,而是径直去了秦敖府上。
李克江没有想到,未及他发问,秦敖便主动说出了一切——他如何信任汪精卫,如何为日本人所利用,又如何被日本人抓住把柄、乃至被日本人挟持双亲。
李克江默默地听着,将他追随汪精卫、密电日本人、与“四姐”约定协作的经过一一记下;李克江盯着他的眼睛,“你与‘四姐’的约定,当真是反间义举?”
“何谈‘义举’?我手上早已沾满鲜血,早已遗罪青史,万劫不复。”
“如今,日本人挟持了你双亲,你又会怎么做?”
秦敖没有回答,只举头,望着窗外的明月。
李克江长叹一声,“常言道,百善孝为先。兄弟,今天哥哥既然劝你做那不孝之人,便该还你一条性命。”
秦敖闻言一惊,睿达如他,似乎猜到了李克江下面的话——抑或,他就是在等李克江这句话。
李克江久久地陷入沉默,良久,缓缓道,“从此后,你还是秦敖,我是‘独臂大盗’。黑室已经怀疑,现在我为你洗底,你只一心潜伏。”
李克江离开了,离开前,深深地看着秦敖,带着他残生全部的希望。
“佛经《法华》中所谓‘阿鼻地狱’,无间罪器,无间生死。兄弟,哥哥在那儿等你。”。 最好的txt下载网
31 手印
梅佑森不能相信,“这……这个手印当真是秦敖按上去的?”
砍手红着眼睛点点头。
梅佑森有些困惑地踱来踱去,忽然转过身,“怎么会有这种事?没道理啊,李克江……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李大哥被他骗了……”
“骗了?他又不是小孩子,这么容易就被秦敖骗了?”
“李克江自知做过日本人的俘虏,侥幸逃了出来,却已是百口莫辩。如果这个时候秦敖流露出恨不能弃暗投明重新做人的想法,李克江选择成全他,帮他洗史,担了汉奸的恶名,让秦敖卧底于日方——这也是很可理解的。”又是陆涯站了出来。
雅德利禁不住感喟,“如果真的是这样,想李克江初衷,那也真有中国人春秋大义里讲的——壮士断臂的豪迈了。只是没想到,秦敖到底还是……唉,军事会议遭炸、刘钊被杀,如果人真的有灵魂,李克江在天堂也会哭泣的。”
陆涯长叹一声,“不过李克江并不傻,他留了这份伏罪状,又把这件事告诉了砍手,就是为了制约秦敖……”
梅佑森站起来,“事关重大,我这就带着这份伏罪状去军统!”
他们的对话,我一字一句的听着,每个字都像扎在我心上——从小,我就喜欢他,我自己都忘记了,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影成了我心游走的依据,近二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原来,我竟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郭特派员又来了,梅老板急急出来相迎,“郭长官,什么风把您……”梅老板的话忽然噎住了,他只见到郭仲衡一脸怒容,身边带了比上次更多的军统宪兵;已伸到郭仲衡身前的手直直竖在那里——郭仲衡压根没有与他握手的意思。
“梅老板,听说您向上峰交了一份印着高炮团团长秦敖手印的伏罪状是吗?
“原来郭长官是为这件事而来,看看,军统办事果然有效率啊……”
“这份伏罪状是谁交给你的?”
“是……砍手,有什么问题吗?”
郭仲衡冷笑一声,“没有问题,这就对了!”对几个宪兵挥挥手,“把砍手给我带走。”
大家都愣住了,砍手张大嘴巴,并没说出一句话,任人将自己反手架起,待绳子绑了个结实,才反应过来,大叫道,“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
梅佑森闪身到郭仲衡面前,一脸笑得谄媚,“呵呵,郭长官,这是怎么回事啊,就算砍手举报有功,这、这也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吧,呵呵……
郭仲衡看着他,仿佛非常不屑于梅佑森此言的荒唐和不可理喻,“梅老板,你想得倒是挺美啊,举报有功?还论功行赏?好,我这就把他带回去好好奖赏一番。带走!”
梅佑森终于急了,对着郭仲衡的背影大吼一声,“站住!”
郭仲衡止住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梅老板,你想干什么?”
郭仲衡冷眼看着梅佑森,他并没有想到一向世故圆滑媚上笼下的梅佑森,终有一天也敢用这样的口气对自己说话。
梅佑森被郭仲衡看得有些发慌,脸上到底还是挂上了一如既往的和悦笑容,“呵呵,郭长官,瞧您说的,下官敢在您长官面前干什么?砍手毕竟是我手下的人,他违了什么法,犯了什么罪,还请郭长官说个明白。我和大家也有个交待,在黑室里也算以儆效尤……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郭仲衡看着梅佑森,摇摇头,“梅老板啊,你们黑室到底想干什么?当自己是东西厂、锦衣卫?想搞冤假错案,弄得人心惶惶是吗?”
“郭长官,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还有,你们这砍手……是不是和秦敖有什么积怨啊?上一次堵到人家门口砍伤人家,这次居然……唉,咱们军事法庭上见分晓吧。告辞!”
砍手一直没有停止撕心裂肺的大吼,“放开我,什么叫冤假错案?真正冤的是李大哥啊!什么叫我和秦敖有积怨?他是汉奸,阴险狠毒,杀人不眨眼!……你们去抓他啊,为什么要抓我?!”他的嗓子已经嚷得沙哑颤抖,却还用尽平生力气,向人群、向天空狂吼。
梅佑森不忍眼睁睁地看着不断挣扎的砍手被押走,欲再上前,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梅老板,事情来了躲不过的,我们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军事法庭。
砍手站在被告席前,目光有些呆滞。待秦敖走进法庭,砍手的眼睛一下子燃起来,死死盯着秦敖,秦敖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向原告席走去,砍手眼睛眨也不眨地随着他转动……
秦敖早已落座,砍手还在死死盯着他,眼睛几乎迸出血来,以至法官的问题他都没有听到。
“被告,你有什么要陈述的?”这已是法官第二次重复——李克江赴死的决绝慷慨、刘钊遇害的惨绝人寰,一时间,沸溃于心;砍手回过神来,满眼蓄泪,看着法官。
“我有话说!有话说!”一指秦敖,“这个人,他原本身居黑室要职,却是日本间谍;他给日本人提供重要的军事情报、协助日本人进行五三五四大轰炸;他背叛国家、出卖兄弟;他诡计多端,阴险狡诈,抓住李大哥的性情,利用李大哥对兄弟的情谊和义气,做出一副痛心疾首、悔改无门的样子,骗取李克江的信任,为他承担了所有的罪名和罪行!”
席下的人听得都震惊,把目光投向秦敖,秦敖的眼神似聚焦在很远的地方;直到渝雯轻轻握住我的手,有些担心地看着我,我才发现,我已十指痉挛,指尖几乎嵌进前掌的皮肉之中。
砍手顿了顿,转向秦敖,冷笑着、惨笑着,“秦敖,看着李大哥为你而死,你心里只怕还在洋洋得意吧,你以为李大哥是个有勇无谋的粗人,空有一腔热血,轻易被你骗了,骗了性命!骗了名节!!”
秦敖慢慢抬起眼,看着砍手。
“你并不知道,李大哥答应你,不是血气方刚、一时冲动,李大哥答应你,是因为日本人对你的信任,李大哥是想用生前身后名作一搏,使你弃暗投明、将功赎罪。李大哥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头脑简单的人!他死前吞下了你亲手画押的伏罪状,要我双目灼灼地盯着你,一旦发现你不知悔改,就挖他的坟、掘他的尸,取出伏罪状,把事情的原委、把你的劣迹公之于众!秦敖,你不知道,李大哥背着万人唾弃的骂名走了,可怜的是,他最不希望见到的,就是有一天自己会沉冤昭雪,人们会知道他李克江并不是真的独臂大盗!”砍手说得激奋,两行泪流下来,却是在笑。
一时,我似乎产生了一种幻觉——我只见,秦敖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那眼睛,似乎在回答砍手,他并非不知道,反而是诸人,无法知道他秦敖的心思。
“现在,李大哥他输了,你死不悔改、变本加厉,轰炸最高军事会议、残害刘钊,秦敖啊秦敖,不想死在日本轰炸机下的无数冤魂,只想想李大哥的一番苦心……我真佩服你,你还能有什么力气活在这世上?”
我又见,他又慢慢闭上了眼睛,倒似一颗心,早已离开了这世界?
法官听得都动容,平静下来,转向秦敖,“原告,你有什么陈述?”
秦敖再睁眼时,已是依旧的面无表情,“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法官拿起那份伏罪状,“秦敖,你承认这份伏罪状里所述的内容吗?”
“不承认。”
“你敢说上面的手印不是你亲手所按?”
“不是。”
法官拿起他的档案,“这是你的档案,经对比,上面的手印和伏罪状上的手印出自一人之手。”
“这点,我不能否认……”秦敖慢慢地伸出自己的左手,食指,赫然断去。
32 砍手+生仇
砍手
秦敖与砍手的对峙,至此,连梅老板都不能确定,谁是谁非。
有袍哥会两人作证,砍手授命他们,夜袭秦敖,残忍地砍断了他的食指;砍手本就出身袍哥,众所周知;陆涯站出来作证,亲眼见得伏罪状是砍手取自李克江残尸,可秦敖一句“与陆涯因感情纠葛素有不睦”便使陆涯失去了为人证的权力。
私下里,梅老板把陆涯找来,问他那夜,到底和砍手做了什么,连他都在怀疑,是陆涯与砍手合谋,指使袍哥会的人行凶,陆涯百口莫辩,似乎想到了什么,只在狱中交待砍手了一句极为要紧的话。
于心,我甚至希望是砍手在说谎;可我的大脑调集每根神经都去思考,得出的结论,也是相左的。
我不知道,清浅,日本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十指连心,你竟可以自断其指?
陆涯在狱中交代砍手的那句话是:不要说话,不要让任何一个陌生人听到你的声音。
砍手说他根本不认识那两个所谓“证人”,陆涯已经向法庭提出申请,把砍手和其他几个人混在一起让两个证人指认砍手的声音,如果他们根本不能认出砍手的声音,那又何谈砍手指使他们劫持秦敖?
无疑,陆涯亦是睿智的,不过,他无法知道,纵然机关算尽,明天等待我们的,又将是如何的命运。
第二天,我与陆涯去探监,准备开庭复审。
狱卒领着我们沿着长廊慢慢走向砍手监牢的时候,我竟莫名的感到阴风簌簌,如泣如诉。
狱卒推开门,陡然变色。
砍手吊在房梁上,双腿,在阴风中浮梗般摆动漂徙……
陆涯把砍手的尸体平放在地上,在他鼻子前触了触,一拳砸在地板上。
我浑浑噩噩,竟不知身之所处,看着那狱卒,目光却在别处,茫茫然地问:你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狱卒瞪大了眼睛,良久,才道,“俞长官,陆长官,我、我也不知道,昨天还好好的,这是……我、我这就去报告!”
“不!”陆涯慢慢地站起来,“严密封锁砍手已死的消息。”他眼里,是决绝,孤注一掷的决绝,我已猜到他的计划——口技张。
军事法庭实验室,口技张等四人隔着帘子与两个所谓“证人”对坐。那两人漫不经心,根本没有潜心去听备选的四个的声音,他们均以确定的口气告诉法官:这四人里面,根本没有砍手。
法庭审判的结果出来了:砍手蓄谋嫁祸秦敖,案发后畏罪自杀。
当晚,梅老板问我对今天的审判怎么看,我把我的分析告诉他,语气平静地客观地令我自己尚觉奇异——
今天的测试说明了两件事:一,两个证人根本不认识砍手的声音——口技张的模仿惟妙惟肖,连我们都不能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