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照当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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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照当楼-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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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得没有错,他们的心可以在一起,所以,天涯咫尺、黄泉碧落,他们都是幸福的;苦的,只有那一个人。

45 疑结
老吴研究着我给他提供的双重加脱密码系统,我沿四墙,察看这房间。就像我之前猜测的,少爷的书房果然有“机关”——书桌下的地板,正是这间密室的“门”。

  资料、情报、发报机,昏暗的灯光、令人窒息的空气——这就是他的地下生活。

  老吴合上解码本,意味深长地笑笑,那解码本,不过就是少爷的字帖。

  “是个好办法,他练了二十多年的字,总要有些用途的。”

  也许老吴永远不会知道,为他们提供这样一种方案,其实是埋了我一个心愿在里面——而今让它生了根,而后定会有发芽成果的一天。

  头顶传来脚步声,我心一紧,望向老吴,他却是一脸的平静。

  我明白了,“你把我的事都告诉他了?”

  “是你误会他了。”老吴叹了一口气,“小蝶,你的第一个愿望恐怕实现不了了,我们只能帮你实现第二个愿望——放心,我也只把你的第二个愿望告诉了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是掀起地板的声音,他顺着台阶,走下来,看到我,到底还是愣了一下——我知道,在他心里,原本我竭力为他维持起的最后一点希望在慢慢幻灭。

  “这不是女人能做的事情。”他不看我,只对老吴说。

  “她已经做了,而且做得不错。”老吴晃了晃手里那字帖。

  少爷看着我,我感觉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懂了我埋下的心愿。

  “你们打算用这个作明密转换的参照?”

  “是啊,咱们之前使用的那本小说,虽说早已经不再出版了,可我还是一直担心。用它就安全多了,你也真够勤快,这些年,练的字可以办一个小图书馆了。”

  他点点头,转向我,“好,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事,以后,这里面的不用你插手了,你也在不要再进这房间。”

  我看看老吴,“吴管家,这事儿,是你做主,还是少爷做主?”

  “小蝶,你先上去吧,”老吴迎着少爷的目光,“有需要的时候,我再叫你。”

  回到书房,压好地板的时候,我发现了地板上一些白色的粉末,微微低头,已觉幽香袭人——想必是少奶奶所谓的“龙涎熏”吧。

  昨天清晨,少爷刚刚离开,吴管家也不在,少奶奶从房间里走出来。

  我迎上去,“少奶奶早。少奶奶不多睡一会儿吗?”她一向恋床,今天家里清静,倒反而起得这么早。

  她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疑虑,“秦敖和吴管家都出去了吗?”

  “是。”

  她点点头,闲适地穿过院子,向少爷书房走去。

  我跑上前去,拦住她,“少奶奶,少爷吩咐过,他不在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进入他的书房。”

  “哦?包括我?”

  “嗯,少爷说,任何人。”

  她皱起眉头,“为什么?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扬起头,一扫方才的靖恭,“少奶奶,你以为少爷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略一愣,仿佛刚刚认识我一般地打量,“小蝶。”一字一顿,仿佛初闻这个名字。

  “是。少爷起的名字,我本名叫闻锦蝶。”

  “好,闻锦蝶。我听说过你,我也知道你……”她忽然停住了,似乎自知失言。

  “少奶奶知道什么?”

  “没什么,小蝶,你去帮我买点东西吧。刺胡椒,长胡椒,各八两。”

  “八两?少奶奶要这么多刺胡椒和长胡椒做什么?”

  她侧首想了想,笑着说,“做香料。”

  到了下午,她拿着一个盒子,又往少爷书房里走,我再次拦住她;我没有说话,她看着我,打开盒子,递到我面前,一股特别的味道,清醇淡雅,她轻巧地笑笑,“这个叫做龙涎熏,是我自己配制的一种香料粉。你家少爷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香料粉,以前,每天都是我帮他在卧室里、书房里,床上、家具上,吹满这龙涎熏,这许多年,我不在他身边,难道,床前枕边这些事儿,都要请示小蝶你了吗?”

  她的话是有形的,尖尖的形状,扎到我的心。

  小时候,十二岁之前,轸儿出世之前,我总觉得孤单,因为我不像别的孩子,我没有兄弟姐妹;一位世伯的女儿,我叫她襄尔姐姐,哥哥对她的宠爱保护,总能写在她脸上,时时处处,都为她提供着沮挫我的便利。

  她能理所应当、天经地义得到的,却是我如何努力都得不到的,她便以为,我必定不堪那样的讽刺。

  我甚至觉得这是这世上最恶毒的一句话——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有心伤害我。

  “少奶奶不可以进去。”我语气平静,慢慢扬起头,看着她,迎接着她接下来或许更大的讽刺。

  她驻疑几秒钟,点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房。我看到她目光里介于怜悯和歉疚之间的神色,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好疼,想必已经红了。

  我从地上沾起一些粉末——她这样的急切,到底还是进了这书房——我仔细闻了闻,碾了碾,里面并没有刺胡椒和长胡椒;那日,她倏忽转变的目光在我心头织起的疑结愈加厚重。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少爷早已先于我,对她产生了怀疑;我却不知道,在他目不忍视、耳不忍闻、心无可遁、情何以堪的痛苦中,竟能以不动声色的姿态面对我,隐瞒我。。 最好的txt下载网

46 书房
渝雯端着一支精巧的盒子,进了秦敖的书房,盒子里盛放着新调的龙涎熏,龙涎熏正是她的武器、她的退路——上一次,她看四下无人,潜进了这书房,在书架前翻看秦敖的文件,一只手突然搭在她肩头,她紧张地转过头,是秦敖。奇怪的是,房门根本是关着的,而她没有听到一丝开门关门的声音。秦敖警惕地看着她,问她在找什么;她惊魂甫定,又无言以对,便耍赖似的边乱翻、边嗔怪,“你有什么怕我找到的?”秦敖拦住她,“这些文件都很重要,你弄乱了很麻烦的。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我书房。”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喜怒。

  秦敖可以在里面夜以继日的工作,最奇怪的是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所以她几乎断定这房间是有问题的;她开始地毯式的搜查,敲打每一块墙壁和每一块地板,很快发现了那块特殊的地板以及地板下的秘密。

  我不知道,当她进到那间密室时,当她看到密室里的电台、与日本人互通的情报时,充盈心里的,是任务得以顺利进行的喜悦,还是失望于曾经当作天一样爱慕依恋的那个男人的痛苦?

  渝雯快速地记录下这些密码,正要转身上去,忽然停住了,盯着电台,愣了两秒钟,又走了回去。

  秦敖下班回到家,似乎有什么预感,两步奔到书房前,一把推开房门。

  房间中,渝雯正拿着她的龙涎熏,吹到秦敖书桌上、家具上,秦敖闯进来发出的激促声音,似乎把她吓了一跳,身子一颤,轻柔婑娜,慢慢地定下神,嗟愕道,“……秦敖?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面无表情。

  “干嘛……有那么严重吗?我不过想给你一个惊喜而已,”说着凑近秦敖,轻扬一些龙涎熏到他面前,“还记得这个味道吗?”

  久违的味道——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喜欢采摘花朵,收集花粉制作香料,其中“龙涎熏”的味道是他最喜欢的,他还夸奖她说,遥想汉帝唐皇,焚抹香鲸龙涎香的味道,怕也不过如此吧,她便得意地说,那从今以后,要他享受帝王的待遇。“龙涎熏”这名字也就这样被他们叫起来了。

  他没有动,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确定自己的判断。渝雯心中一紧,疑心他看出了端倪,骤然甩头,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摔掉手中的龙涎熏,夺门而去。

  送走她的背影,忙去察看那块地板,并无异样;他站起来,捡起渝雯摔在地上的龙涎熏,目光慢慢柔和下来。

  秦敖走进卧室,渝雯还气鼓鼓地坐在床边;他走过去,坐到她身边,使劲嗅了嗅,“真香啊……”不乏讨好的语气。渝雯看了他一眼,扭过脸去。

  “怎么?你还生气啊?”

  “多大一点事?你要这么凶我?”她狠狠地转过脸,一脸娇纵,弄得秦敖一脸哭笑得,“冤枉死了!我、我什么时候凶你了?刚才我可说了半句话?”

  “你忘了吗?龙涎熏很难调的,我昨天弄了一整天,才调好,想让你高兴一下,你居然这么对我……”渝雯越说越委屈,秦敖抱住她,“好好,夫人,是我错了,认打认罚。”边说边抓起渝雯的手,往自己身上打,渝雯这才破涕为笑,“好了!不过,你老实说,你的书房里到底有什么怕我知道的?”

  “嗯……好多重要的信件。”他笑看着她,“或者不该叫做信件,叫锦书、香笺更合适……”

  渝雯一下子从床上蹿起来,花拳绣腿的一阵捶打,“我看你真是欠打!”

  ……寻常小夫妻都能有的幸福,在他们那里,却掺了太多旁的东西。

  晚上,等渝雯睡下了,他才回到了书房,回到密室,老吴已经等在那里。

  “今天那个女人到你书房来过?”

  他看老吴的目光里,分明有了杀气,“不会有下次了。”

  “万一让她发现了什么,你就不要怪我不能留她了!”

  老吴拿起电台旁的密码情报,皱起眉头,责备道,“以后接收完日军的情报,马上销毁,这样放着,太不安全了!”

  “不会有人来这里的。”老吴没有看到,说这话时,秦敖眼里闪过一瞬的莫测。

  “处处留心!处处留心!”老吴不耐烦地说,他扭开电台,发现它竟不工作了。

  秦敖卸下电池盒检查,“工作太久了,机器里进了灰尘,有的地方短路了……”

  话未说完,他的目光被一段熔断的铜丝旁一个特别的东西吸引,双眼顿时被灼伤,一阵詟竦袭上心头,他不动声色地以手指沾起这东西,握起手。

  “这些设备实在是太低级粗糙了!”老吴狠狠地骂道,“该死的!这些情报是那边急需的啊!”

  “想办法再搞一台,到时再发吧。”这话已不似从他口中说出,他的魂魄,方才已被摄去七分。

  待老吴悻悻地离开,他才慢慢地打开手掌——很小的一块,略粘,半透明团块——樟脑,冰片遇热燃烧,氧化生成;而冰片,正是龙涎熏的必要成分之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47 离绝
踏进大厅,我微微一愣,来客竟是卢嘉卢少爷。

  自从黑室对少爷产生怀疑后,我再不见卢少爷来家里。

  一日,在街上买东西,远远地听到有人叫我,回过头见卢嘉少爷跑过来,我笑着和他打招呼,“卢少爷,好久没有见你到家里来了。”卢嘉顿了一下,“……他调去高炮团,我们工作上也就没有什么来往了。”

  他叫少爷“他”,而不是“头儿”了。

  我冲他深深地笑笑,因为我看到他眼里掠过的忧伤——少爷身边的人大都因他伤了的心,除了极尽善意的笑容,我也不能为这些爱他的人再做点什么了。

  “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看着我这样笑……”卢少爷眼里又恢复了那份不恭,我赶紧收敛起自己的笑容,否则不能想象他又会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了。

  “既然撞见你了,就陪你走走。你要去干什么?”

  “买菜。”

  “那陪你一起去市场吧,说起来,还真想吃你做的菜了,还有……你炖的鱼。”

  卢少爷还是那样笑着,我却总感觉,与以往已经不大相同——我听说,他从小最敬重的人,不是他的父亲上将卢躬庶,而是少爷,近来发生的事情,他心里承受起来一定的困难的。

  “卢少爷,最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别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

  “咦?”他侧过头看着我,“你怎么知道这句话?”

  “什么?”

  “有时候,心里难过的时候,就是用这句话劝自己的。”

  我们都笑了,边走边笑。

  “小丫头,我还……真的有点不放心你。”

  我给他展开一个欢快的笑,“不放心我什么?”

  “你在秦家……”他没有说下去,嗟叹一声——的确,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去家里坐坐吧,少爷见了你,会很高兴。”

  “我不去!”他想都没想,一口回绝,颜色骤变,“你不是军人,你永远不知道,军人最恨的是什么!”

  我知道,是通敌。

  他苦笑一下,“我干嘛和你说这个?你又听不懂……”拉起我的手,“走,我们买鱼去!”

  今天,卢嘉却端端正正的坐在秦家客厅里。

  “卢少爷,你来了?”

  “我来接你。”

  “你说什么?”我以为是我听错了。

  卢嘉却没有再说话,我慢慢转过头,看着少爷。

  “卢嘉的母亲身体不适,需要人照顾,卢老将军和卢嘉都很忙,我就把你介绍给他们了。卢夫人最喜欢吃鱼,你炖的鱼那么好吃,他们一定喜欢……”

  我忽然想笑,少爷一向讷言,今天这一番解释,在我听来,却是啰嗦极了;我不看他,“卢少爷,卢夫人需要我照顾几天?”

  “卢夫人需要你一直照顾下去。”少爷走到我身边,手里面,拎着一只箱子,“这是你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我看着他,他把箱子放在我脚下,转身回到座位上,坐好,静静地把目光投向大门外。

  箱子是崭新的,想必是他才买的,箱子的把手上,系着那只蝴蝶形状的风筝,尾部两条长长的带子,旖旎的拖在地上。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倾身附向他耳畔,他一动也不动,静静看着远处。

  “我恨你。”

  他转过头来,目光下是宽厚的疼痛。

  “我恨你。你为什么总想替我做决定?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幸福,什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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