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照当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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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照当楼-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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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警卫员看到卢躬庶不再辩驳,寻思那男人既能指名道姓,以为他们真的相识,彼此脸上划过一丝尴尬,都不便上前,任几人将卢将军推上车子。

  没有人看到,昏暗的车子里,已有一支枪顶在卢躬庶头颅上。

  两个女人也上了车,车子在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中,绝尘而去。

  一片漆黑。

  当眼罩被人揭下的时候,卢躬庶的眼睛被深深刺痛了,除了强艳的阳光外,还有面前的那个人,郭仲衡。

  卢躬庶慢慢点点头,“果然是你……”

  郭仲衡得意地笑笑,“哈哈,卢将军,我知道你在调查我,可惜啊,我比你早了一步,先发制人。”

  卢躬庶上前一步,指着他的脸,破口大骂,“叛国卖民的走狗!郭仲衡,日本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卢将军,这你可说错了,叛国?我时刻忠于我的国家,哈哈,不过我的国家是大日本帝国,我的真名也不叫什么郭仲衡,我是大日本帝国中川子爵家的后人中川修二,你可听清楚了?今日便叫你做个明白鬼!”

  中川修二。

  原来,他是日本人……

  卢躬庶冷笑了一下,“想来,你们这群蛮夷犯我疆土也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了。”

  “犯你疆土……哈哈,用不了多久,这疆土说不定会属谁所有了,哈哈。”

  那恣意放肆的大笑印在卢躬庶沉静的眼眸中。

  ——这疆土,终会归谁所有,今夜,从我卢躬庶的这把老骨头里,便可教你略见一斑。

  身后一直沉默的女人慢慢地站起来,“中川君,不用和他废话了。”她踱到卢躬庶面前,“卢老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到了这个地方,没人能拒绝我们的问题的——我知道皇军的阵营里出了内奸,说吧,这个人到底是谁?”

  “上了你们的车,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你休想翘开我的嘴。”

  “哈哈哈哈……”那女人似乎听到了非常好笑的笑话,“卢将军,您还挺幽默,你已经知道了中川君的身份,还有可能活着回去吧,快说吧,说了给你痛快的一死,否则……哼哼,想您也是专业人士了,不需我们麻烦吧,您年纪也不小了啊,卢先生?”

  卢躬庶慢慢闭上眼睛,不再理睬,他早已作好承受一切的准备。

  “好!”“四姐”轻轻拍掌,“我就喜欢和我较劲的人。”转身,拿起几案上一把精巧的小尺,对着灯光,作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在尺子上比了一截,“不知道卢先生的发质如何?金田,先给我弄……三平方厘米的头皮吧。金田,你要知道,卢先生可是矜贵人,要完整的给我揭下这块三平方厘米的头皮,不要有一点破损哦。”

  老吴像鹰犬看着猎物一样幽幽地看着卢躬庶,慢慢地戴上一副白色的手套……

  山间,细雨蒙蒙,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响彻山谷,久久不绝。

  于谦有句诗,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只等闲。他明白,自己只能选择等闲地经受那千锤万凿,而此生,却再没有机会走出这幽幽深山。

  一盆冷水泼到卢躬庶身上,他已经没有任何反应。老吴抓住他的头,使劲儿晃了晃,转向“四姐”,“长官,他……好像真的不行了。”

  “四姐”扭了扭慵懒的身躯,“我又没让你弄死他,想办法,把他给我弄醒。”

  老吴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郭仲衡搬来一部电台,从里面拆出两根电线,“金田君,你先走开些。”

  郭仲衡扯开卢躬庶的衣服,以两根电线顶到他胸口,一阵剧烈的咳嗽,卢躬庶苏醒过来。

  他勉力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三个人,不屑地冷笑一下,“怎么样……老头子还是很厉害吧……”他的嘴慢慢动着,气息却微弱地几乎发不出声音,面容还是依然的无畏无惧。

  老吴气急败坏地抄起手边一只不知名的带着狼牙的刑具,朝卢躬庶奔来,“老东西,我看你能挺多久?!”

  “四姐”缓缓地抬起手,拦住他,她明白,他的确挺不了多久了。

  “四姐”慢慢地俯身,笑容可掬的看着卢躬庶,“老将军,您不说,我们也知道,这个内鬼就是……秦敖!对不对?”

  “四姐”敛起笑容,紧紧盯着卢躬庶的眼睛,四目相对,攻心相望。

  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卢老将军慢慢地扬起手,手指“四姐”,喉咙里奋力地吐出,“到底……被你猜到了……”一言方尽,倒头而亡的一瞬,他双眼仍旧紧紧地望着“四姐”的眼睛,隐约的,竟闪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

  良久,“四姐”依然注视着卢躬庶的尸体,仿佛以心神,与他慢慢出壳的灵魂继续着较力角逐。

  一旁的郭仲衡抬手探了探卢躬庶的鼻息,“长官,他已经死了!长官?”看着一动不动的“四姐”,他们有些发懵。

  “四姐”慢慢地直起身,老吴有些忐忑地看着她,“长官,这,这不太可能啊……如果秦敖是内鬼,黑室那帮人何至于大费周章地调查他呢?”

  “金田君,你不必紧张,我知道,那内鬼不是秦敖。”“四姐”的目光慢慢地飘落远方。

  “那……卢躬庶不是都承认了吗?”郭仲衡一脸不解。

  “哼!”“四姐”笑笑,“你们都不闻《孙子兵法》有云‘虚虚实实’之理?这把老骨头这么硬,受了这么多罪都不开口,怎么可能临死开口呢?他毕是不甘心,死前也要故意挑起我们内讧。别忘了,秦敖,是他的杀子仇人。”

  郭仲衡恍然大悟,无限钦赞地看着“四姐”,“原来……长官,你是要借卢躬庶的反应考验秦敖啊?”

  老吴如释重负,抹了把汗,“长官,秦敖为我们作了那么多事,你到现在还怀疑他吗?”

  “四姐”仿佛没有听到那发问,轻轻吁了一口气,舒展一下轻盈的身躯,“我累了。”

  她不再理睬他们,游龙般地转出后堂,走向她的寝所。

  内鬼是谁,对她而言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那内鬼是不是秦敖——倘不是秦敖,那便只是一场只借脑力、而无关乎她内心世界的角逐。

  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卢躬庶一代名将,那“虚虚实实”的韬略,到底在她之上。

68 秋千
秦敖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只小巧的白色骨质瓷花瓶,用毛笔在上面画着什么。他画得很专注,时而凝眸,时而展眉,时而苦想,时而开怀。画得不满意时,用药水全部擦去,从头画起。待画累了,稍稍停下,从各个角度欣赏着自己的作品,露出一丝浅笑,看着看着,又似有不满,眉头渐渐地皱起,用抹布蘸了药水,又将画全部擦去,从头画起……

  老吴带回了卢躬庶的死讯,画笔再次点染了画面。

  “你可要小心了,看来‘四姐’最怀疑的是你啊,否则也不会在卢躬庶死前拿你去诈他,以后做事你可要小心了。”老吴嘱咐完,看着他手上的花瓶,讽刺地笑笑,“我走了,你继续你的大作吧!”

  秦敖慢慢地倚在椅子上,无限悲戚弥漫心底。

  短短几天,卢家,前赴后继,也算得、满门忠烈。

  卢老将军就这样走了,从此,在这个世界眼中,他秦敖便是真真正正的‘玄尾螭’,地地道道的汉奸……他明白,卢嘉的死,也带走了老将军的一颗心,可是,大事当前,就这样撒手而去,走得一定不甘心,只是,除了临死前对他那般临机生智的保护,也再无力作更多的事情了。老将军赍志而殁,接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战斗。

  秦敖拉着渝雯的手,把她带到后院,曲径通幽处。

  “这么晚了,你要带我去哪儿?”

  “呵呵,这个时候,你还有权利问我带你去哪儿呢?我就是卖了你,你也没办法吧……”

  她厌恶地看着他玩笑轻浮的嘴脸,她不会知道他心里负担的沉重。

  葡萄架下,一只秋千旁,他们停下了。秋千上缠满了郁金香。

  秦敖放开她的手。渝雯走过去,坐到了秋千上,随着秋千慢慢荡起来,思绪一点点地漫延、展开——小时候的光景,恍如隔世。

  那时候,她已然生就了“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的娇颜,她就是那一群孩子里的公主,骄傲地、带着一脸美好的憧憬,许愿道,我会在一个圆月的晚上,坐在葡萄架下的秋千上,如果听到有人吹箫,专门为我吹箫,我就要嫁给他……

  她不知道他是否还会记得她这样的玩笑话,她只看见,他果真拿出一支箫。

  摇摆的秋千渐渐地慢下来,渝雯怔怔地看着秦敖——清浅,一身清雅,一曲清箫,桂魄初升,又遗他一身清冷幽暗的光芒。

  她几乎忘记了,她曾经怎样地爱过他;她几乎忘记了,他们曾经怎样地相爱过。

  渝雯忽然站起来,箫声戛然而止。

  她跃下秋千,逼近一步,“你没必要费尽心思讨我欢心,我告诉你,没有用的,我只记得你对我的折磨,你永远也不会得到我的心!”说完,再不看秦敖,转身就走。

  秦敖目光没有斜视,只静静看着轻轻摇动的秋千……待她经他身边拂袖而过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肩,“我的确没必要讨你欢心——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你是明白的,我有权力对你做任何事,甚至暗中安排你的生杀。”

  “很好!那你马上杀了我!”

  他缓缓地转过脸,恨恨地看着她,她也恨恨地看着他。

  他那样死死地箍住她,她在他的手中,似乎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他只一只手,便是那么有力、那么强大。

  只是,相当长的时间之后,她才明白,若说他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是脆弱而无力的,那不是她扈渝雯,而是秦敖……

  相当长的时间之后,她才明白,他每句暧昧的话,其实都似诀别……

  陡然间,他一把将她推开,先她一步,拂袖而去。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69 辜负
欧斯特终于要现身了。

  他从英国辗转河内,把大批量的SQ4藏在了河内一个隐秘之地,现正准备携带SQ4从河内乘飞机到昆明,再转机到重庆,与黑龙会进行交易。

  秦敖慢慢地翻看着自己的字帖,那姑娘是真的聪明——双重解码系统。

  他了解雅德利,二十三岁时到华盛顿,在国务院当电码员,他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能够破译郝斯发上校发给总统威尔逊的一份密电,他还意识到,那些密电都是通过穿越英格兰的电缆发送的,并且受到英国皇家海军的日常监视,他马上把此事报告了上级,并提出了弥补其弱点的方法。就此,他一鸣惊人,被美国战争部视为卓异超群的密码天才。以雅德利的天才,也许能够通过计算发现这些密电使用了双重解码系统,但这样的结论,除了让他们忘而却步,并不能给他们其他任何帮助——陆涯曾以“愚公移山”的精神,把图书馆里能找到的所有的书都假定为解码系统,夜以继日一一试验,而双重解码系统,再以这种方法,试验次数将是前者的乘方。

  更何况,那解码本不再是某本书籍,而是他秦敖自己手抄的字帖。

  卢将军牺牲了,高层有内奸,他在明,我在暗,所以身份是万万不能暴露的。秦敖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将这消息送出去,除了,那个办法。

  小蝶端着水盆,转出病房的门,靠在楼道的墙壁上,一脸疲惫。

  春晓带着贡永庚来到病房外。

  “俞小姐。”

  “小蝶,卢将军的事……”

  小蝶摇摇头,“卢夫人还不知道,自卢少爷走后,她一直病着,老将军的事情,没人敢告诉她。”

  贡永庚长长叹了一口气,难过地摇摇头,“几天之内,丧子丧夫。换了谁能承受住呢?”

  小蝶苦笑笑,不能承受住,未必是坏事,能随亲人一道去了,也是种幸福,更何况,是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小蝶,辛苦你了。”春晓把那人参鹿茸放到地板上,“永庚,我们回吧。”

  “头儿,不进去了吗?”

  春晓没有回话,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小蝶打了水回来,想为昏迷的卢夫人擦擦身体,推开病房的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很久没有这样的平静相对了。

  半年以来,她见过他两次——一次在黑龙会的监牢,她看他身受重伤;一次在龙虎峪的山坳,她看他断了手足。

  其实并不只两次,她常常徘徊在秦家附近,捕捉他的身影、他的气息;而她,永远不会知道,他会在那夜酩酊大醉,身不知何处,心不知所想的时候,任凭潜意识里埋藏最深的驱使,沿着枣子岚垭正街蹒跚而来,重重地摔倒在卢公馆外面的草坪上,怔怔地看着二楼那扇窗子上、孤单单悬着的蝴蝶风筝。

  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在戏园子里,当陆涯等人为了调虎离山而拉响假的空袭警报时,他猛然站起,第一时间刺激了他那根记忆神经的,在他眼里闪动的、远甚于惊恐的心痛,是她的安危——他怕,怕看到她不逃不躲,只安然地将脸埋在他的一身军装里,静待死神的样子;他怕,怕空袭过后,去寻她时,再看不到那双清澈的、又仿佛将一切都能看透的眼睛。

  那时,有卢家人的保护,我到底是稍安于心的;事到如今,看你在覆巢之下,陪着这行将入木的孤老妇人,我该怎么办?我该把你安置在什么地方?

  可怜,他亦不会知道,他以为那注定忧伤的孤弱女孩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着怎样的坚强和决绝。

  他看着她,无话可说。

  他终于渐渐地明白,为什么,在过往的日子里,她更多地选择静静地看着他,而无一句话可说。

  原来,当我的心愈加接近你的心时,你我之间,便愈加无话可说。

  他接过她手上的水盆,放到盆架上,将毛巾在里面慢慢地洗,她站在他身边,还是那样,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身影,一言不发,直到他洗完、直到他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他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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