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星 :一部草根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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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星 :一部草根的图腾-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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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小爱吃葡萄呗。”

  老头狠狠地抽了最后一口烟,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在麻线纳的厚实的鞋底上磕磕烟袋锅子里的烟灰:“杨家为了咱们家的财产,也不会解除婚约的。实话跟你说吧,你这个名字,还是他们家给取得,当年你和杨家那个男娃子一块出生,两家人都在南山,男的娃娃是你爹给取的名字,叫杨添才,因为杨家人是做珍珠买卖的。你的名字是杨家给取的,叫葡萄,因为咱们家山上种植了大片的苹果和葡萄,”

  “那怎么不叫苹果?”

  “那就要怪你自己啊,”老头说起往事,如数家珍,“你出生十天才睁开眼,你娘抱着你看到桌子上的苹果和葡萄,杨添才的爹也在场,让你爹给他儿子取个名,你爹也要他给你取名,杨添才的爹说,把水果盘子给女娃子自己拿,拿到什么就叫什么好了。女娃子的名字,就叫葡萄或者苹果,水灵灵,漂漂亮亮。”

  “那我肯定是先拿葡萄。”葡萄说。

  “是啊,两家人那时候好的就跟一家人似的,杨添才的爹见面就叫我大,见你姥娘就叫娘。你姥娘和我说,两家娃娃结亲,亲上加亲。我就同意了。都怨我老糊涂啊。”

  “姥爷,这是好事,不怪你。”

  “唉,孩子,你不知道,五年前杨家人做珍珠买卖,运珍珠的船在成山头外面,那可是秦始皇东巡的地方,船被暴风雨打翻了,一船珍珠全沉到海底了。杨添才的爹跟你爹说借钱再把赔了本的生意赚回来。你爹实诚,二话不说就借给亲家五千块银元,那可是咱们家十几年的积蓄。你爹不知道,杨家早就在外国人的银行里买了什么保险,沉了船外国银行要赔偿。”

  “后来,咱们家水果生意做大了,济南,胶澳,德州,泰安,南京,在当地都有了果木园,城里设分号。到了你十几岁的时候,连皇城和天津卫都有了咱的分号,皇上和老佛爷都喜欢吃咱们山东的水果。那个大太监李莲英就到过咱们北京分号,给老佛爷挑选贡品。山东巡抚张曜、袁世凯都到过咱们水果行。”

  “那个杨家呢?”

  “杨家的买卖业做大了,不光做珍珠,还做首饰,古董,就招呼你爹一起合伙做买卖,说是什么份子。就是我们家的水果行杨家有份,他们杨家的珠宝首饰行和古董行,我们也有份。”

  葡萄满脸困惑:“都混在一起,那不就是你我不分了吗?”

  “谁说不是啊,咱们家做买卖是靠诚信公道,你爹把各地的分号都分给管事的人一些份子,大家没有什么歪歪心眼子。杨家人识文断字,杨添才的爹一个人就能顶咱们全家的脑袋瓜好使。还有个儿子、闺女都在外国年书,好像是在什么英吉利的什么桥大学留学。”

  “我听那个杨添才说起过,他有个哥哥叫杨添宝,还有个姐姐叫杨树,都花了银子在英国念书,那个学校就叫剑桥。”

  “是啊,五年前咱们那里流行瘟疫,老鼠咬了人就没治,浑身发热,不几天就不行了,那就是不治的症候。杨家和咱们家的买卖不一样,人家都是卖一年吃十年的珍贵货品,几个人一拾掇,一辆马车就拉走了。咱们家的不行,咱们的果木都在地里,拿不动也搬不走,正赶上秋天收果子,这雇来的人一走,满山遍野的果子全烂在了地里。你爹心疼啊,大病了一场。”

  “瘟疫来了,干嘛不去药铺抓药?”

  “城里有药铺,乡下就全靠哪些郎中了,都是看小病小灾的二把刀,大瘟疫谁会刊啊?你爷爷、奶奶被瘟疫害死了。杨家人在烟台坐船跑了,临走连个招呼都没打。”

  葡萄吃惊不小:“姥爷,我爷爷和奶奶在哪?我打记事儿起就跟着你啊。”

  “是啊,孩子,”老头叹了口气,“要说啊,不是我老头子挑理,怪你妈啊。你妈啥都好,就是不大孝顺,跟你爹一成亲,就和你爷爷奶奶分开家过日子了。嫌你爷爷奶奶没本事,不会挣钱,你爹啊,就有一个毛病——怕媳妇。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娶了媳妇就怕了。

  你爷爷奶奶就住在栖霞县,离烟台很近便,可是瘟疫来了,谁也挡不住。你爷爷奶奶刚过世,报丧的人还没走,没有一天工夫你爹和你娘又被官府抓了起来,关进大牢里。官府从咱们家里和城里分号上,搜出来不少银元,说是勾结土匪藏黑钱。”

  “我爹怎么会和土匪勾结,官府又怎么会知道我们的钱葬在哪里?”

  “还不是杨家人跟官府勾结,想要我们家的银元,很多都是借来的,还有预备给几百口子雇工的开支。你爹又气又急,加上大病还没好利索,这一下子就不行了,你娘也跟着去了。 

  那时候你在你表姐樱家里,我把你从乡下老家接出来,就去了天津卫和皇城了。”

  “那咱们家还有很多财产吗?”

  “没了,可是杨家的人不信啊,你爹借给他们五千银元,后来买卖那么大,可都被瘟疫和官府给搜刮干净了。咱们还有千把块银元,留着过日子不说,还要给以前那些雇工开支。”

  “咱们不是在杨家还有份子吗?我即得爹娘在的时候,杨家每年都要来水果行领取份子钱,现在杨家也得分给我们份子钱啊。”

  老头的老泪留了下来:“你爹娘一死,那里还有什么证据啊?”

  葡萄说:“姥爷,咱不要他们杨的东西,和他们退婚就是了。”

  老头说:“退婚?你有啥证据啊?杨添才在外国有了女人,可人家毕竟没有成亲,没有明媒正娶,那不算。你葡萄才是他们杨家的媳妇。正房。”

  葡萄说:“姥爷,我不想回老家了。”

  老头吃了一惊,说:“不想回老家?为啥啊?”

  葡萄说:“姥爷,我知道,你们老人都说,穷家难舍,故土难离,可是家里没有什么人了,咱们到孙磊那边去吧?我听那些当兵差的人常说,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啊?咱们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老头苦笑了一下:“你这个丫头,打小精灵鬼怪,比你表姐樱桃脑袋瓜子灵翻多了。可是人都要叶落归根,你家里的姥娘还等着我回去呢……”

  “姥爷,那我们回去,我不就成了人家的木偶?”“

  老头抚摸着葡萄的头说:“孩子,别害怕,有姥爷在你什么也别怕!我先把你送到冯家坡,再回老家找你姥娘,以后恐怕就出不了烟台了!”

  葡萄说:“姥爷,杨家要是找你要人,怎么办啊?他们和官府可是穿一条裤子。”

  老头说:“只要你不会去,他们就没辙。我一个糟老头子,你老娘一个老婆子,没啥好怕的了。好了,回去睡了。明儿早起,去冯家坡。”

  4

  天蒙蒙亮了,四海客栈里的几只公鸡争相报晓。想要睡个回笼觉的房客都给吵醒了。

  一个大胡子气呼呼地对着院子里水龙头边上,正在骚眉弄首的老板娘说到:“老板娘,你这几只鸡可是不地道,大早晨不让人睡个安生觉。”

  老板娘嘿嘿直笑:“这位大兄弟,是不是昨儿个给你找得那个娘们儿工夫厉害,把你给掏空了。可不能怨我的鸡叫,我们当家的说了,得早觉其你们来吃早饭。不再住店的也好把屋子腾出来,我们白天的客人可多。”

  孙磊和樱桃打着哈欠从楼上的上屋走出来。

  大门口,老头套了牲口,正在安排葡萄说:“葡萄,你先赶着大车出去,在官路上等着,我去饭堂里买几快干粮带着路上吃。”

  葡萄说:“唉,好吧,我在大门口外边等。”边说边赶马,抬头见到上房出来的一对男女。

  孙磊正在招呼老板娘看房走人,樱桃瞅了他一眼说:“孙垒,不是我说你,你昨儿晚上真有点毛糙,又不是头一回住店?”

  葡萄听见了,头也不回,赶着马车往外走,许多大车小车开始上路,在门口等着往外出。两辆马车和一辆小推车挡在前面,葡萄勒住马的缰绳,着急地等待出大门。

  背后传来孙磊的声音:“可不是咋的,我可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没有把话讲在头里,又被多算了一个人的钱。”又低声说:“价格不是谈好了吗?那你的镯子抵账,还真不好意思,老板娘说多少就多少把,过几天再来赎你的镯子好了。”

  “不是价格贵了,是老板娘按两个人收的钱。我算了算,都是住上房的,那些人都是按房间算,有的三个人也是按一间房钱。咱们被收了两个人的钱,这得换回来多少粮食呀?我那镯子可是周道送的订亲信物。”

  孙磊说道:“可不是?在我们那儿,这个镯子得买多少土地呀?村里人均就是不到一亩三分地的,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再来赎镯子恐怕这四海客栈都没了。”

  老板娘看完房子里的东西,走出屋子说:“你么两个吵吵什么?都瞅瞅,这嫂子和小叔子睡在一个房间里,叫外人知道了,可是好说不好听啊。你们还磨蹭什么,赶紧走人给我腾出这间上房来!”

  老头正和一个壮汉在水龙头边抽着烟拉呱。

  壮汉说:“大庄客你都没听说过?你以前干什么?是不是多年没有回家了?”

  老头说:“这位小哥好眼力,俺们从前也是在家里种地的,后来出来做点小买卖,这一晃儿就是几十年了,家里的事可真忘得差不多了。”

  “你们老家在冯家坡,我还去过你们那,到山上采石头,卖到外地。远的不说,去年我还去过一趟你们村子,不是为了做买卖,是找人喝酒。可惜啊,挺好的一家人,现在都没了。”

  “你说的是谁家啊?”

  孙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樱桃在后面跟着,老头看看两个人,惊讶得张开了嘴巴,再回头找外孙女,马车早出门了,葡萄也没影儿了。

第六章  大庄客
第六章  大庄客

  1

  秋天的山林红叶点点,景色宜人,大胡子赶着马车,边走边向四下张望,路边山坡上是一只只羊儿在低头吃草。

  大胡子坐在大车前头,甩着辫子啪啪响,两条腿垂在马屁股后面,一摇一摆。老头坐在大胡子旁面,一路上抽着旱烟袋和大胡子啦呱。樱桃坐在后面,和大胡子带来的小丫头窃窃私语。孙磊坐在最后,后面是渐行渐远的原野和地头的高粱秸。

  “这位老哥,我一看就知道你们不是这里人,这位大兄弟才是冯家坡人,那些人名,那些地名,我几年前常去,现在还有点记性。”

  “我们也是咱山东人,只是胶东的烟台,这次到冯家坡,是给外孙女相亲。”

  “奥,坐在后面这个水灵灵的闺女,就是你外孙女了?”

  老头呵呵一笑:“这一个啊,是孙女,还有一个比这个闺女小,是外孙女。这两个女娃子可都是我们山窝窝里的金凤凰,可是老天不长眼,爹娘都不在了。我这个老头子就是她们唯一的亲人了。”

  “哎,这个世道好人不长寿。你看这孩子,女娃子,被人扔在野外官道边,才三四岁,也是我在路上捡来的,一问三不知,家里没人了。现在我收在家里做个闺女吧。”

  老头问道:“这孩子遇上你这个热心肠的人,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小家伙偎依在樱桃怀里睡着了。

  “老哥,你说的外孙女呢?虽说父母之命,父母不在了你老哥就是父母,可也得让孩子看一眼,我的女婿,当初我和老婆子看着挺好,就答应了,闺女过了门,日子不如意啊,前几年投井自尽了。我看透了,相亲,孩子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看着办,咱们看准人的德行就成。”

  “我那孙女她啊,早就相过了。原来挺愿意,可是头前在客栈里看见了不该看的事儿,一生气先跑了。我估摸着,这会儿正在前面什么地处等着咱们呢。”

  孙磊回转头问:“老把式大哥,咱们老家这几年,有什么变化啊?”

  “要说变化啊,那就是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大兄弟是冯家坡的人,距离坊子村不近。可我说出来你许会知道,大庄客,耳熟吗?”

  “大庄客?老把式,我还真没听说,我在光绪二十年就离开老家,跟着我大哥到了胶澳卖鱼,光绪二十四年我大哥回老家,遇到胡子抢劫,全家都被胡子残害了。我到了威海卫,又是三年多了。这一晃就是六七年,老家的路都快忘了。”

  老头也感兴趣地问:“在四海客栈,这位老弟就问我知道不知道大庄客,我还蒙在鼓里,感情是你们找老乡的联络暗号啊。”

  “老哥,哪有什么暗号啊,大庄客是个人,是咱们五莲山下的庄稼人的打头人。大庄客真名叫厉应九,是五莲山下坊子村人。和我们村是邻村,那几年我们在一起搭伙计,在有名的竹园宜盛油坊给人家当雇工,干了有五六年,厉应九攒下了几个钱,就在周围的大集合镇上,开设了不少庄,专门收购花生米,因为设立的庄挺多,所以啊人都称“大庄客”。”

  老头笑了:“原来是这么个大庄客。”

  “老把式,这大庄客原来也是一个生意人,脑袋瓜子好使,会做买卖。”孙磊说道。

  “要说会做买卖,这话不假。我也攒下了几个钱,就买了辆大马车,给人送货,挣几个力气钱。没有大庄客有眼光啊。可买卖人哪里都有,大庄客只有一个,要不怎么会在方圆几十里,都知道他的名号。”

  白脸小伙子说:“老弟,我看你像是个练家子,这么一抬腿一伸手,就是个练武的人。”

  大胡子有点不好意思:“老哥,不瞒你说,我这都是在油坊的时候,跟着人家大庄客学的,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大庄客和我睡一个大通铺,劝我练武,这年头胡子横行,军队和洋人也经常骚扰乡里,要不会点五把抄,还真难对付。我就抽空跟他学了几手,上阵打仗,没有枪子儿跑得快,可在咱着乡下,走南闯北,难免出事,对付几个小毛贼绰绰有余了。”

  孙磊说:“老把式,你刚才说大庄客方圆几十里都知道,凭啥?就是因为会点功夫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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