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砖被推垮后,梁化凤很猛,率手下绿营兵就朝郑军冲过去。
郑军在神策门一带的主将是余新,当时他正和郑军另外一个大将甘辉正在听戏饮酒,闻报大惊,即刻披甲上阵。
余新勇猛,指挥士兵力战,清军小却。郎廷佐见情势不妙,立刻又派出一个分队,从南京小东门突出,掩袭郑军。
余新等人不敌,郑军溃败。不久,余新本人被清军活捉。
首战告捷,清军自信心大增,主力皆出,于南京城外扎营。
由此,清军由守势变为攻势。
郑军大将甘辉等人齐入主帐,与参军潘庚钟等人一起见郑成功,劝说把军队退屯观音门一带,乘势再进行进攻。
事已至此,郑成功刚愎自用,反倒急欲与清军决战。他自作主张,指挥主力全部结营于观音山,准备依山就势,要与清军大战一场。
郎廷佐见郑军结营,趁早晨郑军新集未稳之际,立刻挥兵攻击。郑成功本人仍在指挥调动,而山下受攻击的郑军只得一边死命抵挡一面上报。
郑成功军令极严,其余各部不敢轻易出战,只得眼看清军集结主力死攻郑军一部。其余诸部怕违背军法不敢相援,眼睁睁看着清军逐一击破友军。
甘辉身中三十余箭,手杀约十人,力不能支,终于溃走。退走途中,甘辉力竭被擒。
郑军诸营动摇。
至此,坐镇指挥的郑成功心乱,但仍旧不发进攻命令。
郑军大将林胜焦躁,对士兵讲:“敌人虽胜两阵,兵力不多,藩主不发号令让诸营联合反击,实误大事!”于是,不等郑成功命令,他率手下士兵向清将梁化凤所统骑兵发起攻击。
时兮命兮,林胜之军刚刚冲出,恰遇东门清军忽然从城中出来加入战斗,二部清军合击,林胜部郑兵正好处于合围之下,拼斗血战,全部战死。
望见诸营溃败,人在山顶的郑成功对参军潘庚钟讲:“你在本王伞盖下替我坐镇指挥,不可去盖。我下山到水军大营,催 军从后面抄杀。”
郑军水营一直泊于江边,踞南京城二十多里。郎廷佐在郑军刚到之时,就派军士假扮百姓,遍载酒肉柴木,天天到海边与船上郑军士兵买卖交易,暗伺虚实。刚开始的时候,这些奸细不敢贸然接近郑军的大船,后来双方感情日益“融洽”,奸细们随便入营交易。郑军兵士毫无防备,水师大营内的布置情况被清军侦知无遣。特别是郑军几只装满火药的大船,被清军死死盯上。
岸上战斗打响,清军奸细暗挟硝磺瓶,接近火药船后,点火抛入舱内。四只大船爆炸,所有火药全部报销,顺带烧毁郑军大船数只。
刚刚赶至门边的郑成功正好赶上大爆炸,登时心惊,他也顾不上召集水军对岸上清军进行反包围了,反而上船催水师逃走。
岸上败北的郑兵逃往岸边,忽然发现大船皆空,非常绝望,但仍旧边战边退,往山上撤退。清军不舍,尤其是汉人绿营兵敢战,与郑军搏杀在一处,难解难分。
清军八旗骑兵渐聚,大队人马涌上山顶。然后,清军精骑借势猛冲,一下子把郑军士兵冲溃,把他们又逼回江边。
无奈之余,郑军士兵,尤其是那些重甲精锐,皆投江而死。
清将梁化凤见观音山上有郑成功的伞盖在,拼死上前,率士兵猛攻。郑军士兵殊死拼斗,但清军合围兵多,潘庚钟持剑指挥,最终与属下士兵全部战死。
南京之役,郑成功手下大将除甘辉、潘庚钟、万礼、张英、林胜、蓝衍、陈魁阵亡外,还有副将魏标、林世用、洪复等人,皆搏斗死于军中,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郑成功所率的军队人数,与南京清军(包括后来赶到增援的)相比,其实仍占优势,基本是2:1的态势。他之所以大败,一是因为松懈,二是因为指挥不利,三是因为此次大战,郑军尽携军队眷属于船上,患得患失。妻女随队打仗,军士心理上就已经怯了一大截,所以,忽遇清军猝然进击,逢败心慌,心慌就要情怯,情怯就只能一败再败,无法收拾。
即使如此,十五镇全军败没,郑成功余军仍旧有很强的战斗力,大可以在镇江坚守,以此为根据地,联结周围归附州县,再伺机而为。
所以,张煌言闻郑军在南京败溃,立刻写信,要郑成功在民心可恃的基础上,努力坚持一下,派出百艘战舰到上游与自己联兵,巩固上游胜利果实。
“国姓爷”的私心(11)
心灰气冷的郑成功归心似箭,弃镇江不守,顺流东下而去。临行前,郑军士兵在官署放火,大呼:“尔等百姓可随我去,不然鞑子要杀尽你们!”一时间,城中如沸,妇女皆漫无目的披发狂逃,街上被踩压至死者无算。孩童遍地,践踏如泥。
郑军一改从前军纪森然之象,实入居民家中大掠,抢焚整整两天,遍城烟火。
清军八旗兵远望镇江火起,不敢即时入城,便先在瓜洲大抢豪夺。待郑军撤走后,八旗兵进入镇江,再来一轮焚掠。更坏的是这群兽兵大肆奸淫,几乎镇中幸存妇女无一幸免,惨遭轮奸。
至于梁化凤、蒋国柱二人所统的绿营兵,在无锡等地烧杀抢掠,皆满载而归,并把抢得成千上万妇女在苏州贱卖。
而后,南京的清朝政府张帖告示,夸张“灭贼”功绩,气焰嚣张,不可一世。
兵灾过后,最苦的就是百姓。
郑军大将甘辉、余士信被生擒。甘辉为人,文韬武略比比在行,在郑成功此次长江之役前,他曾劝说军事行动缓行,表示说待日后兵力增加一倍后,可一举平定南中国。郑成功不听,混战中,甘辉身中数十箭,重伤被俘,被带去见清将。管效忠喝令他下跪,甘辉不跪。管效忠叱曰:“汝为将领,自应战死沙场,不死被擒,理当投降。如今不死不降,是为何理?”甘辉瞪目朗言:“男子汉大丈夫,当然应战死沙场,我乃大明国公,岂能与无名士卒默默死在一处!今日活着来见,只是要死个明白,让后人知我名耳!”言毕,转身出庭,傲然临刑。郑军另外一位大将余士信善舞大刀,姿容甚美,打仗时常常布甲跣足,有如天神罗汉。他作战力竭被擒后,被押去见清将喀喀木,也是挺立不跪。喀喀木壮之,爱惜其材勇,便问:“如果投降,当给大官。”余士信话语不多,摇头高言:“不投降,只求速死!”欣然受死。
南京之战后,清廷褒将郎廷佐,并擢升梁化凤为江南提督。梁化凤这个汉奸为清朝卖死力,战斗结束后,他为了巴结八旗兵,他命令手下士兵皆让出马匹,给满洲兵来骑,他自己率手下皆步行,扛枪抬物,伺侯周全。享了几年福,汉奸梁化凤得了一种怪病,脖子处生对口疮,慢慢烂下去,最后头落而死。
对于蒋国柱等作战失利清将,清廷加以贬罚处理。至于那位暗中与郑成功通款又一直按兵不动的松江总兵马进宝,被清军押赴北京,凌迟处决。这位流贼出身的悍将,原本不是什么好人。他在松江贪淫酷虐,极肆惨毒。平日里,马进宝有美妾八十人,如有想离去者,均被他斩杀不留。他广为人知的有一件事:一日,马进宝一妾生病,唤医生来看,医生说其妾怀孕四个月。马进宝妾侍奇多,早已忘记了这个妾的模样,认定这是新进之妾,不可能有孕。于是,他提刀对医生说:“怎会有如此事!如有孕,不杀汝;如无孕,说明你医术不高,必杀汝!”他进至其妾床边,以刀割开女人的肚腹,从中提取已成形的婴儿,鲜血淋漓拿在手中。然后,他出屋对医生讲:“诊治有法,赏你五十两银子!”残虐如此,马进宝确实值得受凌迟之刑。
郑成功败归途中,在八月间曾进攻崇明。久攻不下,只得悻悻而返。
后来,听闻清军集浙、直、粤数省水军齐来会剿,郑成功忧虑,派人与清廷议和,遭到严拒。
明朝诸将,尤以郑成功为最,私心大过公心。倘使当初孙可望、李定国兵盛时他出兵配合夹击江南清军,南明必胜无疑。西南战事吃紧,他不去提兵营救永历帝,反而趁清军在云南追剿南明残军的时候,自己提精兵想攻占南京这个政治城市“复明”,更显示出他目的的不纯。
即使郑成功能够攻下南京,永历帝逃在蛮荒,鲁监国被他软禁,真不知他是自己在南京做皇帝呢还是随便找个朱家子弟当傀儡。所以,历史上的人与事,有时难以定断。
倘若南京不败,台湾不收,郑成功能否成为“民族英雄”,还是个疑问。随后他的所作所为,肯定会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顺治十七年三月,清将达素与施琅统领满汉水陆精兵数万人、战般数百艘合攻厦门,被严阵而备的郑成功击败。清廷再征调大军准备大举进攻,但次年顺治帝病死。
眼见自己自长江败归后境土日蹙,趁清帝新死的这一缓冲期,郑成功加紧收复台湾的准备。为此,张煌言写信苦劝。因为,台湾收复后,郑军主力势必远离大陆,这与南明的抗清复明大业完全相悖。如同抗日战争时期的一些军队一样,高呼“抗日”,却转移到没有日本人的地方休养恢复,是一个道理。
郑成功不听,率水师进发,终于把荷兰侵略者逐出,收复台湾岛。当然,从中国历史的角度看,郑成功取台湾,功在千秋。但以当时当地的南明事业来讲,郑成功此举完全是南辕北辙。
1662年4月,郑成功积懑成疾,吐血而死,时年三十八岁。
郑成功攻取台湾及在台经营之事,由于已经超出南明史范畴,笔者姑不详述。
抛开郑成功收复台湾的丰功伟业不讲,在南明历史上,“私心自用,不顾大局”,这八个字,其实可以对郑成功盖棺定论。
但是,明朝亡,天下亡,郑氏能在一隅海岛保全大明衣冠数十年,诚为良可赞叹之事,决非能简单以“割据一方”四个字给台湾的郑氏下定论。
“国姓爷”的私心(12)
连“我大清”的“圣祖仁皇帝”康熙本人都赞叹这位敌手:“郑成功,真乃明朝忠臣,非为朕之乱臣贼子!”
郑成功怀故主之恩、守孤臣之节,一直耻为亡虏,磊磊落落,不事二朝,确为奇男子,大丈夫!
反观施琅,降而复叛,叛而又降,为清廷充当鹰犬,攻破明朝遣民心中最后一个心理堡垒台湾,这绝对不是现在小文人所称的“顺应历史潮流”。
所以,施琅是个度量偏狭、认贼作父、反噬成仇的典型人物。
历史,不仅要用所谓的当代眼光去看,也要具体从历史高度去看。
倘以成败论英雄,施琅肯定是英雄。
如果自道德伦理的高度审视历史人物,施琅不过是个心理卑污的投效小人,包衣奴才!
弓弦一铰送君王(1)
——永历政权的终结
一世雄杰的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即使在他最恐怖的梦魇中,肯定预料不到,大明建国二百多年后,他的皇裔圣种朱由榔,会丧家犬一样,流落到蛮荒缅甸,渡过他人生最艰苦的岁月。
缅甸,在《明史》中,并非能侧身于《外国传》中,这个蕞尔小邦,只列于《云南土司传》的最后一编。
洪武二十七年,缅酋上贡,明朝设缅中宣慰使司。永乐元年,明廷又设置缅甸宣慰使司。所以,最早缅甸有二个宣慰使,皆是当地土酋,二百多年内向大明入贡不绝。
从明初到天启年间,缅甸对云南边地时有侵袭扰,特别是万历年间,屡生兵端,但这个土邦倒是一直奉明正朔,受明朝黔国公沐氏家族的“直辖”。
深入荒蛮群山中的蕞尔小邦,做梦也想不到,一夜之间,天上会掉下来个“朱皇帝”。
1659年(永历十三年,顺治十六年)正月二十六日,守卫缅关的缅甸蛮兵发现,有两千多服色鲜明、脸色难看、行色匆匆的明朝人,或文或武,或步或马,拥簇着一个明黄大轿,忽然出现在关门之外。
派出通事(翻译)一打听,方知来人一行非同小可,乃大明堂堂天子,“永历皇帝”。
世事如斯难逆料。
穷山恶水,竞困真龙!
注定要凝固的“欢乐”——永历君臣的昆明大撤退
孙可望势力泡沫般的崩溃,使得李定国,永历帝等人一时间忘乎所以,觉得西南之地,大可安乐平静。
永历君臣没把进取或者恢复当作要务,反而在昆明城内庆功发赏,升官许愿,歌舞升平,上至君王下至重臣,没有任何忧患意识。
永历朝臣中的两个官员,高绩和金简,很感忧心忡忡,向李定国等人进谏:“今内患虽除(指孙可望),外忧方大。清军一直屯兵虎视,等我内斗方酣之时,很可能突然进击。我们如今情形,恰似酣歌于漏舟之中,熟睡于积薪之上,良可堪忧!二位王爷兵略颇悉,怎可懈怡如此!”
如此苦劝良言,李定国竟然听不进去,并向永历帝告状,二臣几乎挨到杖责。
要说李定国完全沉浸在“胜利”中没想事,也不尽然。当时,他主要的想法是攘外先安内,把注意力放在孙可望心腹部将王自奇、张明志等人身上。这几个人拥兵于楚雄、永昌一带,很让李定国放心不下。
于是,他亲自率军,迢迢跋涉,进攻永昌的王自奇。
众寡不敌之下,王自奇败走腾越(今云南腾冲),穷途自刎。张明志见情势不妙,请降受抚,总算少了一番折腾内斗。
从对明朝的忠诚角度方面讲,李定国绝对没有问题。他曾这样对手下人讲过:“曹操、司马懿有戡乱之才,喋血百战,摧大敌,扶弱主,如果他们博取万世美名,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但他们一念之差,篡人国家,犹持黄金换死铁,落得后人笑骂,直是太不值得!”
如此价值观,保证了他对明王朝的绝对忠诚。
击走孙可望之后,李定国本人有所膨胀,开始对刘文秀表现出排挤的态度,否决他请永历帝移驾贵阳的建议,并把他从前线召回,卸其军权。同时,李定国把在边诸将皆招回昆明,论功分兵,多寡不一。不料,清军猝至,兵失其将,将不得兵,所以导致日后的兵败如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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